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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也有一双媚眼-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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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人家说‘你是我的’。”
“是不是新西兰的那个混蛋以前常常这么说?”我真不希望类似状态再度发生,但又无法避免这种状态再度发生。她的前男友如同一座巨人的雕像,他的阴影永远都笼罩着我。谁让我在这座雕像的下面呢?
“算你说对了。”她说。说完之后,就关机了,再打,“就不在服务区”了。
一连好几天,我都守着电话机,每隔十分钟给她打一个,可她就是不接。
好在我能坚持不懈,终于有一天,她接了,我问她在哪儿,我好去找她。她醉醺醺地说:“我跟一群男人在一起,听清了,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哈哈哈。”
法国老太太尤瑟纳尔有一句至理名言,她说:有关两性关系的约定俗成的公认原则之一是,女性的不忠经常是一种报复的形式。我知道,铁木儿之所以故意这么说,就是报复我,气我。我执意要问她在什么地方。
她说:“你不要再找我了,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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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呢?”
“我累了,我太累了……”
丢掉电话,我喊了一嗓子:“光你累,我就不累吗?我比你更累!”虽然我知道喝酒对疲劳的神经不会起任何作用,我还是打开了一瓶伏特加。秀大妈过来抢我的酒瓶子,抢了几次,都没抢走,最后,只好向圣虹姐求助,可是,当圣虹姐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自己在地板上睡着了,像个茨冈人似的打着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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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彭哥他们围成一遭,把我圈在中间,醉酒的后遗症是可怕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似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着波涛起伏摆荡。我欠起身来对着眼前那一张张令人怜悯的面孔说道:“你们怎么了?”
“你还问我们怎么了,现在的问题是你怎么了?”脸色阴沉的彭哥捋着我蓬松的头发质问道,“喝得酩酊大醉是为什么呀,是不是叫爱情撞了一下腰啊?”
从某种程度上讲,痛苦也是一种财富,我并不想同他们一起分享这财富,所以我特坚决地摇了摇头,以便让他们联想到方志敏或江姐一些宁死不屈的英雄人物。
彭哥哼了一声,是轻蔑地用鼻子出气的那种神情,仿佛是在说:瞧你那点出息。或许心里在说:你跟我们是用同一种材料但是却用不同手法雕塑而成的男人,完了,这下子,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被破坏了。
“是秀大妈跟你们说什么了吧?”我问道,隔夜的酒精尚未挥发干净,所以我的脑袋里面像是有一堆正在熊熊燃烧的干柴。
“还用人家说吗?所有的故事情节都在你脸上写着呢,一眼就能看出来。”苏怀摆出一副富有洞察力的先知模样,然而,我知道,这年头富有洞察力的人毕竟不多,索尔仁尼琴是少有的一个。他又追问了我一句,“肇事者是不是铁木儿?”
我可以保持沉默,不然我的话将会用来当作呈堂证供。
“好了,好了,事件的发起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才是最后的终结者。”圣虹姐突然说,她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们研究过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女人……”
“我当然知道这个,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我颇为激动地叫苦道。
“你的努力是徒劳的,因为铁木儿根本就不适合你。”圣虹姐说,她的脸颊滑过一丝微笑,“所以,我们给你找了一个真正的窈窕淑女,保证对你的脾气。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相看一下。”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推脱道。
“哪能说算了就算了,干脆,你收拾一下,马上跟我们走。”铃子一把将我从床上拽起来,我可怜巴巴地像周围的人们求助,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显然,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就连平素跟我步调一致的苏怀也反戈一击,只是同情地在我的前额上画了一个十字。
看来,大势所趋,别无选择了,我不断地寻找各种理由来拖延时间,但是这些小把戏很容易被识破的,最后,心一横:好吧,去就去,到时候我一票否决就是了。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走的时候,彭哥他们为我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千叮咛,万嘱咐,仿佛我要出征似的。秀大妈还给我整整衣服,叫我别哭丧着脸,笑着点。负责押解的是圣虹姐,负责开车的是铃子,我则像他们俩的一个俘虏。
