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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下)-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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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武汉来的红卫兵不是强龙,哪能斗得过地头蛇。
十分钟一到,他们就背起背包打着红旗,唱着革命歌曲,经上街口往中界岭方
向走去。从武汉来的红卫兵一字排开,一眼就能从头看到尾。
“小洪呢?红宏呢?洪红宏呢?”雪荭从头跑到尾,从尾跑到头,没有人回答
她的问题。当年从别处转移过来小住的工农红军第四军、第四方面军、第二十五军、
第二十八军以及由傅朗西指挥的独立大队,每逢转移或撤退时,也像他们一样,脸
上的表情虽然不乏迷茫,主要情绪却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坚毅。雪荭在一个红卫兵的
眼角上发现一片潮湿,她心里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你们把他怎么啦,是不是送他回武汉了?”雪荭大声问。从武汉来的红卫兵
都不回答。雪荭一路追到鬼鱼潭附近,那位眼角上有片潮湿的红卫兵才喃喃地动了
动嘴唇。没有声音飘散,雪荭却听得出来,那是在说:“你不该爱洪红宏!”
一五一
有云挡在天上,冷冷清清的太阳看上去并没有影响天门口。
从武汉来的红卫兵刚走,独立大队就成立了一支文艺宣传队。
十几个青年男女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小教堂外面,跳的舞,唱的歌,都远不如从
武汉来的红卫兵,天门口人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杭九枫没有往前挤,在人群后面看了一眼便说:“做这种事,还是阿彩内行。”
杭九枫后来又说过两次。一省听见了就问:“你是想让雪荭参加宣传队吗?”
杭九枫还沉浸在回忆中:“要不是小曹同志来天门口搞肃反,那一年我们就能
实现傅政委的理想。一想到阿彩那时候的样子,我就有些后悔,不该总也改不了口,
非要叫她癞痢婆。我要是不叫她癞痢婆,她就不会一次次地要离开。”
一省又说:“那就让雪荭向阿彩妈妈学习!”
杭九枫用手掐着自己的额头,没有做出明显的回应。一省也不多说,马上派人
去通知雪荭参加文艺宣传队。
杭九枫后来明白时十分生气,质问一省是不是忘了当初所说的:“你要是敢朝
雪家女人抛一个媚眼,我就要替你做主!你不是说七大队的好女人死于非命的太多,
剩下来的苕女人没人要吗?我是你父,我要是找一个苕女人回来给你做妻子,你也
没理由不接受!”
骂归骂,杭九枫也没有逼着一省将雪荭撵出文艺宣传队。不只是杭九枫,雪荭
得到这个消息后也很吃惊:“不是说不准家庭成分不好的人参加红卫兵吗?”雪荭
不想去,雪柠要她去,所以她不得不去。
排练场就设在小教堂。文艺宣传队所排演的节目大部分是从被撵走的武汉红卫
兵和突然失踪的洪红宏那里学来的。因为只有记忆,十几个人时常为了一个动作分
成不同的两派甚至是三派。
第一个节目是歌舞,第一句歌词是“远方的大雁请你快快飞”。唱远方的远字
时,大家应该排成菱形,身体向左前倾,重心落在左脚上,右脚轻踮,头部高高昂
起,深情地仰望天空。接下来手捧红心的动作,是落在大雁的雁字上,还是从请你
的请字开始,就出现分歧。争论半天,坐在一旁没有派角色的雪荭说,她记得洪红
宏独自站在右边领唱,每逢唱请你的请字时,轻轻一抬脸庞,眼睛里就有泪花闪烁。
雪荭一说,大家的意见就统一了。随后唱“捎个信儿到北京”,大家又对十几个人
如何聚在一起做看信状各持己见,好不容易过关了,在结尾的“革命造反派想念恩
人毛泽东”一句上又爆发更为激烈的争论。因为要在前半句表现出革命造反的含义,
后半句又体现想念恩人的深厚感情,不仅动作之间有很大的不同,就是在唱同一个
字时,大家的动作也有所区别。这些问题都是雪荭解决的。雪荭丝毫不差地帮助大
家重现了洪红宏站在众多武汉红卫兵中间,从举着拳头带领大家宣誓,到挥动手臂
指挥众人横扫一切害人虫,最后是从高到低一字排开的弓箭步,同时无一例外地舒
开双臂,怀抱着远方的红太阳。雪荭的指导都有根据,都能将洪红宏当时的模样复
述得十分完整。那些这个记得这一点、那个记得那一点的人,经雪荭一说,纷纷服
气地连连点头。
文艺宣传队排练时,一省只来看过一次。发现一省坐在旁边观看,雪荭立刻觉
得不自在,教给别人的那些动作自己却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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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省不管对和错,只要动作做得不整齐,便批评别人没有以雪荭为标准。看过
