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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高飞-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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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仲容望着伤口,想道:“这一点儿伤,有什么关系呢?我情愿死在她的面前,假如我的死能够令她永远忆思想念我的话……”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生像凝结成一团,压在四周围,也压在他们的身上。
原来她已替他包扎好了,已经没有事可做。现在,第一点她要抬起头,露出真面目。第二点,她到底对他怎样?跟他说话么?会留下来和他一起么?抑是沉默地坚决地悄然而去?
这些决定,几乎完全属于情感的,而凡是牵涉及“感情”的念头或行动,常常都是最令人困惑和无法判断“对”抑是“皆。
她一动也不动地蹲俯在那里,然后,缓缓地站起身躯。
随着她的身躯升高,面庞也露现于何仲容眼前。他睁大那双俊眼,紧紧盯住她……
冷艳的容颜有如清冷的莲花,美丽得令人觉得遥远。这个蒙面的女郎,正是成玉真姑娘。
她禁止着自己去望他,可是等她站直身躯之时,已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何仲容面上。
她清晰地感到何仲容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以及一种奇异的动人心弦的表情,这表情……她记得以前见过,那,是在西安府外,她和侍婢并秋云骑着骏马,掠过他的身边。她暗中迅速地投以他一瞥,那时便见到他露出这种奇异而动人的表情。
她心中的嗔恨渐消,那是因为何仲容冷淡的,不大理瞅她的态度而引起。可是他那种深沉的悲哀,使得这个冰雪聪明的女郎,明白了何仲容乃是生出错误的自卑感,而不是冷落她。
但她仍然不愿意先开口,凄凉地想道:“他如果一句话也不问我,那么我就离开他,离开得越远越好,到那天涯海角,一生一世也不要再见到他
何仲容依然默然不响,但他也逐渐软弱下来,起初他完全溺淹在自卑之海中,因此觉得自己无须说话,不但说也没用,同时也不愿意说。
但如今他有点回心转意,心想她纵然看不起自己,不愿和自己厮混下去,但为了昔日一番情意,他何妨说几句感谢她的话?
于是他干咳一声,清理一下嗓子,然后开口说话。刚刚说了一个“你”字,心中情绪突然大大变化,本来想诚恳地向她道谢的话,一变而为酸溜溜的,有点刺激的话。
“谢谢你还关心我……”他道:“但我可不值得你关心……”本来他还想说“我不过是个江湖流浪的穷汉罢了”这句话,可是他终于忍住,没有说出来。
成玉真玉容失色,惨然地深深地凝瞥他一眼。她觉得自己满腔热泪,要夺眶而出。但她勉强忍住,突然转身放步便走。
何仲容有点愤怒地把眼光移到湖水上,不愿意再看见她那背影。
不过片刻间,他又抬目遥望,只见她沿着湖边踉踉跄跄地向前走。
他深深叹息一声,心中悲哀地叫道:“成玉真……永远别了……”
成玉真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只顾向前走,一心要远远地离开那个薄情的、冷硬心肠的男人。
情绪激动得太剧烈,以致她不大能控制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沿湖而奔。
何仲容的眼光跟随着她纤巧苗条的背影,忽然想道:“怎的她走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似身怀上乘武功的人,哎,你的脚提高一点啊!”
他差点儿叫了出来,因为成玉真这时正走到一块石头之前。那方石头高约两尺,可是成玉真却照旧脚底贴地那样向前走。
只见成玉真一脚踢在石上,立刻仆倒。何仲容脑中“轰”一声,呆呆想道:“她怎么这个样子?如果她不是因为和我离开感到十分痛苦,怎会连石头也躲不开?她……”
成玉真一交跃在地上,忽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在草地上抱头放声大哭起来。
何仲容心头大震中,疾扑过去,她的哭声也传入耳中,使得他心酸起来。
眨眼间已纵到她身边,蹲跪低身躯,伸手轻轻扳她的肩头。
成玉真想不到何仲容会来理她,惊喜了一下,便更加悲哀地哭泣。
何仲容见她没有反对他的动作,便用双手搭在她左右肩膀上,轻轻一抱,把她上半身抱起来。然后自家也坐在草地上,再把她搬到怀中。
“玉真……玉真……请你不要哭,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他便咽地说,鼻子一酸,也流出眼泪。
“唉,我为什么这样呢……”何仲容道:“我也说不清楚,但你……”
他本想解释一下.顺便问她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但这些话从何说起?尤其是话到口边,便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不大合理。
两个人都陷人静寂中,只有成玉真的抽咽声,不时打破了这令人迷惘的岑寂……
那天晚上,她被何仲容点住睡穴,昏昏沉沉地睡着。何仲容走了之后,不久,便有一个夜行人间人房中,把门闩上,然后拿出火折,打亮了照着成玉真的面庞。
这个夜行人一对眼睛中,射出淫恶的光芒。看清楚成玉真美貌如花的面容之后,邪恶地低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合该我有此艳福,姓何的小子可得背背黑锅啦!”
