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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干戈-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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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道童们迅快布置,在两端多放了一张太师椅,相距只有六尺,双方在椅上均可凭窗外望。
窗外便是花木扶疏的院落,既清雅又幽静。两椅之间,一张长木几,当中放着一只古鼎,鼎内已燃起名香,青烟一缕,袅绕空际。
长几两端各放着一缸香茗,伸手可及,以备说得口渴,可以随手取饮,自然这已是二三百招后之事,其时双方限时加长,足有取茶饮用的空隙。
许无量作出让客的手势,荀伯业走过去,在西首客位坐好。许无量从容入座,神态甚是悠闲镇定。
这许无量所表现的风度姿态,不但使一元教之人十分担心,连荀伯业自以为操必胜之算的人,也大感威胁,甚是忌惮。
两人坐好之后,许无量微一颔首,静室外立刻传来清磬之声,一下一下地敲着,每两下恰是常人呼吸一次的时间。
荀伯业轻咳两声,清一清喉咙,才道:“万花竞艳。”
许无量立时回了一句:“百鸟来朝。”
荀伯业道:“探囊取物。”
许无量道:“白猿献果。”
荀伯业冷冷一哂,道:“风驰雷奔。”
许无量道:“浮生若梦。”
荀伯业道:“借花敬佛。”
许无量道:“巧设机锋。”
他们在一息之间,已迅斗了四招之多。而这四招之间,局势已颇有变化。荀伯业连攻两招,到第三、四招,许无量已展开反击,迫得他不能不缓和下来。
按理说,武学之道,瀚浩如海,任何天资过人之士,一旦于武功上有了心得,即可自创绝招,别起招数名称,外人如何识得?
由此推论下去,双方都有不识对方招数名称的机会,因而口头论武,根本不能进行。
但这仅是一般的武林好手,受此限制。像荀伯业和许无量这等身份,自是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大致上不该发生问题。况且双方出招,都限于本门心法,这范围又狭窄了许多。
假如有那么一招与别的家派的绝招会发生混淆的事情,则出招之人,定会起身演练出来。
因此他们口头论武,不该发生麻烦才对。事实上,这一场口头比武当中,也含得有互考胸中所学之意在内。
假如算不准敌招是什么样子,则回答之时,当然会露出破绽而落败。
有这许多麻烦,因此除非是顶尖高手而又所学甚博,方敢答应这口头比武的打法。假如年资太浅,见闻不广,则功力虽高,亦不敢应战。例如王元度,他就不约荀、许两人中任何一个口头较技。
但听他们继续迅快攻守,旁观之人,竟比战事中之人更为专注用心地倾听,无不现出紧张的神情。
直到荀伯业喝出一声“海云蔽日”之时,节拍突然缓慢下来。许无量没有立刻回应,伸手取茶,喝了一口,原来他们已一口气斗了二百余招了。
许无量真人为何口渴而取茶饮用呢?抑或是至此略感不支,是以借取茶的动作而加以思考?
观战之人,谁也休想从他表情上看出端倪。
许真人茶瓯尚未放下,已应声道:“流星赶月。”
这一招想是收得奇效,荀伯业不禁点点头,道:“好一招流星赶月,大有承先启后,开辟新乾坤之力。”
他随口评了一句,便接着发招。
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楚,可是真能懂得许真人这一招“流星赶月”的奥妙之人,找不出几个。
双方从这时开始,节奏渐见缓慢。
到了五百招以上,更显得缓慢。
旁人从这节奏上,已感觉出他们已踏入浴血肉搏之境,因此情绪都紧张起来。
王元度武功虽强,但前此已说过,这等口头较技之举,定须所学极博之人,方能完全了解。
因此王元度到此时已感跟不上,无法通晓之处甚多。
他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一旦不太明白,就不再专心倾听,不似别的人还拼命地设法去了解,装出一副专注的神气。
他游目四顾,察看众人的动静,立时发现在场这许多人之中,只有钱万贯和不夜岛主甄南还跟得上,其余之人,虽是十分专注的听着,但眼中不时流露出茫然之色。
王元度看了这等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世上心胸豁达之士,真的找不出几个人来。
突然间醒悟了这一事,讶然忖道:“许真人施展的既是武当派无上心法,然则何以武当派几位长老高手,竟也不甚了解?难道他使的不是武当心法?”
但这个想法未免离谱了一点,许真人乃是武当派掌教真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武当一派,何等重要,岂能取用外人绝招以抗御强敌?
