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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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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害死我们!我们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凭什么只留下阿布阿虫两个人!我们就活该短命了!”
  我迫切地想要解释,可是喉咙口漫天的血水却让我难以发声。我蜷缩着身子猛烈地咳着,耳边的索命声咒骂声一刻不停。
  “你这个兔儿爷!兔儿爷!兔儿爷!”
  兔儿爷?!所有动作骤然一停,我发闷地愣在原地。那群冤魂却不愿收手,他们齐声叫嚣着,叫的我心口一紧,面色一白,一口浓血终是呕了出来,直要漫到他们足下。
  “晖少爷!你怎么了?!”阿布一声急唤,终让我醒了过来。
  嘴里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我下意识地探了探嘴角,竟真的是滑腻粘稠的感觉。
  “晖少爷你都咯血了,我还是去叫人来看看吧。”阿布一个转身就要出门。
  我一把将他揪住,嗤笑道:“去了又有何用,我血多吐了又何妨。区区一个兔儿爷,犯不着大动干戈。”
  我将锦被团了团,掩盖掉上面的血迹,“待会儿让那丫头洗洗,不然今晚都没得盖了。”
  “晖少爷,你说什么兔儿爷。”阿布语气淡淡的,他转身过来小眼睛竟是欺入脾肝的痛。他横了横心,又道:“晖少爷,你别那么说自己。”
  我坐在床沿上讷了讷,方道:“不过是说着玩玩。”
  
  大抵是由于夜里睡不踏实,我精神也不是一日不济一日。
  阿布和丫头两日将锦被拆洗干净又晾了,我才慢腾腾地穿衣洗漱好了。
  “晖少爷,我去准备些早食。今天总算出了大太阳,咱要不要出去晒晒?”阿布推开门扉,笑盈盈地看着我。
  “天塌下来你都笑这么开心。”我捂着手里的热茶,却是由衷地说的。阿布无忧无虑的样子,委实惹人眼红。我摆摆手道:“负暄就不必了,我还有要事要办,反正我也吃不下什么,你就别忙活了。”
  阿布搓着衣角,酡红着脸道:“人活一世总有不如意的,捱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就舒心了,我想着日后能有好日子过就不由得得意起来,这都是我老父亲和我说的。”
  阿布突然欲言又止,神色黯了黯。
  “转眼又快到腊八了,这是第五个年头了。”
  辰龙时分的太阳恰好东升,打在人脸上刺眼极了。我低头浅笑,在阿布迷茫不懂的视线里出了寝殿。
  “小哥,得再劳烦带我去见皇上一面。”我走到上次那个侍从身边,熟络地攀谈起来。
  侍从小哥也是热心,他二话不说就领着我前去,“晖少爷,皇上下朝之后就会去御书房,我不妨还是带你去那里候着。”
  守在御书房外的小太监们仍是不拦我,他们声尖话利,“皇上还不曾退朝,皇上吩咐了晖少爷可先进去等着。”
  我道了一声谢,也不做久留,侧身进了御书房里。
  天子重地,我这样的闲人本就不该来此。为了避嫌,我只能安分地守在案前的桌椅边,静候着圣上下朝归来。
  “今日之行,是为了告诉朕你全想通了?”
  我正眯眼小憩着,被圣上这么一喊,忙醒过来。
  圣上见我慌了手脚的模样,霎时大笑起来,“姚晖,你也和朕一眼厉鬼缠身了?!”
  “姚晖?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嘲讽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我余晖感激不尽。”
  他今日似心情大好,不同我计较这那,“说吧,这次来又为了什么?”
  “我有事相求,仅此一次,还望成全。”我提着衣袂,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圣上瞥见我跪下的那瞬明显一怔,不过他连虚扶都不曾,径直走到案前坐下,含笑看着纹丝不动的我,“若是替你达成了,你怎么谢朕?”
  “余晖这里要还是有什么是皇上看的中的,尽可拿去。”我垂首闷闷地说着,最后四字一出彻底的溃不成军。
  圣上得胜莞尔,他复又提起笔架山的紫毫湖笔,专心眼前的文书,“朕记下了,总有一日会向你讨还,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先退下吧。”
  只身走到殿外,我支退了欲与我同行的小太监。这条路已经走了三遍,理应认识了。我不适地解下身上的大氅,此番为了能让圣上首肯,我不得不做出些逢迎的事情,披上他御赐的狐皮大氅,他心里定能痛快。
  这天又碎雪如玉琼地下着,手上的大氅都沾上了一片白雪,就像去年的腊八时节一样,不过我不再会去讨好地擦拭干净,谁让我会责骂的爹爹已经不在身边了。
  
