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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前鹤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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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篱自然是不会明白他的心思,见他滴水不漏,就是不肯让自己带走鹤影,一番权衡思量后,终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既然您不愿意,那,那我也不好再胡搅蛮缠,我山中尚有大事要处理,眼下必须得先行回山,待得我处理完山中事务,还望您能容许我留在此地,照顾鹤影……请,请您务必答应!”
鹤彰皱起眉头,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但最后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花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太不近人情,您愿意自愿来照顾阿影,我当然感激不尽。”
“多,多谢您了!”
临走前花篱先去鹤影的卧室里看了一眼。
鹤影仍然是白鹤的模样,只不过被收拾干净了,羽毛恢复了光洁雪白,静静地躺在那里,犹如一件美不胜收的玉雕,线条优美,质地无瑕。
却偏偏没有一丝生气。
鹤彰站在门口,闲闲地说道:“若想让阿影早点恢复,花大人或许可以试试将内丹归还——只不过这也并非必要,而且花大人还会因此受到些伤害……”
“我会的。”花篱看着鹤影,低声说道。
“只要能帮到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四十七
花篱没有想到,当他回到元明山时,赤蛇竟然就已经大喇喇地坐在大厅里等着他了。
“大……大王!”
花篱一见赤蛇,眼泪便汹涌而出,不由分说地便扑了过去,抱着赤蛇失声大哭,就好像要把这些日子里的担忧、难过和愧疚全部哭出来似的。
赤蛇回来,元明山就没事了,他总算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不必像之前那样,两边拉扯着,纠结着,放不下这边也舍不了那边,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赤蛇抱着他,本想开口刺他几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经过了这一番劫难,也吃了大亏,虽然因为晴昼的牺牲侥幸逃过了一死,却到底内丹受损,修为大降——虽说并不怎么心疼,心中却也很是为自己当时的草率冒进而后悔。
最后,到底还是受不了花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尽数只管往自己身上招呼,赤蛇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叹息着说道:“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了?哭成这副熊样!”
“大王……你终于回来了……”花篱犹自抹着眼泪,一张俊脸哭成了咸菜样儿。
赤蛇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是终于回来了,可马上就要走喽……”
花篱眨眨眼睛,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赤蛇咳嗽两声,这才说道:“这次……这次我之所以没事,全是因为——你知道了吧,小晴儿的亲爹,如今已经是少室山地仙啦……”
花篱抽噎着忙点头:“我知道,是晴昼去求他帮忙了。”
赤蛇点点头,又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那个……其实那虎仙大人很早就立志修仙,清心寡欲了几百年,这辈子大概就小晴儿一个儿子——呃,虽然是同山猫生下的小杂毛,但好歹也是儿子……所以小晴儿去求他帮忙,他也就答应了,只是,只是有个条件……”
“条件?”
“他独自过活久了,年纪越大越寂寞难耐,一心想留小晴儿在身边,所以,若要他出手救我,就一定要小晴儿在他身边陪他五百年……”
赤蛇看了看花篱一脸惊诧的表情,舔了舔嘴唇,眼光瞟向别处。
“唉……小晴儿也是为了我,要去陪那无趣的大老虎这么多岁月,我……我怎么能眼看着他虚度年华?少不得也得知恩图报,撇下你们这一大家子,搬过去陪他……”
“你……你要离开元明山?”花篱震惊了。
赤蛇眼光飘忽着:“我也知道有点不对……只是我眼下功力受损,自己尚且需要照顾,留下来,大概也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了……”
“……”
花篱心知他说的在理,赤蛇本来就不喜欢管事,当年当上大王也是因为法力高深,颇能唬人,如今失了这一身本事,会萌生去意,倒也不怎么奇怪。
“可是……可是山上怎么办……”他顿时没了主意。
赤蛇转了转眼珠子:“不是还有小豹崽子么,我看他不错,虽然傻了点儿……咳咳,反正能打就行,外面那帮傻不拉几的直肠子,不听话,揍一顿就老实了。”
花篱也知道玄明法力高强,可是……
“玄明初来乍到的,如何服众?”
