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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障目-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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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略带困惑地看着凌蔚,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宁愿守着不毛之地,也这么反感回京?”
凌蔚只耷拉着脑袋,面色少有的黯然,却说不出来话。
皇帝看在眼里,接着道:“如若你真要他回来,朕一道口谕也可以把他强行召回。”
凌蔚带着无奈的神情,边起身往外走,边道:“也罢也罢,臣弟替皇兄办差就是,也不替宁思修求这份恩典了。”
“凌蔚!”皇帝唤住准备出殿的六王,神情有些焦急,有些懊悔,灼灼的目光如同把宝贝交到凌蔚手中一般,喃喃道:“千万别让他走了……”
奉安进来,看着皇帝坐在大交椅上出神,身着华服的君王尊贵无比,却偏偏身影是如此的落寞。
奉安心中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自见到吴桑以来,一天之内,皇帝已经失神太多次。
奉安走近一些,轻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准备歇了?”
皇帝抬头,似乎是刚刚一下子才看到奉安。
奉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皇帝摇摇头,正一正心神,道:“让盘虎去把武科状元宋恕的出身、底细都查清楚。还有宣兵部尚书方博明、工部参赞林临崖、通事舍人王水泉见朕。”
兵部尚书方博明参加完进士宴,刚刚躺下,外面就有内侍要他入宫宣见。
这深夜奉召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方博明一步心一颤的往皇宫里走,心里把自己近日的行为又细细的滤了一遍。
一入殿,就看见通事舍人王水泉往外走。
王舍人看了方尚书一眼,张口想说,又一副为难的样子,闭上了嘴巴,匆匆走了出去。
王舍人的反应看得方尚书更是心里沉了一块大石头。
其实王舍人倒不是不想给方尚书宽心,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刚刚他也是胆战心惊的入殿,跪了下去,几乎是要起不来。
可是皇帝问来问去的竟然是他的那些断袖分桃之事。
王舍人当初看中过京城的一位书生,可是书生对断袖之事甚是反感,性子又倔,三番几次拂了王舍人的情面,甚至还把他赶了出去。
后来王舍人带了几分真情,用了一些法子才把这个书生收得服帖。
王舍人感慨皇帝陛下网眼无数的同时,更是纳闷,为什么自己的这点破事,陛下竟然要深夜传召,还摆出一副不耻下问、郑重其事的神情。
第二日下午,六王又入宫了。
一见到皇帝,凌蔚就大摇其头,道:“皇兄,吴桑的这性子我算是见识了。臣弟一早就过去为皇兄当说客,嘴皮子就快磨破,这个吴桑坚持说自己不适合做官,能得个进士的头衔回去当私塾先生是最好的选择。末了还对臣弟说,让他这个进士之末得了官衔,让其他人情何以堪。义正言辞劝诫臣弟,身为皇亲,不能破坏规制,让其他进士寒心。还有那个武科状元宋恕,在一旁瞎鼓捣,说自己也不当了,要陪着吴桑一起回去!”
凌蔚发完牢骚,又重重舒了口气,感叹道:“吴桑这贤良方正的真是让人汗颜啊……”
“那他还是要走,不肯留下来?”凌蔚讲了一大堆的废话,皇帝只听到吴桑要走这个消息。
凌蔚听到皇帝的声音有异,赶紧道:“最后臣弟只能胡诌,说都对陛下应承下来了,现在反口说辞官,是欺君,即使是皇亲也要受罚削爵。他听我这么说,才答应了下来。”
历来君王只重结果,不计过程,阻挡他实现目标的人和事,一声令下,即使伏尸百万也是在所不惜。皇帝当初对齐湉做下种种混事,其实也是本着君王策略行事,才会一错再错。
现如今皇帝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所以才会费周章的让六王去当说客。如果六王游说未果,那么皇帝要想留住吴桑,难度势必会加大很多。
朝堂之上的帝王可以运筹帷幄,可以弄权于股掌之间,但是唯独遇到吴桑的事情,皇帝只觉心中无底,没有半分把握。
一听到凌蔚说吴桑不肯留,心中空落落的,顿觉手足无措。
听到说他留下了,期待又一点一点的冒头,每个毛孔都在被一种名叫希望的情绪给鼓涨起来。
皇帝高兴地在原地漫无目的走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一般对奉安道:“赶紧让中书省去拟旨,你亲自去宣。”
又深怕去迟了吴桑会反悔,催促奉安道:“快去快去!”
