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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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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破事,出来连半月都不到就要回去,闷杀人。”
  
  黑州!奚吾脸色微微变了变。低头端着酒盏似乎在专心品酒,一颗心却全飞到了那两个人的言语上。
  
  名易凑到他耳畔低声问:“你是不是又答应他,见过我就回去?”
  
  刘倍点点头,仰面躺在船上,将手中那片荷叶遮在脸上,自叶子下面瓮声瓮气道:“你一个人在应天,我放心不下。”
  
  名易却轻轻一笑:“阿娘那边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你放心回去罢,给人晓得你在这里,总是不好。”
  
  他两个在那边窃窃私语,奚吾心中却微微发凉。
  
  先前刘倍动作自然地从靴中拔出一柄中原很是少见的小弯刀切草绳时,奚吾已经模糊觉察到几分异样。
  
  然后是他身边那少年,虽也穿着中原的袍子,说中原的话,但他的名字,说话做事的习惯,乃至走路的姿态,却与中原人有些不同。
  
  刚才,他们还提到了黑州。
  
  而黑州,正是东丹王图与现下住的地方。
  
  早该想到,子文绝不会让他毫无准备地去黑州,只怕刘倍会来到应天,会与自家相识,全在他算计当中。虽不晓得这个名易是何种身份,但想来也是个被利用的人。
  
  那边名易偷偷瞟了奚吾一眼,见他似乎没有注意,便低声道:“这个薛江的推荐人大有来历,连山长也要卖他几分面子,说不得便是朝廷中人,你且注意些。”
  
  刘倍微微掀开叶子一角,望一眼奚吾,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答道:“他这种人便是透明的,心事都挂在脸上,谁会用他做细作?”
  
  他的声音陡然扬起来:“对么?薛兄?”
  
  奚吾在心中一声轻叹,站起身一躬到底,朗声道:“在下薛江,拜见东丹王。”
  
  刘倍微微一笑,躺在那里并未起身:“我身份敏感,在大宋地界,还是叫我刘倍的好。”
  
  他凝神望了奚吾一眼,又道:“我不问薛兄来历,薛兄也不要探问我其他,你我 
 46、出身 。。。 
 
 
  安心吃酒,不涉政事。”
  
  奚吾苦笑一声:“便是如此罢了。”
  
  三人团团坐下,吃酒看景,讲些闲话,奚吾见事已至此,索性放开怀抱,侃侃而谈,医经、酒经随口道来,倒也与刘倍讲得投机。至于今后如何,左右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且走一步看一步,顾不得那许多。
  
  名易插不上话,便闷头倒酒,三人吃到兴起,竟将兑好的一坛酒吃个锺尽,连刘倍先前带来那坛元红酒也一并吃光,只吃得酩酊大醉,横七竖八躺在小船上,望着被柳枝切割成小块的天空傻笑。
  
  刘倍捉着个空螺壳,津津有味地嘬个没完,叹道:“时光苦短,这等快活的日子,却马上就完了。”
  
  名易一把抢过刘倍手中的螺壳丢进湖里,塞了个未长成的红菱给他,笑道:“你就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有这几日快活,总强过日日憋闷。”
  
  奚吾呆呆望着他两个挨在一起相视而笑,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两个是兄弟?”
  
  名易到底年轻,一怔,脱口反问:“你怎晓得?”
  
  刘倍拦他不及,无奈摇摇头:“傻子,薛兄方才说了那许多医经,显然医道颇深,你我面目虽异,骨骼却相似,只怕便在这点上泄露了天机。”
  
  奚吾点点头,歉然道:“正是如此。在下想是酒多了,原不该多问。”
  
  刘倍却笑道:“我的身世天下皆知,倒也不必瞒你。不过名易是我兄弟却极少有人晓得,还要薛兄代为隐瞒。”
  
  奚吾奇道:“名易也是契丹人?”
  
  刘倍大笑:“怎可能,他是汉人,从头到脚没一分契丹血脉。”他指指自己鼻子,“我妈妈是汉人,嫁与我父汗三年生下我,过几年又绝离而去,回大宋嫁了个书生,生了名易。不过辽宋多年相安无事,边贸互通,因此常悄悄来往,这些年,我来大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向无人知。名易生下来,倒是我第一个抱的他。”
  
  “汉人?”奚吾一怔。
  
  是了,先前子文也说过,东丹王图与是长子,无缘汗位正因为他是汉人所生。辽境的契丹人向来看不起汉人,刘倍出自汉母,想来自小不会很快活,他如今却对此毫不避讳,着实难能。
  
  奚吾一阵酒气上涌,竟脱口问道:“你因为出身,分明是长子,却只得个东丹王做,辽帝即位后,还将你监视起来,东丹王便半分怨气也无?”
  
