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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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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之,用之以细小飞针,设非是自己内功精湛,不使毒气攻心,加以毒针又恰恰夹在骨节缝中,二者只疏其一,自己这条性命也难以保全,这时想来,兀自不寒而栗。

毒质虽去,元气却已大伤,非一两天即能复原,不得不耐下性子,在这“双灵驿”站暂住下来。

却是方才水喝多了,小腹胀得发慌。

袁菊辰懒散地由床上下来,披上件外衣,把“吹雪”长剑连同剑鞘权作手杖,缓缓来到后面院子。

茅厕在马厩旁边,不待走近,已是臭气熏天,另一面是沃沃田野,也就不必受罪,倚着一棵大树,就地解放,倒也干脆。

人真是极其脆弱,以他那般结实强壮的身子,一次病下来,不过在床上躺了两天,感觉着竟是这般的轻飘。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像是一阵大风也能把自己刮倒了。

天色清明,星皎云净。想是日间的那阵子雨,把云雾一搅而清,此刻看来便只是一脉清辉。月光影里,万物静观,无限透剔玲珑,却是萧萧夜风,带给人几许寒意,再见落叶的飘零,感觉着像秋事已深了。

袁菊辰有一丝落寞的伤感,这怅怅愁怀,却不知向谁人倾诉?

为何那个姑娘——洁姑娘的美丽面靥,又自浮上了他的眼帘。

他想:她们此刻到了哪里?如果沿途没有耽搁,此刻应已是数百里外,当在雪中山脉之间,不出一二日,也就应该到达太原了。

独自个倚树遐思。却是斜刺里的一束火光,猝然打断了他的思维。

紧接着蹄声得得,一个小伙计拉着三匹马,打着盏灯远远走向马厩。

如此深夜,竟然还有人来投宿?

思念方兴,耳边即已听见了人的寒暄——便在那一隅,黑忽忽的几个人影凑在一团。

是许驿丞的声音,低沉、沙哑。

“三位老哥辛苦了,等了一天,请进,请进!”

一个人说:“人呢!还在吗?”

“在在……”许驿丞声音很低:“睡了,睡了……还病着。”

“好!”那人喝风似地笑着,三四个人在许驿丞带领之下,进了驿站堂屋,房门随即关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黑吃

袁菊辰简直吓呆了。

好一阵子,他伫立在眼前这棵大榕树下,但觉着遍体生冷,直由脖子向外冒凉气。

来者三人,难道竟图对自己不利?而这里的驿官许太平,竟然与他们勾串联合,沆瀣一气,却是为何?

若是这个猜测,不幸成为事实,它所牵连的后果,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袁菊辰略一思忖,几乎不能自己。

虽说是还在病中,为了刺探进一步消息,不得不勉力以赴,随即匆匆把衣服穿好,试着提吸真力于下腹丹田,霍地纵身而起,宛若飞云一片,“呼”地已落身对面瓦脊之上。

休看他眼前犹在病中,一经精神灌注,仍然余勇可贾。

几个起落打转,夜月下一如白鹤翩跹,不多时已来至驿站中庭。

来者三人正在据案吃喝。

桌上酒菜,早已备好。一盏高脚架灯,摇晃出一室的迷离,昏黄的灯光,不时把活动的人影拉长了又弄矮了,看去十分阴森。

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却是每一个字都落在袁菊辰的耳朵里。

清一色的灰布大褂,腰上加着公门惯见的“闹腰”,衣着虽是一致,模样却大有不同。

一老二壮。

老的约在六十七八,三角眼,八字眉,弓背缩腰,个头儿却是奇高,坐在那里比人家站着还高。

其他两个约在四旬上下,一个黑面细眼,生着绕口虬髯。另一个身骨峨凸,骨架子极大,却是肉不见多,大手大脚的,样子很是阴沉。

三个人都有浓重的风尘气息,举手投足之间,显示着公门当差的那种特殊圆滑。

“来来来……”老的一个向着许驿丞举手相召:“坐下陪咱们哥们儿三人喝酒!”

黑脸虬髯的一个,不等坐下来,先已仰脖子干了一盅,咂着嘴,骂一声:“还真够劲儿,这一路飞赶,老子骨头都散了!”

三个人都坐下来。

许驿丞连连抱拳行揖,笑得满脸皱纹,随即在下首落座:“三位老哥一路辛苦,兄弟敬三位一杯,先干为敬!”仰首而干,杯底向着各人照了一照。

却把声音放小了:“三位喝酒,我就不奉陪了,回头……”

话声未完,一只胳膊已被身旁高个头老人抓住:“那怎么行?你不能走,回头好戏,还要你一旁指引,帮个人场!”

许驿丞推脱不开,只得坐了下来,一脸苦笑道:“别的事兄弟都能帮忙,这……杀人的买卖,兄弟可真叫外行,怕是……帮不上忙!”

