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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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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属于土,同属的还有猪槽上的垢土、墙上的古砖土和寡妇床头上的尘土。说到寡
妇,梅外婆和常娘娘相对看了一眼。张郎中明白自己失言,索性说得更仔细,不论
男女,耳朵上生了月割疮,只要用寡妇床头上的尘土和上麻油涂上去,睡一觉就会
好。
“你这药用得太怪,有股邪气!”梅外婆正在郁郁地说话,雪蓝掇着笔墨进来
了,“我不想与什么同寿,只想有力气写几封信。”梅外婆伸手去拿毛笔,雪蓝连
忙将墨蘸好交给她。梅外婆写好了信,摊在桌面上。认识字的人全都看清楚了,梅
外婆并不是感谢邓裁缝,而是要邓裁缝想办法告诉那位二老板,有个名叫阿彩的女
人离开天门口来到武汉,十有八九是想公报私仇,请他小心为是,能化解当然好,
做不到这一步,就得找别的活路。
常娘娘没有看清楚,她是从雪蓝的小声念叨中听清楚的。常娘娘老了,嘴巴没
有往日紧,说了一句还想说第二句,连三带四地还有五六句:早两年梅外婆就说过,
无论闲事还是正事,看见了也要像没看见,非得有人来管一管那也是雪柠的事,自
己已经成了老朽,说出话来每个字都带有深山沟里烂木头的气味。董先生说书结束
时总要打一声刹音鼓,梅外婆的刹音鼓早已打过了,好比听说书的人走在散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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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再打刹音鼓就是画蛇添足,就是做老人不开明,以为儿女们没有长大。就凭眼
前这封信,说梅外婆多敲一遍刹音鼓还是轻的,说重一点就等于睡棺材搽粉不知死
活。往年打仗,甲得势,乙就满地逃命;乙得势,甲便抱头鼠窜。你来我往,哪怕
败得再狠,也是对方的一种制约。今日情况完全变了。与抵抗日本人时相比,国民
政府这一次说自己在有计划地向大后方撤退,完全是不知羞耻。兵败如山倒,谁见
过山倒了,还能重新扶起来?
在董重里的说书里,那个叫共工的人战败了,一头撞向不周山,天塌了,神通
广大的女娲也只好捡些石头扔上去补补窟窿。说一千,道一万,这时候向遥远的武
汉通风报信,一旦被发觉,是不是祸很难说,但肯定不会是福。
常娘娘一辈子也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梅外婆边听边点头,她承认,常
娘娘没有说错一个字,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过错,眼看有人大祸临头,不能不做声。
梅外婆将信交给柳子墨,请他找一个合适的送信人。然后将话题转向张郎中:
“我也为自己开个药方,请你帮忙看看。”说着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当归。
张郎中盯着当归二字,好半天才开口:“您老用这种方法送客呀,好吧,我是
真的该走了。”
“张先生的意思是说,当归是药但又不是药,对吗?”
张郎中只顾往门外走,低着头像做了亏心事。雪柠和柳子墨跟了上去,三个人
在大门后沉默了一阵。
雪蓝说:“可惜我们的想法成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雪柠说:“莫瞎说,张先生很高明,梅外婆会变健康的。”
柳子墨说:“被梅外婆看出来,往后让她吃药就更难了。”
“梅外婆比我们还清醒,她明白时间不多了,当归对她来说已经不是药,而是
一个事件和一种心情。老人家的情况虽然很差,却也算稳定。不过,你们还是要防
着点,说不定一阵风吹上身,大限就来了。”张郎中说话时的面色非常凝重。
雪柠心里一痛,眼眶马上就湿了。
一二一
夜里梅外婆用腊雪煮水泡谷雨茶喝,所以醒得特别早。
梅外婆如此告诉家里人时,大家都明白,梅外婆又在似梦非梦中回忆雪柠尚未
出生时家中的情景。这是梅外婆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大家觉得应该满足在梅外婆
心里藏得很深的愿望。
雪家人虽不好茶,对茶的了解并不缺乏,何况身边还曾有一位对待茶如同对待
自身美貌一样的小岛和子。雪柠选出两把紫砂壶,大的放在炭火上煮腊雪,小的放
入谷雨茶,等着承接烧开后略微放凉的腊雪之水。雪柠掇着腊雪煮水泡的谷雨茶,
请梅外婆喝。
梅外婆喝了一口,看似要说话但又没有做声。一杯喝完了,加上一些水再喝,
梅外婆才说:“今日这茶像是圆表妹泡的!”对腊雪煮水泡茶记忆最新的是柳子墨。
在被日本人软禁的那几年里,柳子墨始终记着梅外婆说过的话,平时可以不喝茶,
但是每年的谷雨与白露两个节气,必定要去春满园旁边的茶馆里,要一壶用腊雪煮
水泡成的好茶,细细地品尝。在他的感觉里,眼前的茶与茶馆里的茶艺师所泡的茶
毫无二致,其清新、甘醇和气质,还要胜过几分。梅外婆尝不出来也罢,说它类似
圆表妹在妓馆里招待客人的萍水相逢之茶,未免让人太难过了。雪柠拦住企图坦言
相告的常娘娘,并在另一个场合里要所有人都记住莫做蠢事:“不要让梅外婆晓得,
再好的茶她也喝不出味道了!”
