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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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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天彧看了看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愫,站起来便要走,妖在他身后朗声问了句:“来这里坐半天,就是为了看我这树的么?”
  苏天彧顿了顿,头也不曾回,说:“一壶桃花酿,送到宣王府,酒钱也跟宣王府上要罢。”
  一身红衣的妖揣着手在树下笑得意味深长。
  “桃花酿……吗?”妖施施然走进店里,对休言吩咐道:“两壶忘忧,一壶送到鉴玉轩,一壶送到宣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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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歌尽桃花扇影风(二) 。。。 
 
 
  妖门前的那棵树,秋初时候才落完了花,生出新叶,到了深秋,又开始簌簌地落下红叶来,妖娆绚烂的红叶宛若一只只烈焰蝴蝶,四处飘飞,妖从酒窖里搬出了一坛名为酔清秋的酒,清冽的酒水盛在桑常用的那只红色宽口浅碗之中,那暗红色的碗壁便成了灼灼的火红,跟门外那绚烂飞舞的红叶一般。
  “嘁。”妖端起酒碗,把整整一碗的酒泼在了地上,一股极为浓烈的酒香就肆意张扬地弥漫了开来。
  “八十两,桑留下的钱,没有了。”
  休言在门外闻到酒香,探头一看,正巧听见妖这句话,顿时嘴角抽搐——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的杀手,妖你这么猖狂就不怕他砍了你!
  孰料,妖竟像是听到了休言的心声一般,突然转过头来,扬着下巴,一双狐狸眼飞挑着,硬是挑出了一道犀利的目光来,直射休言。休言给他吓了一跳,倘若他不是哑巴,恐怕也会怀疑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就在这一日,晚上,被妖诅咒了的桑又来到这里。
  不过这一回却不是来喝酒的。
  半夜,妖听得院中一声闷响,原本安然阖着的一双眼一下子便睁了开来。披衣起床,妖打开门,清冷月光下,就看到了桑。院子中的桑,脸色苍白,一身黑色夜行衣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却能够在露重的秋夜里嗅得到淡淡的血腥。
  休言睡得死死的,妖把他从床上拖下来丢到地上踩了两脚他也没有醒。妖恶狠狠地瞪了休言一眼,自己动手为桑处理起了伤口。剑伤,在腹部,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血是正常的红色,也是正常的气味,不像中毒的样子。妖冷笑着说:“刺你的那个人真是个笨蛋,怎么就不知道在剑上淬点毒?”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手上却一直不敢怠慢,妖把才取出来的酔清秋倒出来了一碗,全都泼在了桑的伤口上。桑吃痛,闷闷地哼了一声,身体僵硬地忍着痛,却硬是再也没有哼一声。
  妖手忙脚乱地为桑包扎起伤口,桑看着自己腹上包得极丑的伤口,无言地抽了抽眉。
  “怎么?不满意?!”妖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桑的小动作,抬了抬下巴,睥睨着,仿佛只要他点头,妖就会立马把他打包扔出去。
  桑识时务地摇了摇头。
  
