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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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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像是夫妻两个,挺体面的一身穿着打扮。

男的三十上下,猿背蜂腰,白面无须,一双眉毛又黑又长,眼睛小了点,又细又长。尖下巴颏儿.背着箱子,上面落着个猴子。

竟是个卖艺耍猴儿戏的。

女人年纪更轻,顶多二十五六,一身大红衣裤、胸前十字盘结,把一对鼓膨膨的nǎi子高高兜起,衬着蛇样的腰肢,看来分外惹火,惹人暇思。

“这可是抱歉了,人都满了,连柴房里都容不下了,都是人,实在不能住了。”

老掌柜的连连拱手,作揖连带打躬。

两口子只当是没看见,照样往里面走。

蹚着满院子的水,一径地走了进来,堂屋看看,后面看看,三间客房,一十八个炕位,不用说人早满了,不在话下。

慢着,这里还有一间。

却是只住着一个人。

袁菊辰。

“对不住……”老掌柜打躬又作揖:“这位客人怕吵,又生病,早就说好了,没法子……”

女的一个劲撇着嘴直笑。

“何必多说?人家有钱嘛。”

一口山东腔,字正腔圆。衬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这娘儿们模样透着娇媚,倒是有些姿色!

纤腰一扭,走了过去。

身后的年轻汉子,背着个猴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向侧面院子走了过来。桂花飘香

侧面院子,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泥泞。

有个低矮的马厩,倚墙斜搭,挂着盏泛黄的油纸灯笼,若非是注意看,真还分不清楚。

“这是什么?”

年轻汉子忽地站住了脚。

“马房,”老掌柜的说:“里面还拴着牲口。”

“过去瞧瞧。”

说话的那个年轻娘儿们,率先向着马房走来,身后两个男人只得跟了过来。

老掌柜的苦着一张脸,短短十几步路,却弄了一脚的泥,就着手里的灯笼照照,对方那个年轻的娘儿们脚上却是一点泥也不曾沾上,红缎子的弓鞋,上面还绣着花——衬着那一身红衣裤,乍看之下,还真当是哪家的新媳妇少奶奶呢?说是行走江湖卖艺糊口的搭档,还真不大像,可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像。

老掌柜的心里透着稀罕,嘴里可没有吭气儿。

年轻汉子已推开了马房的门,走了进去。

老掌柜的挑高了手上的灯,一照之下,心里还真纳闷儿一一什么地方都想到了,却是忘了这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地方竟是出奇的好,上面既不漏水,地上又不潮湿,牲口都集中在那一边上,空出的一间“料房”,堆满了干草,四面既不通风,足可容下十来铺位。

老掌柜的怔了一怔,心里正自稀罕。

年轻的女人已娇声说:“就是这里吧,天晚了,懒得再走了。”

“这……”老掌柜的心里还在算能放几个铺位。对方汉子已摸出了一块碎银子。

“拿着!这地方我们包下了,不许第三个人住,知道吧!”

就这么说定了。

虽说是拴牲口的一间“马房”,一堆乱草,经过女人的双手那么一布置,情形顿有不同。

外面推进来个“鸡公”小车,上面的东西不少,各样什物齐全,一样不缺。

窗户上挂着红布帘子,床单被褥全有。粉红色的缎子面儿上面绣着鸳鸯,银色的烛台插着一双红蜡,一经点起,活色生香。

不用说,这小两口儿刚拜过天地,还在新婚头上,到这里“圆房”来啦!

远远地瞧着红彤彤的窗户,老掌柜的直纳闷儿,透着稀罕。

“还真有这档子事,到这里办好事来啦!”

“马房当洞房,真有他一手。”

曹二拐子眯缝着两只眼睛,张着个嘴,一脸的“艳羡”,就差“哈拉子”没淌出来。

“也算是功德一件吧!”老掌柜的脸上堆着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别净瞧人家啦,累了一天,你也该‘挺尸’去了。”