  刘倍一笑:“出身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为甚么要为这些苦恼?伤心、苦恼、埋怨,就可以改变我的身世么?既然改变不了,我做哪些无用的事情做甚么?我就是我,能做帝王是我,做不了帝王还是我。出身高贵是我,出身不高贵还是我,天神赐予我的一切,无论 
 46、出身 。。。 
 
 
  好坏,我都欢喜。与其为了无法改变的过去而伤感、自卑、自责,对别人一肚子怨气,不如想法子让可以改变的现在过得舒坦些。如今我做东丹王,统掌渤海国,财雄势大,对辽帝之位总是个威胁,朝中那些老臣力劝里胡防我,他也无可奈何。但里胡毕竟是我兄弟,知我甚深,我要走,他从不拦我,任由我在回鹘逍遥了几年,现在又搬去黑州,始终往来如常。别人只道我兄弟相残,却不想想,同室操戈有甚么趣儿?不如一致对外,对双方都有利。到底谁做那个皇帝,便没那么重要,旁人看不开,我两个却不在意。我心中坦坦荡荡,有何怨气可言?”
  
  奚吾喃喃咀嚼他的话:“出身高贵是我,出身不高贵还是我……”
  
  他一声苦笑:“东丹王是明白人,倒是我糊涂了。”
  
  刘倍拍拍他肩:“我不知薛兄有甚么心事,只有一句话想送你——旁人于你,都是天边云彩,迟早会散,他们怎样看你,远没你想象中那样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出身神马的,一直是奚吾的一个心结,安排东丹王出场,泰半是为了解开这个结,希望他没怎么抢戏……




47

47、故人 。。。 
 
 
  奚吾默默点点头。这些他心中也想过,但要当真看开,却非易事。
  
  名易却拉着刘倍问道:“你几时走?离朵在日头底下站了许多时候啦,想你在这里吃酒也不安心,叫他回去收拾行装,明日便上路罢,总拖着也不像话。阿娘腿脚不便,送不得你,你今日还是去看看她罢,下回再见,又不晓得是甚么时候。”
  
  刘倍蹙眉:“阿娘腿越发不好了,便在夏日也要发病,你多寻些大夫来看,钱上不要计较。”
  
  名易叹口气:“哪里是钱上的事。”
  
  两兄弟相对无言,奚吾忍不住问道:“不知夫人何恙,我略通医术,可否让我看看?”
  
  名易还在犹豫,刘倍却一口答应,不理名易在那边揪他衫子,对奚吾道:“我信薛兄是好意,绝不会害我阿娘。若能治好阿娘的腿,刘倍愿以重金相谢,还望薛兄不要拒绝。”
  
  奚吾却不料他应得这样痛快,方才名易分明叮嘱他提防,他却对自家毫不怀疑。这份胸襟,遍寻当世只怕也难找。
  
  他心中感激,匆匆回到月余不曾回过的下处取了药箱,便随刘倍一行来到应天府西的一户人家。门扉开处,是个垂髫小童,见到名易先扑了上去:“阿舅!”
  
  名易连忙一把接住,问道:“怎是你来开门?你娘呢?”
  
  那小童奶声奶气答道:“阿娘正在屋里给外婆捶腿。”
  
  刘倍一把拎起那小童,笑道:“浩然怎的不叫我?”
  
  浩然在空中使劲扭,双手双脚望名易那边伸,口中喊着:“阿舅!阿舅!”
  
  名易伸手抱过他,瞪一眼刘倍:“没轻没重,当心伤了他,阿娘打断你的腿!”
  
  浩然在名易怀中也跟着喊:“没轻没重!打断你的腿!”一大一小,神情竟是一模一样。
  
  刘倍忍不住笑,捏捏浩然小脸:“等你几时能拿得动我的大锤,再来试试能不能打断我腿罢。”
  
  浩然吃痛,将脸藏进名易怀里用手护住,再不理他。
  
  刘倍笑着将奚吾让进了院中石桌边安坐,歉然道:“我得先进去说一声。”
  
  “那是应该的。”奚吾欠身应道。
  
  名易早抱了浩然进屋,屋子里一片嬉笑声,待刘倍进去,笑声却停了,过一会,名易才将奚吾引了进去。
  
  进门绕过屏风,后面是个小厅,陈设简单,窗下一张罗汉榻,半倚着一位老妇,刘倍侍立一旁。
  那老妇年约半百,雪白的头发紧紧绾在头顶,神色泰然,目光明亮。这是一个嫁过辽帝,又绝离而去的女人。她有着怎样的过去?是甚么促使她离开大宋远嫁北辽,又是甚么缘故让她重返大宋?看在座诸位的神态,那些过往竟似通放下了,放不下的,倒是身为外人 
 47、故人 。。。 
 
 
  的他。
  
  寒暄过后,奚吾讨了一盆水净手。
  
  此刻酒已醒了八分,为防万一,他又取针刺过头上诸穴,提神醒脑,自拊无碍,方才动手。
  
  老妇的腿已经肿得很厉害,膝盖处尤其肿大,已然弯曲不得,皮肉红肿,有些部位几乎是透明的,看着很是怕人。奚吾看着也暗暗心惊,然当他仔细瞧过一遍,又诊过一轮脉,便放下心来,微笑道:“这是积了湿毒,没甚大碍。”
  
  刘倍又惊又喜:“没甚大碍?往日来的大夫都说这病难治,只好将养,你能治好?”
  