自语中伸手执住被角,突然掀开。
就在掀开之时,房门“哟”的一声,忽然大开。一条人影如掣电般疾飞进来,口中沉声一喝。
喝声听来还在门边,但那夜行人已感到风力压到后颈,不由得大骇。他刚好掀起薄被,眼光还未来得及看那成玉真的赤裸娇躯,却又被人袭到。忙不迭沉肩卸步,疾转回去。右手的火折顺势也向敌人力掷。
那条人影身量高大,动作极快。只见他铁掌翻处,已把火折拍落地上。
火光一晃即灭,但那在行人眼力不错,居然在这一瞥之间,看清来人是谁,不由得低哎一声,再退开数步,准备从后窗扑出去逃生。口中却道:“架梁的可是黄山赤面天王熊大奇么?”
那人冷冷而笑,声音甚是沉着有力:“不错,淫贼倒有点眼力,凭你夜蜂唐英的姓名绰号,前些日子居然也敢出人于天下英雄聚集的成家堡!当时若不是大家看在成堡主面子上,不便动手,早就把你分尸啦……今晚无意教我碰上,早知你必有不轨企图,故此一直吊住你。如今你没得狡辩了吧!”
原来江湖上的人物,不论黑白两道,都最憎恶下五门的采花淫贼。这夜蜂唐英,正是下五门中著名的采花贼,平生不知毁了多少妇女贞节。只因他为人机各狡诈,又擅于隐遁,行踪遍及全国,故此想找他可真不容易。
夜蜂唐英久闻黄山三手仙翁宗子元,在当今武林中,乃是一流人物。这赤面天王熊大奇是他的大弟子,一身武功,已尽得真传,侠名甚为响亮。心想今晚真精,一时疏于防范,竟然被人家吊住行踪,而这个敌人竟然是把硬手,自己一定抵敌不住。当下忙寻思脱身之法,却听赤面天王熊大奇喝道:“淫贼亮出兵刃来,熊某教你在刀下走上三招,立刻返黄山重练武艺……”
夜校唐英被他威势所慑,更加凛骇。但此时想跺脚就走,万难办到。只好一咬牙,掣出惯用的鬼头刀。
赤面天王熊大奇暗中已运功聚力,修然跨步欺将近身,大刀起处,一溜白光挟着虎虎风声,迎头拆去。
夜蜂唐英见对方大刀势沉力猛,不敢硬架,忙忙移宫换位,眼前一花,只见敌人不知如何已拦在前面,那柄大刀仍然直所下来,同时左掌砸奔自己右肋,最奇的是对方左掌来势,竟然比大刀还要快一些。
当下猛一横心,手中鬼头刀平推出去,根本不管对方的刀掌击到,这叫做死里求生的打法。
赤面天王熊大奇沉声道:“淫贼,这是第三招!”只见他右手大刀化为“乱石崩云”之式,斜向外撩,“铭”的一响,荡开对方的鬼头刀。左掌已挟迅雷之势,击在夜月唐英胸口。
唐英惨叫之声尚未出口,便自了帐,尸根就地。
赤面天王熊大奇傲然一笑,颇因除掉一个江湖败类而欣慰。随即抓起唐英尸体,疾跃出店。片刻间已空手回来,心想床上的女人定是受了迷香之类意昏过去,便随手取了一壶冷菜,走到床前,刚要打亮火折,目光瞥处,只见床上一团雪白。
这赤面天王熊大奇乃是黄山三手仙翁宗子元选定为继位掌门的人,性格坦直,虽然在这暗室之中,他仍然格守侠义之道。
刚才在黑暗中的一瞥,虽然瞧不清楚,但已可肯定床上的女人,已经赤裸裸一丝不挂。熊大奇把眼睛一闭,立即转身出房。
眨眼间他已到了另一家客店之内,悄无声息地纵入一个房中。
房中有张床,罗帐低垂,熊大奇叫道:“师妹,师妹……快起来,有件事要你去办……”
帐内升起一个女性的嗓音,先是含糊地呻晤数声,然后才撒娇地道:“明日再办吧,我困得很哩……”
熊大奇心想那女子被剥得精光,又昏迷过去,如不赶紧救醒她,只怕又有第二次的危难。便道:“我们捉贼去呢,明日怎成?”
话犹未毕,宗绮已从帐子中钻出来。这时因在深秋,天气相当寒冷,故此宗绮和衣而睡。
她高兴地道:“走,贼在哪儿?”说时,露出一派好事的神情。
熊大奇暗自好笑,也不点破,把她直带到那客店,才道:“刚才有个下五门出名的臭贼,被我一掌打死。可是……可是那房中却是个女人…”
宗绮已掀起嘴巴,道:“贼都死了,我跟你来做什么?”