天色阴沉,却是不再下雨。

咕噜噜,天上响了个滚雷。

闪电明灭,照着这院子内外,分外清晰。

袁菊辰揭开帐子,蹒跚着下了床,用剑鞘支着地,想要去倒碗水喝,只觉着头重脚轻,全身没有四两力气。

此番病势不轻。

敢情是前番病体未愈,再加上后来的一翻折腾,心情的过分悲伤,几下里合在一起,猝然发作,便成了这个模样。

看样子一天半天不会见轻,在此小栈尚不知要耗到几时,想来好不心急。

潘氏母女既已命丧黄泉,照理说应是别无急务,他却心怀仇恨,一心念着要为她母女报仇雪恨,直奔太原,手刃巡抚洪大略,非如此不足以消除心中之恨。

只是病来磨人,力不从心,好不气闷。

找着了桌上瓦罐,倒了一碗清水,刚喝了一口,便迎着了亮若灿银的一个闪电。

电光一明复灭,却似有个人隔窗伫立,直直地站在那里。

一惊之下,水也不喝了。

袁菊辰身子向后一缩,隐身于壁角,借助于一片树的阴影,挡住了身子。

便在这一霎,那个人已闪了进来。

好快的动作。

即使在黑夜里,袁菊辰亦能感觉出对方是个女人——那是由于对方窈窕的倩姿以及身影飘动之时所带出的淡淡清香。便是这种特有的香气,使得袁菊辰心中为之一动。

一个念头,突地自心头升起。

记得方才初夜之时,老掌柜的曾经带领一对年轻的夫妇,打自己窗前走过,便有这种桂花油的香味飘过,以之印证此人,香味完全一样,不用说,便是那个女人了。

一念之警,使得袁菊辰心头为之一振。

说时迟那时快。

黑暗中“呼”地一片疾风,夹带着疑为女人的那个身影,已向着袁菊辰卧炕飞扑过去。

人影乍落,刀光一片。

“喳!”

一刀砍了个结实。

却是砍了个空。

袁菊辰虽看不清对方的脸,整个动作,却看得一清二楚。

眼前这一刀,刀势急劲,绝非平常泛泛身子,以至于刀光闪处,整个帐幔劈作两片。

来人一刀下之,立刻发觉落了空招,脚下毫不迟疑,一个“倒卷飞帘”之势,待将向窗外扑出。

袁菊辰却是放她不过。

长剑“吹雪”便在这一霎,陡地振腕而出,直向对方飞卷的身子劈去。

()

 第九章

刀下游魂

“当”的一声脆响。

刀剑相击,爆射出一片火星。

却在此极快的一瞬,对方以一式“金鹰剪翅”的奇快身法,“呼”地掠身窗外。

其势绝快。

随着她翻起的身子,原是虚掩的两扇窗子霍地为之大开。对方身子有如戏檐之猫,一个咕噜,已闪身室外。

好快的身法。

袁菊辰一惊之下,不顾自己重病在身,直觉的一个飞闪,掠身窗外。

“想走吗?”

起落之间,才觉出此番身法较诸昔日,大不利落。头重脚轻,几欲跌倒。

袁菊辰乍惊不妙,脚下一连打了两个踉跄,左手向墙上一按,才自站定。

却在这一霎,一条人影燕子般的轻巧,打对檐霍地飞身而落。

随着他落下的势子,“唰啦”一声轻响,一条亮银鞭抖了个笔直。

这个身手较之先时那个女人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条软兵刃上极有功力造诣。

眼前这一抖之势,不啻于一口长剑。

寒芒刺眼,直点眉心。

袁菊辰霍地一个倒仰,“哧”地飞出丈许开外,落向泥地。

以他平日功力造诣,决计不只如此,却不知目下这一场大病,来势不轻,竟然精气两虚,饶是如此,却也非比等闲。

打量着今夜之势,他自忖不是好兆头。

看来眼前二人,正是先时投店伪装卖艺的年轻夫妇,身手如此了得,却不知是何路数?莫非为北京奸宦所差遣?潘氏母女既已落难身死,却为何苦苦相逼,饶不过自己!

一惊之下,袁菊辰已自泥泞里腾身拔起。

噗噜噜,衣衫飘风声里,落向客栈瓦檐一角。

总是力不从心——脚下闪了一闪,几乎倒了下去。

“哧!”一缕尖风,夹带着一样物什,直奔眼前疾射而来。

随着暗器“梭子镖”的出手,对方那个年轻的娘儿们,已自对檐飞扑过来。

这个娘儿们还真狠。

人到刀到。

雁翎刀劈风直下,兜头就砍。

“叮当”一声,第二次为袁菊辰手上吹雪长剑给震了开来。

——在刀剑一击的同时,对方的一只纤纤细手,直向袁菊辰肋间插来。

“噗!”两只手迎在了一块。

耳听着“叭!叭!”一连两声脆响,仿佛是踩碎了瓦片。

声音既是传自女人的脚下,也就证明了她的功力不济一一却是这一击之下,实已耗尽了袁菊辰仅有之力,随着他的一个滚身势子,直向当街飘落下去。

女人嘴里“哟”了一声。

怎么也没想到,袁菊辰在重病里,仍有如此身手。先时,对方掌势交接的一霎,袁菊辰固然真力尽耗,对方那个年轻女人,却也差一点折了筋骨,一条左臂齐根发麻。

眼看着袁菊辰即将逃脱,她心有不甘,一霎间刀交左手,于惊险万般里,红袖猝扬,再次发出了暗器“梭子镖”。

寒月下银光一线。

在袁菊辰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势里,“噗”地击中了他左面肋侧。

这一镖多半由于那个女人的力有未逮,要不然,可就有致命之险。

袁菊辰“啊”了一声,脚下一连几个踉跄,差一点跌倒当街。

偏偏是有人放他不过。

暗影里,一个人闪身而进。

亮银鞭飕然作响,兜头直落。

袁菊辰横剑以迎,“呛”然作响里,削下了对方一截鞭头。

施出了最后所余劲道,袁菊辰拧身而蹿,“哧!”纵身七尺开外。

却是力有不逮,身子一晃,扑通!坐倒在泞地里。老猫

持鞭汉子却放他不过。

“小子,你纳命来吧!”