况且据王元度所了解,许真人乃是武当派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人物,武当派在他领导之下,大为振兴。
以他的造诣成就,千招以内,大概也用不着施展别派的绝招。
这个疑问,激起了王元度好奇之心,当下用心查看,想找出这道理何在。
而此时的用时限制,已达五十息之久,所以双方都等如每出一招,就停下来喘过气才出手再斗一般,使人既感到紧张,而又十分替他们不耐烦。
这刻连钱万贯也似乎不大了解许真人的招数,那甄南则比他更早就弄不懂了。王元度当即以传声之法,向钱万贯道:“钱兄!许真人每一招都是武当心法么?”
钱万贯也以传声之法答道:“不错,但这其间的变化固然很大,招数名称亦有不少改动过的,有些更是前此未闻的招名,虽然可从前后招数之间,以及招数名称的字面上推究出这一招的架式,但十分令人伤脑筋。”
他突然停口,寻思了一下,才又道:“敢莫是许真人自己研创了一些奇招妙着,尚未流传于世,所以外人都未曾听过?若是如此,则许真人大有取胜之望。可补功力稍逊于荀伯业的弱点。”
王元度道:“荀伯业今日如若败阵,咱们还得提防他老羞成怒,麾军大举进攻。到了这等时节,局面就很难控制了。”
钱万贯道:“我倒不担心这一点,反而很怕他一怒之下,出手硬是迫得许真人与他拼斗内力。”
王元度道:“若然如此,只怕咱们也很难解围,因此依小弟的看法,他们最好斗个平手,别分出了胜负。”
钱万贯道:“这也是十分难以办到之事,试想许真人如若当胜而不胜,故意放过良机,一个不好,只怕还得落败呢,所以他有机会的话,一定得用尽全力一击,其间难有丝毫缓冲转圜的余地。”王元度道:“既然局势如此紧张凶险,咱们恐怕很难措手了,但假如小弟与你打个赌,我认为双方必须分出胜败,而你却赌他们斗个平手,你如何才能赌得赢我?”
钱万贯听到一个“赌”字,精神大振,脑筋比平时灵活了几倍。要知,他本是当世无敌的“赌王”,平生尚未赌输过,而他早先全心全意地沉迷在武功范畴之内,设想局势,所以无法可施。现在一旦恢复赌王身份,想法又自不同。
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传声道:“你若是跟我打赌,非输不可。”
王元度道:“那么咱们各施神通手段吧,瞧瞧我能不能击败赌王,哪怕只此一遭,也是值得骄傲之事。”
钱万贯忖道:“欲要暗助许无量真人一臂之力,使之能斗成平手,唯一之计,就是使荀伯业心神分散,使他不敢再继续缠战,但如何才能使他心神分散?他的修为功行,已是世间上上之选,谁能使他分心旁骛呢?”
这真是一大难题,要知荀伯业目下纵然未有时间修复损耗的功力,但他数十载摄心苦修之功,实是已达到泰山崩于前色不变,麋鹿与于左而目不瞬的地步。因是之故,要制造一件足以使他分心之事,几乎是万万办不到的事了。
钱万贯双眉渐渐皱起来,分明无法解决此一难题。
王元度口中虽说是想赢他这赌王一场,事实上,当然不是真的要赢,目的只是激他找出妙计而已。
现在见他神色如此,不禁担忧起来,也拼命地动脑筋想计策。
忽见钱万贯悄然起身,走出静室。不久就回来了,神色之间,一如平时,倒教王元度猜不出到底想出了办法没有。
只片刻间,荀伯业喝出一招之后,随即面色微微一变,眼珠转动,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王元度大感意外,心想:“假如这是钱兄的杰作,则他的本事,委实太以惊人了。”
忖想之间,荀伯业忽然稍为用力地仰鼻向空中嗅了几下,随即说道:“许真人不必费心研创这一招了,本人提议,今日之战,以和局论,未知尊意如何?”
许无量自知已堪堪到了山穷水尽之境,难以为继,自然赞同。当下双方离座,回到原来的位置。
许真人虽然意外地得到如此圆满的结果,可是他心中却感到十分狐疑,因为那荀伯业在研招制敌之际,显然尚有余力。如若久战下去,赢机极大,但他却轻易舍弃了今日的良机,世上焉有此理?