熊大奇怎好在未出嫁的师妹面前,解释那夜蜂唐英是个淫贼?这也是他何以没有惊动师妹,便独自出来暗缀淫贼之故。
“吩…师妹,你乖乖的进房去瞧瞧,师兄我可不便进去呀……”
宗绮虽然仍不高兴,但大师兄之命,到底不便过于违拂,便跃入房去。她一下打亮火折,只见床上一个雪肤冰肌的裸女,闭目熟睡,这才恍然大悟。细一察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转身跃出房外,对熊大奇道:“大哥,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熊大奇摇摇头,她又道:“她就是成家堡的大小姐成玉真呢……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她无礼?”
赤面天王熊大奇道:“那是一个下五门出名的贼人夜蜂唐英,适才已被我一掌震死。当时因为没有灯火,因此为兄竟没有看见她是成姑娘……这一点你务必向她提一提……”
宗绮又跃回房中,伸手解了成玉真的睡穴。成玉真悲切地因泣数声,然后才清醒过来。她在梦中还惦记着何仲容即将毒发身死,因此悲哀难过。
宗绮已燃亮油灯,因此房中甚是光亮,成玉真猛然见到宗绮,同时又发觉自家一丝不挂,虽然彼此都是女孩子,却也羞愧难堪,赶快取被这身。宗统一言不发,先别转身躯,等她穿好衣服,才道:
“成姑娘,你怎会来到此地?若不是我大师兄及时赶到,你……”
“吓?”她失声惊问道:“令师兄及时赶到是什么意思?”她还以为是何仲容去而复还,却被赤面天王熊大奇看见,以为何仲容意图不轨,因此把他赶跑。
“我大师兄说,他及时把一个名叫夜蜂唐英的下五门贼人击毙,因为你是位姑娘,因此他叫我来,把你救醒……”
成玉真脑中“轰”一声,几十把尖刀一齐激入她心中,使得她痛苦地哼一声,便昏迷过去。
宗绮把她救醒,赶快在她耳边说,熊大奇并没有见到她珍贵的娇躯玉体,因为那时房中一片黑暗!但成玉真这时却十分迷惘,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话。过了好久,宗绮见她已没有事,便离开回到自己的客店。
现在剩下给成玉真的,只有羞耻、空虚、悲伤等情绪,混乱成一团,直到天色大白,她才发觉宗绮已经走了。
她起来把油灯弄灭,离开客店,茫然顺脚而走,不知不觉反而走向成家堡的路程。
在那个时候,女性们所讲究的贞节,不仅是肉体上的接触,身体给男人看了,也算是失了贞节。成玉真最痛心的正是这一点。因为她已认为自己嫁给何仲容,此生此世,都要为何仲容守节,可是想不到在同一天的晚上,便发生了这种事……
大约在路上走了两个时辰,忽有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住,另外有两名骑士跳下马,恭敬地向她行个礼,然后道:“姑娘请上车吧……”
成玉真迷迷忽忽,竟然钻入车厢,马蹄和车轮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她在车中摇摇晃晃,偶然也看见那两名骑士夹卫在马车两旁。
直至回到成家堡中,她还是十分迷惘。这世上的一切,如今似乎完全改变,变成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茫然地走到大厅中,只见父亲站在面前,面色极为难看。她本想扑到父亲怀中大大哭泣一场,可是和成永的目光一触,忽然惊醒。
成永恨声道:“好丫头,居然背叛老子!我且问你,那柄蓝电刀可是你送给何仲容的?”
成玉真突然凄惨地微笑起来,同时点头承认。
成永气得胡须都竖起来,又厉声问道:“那一次在地道中搜截何仲容假扮的化子时,可是被你在暗中纵他逃走?”
她点点头,缓缓道:“爹爹,你不要生气……”她本来要说,何仲容现在已经死了,何必再生他的气?可是成永一声断喝,把她的话截住。
“昨晚在流沙谷,你可是跟那小子一道跑的?”
她只好又点点头。
“很好,你居然还敢回来,你是打算非把我老头子活活气死才遂你心意么?”
说到这里,成永的嗓音变得十分沙哑,他这个城府极深的老江湖,此刻为了女儿的背叛,已伤透了心,因此竟无法掩藏不露。
他洒出两点老泪,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支匕首,递给成玉真,恨声道:“你立刻死在我面前……”
成玉真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她悲哀地想道:“现在一切果真都变了,连爹也不疼爱我而要我死……唉……”
生命这两字,对她原本已无意义,于是她伸手接过匕首,双膝跪倒在成永面前,慢慢道:“不孝女儿自知铸成大错,惹得爹你老生气,但愿女儿这一死,能够使爹你稍减怒气……”
她徐徐垂首,眼光凝定在地上,过了片刻,她空虚地笑一下,轻轻道:“仲容,你等等我,我这就来了!”
成永面色急剧地变化一下,只见成玉真举起匕首,便要向咽喉刺去。他突然飞起一脚,把匕首踢飞。
“丫头,何仲容果真死了么?”
成玉真珠泪纷抛,凄然道:“昨天晚上,他已毒发身死…”
“他的尸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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