这一天是白露,是腊雪煮水泡茶的最好日子。品不出茶的梅外婆只记得这种与
茶相关的日子。
白露一到秋意更加明显。雪家人越来越担心张郎中说的那句活,惟恐有风吹着
梅外婆,非是正午,决不开启任何一扇窗户,必须进出时,人人都会侧着身子,使
门的开合程度尽可能小。一片过早落下的枯叶翻过紫阳阁高高的瓦脊,扑通一声掉
进院子里,正在回廊上收收晒晒的常娘娘以为要刮大风了,急忙地将大大小小几十
扇门窗全部检查了一遍,这才去向柳子墨求证。听柳子墨说近几天气候相对稳定,
不会出现大风天气,常娘娘才略微放下心来。
天上白云果然很稳定,已是傍晚时分仍然没有太大变化。窗外霞光满天,屋内
风平浪静。
上武汉进货的伙计回来了,并且捎回几件新做的旗袍。风尘仆仆的伙计顾不上
休息,就说起邓裁缝告诉他的阿彩前后三次去旗袍店里的情形。
第一次去时,阿彩带着紫玉。看得出紫玉的收入要多于阿彩,邓裁缝以为像紫
玉这种女干部能穿一般的旗袍就不错了,没想到她竟然要做梅外婆和雪柠的那种旗
袍,而且还要红色紫色各一件。
阿彩就没有那样大方了,在与紫玉耳语一番后,才犹豫不决地要了一件。
约好拿旗袍的那天,还是她俩同行,两个人将邓裁缝的手艺夸奖一番,阿彩突
()
然问起春满园的事。局势稳定之后,春满园的生意好得恨不得一夜当两夜用,才能
既让那些排队等着上台演戏的艺人满意,又让那些手里拿着钱却买不到票的看戏人
满意。就在这时,一天到晚不是在台前忙就是台后转的二老板,却连个招呼都没打,
说不做就不做了,人跑得像个鬼,无影无踪地不知去向。邓裁缝对阿彩说,自己确
实听到一点风声,在春满园做事,就是大老板也会莫名其妙地得罪某个不能得罪的
人,做二老板的人,天天都要抛头露面与各方面应酬,若是哪天没有惹下麻烦就能
关了戏园大门回家睡觉,那真是比过年还快活的日子。那些来店里做旗袍的女人没
有不上春满园的,用不着邓裁缝开口问,只要留心听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行。邓
裁缝听到的消息是,这一次,二老板得罪的是军事管制委员会的某个要员,幸好有
旧时知己及时通风报信,让他及时躲藏起来,否则的话,就算不会暴尸水塔之下,
也要被抛进长江,让鲶鱼和鳗鱼在他身上钻出无数个窟窿。阿彩当时就很生气地对
紫玉说,军事管制委员会里藏着内奸,有必要再搞一次肃反。
雪柠从邓裁缝的说话中听出他的机智,让二老板及时回避的信是梅外婆托他传
递过去的,他换一个样子对别人说,既能保住其中秘密,又能通过伙计将事情的结
局报告给梅外婆。雪柠觉得以邓裁缝的这种精明,就算有人将炸药埋在店铺底下,
也伤不了他的一根毫毛。“一点不错,不然娜塔丽娅和我为何这样喜欢他!”梅外
婆也笑着表示认同。
第三次,阿彩独自去找邓裁缝,拿出一匹黑色丝光缎子,要他做一套女人穿的
寿衣。这一次,阿彩穿着军事管制委员会的制服,腰上还佩着一支比黑色丝光缎子
还要亮的手枪。“我晓得你从不给人做寿衣,这件寿衣你不会不做,你一定要做。”
阿彩留下衣料就走。邓裁缝曾经有过将衣料送到军事管制委员会去的念头,实在忍
不住时,他让别人用布条捆住自己的双脚,使得自己的思想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
就这样邓裁缝逼着自己想通了,寿衣也是人穿的,只是穿上寿衣的人不用站,不用
坐,不用走,不用跑,上看不见褂子的肥瘦,下摸不着裤子的长短,腰翘松紧,胸
脯凸凹,裁缝做成什么样子,全都没办法挑剔。阿彩亲口向邓裁缝交代,要寿衣的
那个女人,中秋节过后就该七十岁了。邓裁缝用粉笔在那黑色丝光缎子上画完各种
相关尺寸的白线,拿起剪刀准备裁剪时,突然意识到自己随手描画的各种尺寸,无
一不是属于那个几十年来一直在他店里做旗袍,其体形早已熟记在心的女人。那个
女人其实就是梅外婆。
邓裁缝要伙计回来后,瞒着梅外婆,将这件事悄悄地告诉雪柠和柳子墨。邓裁
()
缝记得梅外婆住在咸安坊时的许多习惯,譬如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必定要穿新旗袍,
吃汪玉霞店里卖的月饼。邓裁缝从没有忘记这些,之所以没有路途遥遥地捎带这种
吃食,是怕路上的时间太长,月饼会生出绿毛,霉得不能进嘴了。邓裁缝说,这一
次无论如何也要千里送鸿毛,从汪玉霞店里买些月饼托人送到天门口,七十岁的人,
能吃月饼的时间已不多了。何况,阿彩像是已经猜到,让二老板躲避风头的那封信,
是由梅外婆写,由他转送到目的地的。不然,阿彩就不会带着明显的挑衅姿态,第
三次来到邓裁缝的旗袍店。她的话绝不是随口所说的。
“难怪大家挖古,手艺做长了,就会变成半人半仙。”邓裁缝说的那些话,让
雪柠每到夜深便泪流不止。
一次,梅外婆注意到雪柠的眼窝有些红肿:“死是我的事,你为什么怕呢?”
