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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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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吃到了那块糖。

可是在他吃糖的时候,她却拉起了罗烈的手,又偷偷的塞了块糖在他手里。

傻小子并不傻,看得出那块糖更大。

他嘴里的糖好像变成苦的,但他却还是慢慢的吃了下去。

一样东西无论是苦是甜,既然要吃,就得吃下去。

这就是他的人生。

凤在窗外轻轻的吹,和故乡一样的春风。

波波忽然发现自己在轻轻啜泣。

她忽然想起了许多不该想,也不愿想的事,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一个人。

一个最信任她的人。

“我一定回来的。”

“我一定等你。”

可是她却将自己给了别人。

她悄悄的流泪,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他已发觉。

“你后悔?”

波波摇头,用力摇头。

“你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有想。”

“可是你在哭。”

“我……我……”无声的轻哭泣,忽然变成了痛哭。

她已无法再隐藏心里的苦痛。

黑豹看着她,忽然站起来,走到窗口,面对着越来越亮的曙色。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当然知道,也应该知道。

天更亮了。

他痴痴的站着,没有动,外面已传未这大都市的呼吸,传来各式各样奇怪的声音。

他没有动。

波波的哭声已停止。

他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他的背宽而强壮。背上还留着铁钩的创痕——他心里的创痕是不是更深?

波波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块糖。

那次的确是他快一步,但她却将一块更大的糖偷偷塞给罗烈。

她忽然觉得她对他一直都不公平,很不公平。

他对她并不比罗烈对她坏,可是她却一直对罗烈比较好些。

在他们三个人当中,他永远是最孤独、最可怜的一个。

可是他永无怨言。

在这世界上,他也永远是最孤独、最可怜的一个人,他也从无怨言。

无论什么事,他都一直在默默的承受着。

现在她虽然已将自己交给了他,但心里却还是在想着罗烈。

他明明知道,却也还是默默承受,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承受着多少悲伤?多少痛苦?

波波的泪又流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的并不是罗烈,而是这孤独而倔强的傻小子。

“你……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想。”黑豹终于回答。

他还是没有回头,但波波却已悄悄的下了床,从背后拥抱着他,轻吻着他背上的创伤。

“傻小子,你真是个傻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想错了。”

她喃喃轻语,扳过他的身子,“现在我除了想你,还会想什么?”

黑豹闭上眼睛,却已来不及了。

波波已发现了他脸上的泪光。

他已为她流了汗,流了血,现在他又为她流了泪,比血与汗更珍贵的泪。

这难道还不够!

一个女孩子对他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望?

她突然用力拉他。

她自己先倒下去,让他倒在她赤裸的身子上。

这一次她不但付出了自己的身子,也付出了自己的情感。

这一次他终于完全得到了她。

没有条件,没有勉强。

可是他的确已付出了他的代价。三

阳光从窗外用进来,灿烂而辉煌。

“明天”,已变成了“今天”。

波波翻了个身,背脊就碰到了那一大串钥匙。

这钥匙最少也有三四十根,又冷又硬,平时黑豹总是拿在手里,睡觉时就放在枕头下。

现在钥匙却从枕头下滑了出,戳得波波有点痛。

她反过手,刚摸着这串钥匙,想拿出来,另一只手立刻伸过来抢了过去。

黑豹也醒了。

他好像很不愿意别人动他的这串钥匙,连波波都不例外。

波波噘起了嘴:“你为什么总是要带着这么一大把钥匙。”

“我喜欢”黑豹的回答总是很简单。

但波波却不喜欢太简单的回答,所以她还要问,“为什么?”

黑豹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记不记得钱老头子?”

“当然记得。”

钱老头子也是他们乡里的大户,黑豹从小就是替他做事的。

“他手里好像也总是带着一大把钥匙。”波波忽然想了起来。

黑豹点点头。

“你学他?”波波问。

“不是学他。”黑豹沉思着:“只不过我总觉得钥匙可以给人一种优越感!”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钥匙的本身,就象征着权威、地位和财富。”黑豹笑了笑:“你几时看见过穷光蛋手里拿着一大把钥匙的?”

