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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少年by大风刮过[出书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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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况离开蓼山青酒楼,与恒商、罗副将再赶向蓼山寨,又赶上个散场大吉,江湖人马已经无影无踪,吕先的大军也将要调头,玉凤凰正率领蓼山寨众人向吕先道谢。

  顾况下马去向程适打听:「怎么人都散了,吕将军怎么让江湖的那票人散掉的?」

  程适含混道:「回去请我喝酒,我就跟你细说。」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看吕先,喃喃道:「看不出这个吕小面瓜倒有点门道,有点意思。」

  顾况往他肩上一拍:「程贤弟终于服人了,可喜可贺!」

  恒商站在远处,遥遥看着顾况,蓝色的衣襟和袍袖在清风中微微拂动。

  第十五章

  几天后,吕先的奏折呈到恒爰面前。

  奏折中道,蓼山一事侥幸暂且稳住。拟让玉凤凰于正月初一擂台再招婿,待玉凤凰招婿一事毕后即刻回京复命……睿王殿下一切均安。

  恒爰合上奏折,殿外北风正起,太后派小太监到勤政殿看皇上的政务完了没有,有些话要同皇上说说。

  恒爰起驾去万寿宫,昨天刚下过雪,屋顶树枝一片雪白。恒爰抬头看了看积雪的树枝,向身边的张公公道:「腊月将中旬,寻常百姓该忙着过年了。」

  张公公弯腰道:「回皇上,过几天就是祭灶,就算小年了。皇上吩咐的芝麻麦芽糖奴才已经着人买好了,不知道皇上要赏赐给哪个殿阁?」

  恒爰淡淡道:「又用不上了,扔了吧。」

  树枝的雪被风簌簌吹落,恒爰看了看道旁的一棵老柏树,忍不住又想起数年前恒商在这棵树底下告诉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东西是流落民间那年的祭灶,顾小幺从别人家灶台上替他摸的两块芝麻麦芽糖。于是年年将到祭灶,恒爰都命人从宫外买芝麻麦芽糖,配其他几样应景物品赐给恒商。

  依吕先的奏折看,恒商今年断在蓼山过年。

  北风时疾时徐,太监宫女伺候皇上继续向万寿宫去。

  张公公和宫女小太监们这两天颇报给了皇太后不少皇上的言行琐事,太后将琐事一一对应掂量,终于斟酌出了一项计较。

  恒爰进了万寿宫,请过安和太后对面坐定,太后抿了一口香茶:「哀家今天请皇上过来,想商量两件要紧事。第一桩,还是睿王与窦家订亲的事情。不知道皇上这几天有了决断没?依哀家的意思,召睿王进宫来,看他自己的意思是什么。」

  恒爰道:「朕前几日降了道密旨让睿王出京办事,年后方可回来。」

  太后笑道:「哀家还道若皇上想通了同意窦家这门亲事,哀家便着人将窦潜的女儿召进宫来,哀家收她做干女儿,亲自给睿王做这个媒。这一来,也没什么不体面。虽然睿王年后才回来,这件事现在做却也不嫌早。」

  恒爰强笑道:「母后方才也说看睿王自己的意思才好,便等他回京再议吧。」

  太后提此事不过是想找话替下文开场,本无足轻重,便轻描淡写将它抛过去,「哀家这两天在宫中无事,方才多嘴将此事一说,一切还看皇上的意思。」

  将香茶端起,又抿了第二口,「哀家找皇上,主要还为了第二桩事。哀家听说南疆绍南侯前日病亡,他膝下无子,也没亲戚子侄可做继任,所以哀家想……」

  丹凤双眼中含笑,目光在恒爰脸上一转,「中书侍郎司徒暮归上次被皇上关了一回,司徒家的人嘴里不说,心中定有不服。绍南侯左右是个虚衔,皇上不如另起个封号,赏赐给那司徒暮归。哀家也听说,司徒侍郎素行放荡,连在皇上面前也每每放肆,再留在朝廷里恐怕众臣不满,将他封到南疆正可以一举数得,皇上看如何?」

  太后看皇上,再叹了口气:「哀家也明白皇上对司徒暮归……甚宠爱……不过,常言说诸侯天子,难堵百姓之口。若因司徒暮归闹出什么议论影响了皇上的圣誉,哀家死后也愧对祖宗。因此想此一说,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恒爰于此事心中无准备,乍一听呆了片刻。心中众滋味翻腾,一时想喜,竟喜不起来。

  好——好得很,好得很的司徒暮归,今天逛窑子明天逛窑子,逛的名声都飘进了后宫来,连母后都夸他素行放荡。好的很,好的很!