“我不怕死,只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天堂,我哪儿都不会去。”
“说出来的话就要算数,你一定要在天堂里等我。在天堂里,我还能认出你吗?”
“我也没有去过。可我总在想,那里应该没有陌生人,大家天生就熟悉,哪怕
一百年没有见过面,也还是相互知根知底。也有可能大家都是一样的,认识一个人
就等于认识所有人,爱一个人就会爱所有人。”
“真是这样,王参议当然高兴,可梅外公会高兴吗?”
“你还是个孩子,只会以尘世之心揣度天堂!”
“到时候你可得悄悄地丢句话下来,我想早点晓得,在那里能不能继续穿邓师
傅做的旗袍。”
“能,一定能。不比天门口,都是女人,用旗袍一套,就显出许多不平等。说
起来大家都认为是裁缝偏心眼,专门为你我想出旗袍这种东西。细细一想,这话还
真的不错。论身材,最好的应该是阿彩。还有荷边,那副胸脯冬天穿着棉袄也能爱
死人。细米也是不得了的女人,她在铁匠铺里走动,屁股翘得高过那些正在打铁的
男人。再说圆表妹,头一回看到她,穿着旗袍的模样简直就是笑话。你不了解,当
年邓裁缝做旗袍出名,不是他手艺如何好,而是从不给不适合穿旗袍的女人做旗袍。
特别是那些住在租界里的外国女人,邓裁缝说她们不是穿旗袍的料,甚至将外国男
人都激怒了。外国人觉得好得不得了的地方,邓裁缝全都看不上眼。后来大家都认
可了邓裁缝的道理,旗袍真的不是随便找个女人就能穿,不然就会弄巧成拙,自取
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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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邓裁缝为什么要给小岛和子做旗袍呢?”
“也许你会有机会去问他本人。我只是猜测,连柳先生都不得不委屈地帮日本
人研究气象,邓裁缝是手艺人,就更不能例外了。
其实,小岛和子也就是腿有些短粗。“
“邓裁缝是不是在故意出日本女人的丑?”
“不会的。邓裁缝是个坦白人。你还记得那个逼着你爱栀妈妈要雪狐皮大衣的
七小姐吧,邓裁缝就曾当面说,以她的样子若是穿上高开衩的旗袍,露出连自己都
不满意的大腿,只怕男人对她的喜欢就会折损许多。”
有关小岛和子的旗袍最终是由柳子墨说清楚的。雪柠转告完后,梅外婆一边点
头一边叹气:
“这就对了,柳先生心里难过,邓裁缝也会难过,多一个穿旗袍的,少一个穿
和服的,起码眼前清净一些。”
桂花树上的桂花开了。往年若是金桂太香,银桂一定淡而无味,好像要因应改
朝换代的变化,这一年不分金桂和银桂,那种香格外与众不同。雪家门窗关得紧,
芬芳之气飘进来了就难以散去,对今年桂花之香的感受与街上人又不一样。偶尔有
圆表妹等外人进来,只了解雪家的屋子能够留住随风飘逝的东西,却难体会其中的
滞重与郁闷。桂花一开,梅外婆就在那里扳着手指算离中秋节还有多少天,并吩咐
雪柠,不要太在意外面的形势,该吃大月饼,该吃好月饼,尽管吃大的,吃好的,
不要像上街的那些富人,一看鳌鱼翻身了,喉咙里就开始鲠着一只螺蛳。雪柠正要
就买月饼的事拜托放簰的余鬼鱼,邓裁缝真的托人带来一盒汪玉霞月饼,梅外婆正
在高兴,又接连收到两份汪玉霞月饼。
收到第一份汪玉霞月饼时,梅外婆不等别人说,就断定是邓裁缝做的好事。联
想到邓裁缝托伙计带回来的话,汪玉霞月饼再好吃,也难让雪柠真心笑一次。
第二份汪玉霞月饼送上门来,听说是柳子文的安排,雪家竟然无人相信。国民
政府尚未彻底丢弃武汉三镇时,预感形势不妙的柳子文便带着所有便于携带的资财,
去了香港。在送月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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