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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少年by大风刮过[出书版]-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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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况蓦地顿住身躯,程适道:「果然,一提恒商那小子你就如此,你和恒商在被窝里也滚过。他磨磨叽叽黏黏糊糊地拉你讲这个做那个,一看就知道什么目的,你倒没和他翻过脸。」

  顾况的脸色阵青阵红,索性甩袖出帐,程适望着他的背影,又叹了口气,摸摸鼻子。

  当时,顾况不知道,程适心中打着一个小算盘,玩笑话说一次让顾况大怒,再说一次可能就变成甚怒,再说一次变成寻常怒,凭着程爷爷铁打的脸皮,一而再再三地絮叨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小怒无怒习以为常。反正顾况和他现在同在军中,工夫大把,随时拿这个来找个乐儿,能看到顾况阵青阵红的脸,又不用看到恒商的脸,实在很不错,嘿嘿。

  此时,顾况向恒商的帐中去,程适在大帐中独自坐着,想起当日的大计,再想想旁边营帐中的恒商,心口就妈妈的犯堵。

  程适的如意算盘,大好计策,通通毁在恒商身上。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初春的雪刚刚融化,泥中的草刚刚露出新芽。

  袁德的诛娄军刚刚夺下一座城池,程适的那路正要做为先锋开往下一座城池。

  前行的路上,矗立着几骑人马,顾况的神色僵住,程适在阳光下眯起眼。

  四、五个随从簇拥中的少年虽然穿着一身寻常的暗青色长衫,仍然掩不住一身矜贵之气,玉雕一样的俊秀面庞上漆黑的眉峰微微扬起,看着从程适身后的军马中匆匆拍马而出疾驰赶来在程适马前停马立住的袁德,神色之中却隐隐有种高高在上的凌然。

  「我是睿王恒商,今日欲诛娄氏,平清朝野,洗释忠良,安我皇兄之大宝。诛娄军首领袁德,你与你之军马,可愿随我?」

  袁德在马上僵立片刻,滚鞍下马,臣服在地,高呼千岁。

  程适在这一刻他娘的算看明白了,多大的本事,多好的能耐,都不如他娘的投个好胎!

  程适在大帐中拎起桌上的盔帽,又转了转,脚再次搁上桌面,晃了晃。

  顾况走到恒商帐前,帐门处守着恒商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护卫冲进去通报,转瞬便出来,打起帘子,请顾况进帐。

  恒商一脸欣喜地迎上来:「景言。」

  顾况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躬身为礼:「殿下找我有事?」

  恒商看见他的举动,神色略微黯淡。

  恒商刚进军中,程适就立刻来找他,干净利落直接了当地说:「睿王殿下,有件事情不说清楚我一直难受,那天因王经训来抓人情况紧迫未来得及说,但今天无论如何要说清了,那天顾况是误喝了蓝恋花的春药兔儿水,我正准备去找你为他解毒,恰好被你看到了那一幕真是误会,你要是不相信,那瓶水我这里还有半瓶,你可以找谁来喝了试试,或是找蓝恋花来对证都行。」

  恒商离开之后,稍冷静些后,就对当时的情形有些疑惑,听了程适的解释,豁然开朗。但他豁然开朗顾况却不开朗,恒商去找顾况,说自己已明白此误会,顾况恭敬又有礼地道:「那日有些失态,在殿下面前有伤大雅,十分愧疚,殿下不介意便可。」神色态度都十分生分,恒商的心口上又被插了一刀。

  自此之后,他拼命与顾况亲近,顾况却始终恭谦地闪出十万八千里,就像此时的情形。

  恒商便随即笑道:「早已同你说过,景言你不必与我拘礼,」笑容转成苦笑,「况且我如今在娄氏口中已是乱臣贼子,没什么可让你拘礼的地方。」

  顾况的心像被揪了一把,隐隐痛楚难受,张口刚欲说话,恒商又转为平常神色,道:「景言你怎会来我帐中?」

  顾况道:「方才听程适说,殿……你有事情找我,我便过来看看。」

  恒商凝目看着顾况说完,眼又望向别处,道:「哦,我今日早上本想到城中转转,去找你时你已出去了,正好我手上又有些琐事,就没出去,并无什么大事。」再看着顾况,道:「景言你似乎经常去城中。」

  顾况道:「我只是随处去看看走走。」叹了口气,「城中一片破败,流民处处,与我年幼时的光景有些相似,我看了,就在想,不知……」忽然想起是在恒商面前,急忙收口。

  恒商道:「你不往下说,下面的话我也知道。不知如今做的事是对是错,可是么?」

  看着别处,负起双手,「皇兄复位后,与众大臣兢兢业业勤朝政安民生,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娄氏弄权,战事又起,百姓又无辜遭殃。将来平复休养,不知又要多少年。」敛起眉峰,「因此要将娄氏一事尽快了结,江山方能再次太平。」