  回到皓蛾殿的时候,阿布正和丫鬟忙得起劲,我招呼了一声,将他唤至身前。
  “晖少爷,有什么要吩咐的?”阿布的手上烂疮又起,听说只要一年冬天得了此后便会年年都得,他手上奇痒难忍,贴在粗麻衣料上使劲摩擦,却因此又疼得龇牙咧嘴。
  我心中不忍,拉过他右臂往殿内走去。
  “你先坐着别动。”阿布正欲起身,被我连连制止。
  我取过自己洗面用的铜盆,盛了些热水,端到他身前,握着阿布粗壮冰冷的双手一道放了进去,“捂捂吧,你手上冻成这样怪吓人的。”
  “谢谢晖少爷。”阿布安心地将手放在温水里,弱声谢道。
  我抬头与他相视而笑,“你不必再叫晖少爷了,我不是什么相国之子了,我爹眼下也是阶下囚一个,你还是叫我余晖吧。”
  “使不得使不得。”阿布眉头一蹙,分外严肃。
  我长嗤一声,“随你吧,倒是你爹爹的忌日将近了,困在这深宫里的也出不去,难为你不能尽尽孝心了。”
  提及阿布心事,他脸上愁云难消,哀叹道:“我老父亲不会怪我的,可我心里却是过意不去的,以前总说要时常陪着他,而如今连他忌日都不能去见他一面。”
  “那既然如此,你也叫我一声少爷,我就替你遂了愿了,明日便动身去探望探望你爹爹。”我抽出浸在水里的手,突觉得自己悲天悯人,做了件善事。
  阿布当即怔住,他张开的嘴合不拢了,脸上依稀带着不可置信的笑,他颤颤地问:“晖少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微微一笑,发丝浮动,“你这样子真是丑巴巴的。”说完,打趣地将擦手的方巾丢在他身上。
  看着阿布仍是些微恍惚地取下合在脸上的方巾,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心里的郁结也一扫而光。
  我暗自思忖,与圣上的交易我还不算亏了。
  
  翌日天色尚早,依然天青色不褪的时候,我就睡不下去了。
  因为噩梦连连,我时常是虚汗涔涔沾湿枕巾,半夜里总会胆战心惊地醒来,然后便是呆坐床头,看着青天白云的又再现人间,掰着手指数我爹娘接下来未知的阳寿。
  我这回不再梦见府上索命的伙计,我梦见了我大哥,而非三四岁的模样,他已是个拔长修韧的翩翩男子。
  他也叫余晖,可他身上的一切都比我这个余晖好上太多。
  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却直觉他眉目如画,眼波盘桓,俨然一副俊朗公子的模样。
  严格说来,这并不是一个噩梦。因为在梦里,有大哥的存在,每个人都得以善终,除了我。
  大哥工诗善画,才情远近闻名,如此的出类拔萃深得家父喜爱,他也成为家父在政治上的左膀右臂。宋默如也慕名来府上和大哥切磋文艺,吟诗作对,他们还相约要在来年春天一并去踏青,或一道游舟凫泛。虽然宋默如仍只是从四品的官职,可他比位居大理寺卿之时笑颜多了不少。
  我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每个人都向着完满的结局发展,热泪却滚滚落下,不论是梦里还是梦外。只要没有我,只要大哥还在,事情不会走到一步。
  我木讷地坐着,满脑子就是这样的胡思乱想。
  “老父亲……”睡在地上的阿布猛地翻了个身,口中喃喃地道。
  看着他熟睡时四仰八叉的模样,我蓦地破涕而笑。
  这个梦里,没有我这个余晖,就没有待他全心全意的阿布。
  
  阿布睡到朝霞破暝的时分也悠悠地睁开了眼,他仍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甫见我端坐床头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他连忙一个激灵吓醒,讶异程度不比昨日得知好消息要少。
  “晖少爷,这么早醒了?”他尴尬地看向床边的角落里,羞赧不已。
  我好笑地看着他,不肯错开一丝一毫,“不仅如此,都洗漱好了。”
  阿布一脸狐疑,他求证地再观天色,“晖少爷,这才什么时辰啊,你再睡会儿吧,可别累坏了身子。”
  “既然你也起来了,我们就早些动身,好让你多陪陪自己爹爹。这样的机会用一次少一次,还是多珍惜些吧。”我走到桌边,将就着喝下隔夜凉透了的茶水。
  阿布亟亟套上粗袄,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今日我们二人的行囊,他口中还吹着欢快的口哨,想必他也是心情大好。
  
  不出一炷香时间,万事妥当。
  “走吧,阿布。”我叫了一声,提步先行。
  圣上果然不负我望,他关照过了守门的侍从,故今日几位侍从小哥见我出来,不复兵刃相向,依旧是领头小哥开口,他客气地道:“晖少爷,皇上安排了马车等候,让我来带您过去。”
  阿布与我比肩走着,我们二人与小哥隔了十来步的距离。
  “晖少爷。”阿布鬼头鬼脑地叫我,不敢放肆地大声说话,“好不容易能出去一次,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陪您去啊。”
  我又顺手揉着他头,道:“不急,先去看看你父亲,若是时间充盈,我、”
  我还想回相国府看看。
  “晖少爷,皇上吩咐了,进皇宫大门只需报上自己名姓即可,守卫自会放少爷进来。”小哥最后叮嘱了一句,抱拳告辞。
  