他当年如若不是得到号称宇内第一高手的大雄长老的指点,则今日之战,早就败阵下来了。
如今惊魂甫定,悔意旋生,忖道:“假如我这些年来,不是自感满意,而不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话,就不致于陷入如此危险之境,又几乎辜负了少林大雄长老的一番苦心了!想他老人家德尊望重,却为了雷八公之事,恐怕我武当派可能会栽斛斗,特地微服潜行,亲到武当,选中了我,授以进修御敌之路,全靠他老人家这一指点,我才能在本门武功的基础上,精研出数百奇式绝招,虽是不切实用,可是于口头较技这等场合之中,却发挥莫大的妙用,方能支撑到现在,尚未落败……”
这正是许无量真人何以在较技之时,武当派一众高手长老,听了招式名称,都感到似懂非懂的道理了。
由于许真人是以本门武功为基础,创出新招,所以他们都懂得一点,却又有些不懂得。
荀伯业也因此认定此是武当嫡传心法,才会尽心尽力比斗下去,假如许真人口述不是武当心法,早就被荀伯业加以耻笑,并且判他失败了。许真人与大雄长老这一段因缘,从无第三人得知。
荀伯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竟没有立刻退出武当之意。但见他不时向手下之人低声说话,又呷啜香茗等,拖延了好一阵,他才把闪电般的目光,射向王元度,久久都不移开。
王元度奇怪地向他回望,心中不解殊甚,忖道:“纵然他是为了交战时受到困扰,所以想找出个中隐情,也不该冲着我来啊?唉,钱兄真是才智过人之士,只出去转了一转,回来就大奏奇功了。”
方转念间,荀伯业面色一沉,冷声道:“王元度,你使的是什么毒物?”
王元度愕然道:“我使毒么?”
荀伯业冷冷道:“你早先既能破去甄岛主的绝艺,可知精擅此技,刚才本教主受到侵扰,便因有人施毒之故!”
钱万贯哈哈一笑,道:“假如荀教主想找个借口,与许真人再以口头论武的话,何必强加人罪,坦坦白白说出来,不就行了?”
荀伯业冷冷道:“胡说,本教主岂是耍赖之人?本教主欲声明我一元教与武当派的过节,至此为止,在未击败王元度之前,本教绝不再侵扰武当,除非武当派要找回面子,加以留难,此是例外。”
他宣布之后,许无量暗暗松了一口大气。只听荀伯业又道:“但本教主却务必要找出被扰的真相,适才分明有人施毒,暗袭本教之人,以致本教主非分心不可。”
钱万贯道:“奇了,贵教之人,全部安坐如山,岂能说是中毒了?”
荀伯业道:“甄岛主精通此道,一面施法抵拒,一面传声告我。等到我一宣布罢战,那毒气顿时消失,可见得这必是王元度的手段了!”
王元度站起身子,凛然道:“王某决计没有做出这等暗算之事,教主如若还不相信,王某可以当众发誓!”他随即发了一个毒誓,那是连邪派之人也不肯违犯的誓言,十分恶毒。
众人一听,王元度没有干过此事,那是绝无疑问的了。荀伯业仍然毫不动容,冷冷道:“这个毒誓算得什么?”
此言一出,连他们一元教之人,也觉得教主的话,太无道理,因为王元度侠名极著,绝不是胡乱赌咒之人。
王元度面色一沉,厉声道:“荀教主如此侮辱在下,说不得现下就得向教主再度请教了,咱们这一回定须拼出生死,方许罢手!”
他明明功力稍弱于对方,因此错非是爱惜名声义道,谁肯以生命来洗刷自己的冤屈耻辱?
一元教人人都变色戒备,提防武当方面召集人手,把他们重重包围。假如荀伯业下令出手,他们都会立即全力拼搏,在敌方尚未完成包围以前,冲出去。
荀伯业毫不动容,仰天笑道:“王元度,你听我说,假如我命别人做了此事,则我也可以当众罚发赌咒,这等手法,何足为奇?你敢不敢再发一誓,讲明你并没有教唆别人出手施毒?”
假如他说“教唆别人设法扰乱他心神”,则王元度当然不敢发誓。目下事实上他根本从未想出使毒之计,何教唆之有?
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又发了誓,荀伯业至此大为失色,因为他深信,这一下,一定已抓住了对方辫子,孰知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么一来,连他这个足智多谋的一元教教主,也愣住了,脑海中一片混乱,完全理不出一点头绪。但他到底不失为一教之主的风度,立时当众道歉。
王元度这才消气,但见荀伯业愣了一会,又回头与甄南讲了几句话,当下说道:“本教这就告退了,但王元度请记着,这个施毒之人,我荀伯业三日之内,一定查出,他将是本教第一目标,我定要瞧瞧既能解去钱庄主所中之毒,又能破甄岛主秘艺之人,生得是怎样一副样子?”
王元度瞠目无语,因为对方毕竟高明,现在已猜出另有使毒高手,暗中相助,而不是他王元度的本事。
这件事的确不难查出,而以一元教的力量,当毒姝葛翠翠为第一号仇人,则她处境之危,可以想见了。
甄南离座之时,大声向身边的人说道:“尝闻钱夫人的温柔陷阱,自身不惜牺牲色相,王元度眼福可真不浅,已窥全貌。我们姑且相信他真的闯过了陷阱,碰也没碰夫人一下,但她的肉身色相,只怕对他为害甚大!”
另一人接口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甄南高声道:“这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若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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