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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世家-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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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有有,自然有。二竹!”老人朝楼上喊道,“有客人来了,做些饭菜去!”
  宫士诚心里暗笑,还有人叫这名字的,二猪?
  老头抽出腰间抹布利索的擦了一张桌子和凳子,“客官请坐,我这就去泡壶茶来。”说完颠颠的去了。
  楼上一个年轻人“噔噔噔”的一路下来,远远看了宫士诚一眼,去了后厨。
  老人沏了茶送过来,笑呵呵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客官请用。”
  宫士诚低头一看,的确是新茶,味道一般。
  忽的就想到那日盛康大喜,他们两人在幕都的酒楼喝酒。那酒楼的茶混黄污浊,自己不想喝,盛康却一口喝了个干净。
  他原是在试探我的。宫士诚想着,笑了一声。
  宁广鹿眼角一挑,“想什么呢?”
  “没什么。”宫士诚低下头,“店家,如今幕国国丧……”
  “知道知道……”老头连声道,“不准开门营业的,老头子我这不是关着门的嘛。两位赶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权当交个朋友,朋友哪有不帮忙的。”
  宁广鹿不禁好笑,这老头脑子转的挺快。
  说着话,那“二猪”已做好了几样简单的青菜,牛肉是现成腌制的,直接切了一盘,又送了一壶酒来。然后默不作声的上了楼。
  宁广鹿扫了他背影一眼。
  老头子道:“让他去给客官把客房可扫干净。咱这地方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干净些,包客官住得舒服。”
  宫士诚不说什么,拍了宁广鹿脑袋一巴掌,“快吃,吃完了去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宁广鹿极为不满道:“知道了!”
  老头子无所事事,问宫士诚道:“两位客官是去哪里啊?”
  “昆仑。”宁广鹿含着饭道。
  宫士诚瞪他一眼,“莫多言,只管吃。”
  老头呵呵笑着,“无妨无妨,是我多嘴。客官慢慢吃,我去喂马,把马车牵到后院去。吃完只管上二楼,最西边两间便是客房了。”
  宫士诚一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狼吞虎咽吃了饭,桌上的酒一口都没喝。宁广鹿打着饱嗝跟在宫士诚身后上了楼。
  西边两间房已收拾出来,被褥都是刚晒干净了的,热水也已经准备好。
  宫士诚探头看了看,窗户直接冲着后院,转头道:“你睡吧,我去旁边那间。”
  宁广鹿解下背后的刀,搓了搓鼻头,洗洗脸便躺下了。
  宫士诚进了客房,脸都不洗,直接躺下。手指摸到胸口的伤,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皇陵。
  月挂中天,浑圆皎洁。
  盛康在房里坐了良久,回过神来,竟觉出一丝凉意。
  小顺子在门外守着,盛康唤他进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皇上,亥时了。”小顺子见盛康脸色不好,只当是还在为仁帝的事情悲痛,便道:“皇上,奴才不会说话,但是还要斗胆劝劝皇上,龙体重要,莫要过分悲怀,伤了身子。”
  盛康吐了口气,道:“拿些酒来给我。”
  小顺子一愣,吓得脸色惨白,“皇上,这这……”
  “去罢,莫声张。”
  小顺子哆哆嗦嗦出了门,却见柳无涯站在门外。顿时见了救星般低声道:“皇后娘娘,皇上他……”
  柳无涯摆摆手,道:“皇上心里烦闷,喝几口无碍的。”
  小顺子脖颈僵硬着点头,忙不迭去了。
  柳无涯透着窗户朝里一看,盛康坐在椅上,一手撑着额头,神色疲倦。桌前一盏灯,映得一个侧脸镀了金般华丽,却隐约带着病态的妩媚。
  盛康头也不抬,道:“站着不累吗,进来坐。”
  柳无涯如蒙大恩,推门进来,平静道:“我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的,那日去鼎元宫,听小顺子说你睡了一天。身上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要找御医看的。”柳无涯软语相告,波澜不惊。见盛康没什么反应,试探道:“是不是那日刺客行刺,吓着了?”
  盛康长而浓密的睫毛抖了抖,看向柳无涯,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
  柳无涯见盛康这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乖乖闭了嘴。心头却燃了火,宫士诚,一个亡国之子,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朝思暮想食不下咽的。
  两人沉默了半晌,小顺子端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里放了一壶桂花酿,两个酒盅,小心翼翼放到桌上。
  盛康扫了一眼,道:“怎就一壶,送一坛过来。”
  小顺子眼睛一突,看向柳无涯。
  柳无涯神态自若,朝他点点头。
  小顺子只好应道:“是。”遂弓着身出门。
  柳无涯起身到桌边,纤纤玉指捏着润白酒盅,随手倒了一盅送到盛康眼前,“皇上……”
  盛康接过来,凑到唇边,仰头喝下。
  尖俏的下巴一仰,一双桃花眼微红,眼角竟然闪着一丝莹亮。
  柳无涯黛眉微颦,终于忍不住,道:“盛康,那男人就这么值得你如此颓废?”
