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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作者:沈夜焰(完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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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瑾跟随在江雪涯身边,极为亲密,这两年之中,就算江雪涯再谨慎,也不免让这个少年看出些端倪。比如床头的檀木柜子,从来不许旁人接近,就连灰尘也是江雪涯自己亲自擦拭;比如尽管江雪涯每次取药,都会令颜瑾到外屋等候,但在人少寂静之时,凝神便可听到屋内几不可觉的开启机关的“喳喳”声;又比如,那檀木柜子上,一左一右两个多耳铜壶,左面那个毫无异常,右面那个其中两道铜环,却已被摩挲得发黄发亮。
颜瑾没有十足的把握,里面放的就是“天赐守阳丸”,但这个时候,只怕楚绍云也没有什么气力等他和江雪涯耗上个十几天,摸准情况,只好碰碰运气,反正能不能偷得着,关乎楚绍云、关乎解挽舟,和蒋雁落也有那么点关系,不过和自己是半点关联也没有。
颜瑾四下打量一番,见并无侍从,便走到那檀木柜子旁,伸手去拉右面那两道铜环。手到中途,却又停住了,低头暗自沉吟半晌,不再去右面,折而向左,纤细的手指在十个铜耳环上轻轻掠过,果觉有两个略有凝滞。他屏住气,抓住两个铜环用力向下一拉。只听得“喳喳”几声轻响,那檀木柜子缓缓移开,露出墙上一个大洞,里面放着个深蓝缎子的锦盒。
颜瑾眼珠转了几转,从怀中拿出一条巾帕,包住锦盒,慢慢扯出来,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一星半点。轻轻放到一旁桌上,又用巾帕裹住手,这才打开那个锦盒。果见里面放着个瓷瓶,形状古朴,微微发旧,瓶底隐隐两个篆字:天赐。
江雪涯一踏入房中,便已察觉屋内气息有异。他不动声色,目光在四周草草掠过,四个随他同入的侍仆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两名弟子一左一右分立两边,颜瑾正在桌前摆弄一个九连环,看见他来了,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礼。众人皆是神态自若,半点异样也没有。
江雪涯凤目流转,眼光在床头那个檀木柜子上停了停,不易察觉地一笑,慢慢踱到窗前榻上。两个侍仆上来为他抹靴;一个奉上干净的巾栉给他揩脸;两名弟子将角落里的香炉燃上月麟香;颜瑾捧过香茗,递到江雪涯面前。
江雪涯喝了一口,听得颜瑾道:“师父,你让他们退下好不好?弟子有事禀报。”
“哦?”江雪涯目光一闪,随意摆摆手,“你们下去。”
颜瑾垂手侍立,待得弟子侍仆退出,关上房门,猛地屈膝跪倒,盈盈双眸望向江雪涯:“师父,昨夜蒋师兄突然来找我,让我今日偷出‘天赐守阳丸’,给楚师兄治毒!”
“哦?”江雪涯放下茶盏,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个小东西,“怎么,没找到药丸,所以来求我?”颜瑾低头道:“我知道药丸就在床头的檀木柜子里。”一抬头,“可是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背叛师父的。”
江雪涯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哼道:“好,还算你有良心,你看看你的手。”颜瑾一怔,摊开双手,赫然见到掌心所有纹路居然都已呈青紫色,明显是中了剧毒,顿时骇然失色,颤声道:“师……师父……”
“你要是真把那药丸拿走,不出五十步,定会毒发身亡。而那药丸也不是‘天赐守阳丸’,你这条小命丢得糊里糊涂,毫无意义。”江雪涯瞥一眼颜瑾的双手,一笑,“你用手帕包住锦盒了么?嘿,若是我下的毒一条巾帕就能阻隔,那才真是笑话。”
颜瑾脸色雪白,跪爬几步抱住江雪涯的双腿,双目泪意盈盈:“师父,阿谨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乱动你的东西。”
江雪涯轻轻踢开他,从怀中拿出一丸药来,掷到地上,道:“吃了吧。”颜瑾慌忙捡起,吞到肚里,心中长长松口气,这一番鬼门关前晃一晃,暗自惊骇,早已汗透重衣。
江雪涯不理会他,自言自语地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还敢来偷解药!真是不像话。哼,他们许你什么愿了?”
颜瑾期期地道:“帮我做……做三件事……”
江雪涯挑眉看他一眼:“三件事就把你收买了?”
颜瑾稳住心神,忽然一笑,道:“怎么会呢,师父,他们能做的事情再多,也比不上师父您一句话呀。”说着,一偏头,露出七分天真三分狡狯的神色。江雪涯被逗得“嗤”地笑道:“就你鬼心眼多,那为什么还应允他们?”