波波也笑了:“只可惜你这些钥匙并没有箱子可开,都是没有用的。”

“没有用?”黑豹轻抚着她:“莫忘记它救过你两次。”

“救我的是你,不是它。”

“但钥匙有时也是种很好的暗器,至少你可以将它拿在手里,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还是不喜欢它。”波波是个很难改变主意的女孩子。

“那么你以后就最好不要碰它。”黑豹的口气好像忽然变得很冷。

波波的眼睛也在看着天花板。

她心里在想,假如是罗烈,也许就会为她放弃这些钥匙了。

她不愿再想下去。

女孩子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就算她以前对你并没有真的感情,但她若已被你得到,她就是你的。

那就像是狼一样。

母狼对于第一次跟它交配的公狼,总是忠实而顺从的。

“起来。”黑豹忽然道:“我带你到我那里去,那里安全得多。”

“只要有你在身旁,无论在什么地方,岂非都一样安全。”波波的声音很温柔。

“只可惜我不能常常陪着你。”

“为什么。”

黑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金二爷。”

这就是黑豹的唯一的理由,但这理由已足够。

金二爷永远比一切人都重要。

为了金二爷,任何人都得随时准备离开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和情人。四

金二爷斜倚在天鹅绒的沙发上,呷着刚从云南带来的普洱茶。

现在刚七点,他却已起来了很久,而且已用过了他的早点。

他一向起来得很早。

他的早点是一大碗油豆腐线粉,十个荷包蛋,和四根回过锅的老油条,用臭豆腐乳沾着吃。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他是个很不喜欢改变自己的人,无论是他的主意,还是他的习惯。都很难改变。

甚至可以说绝不可能改变。

他意志坚强,精明果断,而且精力十分充沛。

从外表看来,他也是个非常有威仪的人。

这种人正是天生的首领,现在他更久已习惯指挥别人,所以虽然是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还是有种令人不敢轻犯的威言。

他旁边另一张沙发上,有个非常美丽,非常年轻的女人。

她就像是只波斯猫一样,蜷曲在沙发上,美丽、温驯、可爱。

她的身子微微上翘,更显得可爱,大而美丽的眼睛里,总带着种天真无邪的神色,但神态间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媚力。

她正是那种男人一见了就会心动的女人。

现在她好像还没有睡醒,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金二爷既然已起来了她就得起来。

因为她是金二爷的女人。

一个垂着长辫子的小丫头,轻轻的从波斯地毯上走过来。

“什么事?”金二爷说话的声音也同样非常有威仪的。

“黑少爷口来了。”

“叫他进来。”

沙发上的女人眼睛立刻张开,身子动了动,像是想站起来。

“你坐下来,用不着回避他。”

“可是……”

“我叫你坐下来,你就坐下来。”金二爷沉着脸,道:“他对我比你对我还要忠实得多,你怕什么?”

波斯猫般的女人不再争辩,她本来就是个很温驯的女人。

她又坐下。

紫红色的旗袍下摆,从她膝盖上滑下来,露出了她的腿。

她的腿均匀修长,线条柔和,雪白的皮肤衬着紫红的旗袍,更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盖好你的腿。”

金二爷点起根雪茄,黑豹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路时很少发出声音,但却走得并不快。

沙发上的女人本来是任何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

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笔笔直直的看着前面,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

对这点金二爷好像觉得很满意。

他喷出口又香又浓的烟,看着黑豹:“昨天晚上你没有回来。”

“我没有。”

“我遇见了一个人。”

“是你的朋友。”金二爷又吸了口上好的哈瓦那雪前。

“我没有朋友。”

对这点金二爷显然也觉得很满意。

“不是朋友是什么人?”

“是个女人。”

金二爷笑了,用眼角瞟了沙发上的女人一眼,微笑着,道:“像你这样的年纪,当然应该去找女人。”

黑豹听着。

“但女人就是女人,”金二爷又喷出口烟:“你千万不能对她们动感情,否则说不定你就要毁在她们手里。”

黑豹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我从来没有把她们当做人。:

金二爷大笑:“好,很好。”他的笑声突又停顿:“你昨天晚上表现得也很好,但却得罪了一个人。”

“冯老六?”