  盛康手指一滞,旋即笑了,“你怎知道的?柳晋说的?”
  “不是,我在御花园看见的。”柳无涯随手又倒了一盅给盛康。
  盛康接在手里,却不急着喝,只低头轻嗅。整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柳无涯手腕一抬,坐在桌边,道:“帝王家无非就是这样,成王败寇。先帝是你亲生父亲,都因为皇位被你……这把椅子就是这么有吸引力,血缘在它面前都显得淡了些。”
  盛康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柳无涯接着给他斟满,“这是幸也是不幸。宫士诚也是帝王家出来的,虽在民间过了二十年,还是恋恋不舍那把椅子。他绞尽脑汁策划这一出戏,只能说他忍辱负重,倒是情有可原。”
  盛康只字不答,只接二连三的喝酒。酒盅太小,换了大碗,小顺子后来送来的一坛桂花酿喝得见了底。
  柳无涯还是那波澜不惊的语调,“他好歹也算立了功,拔乐关一战扫清疆兵,保我边界十年安宁。”
  看着盛康通红的眼睛,柳无涯心头火辣辣的疼,“盛康,随他去罢。他是劫数,过去了便过去了。”
  盛康已醉了,迷茫的看向柳无涯,眼睛里湿漉漉一片。
  柳无涯只觉天地皆无,只剩了盛康这个脆弱的眼神。忍不住摸到他脸上,将他拉向自己怀里,抚摸着盛康的头发,轻声道:“随它去罢,我陪着你。我在幕都陪着你,一生,一世。”最后几个字,几近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柳无涯穷极一生的爱,全盘托出,却不知能不能被接受。
  盛康不由抚摸到柳无涯背上,抓了一把青丝,手指捻了半晌,突然加力,将她扣在自己怀里,醉眼朦胧,突地起身,三两下褪了她的衣裳。
  宫士诚猛地睁开眼,直挺挺坐起身来,急促的喘了几口气,仿佛还在梦里。
  直到伤口隐隐做疼,这才回神,原是个梦。伸手一摸,一头的冷汗。
  宫士诚抬头看看天色,不过丑时。
  漆黑的房间里,一声轻笑,“做恶梦了?”
  宫士诚一惊,瞬时缩腿蜷立,一手撑着床铺,身上爆发出一股杀气。好像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扑出去的猎狼。
  宁广鹿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是我,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宫士诚半眯着眼睛,循着方向仔细看了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桌边。顿时怒道:“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是你一直睡不好,我过来瞧瞧,怎好端端倒怨起我来了。”宁广鹿气道,“好心没好报,睡罢!睡死你!”
  宫士诚一愣,看着黑暗里的眼睛,转而笑道:“你也睡不着罢?”
  两人赶路这么久,都是挤在一起睡的,头一次分开住客栈,反而没有了挤着的那种安全感。
  宁广鹿不想承认,“我走了!”
  宫士诚从床上跃起,一把拉住这个别扭的小鬼,“算了,在这里睡罢。”说着抖了抖衣裳,“你到床上去,我睡地上。”
  宁广鹿怀里抱着钢刀,看了宫士诚一眼,稍犹豫了一下,随后手脚并用爬上了床去。
  宫士诚无奈笑笑,搬了几张板凳,直挺挺躺下。
  院里蝉鸣阵阵,两人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宫士诚迷迷糊糊觉得耳边一阵轻巧的吵声。他是在军队里待过的人,闭着眼仔细听了阵,在屋顶上。
  宫士诚一个打滚起身,摇醒宁广鹿。
  宁广鹿皱着脸睁开眼睛,还未出声,就被宫士诚打断:“莫说话,有人来了,在房顶。”
  宁广鹿顿时醒了,无声的把钢刀绑在身后。竖着耳朵听了阵,果然屋顶上有细碎的脚步声。光听来判断,有十几个人,轻功了得。
  “他们追来了?是那个死老头去告的密!”宁广鹿横眉冷对。
  “嘘……”宫士诚竖了根手指在宁广鹿唇前,手指贴在宁广鹿嘴唇上,宁广鹿脸红起来。夜太黑,宫士诚看不见。
  “他们功夫比上一拨人厉害的多。”
  宁广鹿道:“跳窗跑罢。”
  “他们埋伏,定早就安排好了人。”宫士诚走到桌旁,拿起一个铜质烛台,听着悉悉索索的声响,看也不看,右臂一用力,猛的掷了出去。
  “哗啦”一声,房顶被他掀翻一块,烛台带尖的一端不偏不倚,正插在一个人大腿上。那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从屋顶滚落下去。
  宫士诚毫不宜迟,拉起宁广鹿,脚尖点地,纵身破顶而出。
  两人立在屋顶上,定睛一看,屋顶上前前后后站了二十几个黑衣人,好似都还没从那个莫名其妙跌下房顶的事件中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宫士诚与宁广鹿背靠背站着,看着四周的黑衣人,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终于回过神来,却不答话,同时亮出了手里兵器。
  宫士诚心头一凛,盛康的死士果然不少,而且个个武艺精湛。

  第40章

  宫士诚胸腔里的那团火茂盛一如火山喷发。“皇上派来的?”