颜瑾一咬下唇,道:“师父,我都是为了你。”江雪涯气得笑骂:“小东西胡说八道,偷我的药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颜瑾微笑道:“谢我我可不敢,只不过做弟子的,对师父自然应该尽力服侍小心奉迎才是。”
江雪涯点点头:“好,我倒真想听听,你偷我的药,怎么就是尽力服侍我,讨我欢心?”
颜瑾眨眨眼睛,道:“因为我知道师父那次惩罚了楚师兄,心里就有些后悔。师父,其实你和楚师兄情如父子,他的小小犯错,就担待了吧。”
江雪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后悔了?”
颜瑾道:“你在梦里还叫他的名字……”
江雪涯犹如被人猛地迎面打了一拳,“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说什么?!”颜瑾不料他说翻脸就翻脸,吓得一噤,颤声道:“没……没什么……”
江雪涯一步一步走到颜瑾身前,眼光如刀,面容扭曲而狰狞:“我在梦里喊什么了?!”暗哑的声音中透着巨大的威压。颜瑾看着他寒凛凛的眼神,心头突突直跳,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只能暗自叫一声苦,硬着头皮瑟缩着道:“你叫楚……楚……”
“楚什么!”
“没……没有了……只有楚……我……我就以为你是在叫大师兄……”颜瑾像冰风雪雨里无处躲藏的小兽,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江雪涯死死盯住颜瑾,或恶毒或凶狠或咬牙切齿,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颜瑾情知此时命悬一线,生死全在江雪涯一念之间,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突然福至心灵,“扑通”一声匍匐于地,哭道:“师父师父,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聪明要为您分忧,才会肆意妄加揣测……师父,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满面懊悔泪如雨下。
他这么一哭,江雪涯反而宁定下来,慢慢后退几步,望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枯木,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颜瑾一边痛哭一边胡思乱想,他胆敢说出真相,就是赌江雪涯对楚绍云有几分疼爱。在他看来,那日江雪涯出手教训了楚师兄,事后时不时神情怔忡,再加上以往的几声梦呓,便断定江雪涯和楚绍云关系非比一般,绝不是寻常师徒之间的情谊,说不定心里后悔又拉不下脸来给他疗伤,这才大着胆子演一出戏。没想到这一下弄巧成拙,看样子根本不是那回事。
难道江雪涯一直对楚绍云青眼有加,不是出于爱护?难道他真是一时愤怒,要置大师兄于死地?饶是他聪颖狡猾计谋百变,但毕竟年幼,所历甚少,猜来猜去也不知道江雪涯到底心里想得是什么。这一分神,哭声便越来越低,眼泪也不见了,只装模作样哼哼几声。再后来偷眼见江雪涯一动不动,神情恍惚,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点小伎俩,索性止住哭声,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只听得风吹树梢,呼呼而啸。
过了半日也不见江雪涯回过神来,颜瑾一番惊吓疲累,早已跪得双腿发软,心里叫苦不迭。仔细辨别江雪涯脸色,似乎恼怒已去,仅剩怅然。悄悄站起来,也不见他喝止。颜瑾转过千百个念头,乍着胆子凑到江雪涯身边,软软糯糯地唤道:“师父……”
江雪涯目光闪了闪,没理他。颜瑾松了口气,乘机道:“师父,我替大师兄求个情成不成?你养他近二十年,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以往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实在可惜……”
颜瑾极有心计,再不提师徒情分,无论江雪涯对楚绍云是什么心思,这句话半点错处也没有。他不过寻常一句,却是立时惊醒梦中人。江雪涯眼望远方,喃喃地道:“不错,二十年的心血不能白费……”倏地转身,从袖口摸出一个瓷瓶来。颜瑾一眼瞥到,和檀木柜子里的锦盒里面那个瓷瓶一模一样。
江雪涯倒出一粒药丸,递给颜瑾,道:“拿去给他,再有下次,必会重重责罚!”颜瑾欣喜莫名,慌忙双手接过,连声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心想:再有下次?那和我可真没什么关系啦。这一次,小命就差点交代。
江雪涯有些烦躁,又似乎不胜唏嘘,满面疲惫,摆手道:“你下去吧,把你那点鬼心思都藏好。”颜瑾一抖,呐呐地道:“是,师父。”几步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院门前,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抬头见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想起方才几番生死关头,斗智斗力,竟然恍若隔世。好半晌才稳住脚步,走出血筑。
门前侍仆见是他出来了,忙躬身道:“颜公子。”颜瑾笑吟吟走到他身边,道:“站了这半日,辛苦啦。”那侍仆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少年居然会对自己说话,眼见他韶秀的脸庞吹弹得破,眉黛唇红,当真是艳若桃李,不由心中狂跳,期期地道:“不……不辛苦……”
颜瑾凑到他身边,道:“那,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那侍仆嗅到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那少年离他如此之近,清晰可见脸上肌肤细腻如瓷,纤长的脖颈优雅而美好。那侍仆浑不知身之所在,咽了口唾液,道:“……成……”
颜瑾挑眉一笑,低低地道:“那你打我一顿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为毛,为毛收藏又掉了两个???为毛为毛?很打击我啊~~虽说写哪个文都有这种情形,但是看到掉了一两个,还是很伤心~~~~~
………………
情虽定,事却难期
颜瑾到得青衣部之时,已是傍晚。蒋雁落一直坐在门前守着,表面上懒散随意,其实早已焦急万分。眼见颜瑾施施而来,一跃而起,疾奔几步道:“怎样?”