黑脸汉子哈哈一笑:“你客气啦!一回生,二回熟,没有许老爷的指点,我们哪能成事?”

“这……”许驿丞讷讷说道:“人在后面院子睡着,三位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别慌……”老的皮笑肉不笑地缓缓说道:“时候还早得很,天亮以前准能完事,我们走了,你再睡觉不迟。”

“这件事,总兵大人他老人家知不知道?”

许驿丞犹在心里发毛。他的官位太小,一点风吹草动,将来怪罪下来,都不得了。

三个人对看一眼,彼此相视一笑。

许驿丞立刻发觉,自己这话问得太露骨,不合官场门道,也太外行。

只要想想对方三个人的特殊身份一一总兵大人的贴身护从,这句话实在是多此一问。

他的心也就踏实起来。

“老哥,”黑脸的那个用手拍着他的脊梁:“就算是不上‘品’吧,大小你也总是个官儿,作官的要懂得官经,你明白吧,能说的才说,不能说的只能拿眼睛瞧,心里有数就得了。”

八字眉的那个老头嘿嘿一笑:“就是这句话,咱们兄弟要不给你兜着,就凭你刚才那几句话,传出去落在别人耳里,你这个驿丞也就别想干了,说不定连命都得赔上,你明白吧?”

许驿丞一时脸上变色,连口答应着,作揖赔笑。

“三位老哥的金玉良言,兄弟永生不忘,刚才的话算是没说,三位多多包涵……”

“这就是了!”高个子老头笑眯着两只眼:“今天晚上的事今儿晚上了,明天天一亮,啥都不知道,谁问也不知道,知道吧?”

“啊!”许驿丞先是一愣,接着才会过意来,连声应着:“是是……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了,咱们兄弟一向不占人便宜,麻烦人家,有银子开销。”

袖子抖了一抖,“叭”地落下一锭银子,光圆铮亮,总在二十两之数。

许驿丞顿时眼睛一亮,伸手待取的一霎,却又笑着摇摇头:“这……我不能收,一顿酒饭又算什么?算是兄弟孝敬三位老哥……”

“嫌少?”

“不……怎么会!”

“那就拿着。”老头说得豪爽:“还是那句话,帮忙不能白帮,再说一遍,稳住了你那张嘴,知道吧!”

“老兄你大可放心,今夜以后,一问三不知总行了吧!”

嘴里说着,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银子收了下来。

银子到手的一霎,心里有数,毫无疑问,这是才从行库出的本省官银——换句话说,一般人是不能随便到手的,设非巡抚总兵大人的亲自出手,则又自当别论。

许驿丞顿时心里明白——凭他们哥儿三个身份,岂能有此手笔?不用说,这是洪大人亲自开销,用以封闭自己的一张嘴,应无可疑。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洪大人的亲自出手,断断不应只此数目,少说也应在百两之上,才与他洪大人的官位相称。

这么一说,二十两之外的多余之数,他们哥儿三个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吞”了下去,可也忒狠了点儿。

有此一念,许驿丞可就笑不出来了。越想不是滋味,这二十两银子可真收得“窝心”得慌。

他许太平也不是省油的灯,把心一横,银子原封璧还,不要了。才收进去,又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干什么?”高个子老头为之一怔:“嫌少?”

“岂敢!”许驿丞结巴着说:“为大人效劳,理所当然,何况又是三位老哥亲自出马……”

话还未完,黑脸的霍地虎下脸来:“你……”

高个子老头拿眼睛制止了他,转而一笑,如沐春风:“说你糊涂,你可又聪明了,得了,这二十两你先收着,另外二十两也跑不了,回头一总给你。你为什么!咱们又为什么?总不能让咱们老哥儿们白忙活吧!是不是?”

话几乎已挑明了,毫不讳言的是吞了他的“赃”,许太平眼睛可得放亮一点,再要不见好就收,往下可得自己伸量伸量,是否能摆得平眼前这个局面了!

六只眼睛,别具阴森地直瞅着他,许驿丞哪敢再哼个“不”字,乖乖地把退回的银子又收了回来。

这才是皆大欢喜。杀人夜

天亮前后。

一顿酒饭吃喝,总算侍候完事。许驿丞领着三个煞星,悄悄走出堂屋。

半轮残月已复黯淡,这一面适当老榕树的大片阴影,尤其黑得紧。

在许驿丞陪同之下,三个人各处走了一转,跨进了后进院子,便是里面的上房三间。

“就是左面的那一扇。”许太平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看见了吧,多多偏劳,兄弟在前面候着,这就不奉陪了!”

“去你的吧!”

老头子挥了一下手,许太平皇恩大赦似地即抽身而退,临去的一霎,却不忘嘱咐:

“小心着点儿,听侯百户说,他身上有功夫……”

这一点不用他饶舌,姓侯的早关照过了。

好汉就怕病来磨,就算他真有功夫又怎么样?一来有病,二来还在睡梦之中,更何况哥儿三个有备而来,怕他个球!