身起,鞭落。

“唰啦啦!亮银鞭怒卷如蛇,直奔袁菊辰头顶而下,却为后者翻起的长剑挑开一边。

袁菊辰身势再转,跌落于盈尺泥泞。

眼前形势,真正险到了极点。

瓦檐下的年轻妇人,施了一手“燕子抄水”绝技,起落间,如飞直下。

两口子一条心:决计要取对方性命。

那么疾快的势子,一起即落。

雁翎刀灿若银虹。一刀直取当心。

此时此刻,袁菊辰力尽气竭,想要闪开对方要命的一刀,可是万难了。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暗夜里,霍地飞过来一件物什。

“呼”的一声,力道极大。不偏不倚,正好迎着了雁翎刀势。

“当”地一声脆响。

一击之力,极是可观。

年轻女人这一刀,原来足可致对方于死地,却是受阻于莫名其妙斜刺一击,刀势一偏,震开了半尺有余,“噗哧!”落在泥地里。

紧接着,那飞来物什噗地坠落,泥泞四溅,竟是半块残砖。

其势更不止此。

惊惶万端里,一条人影直穿当前。

随着这个人的蓦然现身,双手齐发,铮然脆响声里,飞出了一掌金钱。

极似暗器手法中的“满天花雨”打法,观诸眼前之势,数目少说也在百枚之数。

虽说是分量轻微,却由于来人手上力道的惊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一发而至,有似出巢蜂群,一股脑直向对方二人迎面击来。

其势绝险。

迎面男女,万万没料到有此一手。一声惊呼,双双飞身而退。

有似剪翅的一双燕子,“唰”地作两下分开。

犹是慢了点儿!

星光爆射里,仿佛是那个女人“呀”地娇呼一声,便自隐身暗夜。

袁菊辰一振未起——

却为来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要命关头,眼前这一臂之力,实有可观,即在来人奋身直起的势子里,双双拔起,落身于对面矮墙之上。

紧跟着两个人身子向后一仰,即在来人巧妙的持撑之下,翻身墙角。

眼前人影疾闪——对方年轻汉子去而复还。

寒月一线,照射着对方那一张看似阴沉的瘦脸——正是先前投店、背着猴儿的那个年轻汉子。

眼看着袁菊辰即将刀下丧生,却是功亏一篑,焉能不为之恼火?

却是在暗中婆娘的一声痛苦呻吟里,打消了他的继续搜索之意。

袁菊辰乃得险中逢生。

掠过了一面矮墙。

猫也似地贴檐而进。

这个人身子不高,却似有无比劲道。袁菊辰在他搀扶之下,倒也轻松自在。

几次三番,袁菊辰就近打量他的脸,皆因为对方脸上的那个“遮面虎”拉扯得过低,几乎连鼻子都遮住了一半,自是看他不清。

站住,瞧瞧,又拐了个弯儿,其实不离眼前五丈开外。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一扇。

房子里敢情还点着盏灯。

萤火虫屁股一样的那么一点点光度,约莫着也不过勉强可以辨物而已。

进来之后,房门又关上。

炕上敢情还躺着个人。

曹二拐子!

许是刚才照顾生意,搬门钉板过于劳累了,二拐子张着个嘴,鼾声连天,怕是打雷也吵不醒。

“伙计,别出声儿!”这个人哑着声音说:“要是让人听见,我可救不了你啦!”

声音透着耳熟,偏偏是袁菊辰一时想他不起。即在对方搀扶之下,歪在了土炕床上。

“你是……”

挣扎未起,袁菊辰不胜汗颜,只是向对方频频顾盼。对方的仗义援助,救命大恩,令他感激不尽,却是这个人……

“嘿!”

眼前这个人眨着精光内蕴的眸子,自我调侃道:“我一摘下帽子你就认识我了!”

嘿嘿一笑,举手拉下了帽子。

“啊!是你?”

老掌柜的!

“怎么着,认识了吧?”老掌柜的堆满了一脸的笑:“打从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是谁了,不用说,大闹代州城,刀杀刽子手黄麻子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这……”

袁菊辰强笑着点了一下头。

“哈,”老掌柜的挑了一下大拇指:“好样儿的,老哥哥佩服的就是你这一号的人。”

“只是……你是……”

“老猫上树!”老掌柜的龇牙一笑:“听过我这号人没有?”

“老猫……上树!”

却不曾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不给你说清楚了,料你也猜不出来!”老掌柜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老猫是我的号,姓桑名树。合起来就叫‘老猎上树’,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袁菊辰点头道:“桑兄……”

“小人物!不比兄弟你!”桑老掌柜的一笑说:“闲话少说,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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