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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血-丹杏-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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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了头,竟然要拿女犯待客,传出去谁都落不了好。
刘辨机使了个眼色,一边笑道:“宋兄远道而来,鄙处无以为敬,先干了这杯。”
宋衙役一口干完,吐着气道:“好酒好酒!”
鲍横嘿嘿笑道:“酒好人更好,有空儿我带宋二哥会会酿酒的那婊子,那身肉……”
刘辨机忙打断他的话头,“宋兄从县里来,不知何大人是否已经了宁远?”
宋衙役怔了一下,神情谨慎起来,“何大人这次来广,是为着白莲教造反的大案。白孝儒的案子只是其中一桩,兄弟也不知道他究竟来是不来。”
刘辨机徒然警觉起来,县里屡次三番发来文书,大理寺右丞何清河要亲到狱中勘察案情,为何县里的衙役此刻却推说不知?他心里掂量着道:“五日前县里发来文书,说何大人已经离开潮州府,命鄙狱封档待勘。想必是要来的。”
宋衙役说道:“那是奉了省提刑按察司的钧命,说大理寺查出着府县一体封档。白孝儒这案子截获了白莲教往来书信,拿到了逆匪串边名单,说来也是咱们县里的光彩。其实……”他贴到刘辨机,压低嗓子道:“是省里特意把这案子列了首功,累次呈文,才请了何大人亲来广东。你想这是多大的面子!”
刘辨机的心里突突直跳,半晌才道:“这想必是提刑按察司在其间维持成全了。”
“那是。按察司管着两广监盗,主管刑名要案,破了这案子,多少人要升官发财呢。呵呵,一旦述功,刘师爷至少能保个同知,到时莫忘了小弟……”
宋衙役呵呵笑着,刘辨机却充耳不闻。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这都是广东总捕吴大彪的手尾。
吴大彪当初问案,一听说牵涉到罗霄派弟子,立即退僻三舍,生怕这团烧红的炭块沾到了身上。但吴大彪也是官场里打过滚的,先通连刑部,免去白雪莲的捕快身份,把自己举荐一事撕掳干净。然后又把白孝儒这案子列为第一要案,多半还在文书中留下破绽,催促大理寺结案,诱使何清河亲赴广东复查。
另一边何清河赴广本是为白莲教反叛的整桩大案,并不单为白孝儒一事,吴大彪却藉用按察司的名义,早早命潮州府、宁远县封档待勘,就是看准了狱方心里有鬼,下了记重手。
吴大彪这一手又阴又狠又滴水不漏。如果案子属实,他前后奔忙,既有查案又有审理,自然是结结实实立了一功;如果何清河查出案情蹊跷,他身为上峰,轻轻一个“疏漏”就遮掩过去,却救下了白雪莲的性命。正手取功,反手图利,两边都少不了他的好处。
刘辨机暗自抹了把冷汗,他们都小看了吴大彪的心计,浸淫官场数十年,吴大彪这总捕头岂是白来的?怪不得何清河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会突然离京,亲赴广东,原来都是他在里面捣鬼。
鲍横尽自开怀,狱卒们又着意奉迎,没多久一帮人就喝得烂醉。刘辨机心里有事,没等终席就出来,暗暗找到卓天雄。
听刘辨机说完,卓天雄皱着眉头道:“何清河还没定下来不来?”
刘辨机摇了摇头,慎重地说:“何清河已经到了宁远。”
“唔?”
“说到何清河,姓宋的言辞闪烁。你算算,五日前狱里接到文书,何清河离开潮州,加上文书传递所耗时日,何清河离开潮州至少是八天以前,至迟前天已经抵达宁远。”
卓天雄目光一跳,“你是说何清河已经到宁远,却被县里隐瞒下来?”
刘辨机抚着后颈缓缓道:“一个可能是何清河并未留意这案子,离开潮州就赴广州,主审白莲教逆案,因此县里未接到人。”他顿了顿,“另一个可能是,何清河一到宁远,就命县里封锁了消息。你说会是哪个?”
卓天雄思索着这话里的意味,不由心下发凉,想了想又道:“那姓宋的怎么这时候带了任职文书来?”
刘辨机冷冷道:“阎罗望已死。眼下这案子若是追究起来,狱里没个顶缸的怎么成。”
48新官
宋衙役次日离开监狱。一连两天,狱中风平浪静,既没有县里的消息,也没有孙天羽的消息。鲍横正式当了狱正,气焰更盛,连刘辨机也不大理睬,跟着陈泰们一伙醉了两天,中午连招呼不打就出了监狱,不知去哪里鬼混。
刘辨机这两日睡不安寝,食不知味。那晚他跟卓天雄商量,由卓天雄到县里暗中打听消息,他在狱里逐卷查看卷宗。可卓天雄一去两日,也没个音讯。
※※※
丹娘叹了口气,将那点散碎银钱包好,放到柜里。家中原本有些微薄积蓄,自从遭了案子,不上两个月就抖落干净,眼下只剩些油盐钱,再熬几日,就拮据得紧了。她对着镜子略扑了些脂粉,拎起裙角,缓缓下楼。
楼下坐了两桌的客人,一个是过路的客商,原本也是相熟的,前一段官府封山,一直没来。另一桌却是两人,一个老者,白发稀疏,大概有个迎风流泪的毛病,眼睛红红的,旁边一个年轻人,大概是他的子侄,执礼甚是恭顺。
玉莲刚怀了孕,闻见油烟就要呕吐。丹娘心疼女儿,让她在屋里歇了,自己里外招呼客人。好在相熟的客商都知道丹娘贞谨,顶多占几句口头便宜罢了,也不难应付。
一时上了饭菜,那客商笑道:“丹娘,掌柜的今天怎么没见?”