  恒爰心中冷笑,只是母后的计较太厚道,流放还要给他封地封爵,真便宜了他。

  恒爰的眼神蓦然凌厉:「母后,司徒暮归一个从二品的中书侍郎,怎么能封做绍南侯。」

  太后长叹道:「皇上,哀家出此策也是不得以,哀家……」

  恒爰道:「母后,朕晓得。」低眉沉吟片刻,「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容朕再回去想想。」

  太后待要再说,又不敢说深了,只得吞吐着道:「那——皇上先回去琢磨——做个决断吧。」

  恒爰应下,道:「母后若没旁的事情,朕先回寝宫了。」

  太后道:「好。」

  恒爰起驾回宫,太后望着儿子出门的身影,愁眉紧锁。

  恒爰在寝宫里思忖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徘徊到傍晚。天要转晴,晚霞甚好。用过晚膳,皓月初上,恒爰出了殿阁,在回廊望月。月已将圆,果然将近十五。明月此时,也应照在蓼山。不知道十五弟此时是不是能在窗边廊上,将这明月望上一望?

  九洲同明月,天涯共相思。

  小太监飞奔去万寿宫禀报,皇上回宫后一直眉头深锁神情恍惚,在宫中走动徘徊。晚膳只喝了碗粥,此时正在殿前望月叹息。

  恒爰存了一个打算,用发落司徒暮归这件事将太后的心思先转开,别再搁到恒商的婚事上。因此晚上躺在床上依然想着如何找个错处将司徒暮归远远放到南疆去。苦于司徒暮归除了行迹放荡,官做得滴水不漏,一时竟找不出错来。

  恒爰躺在龙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肝火越旺,两个太阳穴隐约作痛,天就这么着亮了。

  小太监又飞奔去万寿宫,昨晚上皇上辗转一夜,今早上早膳也只又喝了一晚稀粥。

  太后拿手巾暗暗拭泪。

  恒爰昨天晚上在走廊上吹了凉风,又几乎一宿没睡,再加上动气伤身,上早朝时有些懒懒的,早膳也没什么胃口。上午在勤政殿和左丞相与户部尚书商议年初减赋税,打了几个龙喷嚏,太监宫娥急忙去请御医。

  御医诊脉,说皇上是气郁淤结外感风寒,需发散。开张药方内医院煎了药送来,皇上吃下一剂,果然将风寒发散开来,下午头重鼻塞,正式起烧。恒爰的脾胃本有些虚弱,被病一闹,满嘴都是药味。晚膳勉强喝了两口粥,再一碗药汤喝下去,连粥带汤一起吐出来。太后扶着宫女十万火急赶到乾清宫,看见儿子脸色蜡黄在床上躺着,连骂御医的心思都没了,扑到龙床前哭起来:「皇儿啊,才一天,你如何会弄成这样!你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你就是恼哀家,打人骂人都成,你是哀家的儿,还是皇上啊——你这么糟蹋身子——你让哀家怎么办——」

  恒爰吐完后气力虚,正烧到七荤八素,又被太后连哭连搓揉,头越发昏沉。犹自挣扎着道:「母——母后——司徒暮归的事情朕正在想着咳咳……这几日再跟母后商议……咳咳咳——十五弟的亲事……暂时放一旁吧……」

  太后将恒爰一把抱紧了,泪如泉涌:「皇儿啊,你做了皇上这些年,怎么还这样死心眼——哀家又没逼你。你的苦哀家都晓得,但你也要体谅哀家的苦,你真的喜欢他,你让哀家如何到地下跟你父皇,跟列祖列宗交代……」

  恒爰脑中嗡的一声,浑身麻木手脚冰凉,从太后怀里挣扎出来:「母后……你,晓得?!」

  太后拿帕子捂住嘴泪水涟涟点头,「不然哀家也不会跟你商议这档事情,却不想把你……把你逼成这样!」

  恒爰耳中嗡嗡做响,眼前金光乱射,勉强按住前额,另一只手紧紧反抓住太后的手:「母后——从头到尾都是朕一个人的心思——他咳咳咳——他不晓得。违背伦常的是朕……该罚的也是朕……母后你莫怪他——咳咳咳咳——母后你莫再逼他……」太后再一把将恒爰搂住:「好!好!哀家跟皇上保证,此事哀家再不提起。」恒爰心中一宽,方才大惊伤神,折腾过度,双眼一闭晕睡过去。

  太后一迭声向帐外喊:「御医!御医!皇儿,你别吓哀家!哀家同你保证,再不提将他外放南疆——皇儿你睁眼看看哀家皇儿你别吓哀家……」

  乾清宫里人仰马翻。

  五个御医轮流替皇上诊完脉,合议药方。太后出了乾清宫,到太庙的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小太监禀报太后,「皇上今早用些汤药又睡下了,只还不能用膳。」

  太后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叫张安过来。」

  张公公在乾清宫忠心守护一夜,也没空闲打个小盹,急忙来见太后,脚步也有些虚浮。

  太后开玉口嘱咐出一句话让张公公更加虚浮。

  「你现在去找司徒暮归,跟他说皇上病了。带他进寝宫,让皇上看看罢。」

  张公公愕然道:「太后……」

  太后苦笑道:「昨天哀家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夜,哀家跟先皇还有祖宗们说,若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身上吧,皇上虽然是皇上,也是我儿子。可怜他没得选,生在这帝王家。从几个月就开始做皇帝,几岁的时候叛贼做乱,什么苦头都吃过。他喜欢什么哀家没问过,他也没称心做一回喜欢的事情……」