  桑的伤未及筋骨,并不算严重,但外面却风头正紧,估计桑也没处躲,于是妖便答应收留他几日。
  昏黄的灯光下,桑坐在桌前,正极是认真地缝补着衣裳,略暗的暖黄色灯光照在他那张俊秀妍丽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羽毛般轻柔的影子来,使这个平素里看起来如绝世名剑般冷冽的男人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禁欲般的诱惑来。
  妖就端着药站在门口望着这样的桑,一时间忘了斥责他受伤未愈就不经他允许地下床。
  倒是桑先发现了妖,抬起头,冲着他抱歉一笑。
  “抱歉,借你针线一用。”
  “你……会缝补衣裳?”妖张大了那双妖孽般勾魂的狐狸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啊……”相比起来,桑倒是一副妖会这副模样才真正令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一杀手会做这种事?”
  “啊,小时候家里比较辛苦,总要学着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桑一边缝补一边说,“后来,跟了师傅,更是什么都要学着做,从洗碗擦地到缝衣补瓦,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十二分用心地去做。师傅对弟子要求一向严格,而且……”桑笑了笑,“而且,说句师傅的坏话,那个人,很挑剔。师傅总是穿白衣,洗衣服的时候若是留下一丁点的污渍他也是断然不会穿的。吃饭也是,几天之内绝对不容许重样的。当初为了给师傅做饭,我曾经潜入到各地的酒肆饭庄里去偷师,彼时学艺不精,也曾有过被掌勺师傅发现四处追着打的经历。”
  桑低头咬断了线头,抬头冲妖不好意思地一笑,“被炒菜的大勺敲一下,嘶——”桑像是又回想起了当初被打时的疼痛,俏皮地闭起一只眼,眉头皱做了一堆。
  冷酷如桑,竟然也会有这么活泼的时候,妖沉默着,拿过了桑缝补的衣服,一边问道:“你还会做饭?”
  桑缝补的衣服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破过。表面上漫不经心的妖于是动了把桑留下来取代休言的念头。
  桑不知道妖的邪恶心思,拿过他端来的药,仰头灌下去,顿时苦得皱起了眉。
  妖顺手把休言一早备下的蜜饯端过来,往桑面前推了推。桑看见这作为小零嘴的东西,虽然知道这是用来冲药的苦味的,但意识里总觉得小孩子才会这样,于是脸上飞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晕。
  ——可怜桑不知,药是休言煎的,蜜饯也是休言准备的,某人只是举手之劳将这东西端过来而已,当下竟然认为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感动得当即在心中立下了誓言:为了妖,他桑便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妖放下桑 补好的衣服,看见桑手里的针线,随口问了一句:“你还随身带着针线?”
  “呃,不,这是跟休言借的。”
  “休言?那个笨蛋?他居然会有针线?”
  闻言,桑极为尴尬,甚是不好意思地说:“实际上,是我问了之后,他出去买的……”
  “我就知道。”妖揣起手,仰着下巴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妖是不屑做这些个杂事的,而休言在他的意识里又是极笨,这里是断然不可能会有针线的。
  “那,以往,你都去哪里借针线?”
  “青……青楼。”
  “哈?!”
  桑说得很小声,可妖的耳朵却不是一般地尖,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桑躲躲闪闪说出的那个词,顿时就跟被踩了尾巴一般地跳了起来,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指着桑,“你……你居然,居然去那种地方?!看不出来,你,你……”妖“你”不出来,冷冷地“哼”了一声,仰着头睥睨着桑。
  “不……我只是,只是去借针线而已。”桑的脸更红了,初见时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全都不见了踪影,简直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鬼才信。”妖虽然毫不客气地这么哼了一声,却还是坐了回去。仍然不觉得解气的妖拿起桌子上桑才刚刚缝补好的衣服使劲地扯着,孰料桑缝得极好,竟然硬是没有被使上了大力气的妖给撕破。
  “哟,蛮结实的嘛。”
  妖的气来得莫名,去得也奇怪,桑见他不再生气,这才舒了口气,才放松下来的桑却又突然听到妖的声音——
  “桑,以后别干杀手了。”
  “嗯?”桑抬起头,眼神中有些许迷茫。
  他学了一身的武功,却学不来江湖上那些规矩,一开始就走了杀手这条道,除了做杀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最最紧要的是,人,一旦手上沾了鲜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杀手,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不做杀手了,就跟着我好了,和我一起卖酒总比做杀手安稳多了,还随时都有酒喝。”妖摆出一副伪善的面孔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他在觊觎桑这个优质的苦力。
  桑不识妖的真面目,感动之余,甚至还为不能接受他的好意而愧疚。桑说:“那真是感激不尽,可是……我杀过很多人,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人想杀我,我若是跟着你,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笨蛋,你不会保护我啊?你那一身武功是好看的啊?”无良的妖不为自己欺骗了纯真的桑而惭愧,反而为桑的不解风情发起怒来。
  “可是,我学的这是……杀人剑,不是保护人的武功。”桑说着,神色黯淡了下去——当初师傅问他为什么要学武功,是为了保护别人还是为了杀人。桑念及母亲已经死了,自己只想能够杀了那个男人,毅然地选择了杀人之法,如今……
  妖注意到桑的情绪,知他是想起了什么悲伤过往,于是就暂时压下了这一茬,佯怒喝道:“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让你下床的?!”
  