“这还不好办?”赤蛇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去给大伙儿说说,谁不满意,让他出来和小豹崽子单挑便是!再说往后也有你在一旁帮衬着,一定没问题!”
花篱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他虽然独当一面数百年,在赤蛇面前却向来是个没主见的,被赤蛇三言两语地便轻易唬住,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句二话也没有。
于是两只妖怪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把元明山和玄明的未来给出卖了。
坐在地上的玄明眨了眨眼睛,不由地回头看那两个一脸凝重,好像在商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家伙。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四十八
赤蛇退位,玄明继位,这件事便在当事人一个欢欣喜悦,一个糊里糊涂的状况中,很快便顺利完成了。
对于各山妖怪们来说,元明山不过是去了一个成日鬼混但很能打的大王,又来了一个面无表情但很能打的大王,看上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元明山的妖怪们,比起大王要换妖怪做,更关心的大概还是赤蛇的离开,毕竟他们大多从小生活在这里,好多都是赤蛇看着长大的,眼看着赤蛇就要走掉,还一走就是五百年,少室山那么远,他们哪里舍得啊!
只有玄明,在情感上大概是唯一一个无牵无挂的,也压根儿不知道少室山在哪里,并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牢牢地记着赤蛇的嘱咐,在群妖大会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严厉威武”的形象。
过后,他十分紧张地拉住了花篱。
“大花毛大花毛,我刚刚的表现有没有很威严?”
“是啊是啊,很威严!”花篱忙着趁赤蛇跑路前抓到他,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付道。
玄明顿时感觉很是满意,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赤蛇的一番期望。
花篱把归心似箭的赤蛇堵在了走廊里,说明自己要去南海一段时间。
“晴昼也不在,玄明独自管事我不放心,又实在找不到别的妖怪,你一定得留下来,替我看着他!”
赤蛇“啊”了一声,十分不情愿,但知道花篱此去是要为鹤影治伤,想想鹤影也是为了元明山才弄成这副模样,便也不好意思嘲笑花篱的私心,磨磨唧唧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最后还是应承了下来。
花篱立刻便放下心来,外头来看热闹的妖怪们还没散去,他就迫不及待地拎着花布包袱,奔着南海去了。
赤蛇眼看着他急匆匆地走了,这才绕到后头去,找到小裳,催她再多多赶制些小鱼干,好让他去少室山的时候一道给晴昼带过去。
却说花篱一路奔波,匆匆忙忙地赶回南海鹤仙居,递了名帖,获准进入后,脚不点地地便要去看鹤影。
正巧鹤彰也在鹤影的卧室里,这会儿正端着一碗鲜鱼豆腐汤,小心翼翼地吹着。
他脚底生风般地冲进来时,便看见鹤彰嘴角带笑,伸出汤勺,将那一口被吹凉的汤送到半躺在床榻上的鹤影嘴里。
“哟,花大人回来了?”
鹤彰回头看见他,随口打了声招呼,又看了看鹤影,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微笑道,“阿影已经好多啦。”
鹤影便睁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鹤影……”看到鹤影已经醒了,花篱心里仿佛一块大石落了地,看着鹤影平静无波的眼睛,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他多想守着他,让他醒来后第一个看见自己啊。
可是他偏偏又放不下元明山的事情,两头牵挂,两头奔波,到头来,却好像自己两头都没有帮上忙,只不过跑来跑去,不知不觉间,大家自己就已经把事情都解决好了,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做成。
于是他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鹤影看了他一会儿,很快便低下头去,鹤彰微微一笑,继续吹那碗鱼汤,一勺一勺地喂他吃完。
花篱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既插不上手也说不出话,不由地憋得两耳通红,偏偏他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专心喂,一个专心吃,竟也都一言不发。
花篱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觉得自己真是多余且无用,不多时,便失落且茫然地走出去了。
四十九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鹤彰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花篱独自默默地坐在门前台阶上,便笑了笑。
“花大人坐在这里做什么?”他走到花篱身边,倚着柱子,“既然来了,也进去看看阿影嘛。”
花篱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我这就进去……”
“哎哎——”鹤彰叫住他。
花篱回头:“您……您有什么事吗?”