这一次后,一省就离开天门口,去白莲河参加英山、浠水、罗田三县红卫兵大会。
雪荭刚进文艺宣传队时,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将洪红宏朗诵的《巴黎公社第十
号公告》完整地模仿下来。不是雪荭故意不显露,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洪红宏
的记忆会是如此深刻。
一台可以演上两个小时的节目排练好了,文艺宣传队就去十二个生产大队巡回
演出。在樟树凹时,正好住在梅外婆和杨桃被日本人害了后曾经住过的那户人家里。
因为是为独立大队先后死了六个人的特殊烈属,婆媳三代共有四个寡妇的女人们都
敢说话。
特别是年近八十的婆婆,开口就说她家的男人全都是受了傅朗西的骗,头一个
人死了,以为第二个人能够继承事业,第二个人死了,若不让第三个人去又担心幸
福到来时没有人在场会吃亏,就这样直到家里的男人都为独立大队战死。熬了那么
多年,除了比别人多几份烈属证明书,过年时有人送一块不要钱的猪肉,再也见不
到任何好处。年纪最小的寡妇则说,她一家越来越觉得,还是梅外婆说的那些话,
做的那些事,才是真正让人获得幸福的道路。这么多年来,读书看报听广播,雪荭
也了解傅朗西他们当年发动民众时,所告诉人们的理想与未来。年近八十的婆婆最
后还恨恨地补充说,可惜白送将傅朗西抓回来,却没有开大会批斗,她都做好了准
备,爬也要爬上台去,批判傅朗西让所有人吃苦,而供他一个人享福。
正因为是有感而发,雪荭在屋外的大樟树下,眺望虚无缥缈般的天门口,信口
学了一句:“巴黎不要统治别人,而要自由——”
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在同伴们的哄抬之下,雪柠竟然做到了洪红宏所能做到
的。在樟树凹的那天晚上,她就朗诵了《巴黎公社第十号公告》全篇,并马上成了
文艺宣传队的保留节目。一圈转完,回到天门口,雪荭更是穿着柳子墨遗下的西装,
打上领带,头发也专门打理一通,突然站到白炽的汽灯下面,放声朗诵起一连七个
以巴黎二字为开头的排比句,和三十七个法国人的名字。知根知底的天门口人不敢
相信自己的文艺宣传队里竟然有一点也不比洪红宏逊色的演员,大家疯狂地鼓起掌
来。文艺宣传队一连在小教堂前面演了两个晚上,还不能满足大家听雪荭朗诵的愿
望。
第三天傍晚,伤痕累累的一省从白莲河回来了。白莲河两岸三县红卫兵大会,
成了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疼痛。文艺宣传队演出之前,一省作了一个简短演说,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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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雨的历史问题而笼罩在白送头上的阴影,被巴河一司的一号勤务员一笔勾销,
继续当他的得力干将。所谓红卫兵大会,看上去一像项羽为刘邦而设的鸿门宴,二
像张主席对第四方面军痛下杀手的白雀园,三像遭到小曹同志和五人小组血洗的天
门口。实际上是白送在施展借刀杀人之计,想借巴河一司之手,让所有零散的红卫
兵组织归于他的铁卫队属下,最终反客为主,掉转头来吃掉虎|穴暂栖身的巴河一司。
一省刚刚流露出抵制的念头,就被人在酒里面下了安眠药。一省被那些人捆起来拷
打了很久,白送才假惺惺地出面放开他,摆酒压惊。一省上桌便摔破一只碗,像杭
九枫当年有过的壮举,用一块残破的瓷片对准白送的喉咙,获得了一条返回天门口
的生路。
“独立大队决不能重蹈当年高政委覆辙,也决不会让高政委的悲剧在天门口重
演。天门口是独立大队的天门口,独立大队是天门口的独立大队。林大雨的儿子只
会使阴招。我父才是真的英雄!白送永远是只狗卵子!”
一省英气逼人地说了许多很响亮的话,然后像从前杭大爹听董重里的说书那样,
坐在专门留给他的最好位置上。前前后后演了十几个节目,只要雪荭出场,一省必
定会带头鼓掌,有一次他还站起来领着大家喊口号:“向文艺宣传队学习!”一省
正在高兴,报幕员又出来了:“最后一个节目,朗诵英特纳雄耐尔经典文献——《
巴黎公社第十号公告》!”一省有些吃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猜出站在面前西装革
履的男人,是由雪荭女扮男装的。雪荭没有像洪红宏那样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那
种听上去很古怪的语气,让大家想起前几年借口来天门口寻找传教士的遗骨、其实
是想将华小于等人弄到法国去的前俄罗斯人乌拉。节目演完时,大家情不自禁地喊
着:“乌拉!乌拉!”一省也跟着喊,也跟着热烈地鼓了许多掌。
“是哪个演的,让我看看尊容!”已经退场的雪荭以自己的本来面目,重新回
到汽灯下。因为杭九枫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一省突然变得怒火中烧:“文艺宣传队
的都去小教堂开整风会!”