颜瑾手掌一摊,现出一颗小小药丸,道:“幸不辱命。”
蒋雁落大喜过望,一把抓过,转身便走,颜瑾在他身后凉凉地道:“孰谓微生高直?”蒋雁落面上一红,顿住脚步,道:“你在这里等着。你放心,这点功劳我还不至于贪图。”颜瑾微微一笑,凝立不语,眼看着蒋雁落走入屋中。
夕阳的半边已经掩在西山后,霞光殷红,把山峦、树丛笼罩在一片瑰丽之中。颜瑾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豁然洞开,解挽舟当先走出来,对颜瑾一躬到地,正色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衔环以报。”
颜瑾忙上前扶起他,道:“解师兄这可是折杀我啦,愧不敢当,以往二位师兄对我多加照拂,颜瑾一直心中感激。这一次能效犬马之劳,已足心愿。”
解挽舟一抬头,忽见他眼角隐有瘀痕,皱眉道:“这怎么了?”颜瑾一怔,忙用手遮掩:“没……没什么……”边说边躲。
解挽舟那容他退却,上前拉住颜瑾手臂,凑近了细细观瞧,这才发觉不只是眼角,唇边颌下,居然尽是伤痕。脖颈上指痕已经发黑,明显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解挽舟愤然道:“是谁?”颜瑾低声道:“师兄你别问了,不过……不过是皮外伤……”说到后来隐隐已微有哽咽。解挽舟又惊又怒,转头看见蒋雁落,一招手道:“蒋师兄,快来看看,颜瑾受伤了!”
蒋雁落心头“咯噔”一声,这才看到颜瑾脸上的伤,再挽起袖子,手臂也有。青紫色的瘀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令人触目惊心。蒋雁落方才只顾药丸,丝毫没有注意到颜瑾的脸色,不禁微感惭愧,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颜瑾一眨眼,晶莹的泪滴流了下来,却只摇头不语。解挽舟愤愤地道:“还用问,一定是江雪涯!阿谨,你拿解药被他发现了是不是?”
颜瑾低低地啜泣,半晌方道:“我……我没想到师父会那么早回来……他……他那么凶……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说……说是给楚师兄解毒……”猛地一抬头,对解、蒋二人道,“我真不是有意要出卖大师兄……”
解挽舟上前揽住他的肩头,柔声安慰:“没事,解药不是拿来了么?江雪涯还会不会再为难你?”颜瑾摇摇头,神色凄惶:“我不知道……”
这一下连蒋雁落都甚觉不安,颜瑾毕竟是为自己所求,才会如此,否则他一向乖觉,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当下从怀中摸出伤药来,递给颜瑾,道:“这药涂在淤血处,一日三次,明天便会销去不少。师父要是再为难你,你说出我便是,或者找我来也成。”
二人自相识以来,除去第一次见面,蒋雁落还从未这般温言和颜瑾说过话。颜瑾又惊又喜,接过伤药,微笑道:“多谢蒋师兄啦。”他脸上泪痕犹在,这一笑灿若春花,蒋雁落偏过头,轻咳一声。
解挽舟感激莫名,暗下决心,日后无论颜瑾遇到何事,誓死以报便是,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这种话也不必挂在嘴上。颜瑾低着头拭泪,却偷偷打量解、蒋二人的神色,眼珠一转,冒出个主意,对解挽舟期期地道:“解师兄,其实你也不必谢我,让我去偷解药的,是蒋师兄。”
解挽舟轻轻“啊”一声,看了蒋雁落一眼。蒋雁落不自在地摸摸后脑勺,道:“当时情况危急,能接近师父的只有颜瑾一人,我也真是没办法……”
“是呀。”颜瑾打断他的话,慢慢地道;“蒋师兄为了心上人,自然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此言一出,另二人皆是一怔,蒋雁落急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心上人!”
颜瑾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解师兄么?难道不是?”
蒋雁落万万不料他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一张脸红得发紫,不想否认但也不好承认,期期艾艾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解挽舟心中惊讶,想起往日蒋雁落对自己百般照拂,原来竟有他意。自从来到岛上,日日夜夜期盼快些挣脱牢笼,飞回家乡,魂牵梦萦尽是家慈故里,这等暧昧情愫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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