  两行泪静静从双颊流下来,太后抬手拭了拭,继续道:「皇上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想什么哀家不给他,便不要了。记着他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回他吃睿王从宫外带进来的桂花糕,刚咬了一口被哀家看见,说不干净吃不得,他也真就不吃了。哀家后来知道,他把那块桂花糕藏到盒子里放在枕头下面,都霉烂了还放着,哀家为这事还让他在御书房抄书一夜。哀家实在是……」

  太后拿手掩住眼,泪如泉水:「哀家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后,只想做一回真正慈母……报应,天谴,都报应到我身上吧,皇上再这样下去哀家也不想活了,哀家这回就做次慈母,让皇上称一回心吧……」

  张公公拿袖子再擦了擦红眼睛,擤了一把鼻涕:「奴才遵命。」

  近一个时辰后,张公公引着司徒暮归进了乾清宫。恒爰昨天将病全发出来,今天渐渐转好,正要从床上起来,一听通报,顿时从床上坐起来,「他怎么来了?!」

  张公公顿首道:「太后娘娘吩咐奴才宣司徒大人过来。」

  恒爰很疑惑,母后为什么宣他?点头应了声传他进来。于是司徒大人进殿。

  太后在万寿宫坐镇,张公公亲自来报信,「司徒侍郎见皇上,说了几句君臣间很合规矩的请安话,又请皇上保重龙体,便告退了。」

  太后问:「皇上呢?」

  张公公道:「皇上听见司徒大人过来,立刻便从床上坐起来了。方才御医诊过脉,皇上比昨天好多了,不出几日可痊愈。司徒大人走后,皇上还……」张公公将嗓子放低,「皇上还望着屏风,望了老半天。」

  太后蹙眉道:「那司徒暮归见皇上,真就没再多说什么?」

  张公公摇头:「真的没。」抬眼瑟缩看了看太后,「其实——奴才有句话,想大胆说一句,请太后恕罪。」

  太后道:「有话就直说,都这种时候,还说什么罪不罪的。」

  张公公低声道:「其实,奴才看来,司徒侍郎虽然知道皇上的圣意,却一向只装不知道。皇上每回召见司徒侍郎后,常常心绪有些浮躁。」

  太后道:「原来皇上这段日子心绪时好时坏竟是因为这个。」不禁大怒,「司徒家的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可恶!司徒暮归的花名在京城震天响,难道从没去过堂馆行过男风!?皇上不嫌什么有意与他圣眷,他倒拿捏做起架子,挂起道袍想树牌坊!混帐东西!」

  张公公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太后满面怒气沉吟片刻,冷笑将桌子一拍,「他要搭架子,哀家就来拆拆这个架子。看看哀家能不能戳了他这层纸糊的牌坊!」

  恒爰在宫中养了两三天,将要痊愈,太后询问过太医,道皇上的身子还需调理,需去行宫温泉疗养。

  太后向后宫妃嫔们说:「皇上是去行宫养身子,你们就莫跟去了,留在宫里过年吧。」

  太后又道:「要过年了,随行的官员无须太多,都在家里团圆过个年。中书侍郎司徒暮归一向很得皇上喜欢,上次进天牢委屈了,此番随行吧。」

  于是在腊月十八,圣驾浩浩荡荡前往行宫。

  皇上到行宫要留到年后再走,行宫中为铺设为接驾又折腾了个人仰马翻。好不容易皇上、太后娘娘与众位随行官员都安顿妥当。张公公和几个小太监还是来回向太后禀报皇上的言行。

  恒爰泡了几天温泉,身子渐渐复原。

  太后将御医叫到眼前:「皇上的身子,尽好了吧。」

  御医答:「回太后娘娘,尽好了。」

  太后道:「干什么都无碍了?」

  御医答:「都无碍。」

  第二天晚上,太后吩咐传司徒侍郎过来叙叙话。

  司徒暮归过来后,太后先赐了座,再吩咐赐茶。司徒暮归被这一传也有些意外,含笑问太后道:「不知太后召臣,有什么教诲吩咐?」

  太后也和蔼一笑向司徒侍郎道:「哀家只是想找人叙话,你先喝些茶水,哀家有几句话想问你。」

  司徒暮归于是端起香茶饮了一口,再道:「不知太后欲问臣什么?」

  太后笑吟吟坐着,却不开口。只看司徒侍郎的眉头渐渐蹙起来,用手扶住额头,刚要再开口,身子摇晃了两下,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太后抬手拍了三下,向从屏风后转出趴下的张公公道:「去将司徒侍郎沐浴更衣,抬到该抬的地方吧。」再看了看闭着眼的司徒暮归,「也怨不得皇上喜欢,方才那么一双眼看着哀家,哀家都喜欢,这张脸真生得不错。」

  恒爰晚膳后泡完温泉,被热气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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