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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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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微言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齐云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婉言谢绝了阿桢的好意,将她送出了门。
  “可惜一片拳拳盛意,何必辜负。”这生硬略带嘲讽的语气一出口,两人都有些愣住了。顾微言抿着唇,将书往竹塌上一放,颇有些心烦意乱,但这烦乱究竟出自何处,却又难以说明。这么多年来,他痛过、爱过、也恨过,怨过,最终爱恨情仇都沉冷了,人也逐渐麻木。他学会冷眼旁观,一颗心早已平静无波,何曾如这样乱过。
  一时两人都不再言语。
  齐云定了定神,努力忽视顾微言莫名其妙的刻薄言语,神色如常地将院子收拾干净,进屋做饭。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顾微言只喝了小半碗粥,便将碗筷搁下。
  “师父……”刚想劝顾微言再多盛一碗,话未说完,门外便响起了急风骤雨般的敲门声,夹杂了口齿不清的哭喊。
  “齐大哥!齐大哥!救命……快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呜呜……”
  齐云一惊,连忙把门打开,阿桢一把抓住齐云胸口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云握住她两肩,拍了拍她的背,沉稳道:“别急,你爹怎么了?”
  “我爹,我爹突然咯血了,止也止不住……呜呜,我娘让我喊人……呜呜。”一席话说得颠三倒四。齐云勉强听明白了,阿桢的爹突然咯血,娘儿俩想把他送去镇上的大夫家,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想到了住在近处的齐云,便来找他帮忙。
  齐云安慰道:“别急,我们立刻去。”
  阿桢呜咽着点点头,跟上齐云,哪知刚一迈步,便大叫一声,一下子坐倒下来。原来刚才黑灯瞎火,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中途崴到了脚。她担心爹,硬撑着一拐一拐地赶到齐云家。此时脚踝火烧火燎,一动便钻心地疼,泪水与冷汗齐刷刷地流了下来。
  “上来!”齐云蹲下,拽住阿桢的手臂,将她拉上自己的背,刚要走,顿了顿,回头望了站在一旁的顾微言一眼,嘱咐道:“师父,你在家等我。”说完,大步跨向夜色中去。
  阿桢伏在齐云背上,止不住地抽噎,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齐云的肩头。齐云边走边安慰她。
  两人来到阿桢家,便听到屋内传来阵阵哀哭。阿桢的爹躺在床上,身下已染了一滩的血,口鼻中仍然不停地冒着血泡。一旁的妇人除了不停地擦去他口角流出的血,只剩下痛哭。眼见着齐云和阿桢回来,哭着道:“赶紧送镇上去!”
  齐云放下阿桢,上前查看,但见阿桢的爹面色青白,显然是失血过多,伸手从胸口细细往下摸,心中一动,问道:“俞大叔吐血前,有没有摔过?”
  阿桢娘哭着点头道:“有过,今天下午我让他把晒在院中的稻谷搬进来,他摔在了门槛上,起来后就说胸口疼得厉害。我见他虽然嘴上喊痛,但照样跟个没事的人似的干活,也没放在心上。哪只到了晚饭的当口就咯血咯个没完,这是咋回事哦!”
  齐云点点头,道:“他这个样子恐怕不能随便搬动,我去镇上把大夫请来。”
  “大夫找来,给他收尸么。”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齐云循声望去,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一手执着油灯,一手揽着袖口,立在明灭的烛光中,满目的讥诮。
  “师父……”齐云直起身,困惑地望着他跨进屋来,突然间醒悟过来,眼如星辰,温柔地注视着顾微言。
  顾微言冷冷哼了一声,满脸的不耐,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男人,道:“衣服扒了。”阿桢和妇人都有些怔住,一时收住了哭声。齐云心中明了,迅速而小心翼翼地将男人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干瘦赤裸的胸膛。
  顾微言将袖子揽至手肘,伸出五指,凝神在胸膛处细细地摸索了片刻,嫌恶道:“三旬出头的人,骨头堪比枯枝,饭都吃到狗身上了么。”
  一言既出,引得周围之人既悲且愤。
  齐云尴尬地咳了声,问道:“师父,俞大叔的伤还有救么?”