奉安看到皇帝难得露出喜色,也是一叠地答应,赶紧出门办事。
六王笑眯眯的落井下石道:“皇兄,您当初听臣弟7的话直接封了吴桑做状元多省心啊……”
“你还敢提这事!”皇帝的音量挺高,却无丝毫的怒气,脸上是难得的欣喜和兴奋。
“哥,陛下有十日没有召我们去侍寝了。”少年无聊地趴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抠着木缝。
“你还侍寝,小心舌头真的被陛下割下来!”年龄稍长的少年瞟了趴在桌子上的弟弟一眼,答道。
弟弟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带着点讨好的笑,凑近了哥哥道:“陛下舍不得的,只要我露出这张脸,你再求求情,哪次我犯了错,还不是逃过去。”
“也要小心,阿娘就说过,那些大官就如同老虎,一旦发起威来,我们小命都是保不住的,更何况是皇帝陛下。”哥哥叹了口气。
天真的弟弟抬头看了看天,陛下在他心中是如同神祗一般的人物,俊毅高大,贵不可言。
即使每次去侍寝他都要痛得厉害,即使皇帝眼中大部分都是轻蔑。
但是他仍然贪恋皇帝在某一刻的柔情,柔得像水,似乎把你捧到手心里,还担心自己的手不够软,不够暖。
那一刻的柔情如同黑暗中的一把火焰,引得飞蛾愿意为之焚身浴火。
☆、第 31 章
吴桑从接到奉令到正式任职还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主要是用来教新晋官的进士进退之礼,教授基本上都是由上一任官员来负责完成的。
吴桑的上一任门下省左侍郎是一个年纪颇大,略带迂腐的老人儿。
吴桑报到的第一天,就被拉着去背参议纪要了。
门下省中侍上午刚刚从陛下处回来,就问身边的人,新上任的左侍郎是否来报到了。
一听说左侍郎正在学进退之礼,心中暗道不妙,赶紧起身去找。
终于在侍院东南角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一老一少。
看到中侍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老侍郎和新侍郎赶紧起身去迎接,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中侍听到吴桑刚刚开始背参议纪要,有些发白的脸才恢复了点血色,对老侍郎道,吴桑不用学习进退之礼,只需要将司掌职责流程告诉他就行。
老侍郎据理力争,进退之礼是君臣礼仪之根本,不可不学,中侍也毫不退让,虽然说不出什么理由,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老侍郎不得不退步。
中侍临出门前还不放心,担心这个老侍郎阴奉阳违,悄悄对一旁的侍官交代,一旦发现老头要教新侍郎进退之礼,务必要赶紧知会他。
清晨卯时,是门下省递送奏折的时辰。
皇帝早早就正襟危坐,眼睛盯着门外,热切的目光给一贯肃然的面容染上了难得的生气。
皇帝一直勤勉,除了在元封八年的那场大病之外,倒是从未发生过奏折堆积之事。虽然如此,但是日日批,月月批,年年批奏折,对皇帝来说,这奏折就如同吃饭喝水,毫无新意了。
一大早起来,这么候着奏折送来的还是头一遭。内侍都被皇帝差去殿外瞧了好几次。
门下省左侍郎身着青色盘领官袖袍,头发高高束起,面如玉冠,一双妙目波光潋滟,神采四溢。
吴桑快步入殿,道:“臣吴桑拜见皇帝陛下。”
“起来吧。”皇帝心跳得厉害,面上却是和颜悦色。
跟随吴桑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侍从,捧着一叠叠的奏章。
吴桑从他们的手中接过奏章,小心的摆放到皇帝案几的一侧,又站直了身子,从袖中取出简略,道:“陛下,臣昨日共收奏折102份,其中奏事折35份、奏安折20份、谢恩折18份,贺折8份……”
吴桑低头诵读,露出一段米色的颈项。
皇帝记得,以前在宫中,最喜欢他披着头发,穿着宽大的衣袍,觉得那样的他如墨水画一般,看起来萧疏有致、烟云清旷,怎么都是让人看不腻的。
如今看他整衣束带,一丝不苟,纯熟舒徐,声音朗朗,很有几分干练人臣的味道,看着也让人着迷,不由生出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感慨。
吴桑把简略折好,收回袖中,低头恭敬的道:“陛下,臣禀报完毕。”
“朕知道了。”皇帝收回视线,点点头。
一旁的内侍笑盈盈地道:“吴大人稍坐,匀奴才们一点时间把奏折清点一下。”
虽然上一任的侍郎没有告诉吴桑还有清点一环,不过吴桑觉得内侍说的有理,也便点头坐了下来。
“早膳用过了吗?”皇帝关心道。
吴桑赶紧起身,道:“回陛下,已经用过了。”
“哦。”皇帝的声音有点失落,又问道:“那能否陪朕再用一些?”