  奚吾点点头,也不多说,管自拈金针取穴而入,手法快捷熟练,捻针片刻,取出,又拈几根空心的金针刺进去,双手在各处经络按揉,过一会,自金针尾端便流出不少浅黄色的水来。
  
  如此且揉且排,居然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里,老妇的腿已大半消了肿。奚吾擦擦汗,直起身道:“今日如此已然够了。”他坐到桌边提笔写了三张方子递给刘倍:“这三张方子,两张外用,一张内服。头一张,每日按方熬煮了,双腿在其中泡到发红,再用加热后的蜜蜡牢牢裹住,两柱香的功夫拆掉,擦去腿上积水,将第二张方子所载的药碾碎,以蜜合之为膏,遍涂腿周。如此这般,再佐以内服之药,不到三月,肿痛可全消。但积毒日久,要行走如常还是为难,只怕夫人终生也离不开拐杖了。”
  
  那老妇微笑道:“老妇人多年积恙,在先生这里才得了解脱,能不再卧床已是大佳,不敢奢求与常人一般行走。先生妙手回春,恩重如山,老妇人行动不便,只好让我儿代为叩头致谢。”
  
  奚吾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医者治病乃是本分,不敢受此大礼。”
  
  刘倍望着他,神色却极复杂:“你是……李傥的徒弟?”
  
  奚吾一怔。
  
  刘倍的目光锁住他,一动不动:“这金针引流的法子,当今之世,只李傥一人会。此人神隐多年,传说以铃医为业,游走乡间。你年岁尚轻,绝不会是本人,莫非,是他的徒弟?”
  
  奚吾慢慢放下手中的什物,整理袍袖,挺直腰身,正色道:“李傥李继周,是在下的师叔祖。这金针引流,确是他亲手传授。东丹王既认得这个手法,想是师叔祖的故人,无论是敌是友,我都不想隐瞒师门。”
  
  刘倍点点头,吩咐名易好生照顾阿娘,便带着奚吾走出门去。
  
  “薛兄不用紧张,我并无恶意。”刘倍微笑道,“只是当年父汗南征时吃过李傥不少苦头,平日里常常提起,因此对他印象颇深罢了。”
  
  “南征?”奚吾有些茫然。
  
  “嗯,三十年前的辽宋之战,当时你我均未出生。你从他学医, 
 47、故人 。。。 
 
 
  从没听他提起过么?”
  
  奚吾摇摇头:“师叔祖倒是偶尔说起过一些当年事,只从未提过他自家。”
  
  刘倍一笑:“当年李傥在秦凤军中做军医,疗治伤病也就罢了,一手毒药用得实在出神入化,我契丹多少健儿没有倒在大宋士兵的刀剑之下,只被箭支擦伤,却死了无数。为防备宋军的毒箭,父汗想了无数法子,也派人潜入宋军,试图偷取解药,反被李傥用迷药迷翻,丢回两军阵前,让父汗丢尽了面子。辽宋结盟当天,李傥便悄悄离开了军中,宋军的军报上竟完全没有写他的名字。父汗百般探问,宋人一口咬定军中从无此人,疗伤下毒之事,都是旁人所为,父汗也无可奈何。后来传闻此人得赐金鱼袋,却高高挂起弃家出走,从此铃医为生,便更是影踪难寻。这些年我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万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他的传人。”
  
  他望住奚吾:“我对李先生慕名已久,不知薛兄可肯引我去拜见他老人家?”
  
  奚吾犹豫了一下,答道:“师叔祖现在何处我也不晓得,何况我在书院还有事未了……”
  
  刘倍微笑道:“无妨。先前听小易说过,薛兄并非书院学子,来应天只为书库。我虽没读过几本书,也听过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说法,故冒昧请问薛兄,可有意暂时丢开书本子,随我北上黑州,看看塞外风光?待我府中杂事处理完毕,你我把臂而行,遍游天下,顺便寻访你师叔祖,如此可好?”
  
  此话一出,奚吾手心已全是汗。方才治病救人半点不紧张,如今面对刘倍的殷殷相询,他却不知所措。原定的计划便是他要北上黑州,想方设法结识东丹王,并博取欢心,留在他身边伺机而动。如今东丹王主动邀约,他反倒不知该怎样做。
  
  答应,不晓得刘倍会否对师叔祖不利;不答应,这个机会却是千载难逢。
  
  左思右想,终究是不敢轻易答应,还是要联系子文问过再说,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
  
  想定,他便答道:“刘兄好意,在下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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