一路上,他们拼命地把那个“窈窕淑女”歌颂一番,说人家是多么多么成功的一个芭蕾舞演员,什么杨柳细腰,什么樱桃小口,可是我的心思不在这,直到此时此刻,尽管对铁木儿愤懑甚至是失望,却依然留恋她。 铃子把车直接开进一座公园,周围林木环抱,她们说“窈窕淑女”每天都在公园里的一家剧院演出,拉我到剧院的后台跟她见面,我却感觉他们似乎要拉我去赌场,让我把标志着爱情的骰子掷在这里。
这时候,许多有关铁木儿的回忆接踵而来,而且这些回忆会追随我一辈子,我心里很不平静地想。
对于古老的孙子兵法,我一点儿也不陌生,所以我懂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道理。找个借口逃之夭夭,其实并不困难,撒泡尿的工夫就可以溜之大吉。
“快着点,”圣虹姐无可奈何地说,“别像个小脚老太太似的磨蹭,人家姑娘还等着呢。”
我答应了一声,跳下车,犹如一个奴隶拿到了自由证书,情不自禁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迈开大步,向厕所后面的树林走去。走出去很远很远,我才回过头来看一看,铃子的车还在那里等。我偷偷笑了,好像赢得了一场文字游戏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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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里转悠了半天,拐了一个又一的弯,最后我在一幢殖民地的老式楼房跟前停下。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我自己跟自己说:来到这里完全是下意识行为,没有别的意思。
楼梯有些昏暗,上去的时候,木头台阶咯吱咯吱直响。我按了一下门铃,很快门就开了,主人对我的突然造访,毫不惊讶,仿佛我们早已预约过了似的。她就是陆清。
“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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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着,好像已经等待我多时了,只是穿着稍微随便了一点,一身牛仔,上衣还敞着怀。她问我喝点什么,我说啤酒,她说她有上好的啤酒,“用茶壶喝啤酒比用啤酒杯喝更体面。”她说。我还确实不曾用陶壶喝过啤酒,我的啤酒杯是威尔士式的,上面有酒量的刻度,下面的横杠是女士度,上面的横杠是男士度,最顶端的是醉汉度……
陆清在地板上铺了一块地毯,我们就坐在上边,很惬意。看来,我来这里是来对了。虽然这里凌乱,但只要来过一次,那就免不了被吸引,会接二连三地再来。因为窗台上堆了书,挡住了光线,房间里有一种黄昏的感觉,其实,外面还是晴空万里,红日当空呢。
“也许,我不该再给你酒喝了,”陆清眯缝着眼睛谨慎地说,没等我插嘴,她又接着说,“因为你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显然,你遇到了些棘手的问题,不过,你别说,我也不想听。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我们就说说书吧。”
“正和朕意。”我赶紧揉了揉浮肿的眼泡,我想,它们一定像两颗加农炮弹。
陆清从床头的书堆上抽出一本书,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床头上贴了很多的图片,都是反拍下来的封面,估计,那全是她希望得到而至今也没得到的书,类似的习惯,我也有。
“这是冯沅君和陆侃如合著的《中国诗史》,从旧书堆翻检来的,我对这类书一直情有独衷。”她说。
我说:“我跟你一样,我也偏爱这类书,什么什么史,什么什么传,既爱读也爱收集,记得,我当书商的时候读邹啸编的《郁达夫论》,发现郁达夫正巧逝世五十周年,以为没有版权了,就冒然出了一套郁达夫的小说,结果,人家家属找上门来,说距离郁达夫版权有效期还有三个月呢,最后,弄巧成拙,不但付了稿费,还罚了一笔款……”
我们说着笑着,心境变得开朗起来,我发现,我们有太多的相似了,所以,也就有了共同语言。我太轻松了,我跟她对话根本用不着去考虑遣词造句什么的。
不知不觉,我们每人都喝了四壶酒,交谈起来就更加随意了,一会儿扯到东,一会儿扯到西,就像晴雨表上的指针,在风云变换的时候,毫无规律而循,不过,大多都跟书有关联。
“你爱书多一点,还是爱情多一点?”她突然问了一个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看来,现在不能不想了,想来想去,结论是“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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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鬼使神差地睡在了一起。具体细节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床头的书噼哩啪啦地掉在地上的时候,我去拾,她说一句,“暂时忘了它们吧。”陆清是个有特点的女人,而这一特点在我接触过的女人身上是没有的,特别是在床上,毫无书卷气,简直是杀气腾腾,彻头彻尾一个女响马。
很快,我就睡着了,我隐约感觉到她有好几次爬起来,在靠我嘴唇很近的脸颊上吻一阵。我没醒,我没想醒,我在忙着做梦,做着我多年都没有做过的梦,我又梦见我打开一本书,径直走了进来,当我想出来的时候,却找不到出口了——小时侯,我经常做这个梦。跟小时侯一样,我一下子被惊醒了,尖叫一声,一骨碌坐起来。她过来抚慰我,温柔地说,“别怕,我在呢,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环顾四周,天黑了,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懵懂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她把台灯打开,骤然射出的白光让我视觉模糊了好一阵。她说:“装什么装,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整个一傻瓜!”她的语气里有了从没有过的亲昵。