  顾况听着,随着做领首赞同的神情,心中的质疑乱翻,不能在恒商面前说。

  第二十三章

  袁德打着诛娄军的旗号起兵,但起兵不久,程适和顾况便都看得出,袁大帅和当年内乱时的各位大帅一样,其实是想连小皇帝一起诛讨进去的,对那张龙椅思慕无限。后来恒商突然冒出来,袁大帅为了面子,不得不名义上臣服于恒商,实则军权还在他手中,恒商如同个妆点门面的摆设。有了恒商在,不少地方兵马前来臣服,诛娄军越来越壮大,顾况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

  程适和顾况都是在内乱中滚爬活下来的,当时因为一股复仇的热血进了袁德麾下,待仗越打越激烈后,他们从小磨练出的雪亮双眼便瞧出了局面不对的苗头。程适素来有话就说,某日就向顾况道:「不知道睿王殿下是不是想讨伐娄氏后,顺道把皇位也替他哥哥坐了。到时候他和咱们的袁大帅非再打一场不可。哈哈,程太师和吕小面瓜到时候如果还没死,肯定替他打袁德,打得一定热闹。要是这两人死了,胜负就不好说了。」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顾况的忧虑,这些忧虑一直在顾况心头压着,这时候看着恒商,越发忧虑。

  皇上与恒商的兄弟情谊似乎相当深厚,现在恒商是诛娄军名义上的头儿,实则等于是叛军的头儿……

  顾况想得走神,蓦然听见恒商在他耳边低声道:「景言,景言。」

  顾况连忙回神,正望见恒商一双澄透的双目瞧着自己,十几年前那个坐在破草褥子上眼巴巴看着顾小幺的娃娃顾况的心中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恒商唤他道:「景言?」

  顾况一阵热血上涌,张口道:「殿下,我有句话不知能否唐突一问。诛娄军打往京城,殿下只是为了诛灭娄氏么?」

  恒商怔了怔,声音平淡道:「我,只是为了诛娄氏而已。」转目又瞧向顾况,浮起一点惆怅的笑意,「难道景言你以为,我还为了别的?」

  顾况有点无措。恒商看着他:「江山,皇兄的皇位?景言不会这么想我吧。不过也未必,如今的局面,对错恐怕讲不清了。」

  顾况道:「殿下,我其实是想说,一旦……」

  一旦兵败,所有人死路一条,恒商更是死路一条。

  一旦起兵成功,诛灭娄氏,今上继续在位,恒商恐怕难逃谋逆之罪。

  一旦今上被逼下皇座,袁德与其他觊觎皇位的人一定群起而涌之,恒商如果落败,更是死路一条。

  只有诛杀娄氏,逼退今上,杀掉袁德,就像说书的段子一样,恒商去做皇帝,方才可能有惟一的活路。

  杀出这条活路要能耐够大,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顾况想想小心肝就有些哆嗦。这些一旦,恒商是否都已想过。

  恒商在顾况身边轻轻叹了口气:「慕远已经死了,不能再让少师死、太傅和太师死。所以娄氏必诛。」

  诛娄军一路打向京城,打啊打的,就打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中出了不少事情。

  朝廷里面,恒爰一病不起,起初只是发热,太医院进汤药,恒爰喝一半吐一半,发热便转成了肺疾,御医们成天围着皇上转,稍微调养得有点起色,皇上就开始不眠不休地理政,三、四天后,又起病,再缠绵病榻一月,如此反覆四、五次,入夏之后,恒爰就再没怎么爬起来过。

  全天下人都在猜,今上不知道还能活几天。恒爰归西之后,皇位又会落到哪个手里。太后主政,朝廷的大权看似全在娄氏手中,不少誓死忠于恒氏的人纷纷去投奔恒商,恒商的军马越发壮大。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后宫的杜妃给恒爰生了个娃儿,不巧是个男的。

  大娄尚书现在已经是娄宰相,趁着某天恒爰爬得起来上次早朝的时机,恳切奏请恒爰立杜妃为皇后,封那个刚出生的娃儿为太子。一瞬间,娄氏就从野心勃勃的篡权派转变成了忠心耿耿的太子党。

  恒爰在龙椅上不轻不重地道:「宰相何必太着急,朕初为人父,名字还未来得及替皇儿取,封后立储乃是大事,容朕再考虑考虑。听闻近日战事又紧,朕病乏无力,一切烦劳宰相多操心。」说了两句话,似乎气力又有些不济,不多时便退朝了。

  太后看着恒爰的样子,十分心痛。每天都招宦官御医来问三、四次话,问恒爰的情形如何。御医们都说,其实皇上的病并不甚重,只是拖得太久,恐怕对龙体大大不利。太后日日叹息,某天终于忍不住,对着张公公大哭了一场。