“那青胡子算不了什么,你就算杀了他也没关系。”金二爷的声音渐渐又变得低沉严肃:“但是你总该知道,他是张三爷的亲信。”

“我知道。”

“你得罪了他,他当然会在张三爷面前说你的坏话。”金二爷喷出口烟雾,仿佛要掩盖起自己脸上的表情:“那位张大帅的火爆脾气,你想必也总该知道的。”

“我知道。”黑豹听人说话的时候,远比他自己说话的时候多。

“所以你最近最好小心些。”金二爷显得很关心:“张三爷知道你是我的人,当然不会明着对付你,可是在暗地里……”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不说下去比说下去更有效。

黑豹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他想杀人时,脸上也总是没有表情的。

金二爷眼睛里却似露出了得意之色,忽然又问道:“最近在法租界里,又开了家很大的赌场,你听说过没有?”

“听过。”

“赌场的老板,听说是个法国律师,只不过……真正的老板,恐怕还另有其人。”

黑豹没有表示意见。

金二爷道:“你不妨到那边去看看。”他又喷出口烟:“既然那赌场是用法国人名义开的,跟我们就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忽然打住了这句话,改口道:“我的意思你懂不懂?”

“我懂。”

黑豹当然懂。在他们的社会里,不是朋友,就是仇敌。

那赌场老板既然不是他们的朋友,他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于是金二爷端起了他的茶。

黑豹就转身走了出去。

沙发上的女人一直垂着头,坐在那里,直到此时,才忍不注偷偷膘了他一眼。

金二爷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却忽然又道:“你等一等。”

黑豹立刻转回身。

金二爷看着他:“你受了伤?”

“伤不重。”

“是谁伤了你的?”

“喜鹊。”

金二爷皱起了眉:“那些喜鹊们已恨你入骨,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黑豹冷笑。

“你当然不怕他们,我只不过提醒你,现在你的仇人已经够多了。”

“是。”

“而且我最近听说,张三爷又特地请来了四个外国保镖,两个是日本人,是柔道专家。”

金二爷笑了笑:“柔道并不可怕,但其中还有一个,据说是德国的神枪手。”

黑豹还是在听着。

“枪就比柔道可怕得多了。”

黑豹忽然道:“枪也不可怕。”

“哦。”

“假如能根本不让子弹射出来,无论什么样的枪,都只不过是块废铁。”

金二爷的眼睛里闪着光:“你能够不让子弹射出来么?”

“我还活着。”

金二爷又笑了:“我希望你活着,所以才再三提醒你。”

他又端起了茶:“我已关照大通银行的陈经理,替你开了个户头,你要用钱的时候,可以随时去拿。”

遇着这样的老板,你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黑豹目中露出感激之色:“我会活着去拿的。”

黑豹已走了。

金二爷微笑着,看着他走出去,眼睛里又露出得意之色。

那种眼色就像是主人在看着他最优秀的纯种猎犬一样。

“像他这种人,只要多磨练,再过十年,这里说不定就是他的天下了。”

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沙发上那女人垂着头,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金二爷忽然转过脸,对着她。

“我听见了。”

“你们是老朋友了,看见他有出息,你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她的头却垂得更低:“现在我已不认得他。”

“可是你刚才还在偷偷的看他。”金二爷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沙发上的女人脸却已吓白了。

“我没有。”

“你没有?”金二爷突然冷笑,手里的一碗茶,已全部泼在她身上。

“其实你就算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说谎。”

沙发上的女人眨着眼,好像受了天大的委曲,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真的哭出来。

她做出这样子,只不过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这种样子很可爱。

金二爷看着她,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腿,目光渐渐柔和::去换件衣裳,今天我带你到八爷家里去喝她三姨太的寿酒。”

沙发上的女人立刻笑了,就像是个孩子般跳起来,跑到后面去。

还没有跑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抱住了金二爷,在他已有了皱纹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又溜走。

金二爷看着她扭动的腰肢,突然按铃叫进刚才那小丫头。

“关照刘司机去找施大夫,再去配几副他那种大补的药来。”五

从水晶灯饰间照射出来的灯光,总像是特别明亮辉煌。

现在辉煌的灯光正照着梅子夫人脸上最美丽的一部分。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一种东方和西方混合的美。

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正和她身上戴的一套蓝宝石首饰的颜色配合,她的皮肤晶莹雪白,在她身上,几乎已完全看不出黄种人的痕迹。

她自己也从来不愿承认自己是黄种人,她僧恶自己血统中那另一半黄种人的血。

她从不愿提起她的母亲——一位温柔贤慧的日本人。

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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