鹤彰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心里打鼓,这才展颜笑道:“也没什么……只是阿影这一番多少受了些罪,或许会和往日有些许差别,还望花大人心中常常惦记着,别忘了他的好处才是。”
花篱心中有愧,来不及细思他话里的深意,便连连点头:“我……我知道的!”
“那我便放心了。”
鹤彰挥了挥手,笑得和善。
花篱进屋的时候,鹤影正拿着一本小册子,低头默默地看着,听到他的脚步声,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花篱走到榻边,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坐下,最后便只好垂着两只手,像个在父亲床榻前受训的孩子一般站着,低声问:“鹤影,你……你好些了?”
鹤影抬起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花篱心中激荡,到这时才终于有了死里逃生的真实感,鼻头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鹤影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哽咽了起来,左看右看,最后拣了条搭在床边的汗巾,塞到他手里,给他预备着抹眼泪。
花篱手里拿着他雪白雪白的汗巾,原本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顿时便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捂着脸大哭不止。
“我……我好害怕,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幸好,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
“鹤影,鹤影……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我……我这就把内丹还给你,呜呜呜……”
他眼泪流个不住,到了鹤影跟前,就好像终于没了负担,只想要把心里的憋屈和难受通通发泄出来,絮絮叨叨、断断续续地把这些天来自己心里的愧疚、难过、委屈和为难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出来。
鹤影便静静地听着,末了,终于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襟。
花篱睁开一双朦胧泪眼,好半天才看清楚他是在示意他坐下来。
花篱抽抽噎噎地挨着他在榻边坐了,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你……你怎么不说话?”
鹤影看着他,垂下了眼睛。
花篱心里突然一沉,涌起一阵不安:“难……难道是……你……”
他咬了咬下嘴唇,后面的话便再难出口。
鹤影只是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眸里一片宁静平和,似乎变得都不太像他了。
花篱鼓起勇气握住他放在外面的手,低声问:“还……还会好起来吗?是不是……因为灵力受损才这样的?我……我把内丹还给你,就能好了是吗?”
鹤影看着他一脸愁容,眉心微微一动,突然竟“噗嗤”一声,捂着嘴角笑了起来。
花篱顿时一头雾水。
“你……你笑什么?”
鹤影不说话,一边捂着嘴笑,一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越看,花篱心里便越觉得古怪。
若是不认识他,他这一派天真,口不能言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灵智初开,还不会说话的小妖怪!
花篱脑海里“轰”地一声,鹤彰先前的那句“或许会和往日有些许差别”突然冒了出来,让他后背一凉。
他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傻乎乎的模样惹得鹤影笑得更欢了。
五十
当听到鹤彰漫不经心地说出“阿影内丹损坏,法力流失,又不巧大概被雷劈了脑子,所以回到了灵智初开的状态,不记得先前的事,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样的话,花篱的心便彻底地沉了下去。
鹤彰笑了笑,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修为这种东西,来来去去,只要留着小命,总能修回来的,记忆嘛,暂时是忘了,但好好调理,也总有想起来的一天,你何必一脸惨白,露出这么绝望的表情?”
“我……”花篱觉得他说得在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这样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的说法。
但是究竟应该在乎什么,他自己也好像说不上来。
鹤彰嘴角微扬,又道:“如果花大人做好了准备,愿意将内丹归还于他,有了一半内丹,阿影自然便能说话,或许连记忆也会立刻恢复也说不定呢?”
“真……真的?”花篱眼里顿时燃起了希望。
他回到鹤影的房间里,鹤影躺在榻上,正呆呆地看着褥子上的花纹,看见他进来了,便露出稚气又美好的笑容来。
花篱讷讷地在榻边坐了,看了他两眼,却不知道该开口对他说些什么。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鹤影觉得没趣,便拿过花篱的手,握在手里,好奇地揉‘捏。
他的手上传来幼兽一般稚嫩温软的温度,与之前的冰冷全然不同,花篱低下头去,轻轻地亲吻着他白‘皙的手背。
这个鹤影,是小时候的鹤影。
他这样想着。
在他还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身体残缺的痛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花篱的心里一阵震颤。
他握紧了鹤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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