  「哀家知道,现在全天下人都在骂哀家,说哀家纵容外戚乱国。我何尝想这样?天地良心,我自从嫁给先帝起,没有一天不在求上天保佑恒氏的江山千秋万代。太师和太傅当年的确有复国这功,但功太高必定盖主,就算太师和太傅没存什么心思,谁知道他们的儿孙们如何想?还有睿王恒商,他与司徒氏交好,和吕程两家亦来往亲密。张安你也知道,皇上有些实心眼,又被司徒暮归勾得好了男风,至今不过只有杜妃给他生了个皇子,哀家不能不防着旁人有觊觎皇位之心——哀家只是觉得娘家人可靠些,想替皇上将这些人的势力压一压。没想到竟然乱到这步田地,哀家现在也没了主意,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张公公弯着腰听,只能唯唯诺诺地劝太后宽心。太后悲悲戚戚,哭了近一个时辰,正在此时,前方的战报传来,又有一座城池的守军开门归降恒商,恒商的军马此时离京城只有不到三百里。

  这个战报是娄予省亲自拿给太后看的,太后看了后,方寸有些乱,娄予省道:「姑母请放心,侄儿故意放几座城池给恒商,多一座城池,他便多一处需要防守的地方,兵力就分散一份。京城及沿省侄儿已经布下重兵,都是心腹精锐,请姑母安心。侄儿一定擒住恒商与一干叛匪,凭他们区区几只蚂蚁,竟然自不量力,妄想撼动我们娄家根基!」

  太后近日听侄儿口中的话,已经完全将恒爰抛在一边,口口声声只提娄家,心中有了一两分明白,娄予省如今大权在握,太后也奈何不了这个侄儿,只得道:「予省,你一定要帮姑母替皇上和小皇子铲平逆贼,姑母一定让皇上封你王爵。」

  娄予省哈哈笑了一声,道:「姑母只管宽心坐着,天下没人能奈何得了娄家。」大踏步转身出去。

  太后独自在殿中坐,心乱如麻,终于忍不住去乾清宫看恒爰。

  恒爰刚刚喝完药。不久前杜妃抱着儿子过来看恒爰,婴儿闻不得殿中的药味,进了殿就哇哇大哭,杜妃看着恒爰也嘤嘤地哭,恒爰被哭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杜妃抱着孩子走了,得了片刻安静。小宦官从恒爰手中接过药碗,恒爰道:「近日他们一个个见了朕,都哭得跟粥似的,只盼等朕死的时候,他们别哭到将朕从棺材里吵出来就好。」

  太后没让传报就进了乾清宫,转进内殿时,恰巧听见了这句话,顿时扑到御榻前,抱住恒爰大哭起来:「皇上——皇上你说的什么话——你说出这种话还不如杀了哀家的好——皇上,是哀家错了——是母后错了——哀家知道你心疼司徒暮归替人顶罪,还逼着你将他杀了,可皇上你不能为了司徒暮归,连江山社稷母后与臣民嫔妃都不要了啊——皇上,杜妃已经替你生了个皇子,你忍心让这孩子和你一样,连父皇的模样都不知道么——」

  恒爰刚喝下药,正存在胃中,听了「司徒暮归」四个字,与太后连着这四个字扯出来的话,终于眼前一黑,一阵大咳,将药汁全吐了出来,外加一两滴呛破喉咙滴出的龙血。

  殿内顿时乱成一团,宫女宦官们手忙脚乱,太后嘶声唤人传御医,恒爰自己抬袖子抹了抹了嘴角,向太后道:「母后,朕的身子真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起身坐直,「母后,如今天下大乱,娄予省和娄氏中人也折腾得足够了。此时将太师太傅等人从牢中放出,自行辞官认罪,尚算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太后的心中虽然已经后悔,但是一来娄家人的事情她已经做不了主了,二来将吕程两家从牢中释出来,等于承认做错,抹不下面子,道:「皇上,虽然予省等人做得有些过,但如今当务之急,是将逆贼恒商等人一网打尽,等一切太平后,别的话再慢慢说吧。」

  恒爰便晓得了太后此时依然对恒商杀心不灭,轻轻叹了口气道:「母后说得也是,那就先如此吧。」

  太后战战兢兢地嘱咐恒爰千万保重身体,出了乾清宫。

  娄予省所谓的心腹重兵似乎并不如他所预想,朝廷中的精锐兵马大部分都是跟着程太师当年征战磨练出来的,多数去投奔恒商了,娄予省手中的兵卒不少,打过仗的不多。

  恒商的兵马长驱直入,直奔京城而来,没过几天,前线再传急报,太后急惶惶去找恒爰,恒商的兵马已经仅离京城一百里,太后拿着一张纸,让恒爰用玉玺在上面盖个印儿,调动京城中的亲兵与禁军。恒爰一边盖玉玺一边问:「娄予省还顶得住么?」太后看见儿子一脸死不死无所谓神情,暗自在心中垂泪,道:「皇上,亲兵禁军共两万有余,恒商那个逆贼决计会被擒住,皇上放心。」

  恒爰拎着玉玺道:「朕是想放心,但母后别忘了,朝中手握兵马最多的其实不是程太师,而是司徒氏,母后口中的两万兵马,一万五千余都握在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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