  顾微言冷冷道:“倘若去镇上请那个庸医来,回来尸体也该凉透了。”那妇人一听,立刻号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人还没死透呢。”顾微言皱起眉,“去烧一盆热水,拿一瓶烈酒,准备一叠干净的布巾。”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囊。
  “大夫,孩子他爹是不是还有救?”妇人一把攥住顾微言的袖子。顾微言皱眉,将袖子从妇人手中抽开。
  齐云连忙扶起阿桢的娘,安慰道:“俞大婶、阿桢,莫慌,我师父医术很高明,一定会保住俞大叔的性命的,现在你们只要照我师父说的做,把他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把他四肢绑住。”
  “把他嘴巴塞住。”
  “将油灯拿来。”
  一道又一道不带感情的命令下下来,齐云迅速地一一照办。顾微言将布囊打开,素手抽出一根根银针,下手果决,逐一插在男人的身上,让他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这才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正是他随身携带的“美人眸。”
  “美人眸”形如柳叶,薄如冰片,切金断玉,锋利之极,是顾微言的防身武器。此时刀已出鞘,寒光冷冽。顾微言用烈酒洗过双手,又将刀身放于酒中浸泡,再放在火上炙烤,直到刀身微红,这刀便划上了男人的胸膛……
  阿桢母女在门外,听到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惶惶然地痛哭起来,却不敢推门而入。屋内除了男人的嚎叫,再无半点动静,渐渐的,连哼叫声都没了。母女俩相搀着,不住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俞大婶和阿桢见着血葫芦似的两人,登时吓住了。齐云宽慰道:“俞大叔胸肋骨骨折,挫伤了脏腑,现下已经将骨头固定住,也止住了血。只要挨过这两天,便没有事了。”
  俞大婶听闻,登时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阿桢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踏入房内,顾不得满屋子的狼藉,趴到床前唤着:“爹,爹。”
  齐云走上前,拍了拍阿桢的背:“你爹暂时醒不了。你和你娘一夜未睡,也该休息下了,不然哪来的精力照顾你爹呢。”话说完,便蹲下身,握住了阿桢的脚踝,帮她把错位了骨头回复原位。
  齐云又嘱咐了一番如何照顾的话语,见顾微言已不耐地走远,连忙与阿桢母女告别。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地往回走,初秋的风带着熟透的稻谷香吹来,偶尔从远处传来鸡鸣与狗吠,小镇逐渐从睡梦中苏醒。
  虽然劳累了一夜,但齐云却没有一点疲惫之感,心中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高兴。他确实没有想到,顾微言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手相救。也许他的师父心中仍留有善良的一面。
  “师父,今天的事,多谢你。”
  顾微言却并不领情,黑漆漆的眼珠注视着齐云,薄唇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谢我什么?”
  齐云微愣,讷讷道:“俞大叔得以相救,阿桢也不会受到失去亲人的痛楚……”
  “我有说过他一定能活下来么。”顾微言停下脚步,“开膛破肚,多少人能熬过这一关。”他眸色黯沉,隐约带着恶意,“不过也对,给人以希望然后再亲手打破,看到那张脸由喜极而泣到绝望,也格外的有趣。”说完,便不再理会愣在当场的齐云,径自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诉衷情(三)

  身上的血腥味浓重至极,闻之欲呕,手指颤抖地扯下腰间的丝绦。顾微言强忍着不适,将染了血的衣服脱下,拿起水瓢,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手指仍留有鲜血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觉。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整整一夜全神贯注的操劳,早已到了极限,令人厌恶的熟悉疼痛又从骨子里泛了上来。
  明明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垂死的病了救治回来,却宁愿用恶毒的话将青年脸上明朗的笑悉数抹去。不想让任何人因为自己感到快乐,也不想承认自己一时的心软。
  只因,心太累。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如果没有期待,也就没有伤害,如果不再信任,便不会有痛楚,不是吗?浑身叫嚣的疼痛便是最好的证明。水波摇曳,倒映其中的那张脸,眼神又再一次沉冷下来。眼角沾上的那一滴鲜血,像极了一滴欲流未流的泪。
  也只是“像”而已。
  眼泪的滋味,他早已忘却,也不想再一次尝到。
  他无声地翘起嘴角,伸手将那滴鲜血抹去。
  当熟悉的剧痛袭来的时候,他的脑中只留下四个字。
  自作自受。
  推开院门,庭院里静悄悄,听不到“咄咄”的凿木声,也看不到那个清瘦的侧影。她很小心地穿过庭院,将房门推开。
  “齐大哥,我娘让我给你们带饭来了。”阿桢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看着那一坐一卧两个仿佛凝固了似的身影,有些难过地问道,“顾大夫还没醒吗?”
  齐云揉了揉眉头,勉强笑道:“嗯,阿桢,麻烦你和俞大婶了。”
  阿桢吓了一跳,印象中的齐大哥做什么事都带着游刃有余的笃定,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形容憔悴,忧心忡忡。
  有心安慰,却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得将饭菜递上前去:“齐大哥,顾大夫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你先吃点饭菜吧,这样才有精神照顾病人。”
  “我想再看一会儿,你把饭菜放这儿吧。”
  “那,我就放桌子上了,齐大哥一定要记得吃啊!”阿桢看着齐云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既酸涩又难过,把饭菜放在桌上,又轻轻地出去了。
  “咋样?顾大夫醒了吗?”俞大婶见自个闺女无精打采地进屋,急忙问道,看到她脸色,忧心道:“还没醒?咋个还没醒呢?”