君王都发出邀请了,臣子哪有拒绝的道理,吴桑点头道:“臣遵命。”
“把早膳端进来吧。”
皇帝刚一发话,侍从便鱼贯而入,摆桌子的,上菜的,布食具的,看起来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帝王用膳,自然是大家都候着他,哪有让他候着的道理。吴桑想着,便也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合理。
吴桑一落座,皇帝就起身拿起银勺去舀粥,舀好了端到吴桑的面前,笑眯眯地道:“快吃。”
吴桑看着皇帝起身去舀粥,心中还嘀咕,这内侍怎么都这么不伶俐,还要陛下亲自动手,却想不到皇帝舀好了竟然是端给自己的。
吴桑惊得赶紧站了起来,双手去接,道:“吴桑惶恐,陛下……”
“趁热吃。”皇帝似乎对自己亲执汤羹这点事情毫不在意,只催促吴桑快吃。
吴桑第一次上任,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所以出门时早饭也只有吃了一点,肚子并不饱。
从殿外一路过来又冷,端着热腾腾的粥,吃了两口,只觉得饱满香甜,齿颊留香,忍不住问:“陛下,这是什么粥?”
皇帝正看着他吃,一听到他发问,就嘴角翘了翘,带上了几分得意,道:“紫米牛乳粥。你……你若喜欢吃,朕每天都让他们备着。”
吴桑摇头,刚想说不用,却发现皇帝面前的食具都是空空的,顿时生出几分羞赧,起身道:“陛下,臣给您布餐。”
“不用。”皇帝伸手去拦他的手,又在他的手背上顿一顿,道:“没事,你吃你的。”
皇帝一个手势,那些内侍赶紧上前布餐。
皇帝一边佯装吃饭,一边注意着身边人的举动。
依然如同以前那样,吴桑一小口一小口斯文地喝粥。
只是以前的他漠然、抗拒,甚至不吃皇帝布的餐,虽然是对坐而食,但是如果可以,他是宁愿独食的。
此刻的吴桑,虽然皇帝感觉到他不够放松,但是那只是在君王面前的恭谨,并不是厌恶。这般面容温润,神态自然的坐在自己身边吃饭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皇帝轻轻的舒出一口气,只觉苍天怜悯,能够再给他这个机会。
刚用完早膳,吴桑便问身侧的内侍是否已经清点完毕。
皇帝嘴角带着一抹温煦地笑意,道:“吴桑还有事情?”
吴桑点头,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毛巾擦手,道:“昨夜正好是我师兄当值,本来约好早上我送完奏折就和他一起出宫的。现在估计他等了好一会了……”
皇帝仁德,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道:“那你先去吧,不要让你师兄等急了。”
吴桑拜了拜,谢了恩,就起身走了。
吴桑一走,殿内的暖意就被他带走了。
内侍们过来收拾膳食的盘子。
皇帝开口,道:“都下去吧。”
内侍都是极懂眼色的,知道皇帝在吴桑面前装大方,现在心口正憋着一口气,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撒到自己头上,一听到皇帝发问,就都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皇帝心里自然是难受的,他一大早的起来,早膳都没有用,就等着吴桑过来一起用。
巴巴地把人等来了,结果吴桑却这么急急着就要走,完全无视他的用心。
虽然吴桑没有学过进退之礼,但是与君主同席,君主尚未起身,臣子怎可离席。这基本的道理,皇帝相信吴桑是懂的。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在吴桑的心中,这个师兄比他这个君王重要太多,以致他宁可破坏臣子之仪,也不愿让他师兄等着。
还好,总算是见到人了,毕竟是和他同坐同食。
皇帝叹口气,起身坐在吴桑坐过的位置上,手放在吴桑用过的毛巾上,又端起吴桑用过的粉彩过枝福寿碗。
这碗是双碗,与自己用的是一对。吴桑自然是不知道,这双碗是只有帝、后才能享有的尊荣。
皇帝看了看这福寿碗上形态优美的枝枝蔓蔓,又细细的摩挲了一把,端起碗就往自己的唇边凑了凑。
吴桑觉得奇怪,为什么同僚对皇帝陛下是如此敬畏不已,战战兢兢,深怕一步不慎,就被陛下责罚。明明陛下知人待士,体恤臣下,宽德之至,不是苛刻冷酷之君啊。
比如前几日一个臣工的奏折迟了,导致吴桑发生了延缓。与吴桑交好的几位臣工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右侍郎还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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