许驿丞退出。

三个人燕子也似地纷飞而走。

好快的势子。俟到许太平闻声而警,回头再打量,却已不见了对方三人的身影。

彼此相识,颇有时日,只当是三个油嘴混混,哪有什么能耐?这一霎才知道,敢情人家身上还真有本事,牛皮不是吹的。这就回去堂屋,独自个再喝两盅吧!

轻轻地用手一推,房门就开了。

黑脸汉子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当前,等了好一阵子,才闪身进入。

凭着他老练的眸子,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约摸着看见个大概,床上确是睡着个人。

头朝里,屁股朝外——是“拱”着身子的那种睡相。

听不见沉重的呼吸声音,凉飕飕的,屋子里满是清风,窗扇紧闭,却是为何?

原来是斜侧上方,那一面小小透气的天窗敞开着。这就难怪了。

“反手金刀”方大可——这个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早先未跟随洪大人当差以前,哥儿三个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冀北一带,提起“燕山三狼”,多有耳闻。

“紫蝎子”孙九。

“病大虫”管同。

“反手金刀”方大可。

哥儿三个今夜可都没闲着,全卯上了,却由“反手金刀”方大可打了头阵。

打斜刺“天窗”吹过来的这股子贼风,冷飕飕地侵入毛发,直觉得令人心里发毛。方大可刀交右手,这“反手金刀”一式。左右施展,最是拿手。老长的一截刀身,反抡臂后,几至全然不显。

随着他的一式前扑,脚尖飞点,“呼”地已窜身床前,紧跟着的一手“推窗望月”,拉动着右手的长刀,“噗哧”一声,已把床上人切开两半。

刀锋不谓不快,动作也够利落,只是一样,“人头”不对。

说白了,这一刀“切”的不是人。

倒像是一团棉花。

方大可刀势方出,顿知不妙,收刀、旋身,夜鸟似的一个打转,呼地撤身四尺开外。紧跟着长身直立,纸人也似地直向墙上贴去。

这一手“藏影”之术,方大可施展得极是老练,用以失风夜战,常能于一击不中之后,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今夜晚他可是遇见“鬼”了。

方大可纸片儿似的身子,方向墙上一贴,却是一个人先他一步,或许更早一点,早就“贴”在那里了。

鬼影子也似的,那人的一只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极其自然地便攀着了他颈项。

一收而紧,力逾万钧。

这一手无疑是“无极门”的“金刚铁腕”之术,暗中人堪称深得三昧,施展得极是老道,伸、曲、盘、扣,宛若一式,不容方大可有所知觉,已落身敌手,再想转动,哪里还来得及。

随着这人右腕的一式急收.方大可只觉着眼前一阵子发黑,金星乱冒,顿时岔过了气去。

随着这人的一只大手,五指箕开,同时间已按在了他的“心坎”穴脉。

一股劲道,紧叩前心。

“反手金刀”方大可陡然打了个哆嗦,长刀嗒然而垂,便自一声不吭,七孔流血而亡。

神不知,鬼不晓,匕首不惊,一条人命便自结束。顶上雷鸣

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别人。

袁菊辰。

以一手“金刚铁腕”之功,举手之间,勒毙了“反手金刀”方大可,微妙处,乃在于全无声息。

显然这一切,俱在事先安排之中。

——即使那一面斜开的天窗,也早于事先开启,如此一来便可从容进出。

像是一条硕大无朋的蜥蜴。

袁菊辰展示了他不为外人听知的“收骨卸肌”之术,长躯伸缩,又似鱼龙游走,妙在全无声息,极其轻巧地已自那一面小小天窗游身而出,攀上了屋顶冰冷的瓦脊。

现在,他贴身于滑冷的壁角,正用一双深邃的眼睛默默向四方打量着……半面残月,光色如晦,偶有小风,唰啦啦卷动着瓦面的枯叶,景象十分萧索。

四下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袁菊辰却是信心十足。

他知道.暗中藏置的另外二人,势将不耐久候,必将出现。

事实非但正如所料,且要快些。

一条人影,极其轻飘地已由西侧面,掠上了当前瓦脊——动作之快,宛如穿帘之飞燕。却是脚下稍欠利落,发出了“喀”的一声。

身势一经下落,绝不停留,滴溜溜一个打转,已跃身正面屋檐,顾盼之间,神色里显示着焦躁不安。

袁菊辰却已看清了他那张脸——

三角眼、八字胡、弓腰驼背,衬着他旗杆似的一截长躯,正是三人为首的那个老者!

“紫蝎子”孙九。

身子甫落,捏口打了一声长哨。

静夜里,有似怪鸟鸣空,听来极是刺耳。

似乎是认定了袁菊辰已刀下人亡,但怎么也不应拖延如此之久。

却是这一现身,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紫蝎子”孙九哨声一起,身子已霍地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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