  阿桢摇摇头:“齐大哥以前提到过,顾大夫身体很不好,不能累到。”那晚,救治完自家老爹后,顾大夫就病倒了,虽然齐大哥什么都没说,但是阿桢母女俩心里都清楚,要不是为了救自己家的那位,顾大夫就不会病得这么严重。后来请来的那位大夫诊断过后,指着男人胸口的那道刀疤,直言道:“肋骨骨折,肺腑挫伤,寻常大夫定是束手无策,之前这位下手果决,胆大心细,采用此等剑走偏锋的方法,医术之高超,钱某人自愧不如。”继而大赞顾大夫“活死人,肉白骨”,医术卓绝,当世无双。
  阿桢的爹在悉心照顾下已经转醒,然而顾大夫却直到如今都没有好转的迹象。阿桢母女俩既感激又愧疚,因而在平时生活的边边角角能帮衬就帮衬着,聊表谢意。
  电光逶迤,划破天际。
  下雨了。
  这场迟到的秋雨,下得如此默然。雨水敲击在檐上,滴滴答答,像是流不尽的眼泪。
  屋内没有点灯,黯淡的天光下,依稀可见一坐一卧两个身影,仿佛两座石像,久久未动。
  满室的凄然。
  那坐着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慢慢向下俯去。
  手指虚划,将身下那张脸容牢牢记在脑海里,刻在心上。每一根睫毛的弧度,眉目张扬的方向,唇角显露的倔强姿态,一点一滴,都悉心珍藏。
  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能这样牵动他的心弦。
  如果他没了,如果顾微言没了……
  不敢想,不能想。
  为他生,为他死,怎样都可以,只求他睁开眼。
  厌恶的眼神,刻薄的话语,怎样都好,只求他睁开眼睛。
  “师父,再不睁开眼睛,我要亲你了……”眼睛对着眼睛,唇对着唇,轻轻地,吐露话语。屏住呼吸,期待着。
  回应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垂下双眼,将唇轻轻地贴上那冰冷的唇,如露珠轻吻花瓣。
  “师父,睁开眼睛……”
  “等你醒来,我带你回崖山……”
  “从此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再不会让你操一点心……”
  “师父,别离开我……”
  院外“哐当”一声巨响。齐云起身,屋门猛地被推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洛叔叔!”
  来人正是阔别已久的洛横舟。他草草脱下蓑衣,一张脸须发纠结,风尘仆仆,显然是连日奔波,来不及做任何修饰。双目扫视了一下屋内,脸瞬间铁青。洛横舟抢上前去,双唇颤抖,连声唤道:“言儿!言儿!”似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腰间掏出了一个药瓶,将瓶中丹药尽数喂与顾微言。
  抹了一把脸,洛横舟为顾微言把起脉来,浓眉渐渐皱起:“六年前,他体内的毒已经逐渐克制不住了,如今毒素流入心脉,需得尽快找到解毒之法,否则……”剩下的话难以出口,只剩下沉沉的叹息。
  齐云心如刀绞,颤声道:“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他。”
  “云儿。”
  “如果我没有拦住他,他也不会受伤,如果我没有带他来这儿,他也不会累到……”
  洛横舟看到齐云眼神狂乱,心中一惊,喝道:“云儿,休得胡说!”
  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上布满了悔恨和痛楚,倘若无人开导,也许这悔恨一辈子都无法消除。洛横舟大力拍了拍齐云的肩膀,沉声道:“人各有命,你已做得够好了。现在不是悔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为他找到续命的办法。你可知言儿中的是何毒?”
  “是……索命。”
  “不错,索命勾魂,黄泉难渡。你又可知这毒来自哪里?”
  洛横舟注视着齐云,一字一句道:“来自崖山,苍梧派。”
  齐云身子一僵,涩声道:“为什么?”
  洛横舟缓缓道:“这要追溯到苍梧派成立的渊源。苍梧派来源于东海曼陀罗教。”
  “曼陀罗教……”齐云皱眉,“江湖传言是一个邪教,教中之人皆为化外蛮夷,擅长蛊毒、暗器。”
  “百年前,有一对孪生兄弟,他们一个擅蛊毒,被称为“索命鬼”,只因他蛊毒之术出神入化,被他盯上的人,无一能够逃脱他的毒手,另一个却恰恰相反,被人称为“阎王愁”,只因他歧黄之术臻至化境,俗话说“阎王要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而他却能在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使得阎王也要发愁。曼陀罗教在这对兄弟的带领下,异军突起,声势浩大,甚至曾一度入主中原。兄弟二人武功同出一脉,然而所修行的心法却一个至阴一个至阳,不知是否与修行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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