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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度几回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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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踪迹,连下葬的钱也无,于是只好卖身葬父,遇到好心靳先生带自己进茶楼做伙计。看自己在烹饪方面又有些天分,便叫自己跟老茶点师傅学手艺,直到自己成为满城闻名,独当一面的茶点师傅。少年早就下定决心,要终身跟随靳家,报答靳先生如同再造的恩情,至死方休。
  仲五早就知道,若论起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可以恍若云泥的。比如在自己拮据得连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的时候,却有人能够包下城中最豪华的酒楼为友人接风洗尘。然而那都是在见到名为靳徽的少年之前。
  
  “老爷,老爷,少爷的病更坏了,”梳着丫髻的小童从后院跑出来慌张的说:“中午吃的一点粥全吐了不说,似乎发热也更厉害了。”
  “小仲,快去城东济世医馆请林大夫来,要快。”中年人一向平和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焦急的神色:“阿澈阿喻先照顾着前面”说完就疾步迈向后院。
  仲五来茶楼有一月了,却从来没有见过靳家的公子,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仲五脑中虽胡思乱想着,脚下却也是一步不停的。靳先生说要快,何况救人如救火,仲五出门叫了辆车就马不停蹄的往城东赶,几乎拉着林大夫就跑,一路由小童领着气喘吁吁地赶到后院东北角的阁楼,林老大夫的一把老骨头都险些给少年颠散架了。
  茶楼的后面就是院子,伙计老板都住在这里。而东北角的阁楼是整座院里最僻静的,也很少有人来,对于刚进茶楼的仲五来说更是第一次进。阁楼的一楼是间书房,紫檀的书桌,花梨木的大椅,红木的书架一排排占了整间屋子的三分之二,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书桌后面墙壁上挂着的琴,数一数正好有十张,做工精致,雍容古朴,带的整个书房的气息都显得古意盎然,又似乎有些豪门旧影的错觉。来不及多打量就急急忙忙的上楼,楼上的卧房却素淡简单的很。一张和前厅一样的红木圆桌摆在外间,三张圆凳,看样子多半是饭桌。靠窗一侧摆了一张琴案,一张琴,一个样式古拙的香炉。屏风上是一幅泼墨山水,酣畅淋漓极有气势。绕过屏风,青色的帐子挽着,靳先生伏在床前,一张脸满是担忧,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床上躺着的人一袭白色的里衣,却是看不清面目。
  仲五忍不住跟着林大夫上前几步,他想,住在这样一间屋里的人,该是什么样的神仙人品呢?要知道,以少年出身的穷乡僻壤,今天看到的无论是奢华还是古朴都是不能想象的。 
  床上的人初一入眼,脸色苍白,满是病容,仿佛是夏末的最后一支白莲,阳光下即将消逝的融雪,脆弱不堪偏偏又难掩满身光华。再细看下,眉眼轮廓疏朗俊逸,翩翩出尘,因病又透出些清秀文弱来,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仲五甚至觉得所有曾经自己认为好看的人都加起来也及不上他一半。而再三望过去的时候,仲五的脑子里嗡嗡的响,他没读过多少书,想不出什么富丽的辞藻,只觉得,这人看着这样近,却又像是不能触摸的远,像是云?还是……还是云上的散仙?他摇摇头,竟是找不出个合适的形容来。
  
  林大夫是江都城远近闻名的神医,诊完脉却也眉头紧蹙,只道是气血不足,先天体弱,肺气虚弱,脾胃不调,加之感染了风寒这才如此。开了药方,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在靳先生的再三恳求下,老大夫终是长叹了一声:“既然先生坚持,老朽便不得不坦言相告了,小公子……恐怕活不过三十岁。”
  在场之人都如同被这晴天霹雳劈中一般动弹不得,事后都如同是约好了一般,谁都不再提起这件事。仲五自打那日起就总挂念着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少年,打听知道少年的病虽然有了些起色,但脸色依然苍白的厉害,吃的也很少,胃口一直不好。这天刚好厨房不太忙,仲五就包了些鲜肉虾仁馄饨,肉和虾仁都是拿靳先生发给伙计的月钱买的,手艺还是最近跟师傅新学的。出了锅撒上些煮好的新鲜芥菜,加上葱花,鲜香诱人,馋坏了厨房打杂的伙计厨娘。仲五拿食盒盛了,提到东北角的阁楼下,听闻小童说少爷午睡刚醒,却又踌躇起来要不要送上去。自己跟少年连认识都算不上,少年更是见都没见过自己,这样上去未免突兀,何况少年喜不喜欢吃馄饨自己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小童实在看不过去仲五犹犹豫豫的窝囊样子,毅然拉着他上了楼。
  楼上传来若有似无的琴声,低低的细吟,像是一声声的哀叹。
  琴案旁坐着的人披一件月白色的衫子,长发随意的拿带子束了,鬓角随着风微微飘动。一双手修长挺秀,好看的连最完美的艺术品都比之不如。仲五并不懂音律,然而那一双手流淌出来的琴音如同是涓涓的细流,清冽甘美,缓缓,缓缓流进他的心里面去,最终汇成一片浩瀚深静的海。
  一曲完毕,少年抬起眼。西斜日光下清秀疏逸的容颜,如同江南的一蓑烟雨,春水凝碧远山重,芦影轻舟雨朦胧,缱绻温润里带些透骨生香的凉意。那双眼不悲不喜,无嗔无怒,沉静如幽谷碧涧,空灵如松下流泉,落落的仿佛是在俯瞰这一片与他无关的红尘往事。这样一双眸子映着粗布麻衣的仲五,仲五只觉得自惭形秽。
  “我……我是厨房新来的伙计,听说……听说少爷胃口不好,做了……馄饨,不知道少爷……”仲五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磕磕绊绊,听得小童无比着急:“少爷中午吃得少,饿了吧,馄饨再不吃要冷了。”说完拿过依然呆愣在那边的仲五手上的食盒,端出了那碗馄饨来。
  少年坐到桌前,用汤匙舀了一只送到嘴边,吃的很慢,仲五的一颗心也悬在汤匙里的那只馄饨上。少年咽下,眼睛里有些笑意:“很好吃,谢谢你。”
  仿佛是空山行路,水流花开,喜悦得难以言表。
  期年回首,往事如昨。他知道,自己的一颗心,从那时起,也就再没有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有些过于华丽,我认错……从第二章起,咱恢复正常了……大家多包涵吧……