  阿布向车夫报上一处地名,听来耳生,想必应该在城郊附近。
  车夫当即驾马前行,车舆颠簸摇晃不已,坐久了就容易头晕脑胀。阿布从来没有坐过车马,他才坐上片刻,脸色就白了不少,胃里翻江倒海,以致他右掌始终贴在腹前。
  “这车晃得委实厉害,你先躺下吧,也能好受些,别没见到你爹就先倒下了,到了我会叫你的。”
  阿布面色愈发难看,煞白煞白的,他吃力地摇了摇头,勉强道:“劳烦晖少爷了,可是小的想多看看。”
  我不再阻拦,我和阿布一样,觉得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这才没几天不出皇城,我已经觉得十分陌生。陌生到方挑起近身一侧的窗帘,探看匆匆两眼,就不适地放下了。
  我进退维谷,一面是想好好看看,一面却又不敢过多去看。
  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我宽慰自己,比起失去,还不如没得到过。这是我做人的教条,尤其是经历这么多之后,我后悔怎么没早些遵从这条金科玉律。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应该要用存稿箱了,,从现在开始囤字数。。。




☆、第三十一章

  
  马车颠簸了良久,阿布坐在上面冷汗如雨下,他强抿住双唇,青白的脸色使得他脸上冻出的酡红尤为显眼。
  我将身旁的车帘挑起夹好,弓着身子挪到他身边坐着,按着肩胛道:“若这些景色你非看不可,就靠在我肩头上看对面的吧,别死撑着了。”
  阿布硬是忍住不适,向后躲闪了些许,“晖少爷,这……”
  看他讷涩的模样,我脸上又浮现笑意,“别磨蹭了,若是给你老父亲在天之灵看见还以为我待你不好,晚上来寻我麻烦可怎么办。”
  阿布揣着小心思,一点一点再挪回来,小心谨慎地靠上我肩头。
  
  “晖少爷,到了。”阿布凛直身子道。
  我睁开微闭的双眼,入目的是突兀干瘪的虬枝。这是一处有些荒凉的山头,大抵是仍在寒冬里的缘故,铁青色的土丘只剩草根的颜色。
  我与阿布互搀着跃下马车,向车夫属意在此静候。
  斜阳疏林,日照无所遮拦地直射下来却不暖人。我站在山前的一大片空地上,浑身凉飕飕的。
  这里高树多有参天,不过只剩枝秃叶零,如此雄壮可依然敌不过冬日里吹不断的寒风。
  短短数十载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是有苦难言。
  阿布见我下车就没开过口,心里似战战兢兢的,他低声道:“晖少爷,这里冬天来的时候确实难看了些,春天的时候就好了,到处是草啊花的。”
  “我没有觉得这里有碍观瞻了,你别多想了。”我抬抬下巴,示意他领路。
  阿布在前走着,我尾随着他,也顺带欣赏寒冬里倔强的景色。
  他并未胡言,这一带植物鸟禽不少,若是春和景明了,必是山色青郁,繁花暄妍,大树间鸟群熙攘,叫嚷定是不绝如缕。
  光是想着,我也觉得万分畅快。
  “晖少爷,就在前头。”阿布携我绕进了一处幽径,他遥指前方,正是一大片散坟。
  寒鸦凄迷,聒噪突兀的啼鸣听得人揪心。阿布背实了身上的包裹,缓缓走进不远处的一座坟头。
  我跟在他后面,细细端详石碑上刻的字。上面仅仅用刻刀刻了个“父”字。
  “这碑上的字是你写的?”我好奇地问道,印象中他目不识丁。
  阿布跪在碑前,拂去上面缠绕的枯枝,“我请不起人洗碑,只好自己尽力刻刻。我脑子不好使,当时求阿虫哥来教我写几个字的,学了半天也只记住了这个。”
  “你挑的这块地还真是风水宝地。”我轻声道。
  “这还是用老爷给的纹银买的,若不是当年老爷出手相助,我老父亲只能抬到乱葬岗里去了。”阿布闷声说着,提到家父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弯腰拾起地上的酒杯,以酒酹地,敬敬逝者,“您在地下长眠,也定要保佑自己儿子长命百岁,欢欢喜喜地过了这一辈子。”
  可别像我一样。
  
  阿布能得见自己父亲一面,有说不完的话要和长眠的父亲说,每一件新奇的事他都不放过,反倒是劳苦被他一一淡化了。他还不望千求万求,让自己爹爹要保佑我余家上下平安无事。
  我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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