我清醒多了,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人家的床上。闹明白了状况,我说道:“是啊,我可能真的是个傻瓜。”
“就是,就是,你就是一个天大的大傻瓜!”陆清轻轻地戳了戳我的鼻子尖。
她的这个动作,我觉得特别熟悉,哦,我想起了,那是铁木儿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想起铁木儿,仿佛一只手拨动了我的某一根心弦,让我震颤了一下,唤起了我的惭愧之意。我赶紧穿上衣裳,看都没敢再看陆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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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陆清的家,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需要我的一点安慰,反正我希望得到,哪怕那些安慰听起来虚伪到极点也无所谓。我盼望谁跟我说,刚才的一切的一切只是偶然的一次意外,尽可能把它忘掉。
回到家,我发现彭哥和圣虹姐正等着我,可惜他们不是为安慰我而来的。
“柯本,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彭哥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指责,我敢说,他手里要是有一把冲锋枪,非得给我一梭子不可。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此时此刻,承认错误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且要十二分的诚恳。
“尽早结束你单身汉的生活,是集体讨论的结果,是规定,而不是我一个人擅自做主张。”彭哥说。
“我的私生活,也要集体来规定?”
“是的,因为你是集体中的一员。”
说到规定,我一下子乐了。
“我的话可笑吗?”彭哥问。
我说:“我想起我看过的一条短信,是这么说的——打个谜,请问乌龟的屁股,谜底是什么?答案是:龟腚(规定)。再打一个谜,乌龟倒立的谜底是什么?答案是 :上面有规定。还请问,乌龟翻跟头的谜底是什么?答案是:一个规定接着一个规定。至于老乌龟背着个小乌龟的谜底则是:上面有个新规定。”
我的话,首先把圣虹姐逗乐了,是乐不可支的那种。彭哥大概也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严肃点。”他说。
“我就是太严肃了,才不肯仓促地接受你们强加给我的一个陌生女人,我现在甚至还没有娶妻生子的心理准备。”我说。
“那么,你跟铁木儿的关系,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们只是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好,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坏。”我说。
圣虹姐说:“柯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因为你是我们的兄弟。”
“我知道,圣虹姐。”
“你们哥几个当中,就你自己还单身,他们为此感到不安,所以也期望你快点结婚,跟他们一样,尽管结婚未必都如想象中的那么圆满和幸福。”说到这,圣虹姐狠狠地瞪了彭哥一眼。
“原谅我,人各有志。”我说。
“好吧,随便你,以后我们再也不管了。”彭哥气急败坏地说,不知是冲我,还是冲圣虹姐。
“彭哥,”我搂住他的肩膀,“讲究一点绅士风度嘛,生什么气呀。”
彭哥推了我一下,“少来这一套。”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今天亲自下厨,给各位做一顿真正法兰西口味的阿拉糊。”我用献媚似的口吻说。
彭哥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圣虹姐却来了兴致,一再追问阿拉糊的做法,不过,我从她的表情上看,显然有一种故意的跟彭哥对着干的成分在里边。
我告诉那是一种甜饼,以杏仁粉、胡桃粉为主以面包渣为辅,再调上些香料和蜂蜜,烤制。
“你是打哪学来的?”
“格雷厄姆?格林的一本小说里,那本小说叫《名誉领事》。”
记不清我究竟说了多少好话,才把他们几位请来。没想到我的阿拉糊大获成功,虽然只能用旁注的方式在我们几个的烹饪史上勾勒一笔,但那将是十分浓重的一笔。除了秀大妈,其他人都原谅了我,包括彭哥。
自从马大叔给我们喂马开始,秀大妈就晚上搬回家去了,本来,我提议让马大叔也来我这,可马大叔择席,换地方睡不着。
不管怎么样,能把彭哥他们几位摆平,还是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至于秀大妈,我想我总有办法哄她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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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大妈,还生我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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