☆、第三章

  “阿徽,阿徽……”约莫三十上下的青年人一身上好的锦袍,走到茶楼里便叫。还是早上,没什么食客,打扫大堂的阿喻阿澈对望一眼,皱皱眉上前拦下:“表少爷,少爷病着呢,昨晚半夜才睡安稳的,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吧。”
  “谁叫你们拦着我的,我有急事,要他快些出来。”锦袍青年说着就要往后院走,还是被硬生生拦下了。
  “表少爷稍安勿躁,我这就去问问少爷,阿喻先伺候表少爷喝杯茶吧。”还是年长些的阿澈圆滑些,说着向锦衣青年一揖,疾步向后院走去。
  阿喻对于哥哥阿澈给自己安排的差事很是不乐意,悻悻地往茶壶里倒了些茶叶,拿水泡了,滤了茶末,将茶水倒进茶杯里放在青年面前。
  青年喝了一口,接着就全数吐了出来,剑眉倒竖怒道:“这是去年的陈茶吧,这是什么待客之道!”说完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摔,拂袖站起身就往后院去:“阿徽,阿徽……”阿喻要上前拦,却被大力推到了一边。
  阿喻拍拍身上的土,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去赌场输光了,去妓院嫖空了口袋,要请客钱袋又空了——说到底就是没钱了要找弟弟帮忙。靳荣是靳徽伯伯的儿子,靳荣的父亲死得早,靳荣可以说是靳先生一手带大的。兄弟俩自小一同长大,除了长相略有些相似,性子简直称得上是千差万别。靳徽爱静,书桌琴案前可以静静地坐一整天;靳荣爱闹,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凑。靳先生在两人幼时就送他们去城里的江南名家祝炳元处学琴,靳徽刚一摸琴就爱不释手,甚至于废寝忘食,靳荣却总想着溜到街上去玩,搞各种恶作剧惹得祝先生不住的跺脚叹气。后来靳荣大了,更是不像样,赌场妓院酒肆处处可见,吃喝嫖赌样样全能,靳先生几次祭出家法来也是事后照旧,一点长进都没有。七年前,靳荣看上了勾栏院里颇有姿色的一个小娘皮,一掷千金去捧去追,茶楼因此几个月入不敷出。最后竟还偷了银子赎了那女子出来,买了屋子养了起来。后来靳先生查出来的时候,俩人的孩子已经快出生了。这下折腾的靳先生大病了一场,病了没多久就过世了。死前立下遗嘱:茶楼归靳徽所有,靳荣搬出茶楼。每月只得给靳荣五两的银子花销,多的没有。
  话虽如此,靳荣却总是旁敲侧击变着法儿找靳徽支银子给他不说,以前的种种恶劣行径更是一点没改。就差日日咒着多病的弟弟早些死,好将茶楼的产业据为己有了。
  