  黑衣人虽蒙着脸,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一愣,眉头皱起,依旧不答话,只朝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
  周围二十几个黑影迅速移动,抽刀亮剑,杀气逼人。
  首当其冲的一个跑到宁广鹿眼前,宁广鹿挥刀迎接,“锵”的一声,火花四溅,宁广鹿手臂震得发麻,后退了一步。
  那边宫士诚已经酣战淋漓,抢在手里一把刀,连连重手出招,一口气重伤了六七个,滚下房顶。为首的黑衣人冷眼观战,看了半晌,二十几个人只剩了不到十个苦苦支撑。
  宁广鹿不想杀人,能打晕的便打晕,重伤已算的上不得已。
  宫士诚却不然,他恼怒了很久。从上次在幕都郊野,到这次在无名小镇,盛康的人一路追来,真要赶尽杀绝吗?自己已经离开,难道非要见到自己的尸首才会放心?非要自己死了才能终结?他相信过自己吗?
  宫士诚从未有过如此的挫败感,自己一心一意想保护的人,和他眼中的地位,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自始至终都错了?
  宫士诚摇头,不行!
  黑衣人首领眼看自己的人已经支撑不住,果断掺进打斗中,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剑法出奇的轻巧流动。
  宫士诚与他短兵相接,“铮铮”两招,已经觉出此人绝非善类。
  那人“喝!”的叫了一声,再出几招,巧妙借力,脚下生风,竟逼近宫士诚一寸。
  宫士诚腰身一拧,腿上发力,带着劲风猛踢过去,同时扬刀招架住那人的剑身。那人却半路改砍为刺,照着宫士诚旧伤的地方而去。
  两人同时亮招,黑衣人被宫士诚踢中小腹,飞出去了一丈多,勉强支撑住没掉下屋顶,却捂着肚子蜷起了身。那一脚力量极大,想必内伤很重。
  宫士诚也退了两步,背对着宁广鹿慢慢弯下腰。
  宁广鹿被两个人粘住,偏头焦急问道:“你怎样了?”白皙的脸上已染了血,声音发颤。
  宫士诚抬眼看看,喘了口气,道:“管好你自己。”
  宁广鹿不敢分心,着急上火的连出几招却露出了破绽,被剑挑了肩头一下。冰冷的疼痛让他异常清醒起来,顾不上轻重,连连冲着要害出招,很快摆脱了纠缠的人。宁广鹿咬牙在脸上抹了一把,肩头的伤也不顾,跑到宫士诚身边。
  宫士诚长刀倒插,整个人借着刀身勉强跪着,低着头,肩头不断抽搐。
  “宫士诚……”宁广鹿俯身一看,顿时白了脸。
  宫士诚右胸口插了一把长剑,剑身贯彻他整个胸膛。身前身后血流不止,滴滴答答一路流到屋檐下,染红了一片黄土。
  不远处虾米一样蜷着身体的黑衣人也伤的不轻,一口口的吐血。
  宁广鹿眼圈猛然红了,上前两步,扬起手里钢刀,毫不犹豫,一刀砍在那人脖颈上,顿时血溅三尺。
  洁白的月光下,平凡如初的院落里,却血流成河,狰狞一如修罗地狱。
  树上蝉鸣不断,宁广鹿小心翼翼跪在宫士诚身边,手无足措,“你,你还好吗?”亮晶晶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被乱抹了一把,稚气未脱的脸上花里胡哨。
  宫士诚脸色死灰,眼皮懒洋洋一抬,见宁广鹿花猫一样的脸,“哼”的笑了一声,却带出连连咳嗽。身前刀口血流如注,异常凶猛。
  宁广鹿吓得大哭出声,“你,你别吓我!”手忙脚乱的去捂那血淋淋的刀口。却被宫士诚慢慢推开了。
  宫士诚手掌搭在宁广鹿细弱的手腕上,一手的冷汗。他气若游丝,喘了半晌,才慢慢道:“我活到现在……很多事情做了,却分不清对错。纠缠至今……终是也想不明白。”
  宁广鹿愣在那里,忘了哭声,只眼泪不住的流。
  宫士诚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但有一件事,我做得,也做对了……那便是救了你。”深邃的眼神盯着宁广鹿,抬手想给他擦擦眼泪,举到一半实在无力,只好放下。
  宁广鹿眼泪似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宫士诚眉头一皱,道:“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将门之后,莫给你爹丢脸。”顿了顿,“你若平安到了昆仑,放下身前仇恨,好好生活。”
  月光照在他脸上,这张脸棱角分明,刀削也似,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时却明亮异常。他英俊的地方不止在脸上,连内心脆弱和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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