  桑在妖这里养伤,期间,百里明月已经振作了起来,还特意来妖这里谢他的酒,妖笑眯眯地说“不谢不谢”,他身后的休言念起当时妖让他跟人家要的一百两纹银,已经不想再鄙视这个无良的人了。
  当初若不是他特意费劲地提醒对方这酒喝多了是会死的,现在恐怕皇都里就已经在办宣王的丧事了罢。一瞬间,休言突然觉得妖就是知道他会跟对方郑重地说明这一点才让他去送的。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冒了一下头就被休言狠狠地摇头甩开了。
  ——这怎么可能,凭妖这个人,一定只是因为店里只有他一个伙计的缘故。
  百里明月现在已经不再费心思去想新的花样首饰了,妃子要什么皇宫里没有,已经不稀罕他的了。而且,百里明月也已经不再整日里四处闲逛游玩,那些原本因为他态度闲散而对他颇有微词的老臣们也都对他大有改观。
  当初的闲散王爷一下子变成了积极上进的大好青年,那些老臣们也甚为欣慰。百里明月喜欢杜若的事就连平头百姓都知道,朝中诸臣自然也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看到百里明月能有如此改观,许多老臣对百里明月甚是心疼,加上百里明月自小就很讨人喜欢,于是对他也格外关照,然而百里明月却婉拒了同僚们的好意,尽捡些麻烦的事做,时时往皇都外跑,一路辛苦,中间还病了几次。
  现在百里明月还接着追查那个杀手桑的事,只是一直无果。
  百里明月郁闷时便来妖这里喝酒,虽然已是深秋,但妖的地方并不甚开阔,倒也没有多大的风,加上秋日晴好,日光照下来倒是暖暖的。
  百里明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妖端上来的味道极淡却悠远的枝露,突生感慨说朝堂之上多纷扰,只要身处此境,便永远无法摆脱。他倒是真羡慕江湖上那些侠士剑客,仗剑行天涯,多么超脱潇洒。
  妖想起后院里还在养伤的桑,想起桑从近百高手的围剿中逃出生天的“传说“,笑了一声。
  “人心诡谲,江湖也未必潇洒。”
  这世间,何处无人,何处无纷争?谓正谓邪,不过是看借口是否冠冕,说辞是否堂皇罢了。那些所谓正义之士,有几个是真正义,又有几个是真侠士?
  百里明月举着杯的手顿了顿,许久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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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歌尽桃花扇影风(三) 。。。 
 
 
  事后,百里明月依旧偶尔会来妖这里,时常说起掌握了桑的什么线索之类的话,妖抄着手站在树下,日光明暖,妖听得漫不经心。
  百里明月坐不久便走了,止戈一如既往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为他披衣。
  百里明月走在前头,止戈默默紧随,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幽巷尽头,枯树虬扎,暝鸦零乱。
  妖在树下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后院袅袅的炊烟都消散了,桑过来叫他吃饭。
  饭后,休言收拾了餐具去洗,桑坐在妖后院的凉亭中饮酒。
  妖的后院极是宽阔,百花竞妍,还有一个不小的池塘,乱石砌岸,有亭立水中。桑便在这亭中斜倚亭栏,手中端着一只暗红宽口浅碗,自饮着。石桌上一只酒壶盛着妖酿的月露。
  妖趴在桌上,没有骨头一样,半个身子都贴在桌面上,慵慵懒懒地抬起眼来。
  “你这样杀人,不怕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杀了吗?”
  桑却毫不在意,饮尽了一碗酒,那拇指掠了一下唇,道:“有那个本事,来取便是。”
  妖没有作声,只是眯了一双细细的眼看着桑。
  不多时,桑突然觉得眼前迷蒙起来,浑身无力。桑抬起迷离的眼,说:“我还有伤在身呐。”原本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可是入眼的却是这幅因药而迷濛的神情,竟恍惚有几分撒娇地味道。
  妖微怔,站起来,捏着桑的下巴,说:“怎样?还说有那个本事来取便是?”
  孰料,一向面瘫的桑突然笑了。
  “若是你,那也未尝不可。”
  妖从微怔转为薄怒,狠狠地放开了捏着桑下巴的手,冷哼了一声,揣着手回屋了,木屐叩着青石,发出嗒嗒的声音,像是要踩碎这一地的月光。
  走在池塘边,看见静水中倒映着圆月,妖眯起眼,抬脚踢了一块石子进去,水里的月碎了,晃了晃,而后依旧皎洁。
  桑手中端着一只空了的酒碗,垂眼浅笑。碗在白色月光里透着暗沉的红,仿佛凝固的血。
  “死这种事,真值得避讳么?”
  秋夜凉,红莲已谢,满池枯色。秋虫细细鸣,尽乱语。
  
  伤未好,桑就走了。
  天寒客少,妖无聊,便留了休言独自看店,自己上街去了。
  金风萧飒,路边的繁华消减了大半,街道仿佛一下子宽阔了起来,卖包子的笼屉里冒着热腾腾的白雾,倒是为这条肃杀的街添了几分暖意和烟火气。
  妖依旧穿着那身红衣,抄着手,趿着木屐优哉游哉。走到包子铺前,妖弯下腰去,用笼屉里的雾气蒸自己被风吹凉的脸。包子铺的老板热情地上前来招呼,一滴溜串儿包子名从他嘴里念出来,极有韵味。
  妖笑眯眯地听着,突然一声极是沉稳宁和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是你。”
  妖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跟包子铺的老板要了两个猪肉馅的包子,揣在怀里,侧身,走。
  师行陌师宰相没想到上一回还公然调戏他的人这回居然假装起不认识他没听到他的话来了。于是好笑地跟在了妖的身后。
  师行陌不紧不慢地跟在妖身后,妖自然有所察觉,于是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变成了小跑。
  妖揣着手,脚上趿的又是木屐,是断然跑不快的,师行陌便疾走了两步追上他。
  突然间,妖大叫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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