  “阿徽,身子可好些了吗?”靳荣径直冲上阁楼,看见穿着一件粗布衣服的青年正在吃早饭,一碗菜粥,两碟清淡的小菜,相比他的挥霍,靳徽实在是十分的朴素节俭。
  “嗯,多谢大哥挂怀。”不冷不热中透着些许疏离的语气。自从父亲过世,兄弟分家,每次靳荣来找他,最多的事就是要他写张条子交给账房的杜先生支银子,急切恳求之色溢于言表。今日却是一反常态主动先关心起他的身子来,神态也与往日大相径庭,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阿徽,最近琴弹得怎么样了?”锦衣青年亲切温和的笑意,倒是有几分兄长姿态。
  “还行,”靳徽用茶水漱了漱口,便示意等在一边的小童撤走饭菜。说起来,有“元音雅韵”之称的祝炳元先生一生之中只收了靳徽一个弟子,并且在早年已经故去。而靳徽是完完全全学得了祝先生的精髓,加上本身资质过人,这手琴艺若是展露于人前,必然是独步江南的。说得更自负点,睥睨天下也并无不可。
  “阿徽,你……琴弹得那么好,却从未想着走出去的吗?比如,像叔父那样?”靳荣似乎是建议,又似乎是试探。
  “琴为娱己,并非娱人,但为知音而弹。”靳徽这些年可以说是谨遵师门教诲,除了练习,是从未在人前弹过的——除了那次初学成归来,遵父亲的意思于众人前弹的那首《离骚》。
  何况靳徽自小多病,鲜少出门,也没有像父亲那般的精力去与人品茶论诗,更谈不上结交知音了。因此,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只在无聊时弹给不通音律仲五听听,不过是催生瞌睡虫的蚊子哼而已了。
  拉回跑出去的思绪,靳徽回答的不温不火:“我自小多病,身子受不得寒暑舟车劳顿,只自娱便好。”
  “若是……若是有机会让你在人前展露才华,也不用受多少车马劳顿,你可愿去?”不等靳徽回答,靳荣就忍不住上前几步,眼中光芒难掩:“刑部侍郎曾大人七天后五十岁寿宴,且是叔父故交,心念阿徽你的琴艺已久,你……你可愿去?”
  靳徽垂下头,似乎在思考,有几分心动,也有几分犹豫。琴人自有琴人的骄傲,不畏权贵,不慕名利,不贪钱财,曲调只为知音和,弦弦写吾心。这样朝中权贵的寿宴,自是有许多官场中人来祝寿的,以自己的身份家世,本不该去掺和的。但是,这样孤高地只躲在阁楼里日日只对着自己的影子来弹,不是太寂寞些了吗……何况……
  “去吧,阿徽……”靳荣捕捉住青年眼中的犹豫之色,进一步加紧了攻势;“曾家的大公子说寿宴办在江都的曾家府第,只有江都与曾大人交好的故人前来,不用担心太多人会为难。到那天会有曾府的马车接送,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是……曾家公子请你来的吗?”靳徽听到这里不禁问道。
  “嗯……曾大人向他们提起过你,大公子当年也随父亲一起到茶楼听过你的琴音,一直念念不忘……所以……”靳荣解释道。
  靳徽想了很久很久,久到靳荣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才似乎从一场天人交战中缓过劲来,沉沉的说:“好吧。”
  靳荣闻此言,一直蹙着的眉头似一阵春风吹过,倏地就开了,忍不住抚掌而笑:“好,那天要穿的鲜亮些,我同曾家的马车一道来接你。”
  
  黑暗的不透一丝光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暗淡的油灯,连坐在桌旁的两人的脸都照不清楚,半明半晦的隐在令人感到窒息的昏暗里。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却无端地散发出凌厉冷酷的气息来,像是蛰伏中伺机而动的野兽。
  “梅君,”说话的人似乎是有些上了年纪了,声音浑厚而沙哑,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势和压力。
  “学生在,”冷锐干净的声线,是年轻人的声音。
  “新近派到江都来的几个朝中命官,似乎不只是为了加强江都的守卫而来。不知是不是有消息指向“寒衣组”的本部可能在江都,来的几个人都在朝中担任命案调查和城中守卫的要职。这几日我就着手安排转移本部的位置。因此,下手要快,计划也要更周密。派“蓝衣部”的人协助你,去吧。”
  “是,学生告退。”年轻人无声无息的退去,似乎早就与黑暗融为一体。
  
  “禀告大人,这是验尸报告,请您过目。”
  “大人,京城送来的急件!”
  “大人……”
  夏侯翎坐在桌案旁,一件接一件地接过属下递来的各种急件,忙的焦头烂额,从昨晚到现在正是正午,竟是连眼都没合过。
  ——而一切的缘由是,与他一道被派来江都驻守的金吾卫长史李骁,昨夜死在了自己的房间。一刀毙命,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下手的人干脆利落至极。
  最重要的是,浓烈的血腥气中混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梅花香气,清幽淡雅得格格不入。尸体旁的地上,是用血绘着一朵红梅,鲜艳而妖冶。
  是“梅兰竹菊”中的梅君无疑。
  
  虽然是同僚,但是有些消息算得上是大理寺内的机要,夏侯翎亦不会透漏给宋烽曾逸群等人。经调查,肆虐的刺客组织名为“寒衣组”,几乎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暗杀高手。刺杀对象有朝廷官员,地方大户,富商镖师,不一而足,但是几乎都是对南夏有些许影响力人物。组织以小组为单位,玄紫蓝青赤五个分部,从搜集情报到制定计划再到暗杀行动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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