一场整风会开下来,朗诵《巴黎公社第十号公告》的节目没有了。文艺宣传队
新添了一个自己编排的说唱剧,并由一省亲自点名,让雪荭出演其中那位代表资产
阶级的坏女人。雪荭很委屈,每次排练回来,都要在雪柠面前狠狠地跺一番脚。雪
荭很想找个借口不去。雪柠说了,她若不去,那些人大概也不会将她怎么样。雪柠
又说,只要她想着,人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并在心里喜欢每一个人,戏台上的各种
各样的角色就会没有区别的。说唱剧由一省取了一个带有血海深仇意味的名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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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剧这种形式也是一省想出来的。所谓说,就是由一帮人按照各自扮演的角色,在
台上轮番说话和表演。所谓唱,也就是让一个人学董重里和常天亮,在一侧台口敲
着鼓和鼓板,唱着同说书一样有故事的前呼后应的韵文。
临近汇报演出时,文艺宣传队负责人要雪荭自己准备反面人物的服装。那意思
是说,雪家历史上尽是反面人物,将过去的衣服找出来穿在身上就行。雪柠还是劝
雪荭不要生气,同时翻出几件旧旗袍,让雪荭一件件地都试过,从中挑出一件最合
身的重新试了一次。那件旗袍是雪柠生下雪蓝的第三年穿过的,穿在雪荭身上,腰
部以下有差不多一指宽的富余。
“换了梅外婆,一定不会让你穿着这样的旗袍出去。”雪柠一说话就想起过去
的事,“这就是他们让你演反面角色的好处。别人不能穿旗袍,你却能。女人不穿
旗袍,那是一生中的遗憾。你还记得董先生临走时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董先生说什么啦?我一点也不记得。”
“那些话都是你转告我的呀!你说,那天傍晚,董重里突然钻进雨量室,悄悄
对你里说,他在台上接受批斗时,傅先生趁红卫兵不注意,对那些穿绿军装、扎武
装带的女孩子们说,没想到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竟然要靠不让女人穿旗袍来
实现。你呀你,中了爱魔,只记得洪红宏说的话,而且连标点符号都忘不了。”
“人家头天夜里还是那样可爱,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记住行吗?”
“董先生不是也失踪了吗?”
“我不是也告诉你了吗,董先生这一次想逃得远远的,争取一下子逃到香港去。”
“说归说,可谁有把握,保证他们取得成功哩!”
“不管怎么说,总比一点音信没有的洪红宏要强。”
提起洪红宏,雪荭就免不了要伤心。雪柠也不多说,赶紧找了一根针钱,要将
旗袍下半部分缝一缝。脱下旗袍的雪荭露出完全成熟的身子。雪柠想看,雪荭却躲
到身后,不许她多看一眼。雪柠背对着雪荭长叹一声。
雪荭主动说:“你不要担心,我会将自己嫁出去的。”
雪柠却说:“你姐已经三十多岁了,我是担心她,一个人过日子,总像飘在半
空中生不了根的云。”
雪柠在旗袍上缝了一通,好不容易收了线,试了试后发现还不如先前,又将缝
上去的线,一点一点地用针挑起来。
天黑后,有人将汽灯点亮了。一通打闹台的锣鼓响过,四面八方的人纷纷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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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教堂门口。听说有新节目,大家都很兴奋,好不容易盼到雪荭出来,男男女女突
然都不做声,两只眼睛只顾盯着看,那些说的和唱的声音全都成了左边耳朵进去,
右边耳朵出来的北风。穿着旗袍的雪荭在众人面前来回走了许多遍,从汽灯照不到
的地方射出来道道目光,混在一阵阵的风中抚遍她的全身。雪荭不觉得自己演的是
坏女人,那些大同小异的目光也在表现着同样的意思。女人们羡慕,男人们渴望,
几个同雪荭一起演戏的人,将排练时始终强调的仇恨忘光了,说出来的话没变,做
出来的动作也没变,却在情感深处多出一份爱慕。雪荭将自己的台词说完,将自己
的动作做完,配戏的同伴上前来伸手押她下场时,有人竞在暗中叫了起来:“让她
再演一会儿!让她再演一会儿嘛!”惹得满场的人如释重负般轻轻哄笑了一阵。
别人还有节目要演,雪荭在一旁独自静默。一省突然冒出来,要她跟着自己去
小教堂。在雪荭的记忆中,一省好久没有主动开口同她说话了。“我要同你谈谈武
汉来的红卫兵!”被改作区公所的小教堂,如今又成了独立大队的司令部。“你为
什么要抱着那些家伙的大腿不放?”一省关上门,能进到屋子里的只有一些飘扬的
歌声。“我让你参加宣传队,你却处处怀念洪红宏,我这心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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