丹娘眼圈微红,低声道:“已经过身了。”
“这可怎么说的!”那客商摇头叹息,“白掌柜身子骨不好,略累些就犯咳嗽。上次来我还说给他寻治咳嗽的药,没想到这就……”
旁边的老者停了箸,一个劲儿拿着块皱巴巴的巾帕抹眼泪。丹娘见他打扮清寒,像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不由心下一酸,走过去道:“这位客官,这帕子您先用着,那块待奴家帮你洗洗好么?”
老者连连点头称谢。丹娘拿了帕子,到后院汲水洗净,搭在枝上晾着。回来时,那客商正说:“……最是古板个人。说方正也是方正,说迂也是迂……”那客商说着,见丹娘进来便住了口。丹娘只作未曾听见,在旁默默抹着桌子。
忽然外面篱门声响,几名官差打扮的狱卒闯了进来,为首的新任狱正鲍横。
他对旁边的客人看也不看,一脚踩在刚擦过的椅子上,“丹娘,瞧瞧是谁来了?”
丹娘低了头,轻声道:“鲍大爷。”
“错!”鲍横得意洋洋地道:“现在是鲍大人了。”
丹娘闪了闪眼,噤了口没有作声。
鲍横摸住她的粉颊,“浪婊子,不向本大人道喜吗?”
丹娘当着客人的面被他轻薄,脸上时红时白,低低说了声,“恭喜大人。”
见几个人都是官差打扮,那客商知趣地没有作声。旁边的年轻人按捺不住,站起来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作什么?”
陈泰喝道:“睁开你的狗眼!这是我们狱正鲍大人!”
“我管你包大仁儿,包小仁儿,人家一个妇人,你放规矩些!”
“规矩?嘿嘿,”鲍横隔着衣服,一把捏住丹娘的圆乳,“这婊子我想摸就摸!快滚!”
那年轻人却是楞头青架式,冷笑一声,“我要不滚呢?”
“不滚?那你就等着看场好戏吧。”鲍横淫笑道:“丹娘,把衣裳脱了,就在这桌上跟本大人乐乐。”
那年轻人一拍桌子,“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你知道这婊子是我什么人吗?她是我姘头!”鲍横捏着丹娘的脸蛋道:“你说是不是啊?”
丹娘噙着眼泪说了声,“是。”
“听到了吗?还不快滚!”
那客商看不是事,忙放下几个铜板,悄悄走了。那年轻人听丹娘这么说,倒愣住了,看了眼旁边的老者。
那老者抹着眼泪,道:“和奸无人出首,例法不禁。但汝等身为官差,女方为涉案罪属,情由涉嫌逼奸。若查实有胁迫诸事,按律当罢职,依其情轻重而定杖、流。”
他满口晋南口音,絮絮叨叨,鲍横也听不明白,一摆手道:“掀桌子,撵他们滚蛋。”
陈泰扳着桌子一掀,却像是扳住一块千斤巨岩,他力道用的差了,本来后仰变成前冲,一头朝桌上撞去。那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年轻人应声跳了起来,一拳将陈泰打得倒跌出店门。那帮狱卒来店里喝酒取乐,哪想到会有这一出,也未带刀尺。一名狱卒抄起板凳,朝那年轻人抡去。
那年轻人挥臂架住,板凳顿时反弹回去,撞在那狱卒额上。只眨眼工夫,几名狱卒都滚了一地,又被那年轻人拎着领子扔出店门。
鲍横怪叫一声,抓起一把茶壶砸了过去,撒腿就往后院跑。
那年轻人一拳把酒壶打得粉碎,劈手抓住鲍横的后襟,将他倒拽回来,正反给了他几个耳光,笑道:“你也滚出去吧。”说着把他也扔了出去。
丹娘捂着胸口,惊得心头呯呯直跳。玉莲听到了声响,在楼梯上也看得愣住了。鲍横等人识得厉害,也不敢言语,相扶着爬起来,赶紧走了。
那年轻人收了手,恭恭敬敬退到一旁。老者起身温言道:“不要怕,这三不管也是有王法的地界,容不得他们胡来。”他有些惋惜地看了丹娘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叹息着住了口,数了饭钱,带着年轻人走了。
※※※
鲍横一伙灰溜溜回来,刘辨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
“都火烧眉毛时节了,还有心出去瞎闹!卓天雄刚从县里回来,何大人已经着手查这桩案子了!”
众人一听,心下无不凛然。刘辨机虎着脸道:“这会儿人都在,先一条,这案子就按我们当初定好的说!都记住了!是先拿的薛犯,才根据她的口供捕拿白家父女。”
“第二条,白孝儒被捕后,人证物证俱在,当场认罪,后来暴病而死。”
“其三,”刘辨机咬牙狠狠道:“白孝儒之子白英莲下落不明。白雪莲称见狱中见过,纯属诬陷。明白了吗!”
众狱卒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差参不齐地应道:“明白了。”
鲍横心里嘀咕着,嫌刘辨机没给他这主官面子。但他刚被人扫了面子,又知道这事儿要紧,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刘辨机道:“不想死的都仔细记住了!出了纰漏,大伙儿也不用多想,这现成的大牢,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刘辨机手指微微发抖,卓天雄带回的消息远比他说得更关紧,何清河不仅已经抵达宁远勘察此案,而且两天前就派人进了山,专为这案子而来!
傍晚时分,狱卒们绷着脸到了地牢,让白雪莲、薛霜灵收拾了,搬到上面去住。两女心知有变,但这些天被提审得多了,仍存着戒心,怕是狱卒们弄得又一出花招。
上面虽然也是间牢房,但是比不见天日的地牢要强上百倍。床上不仅铺了被褥,还放了袭新衣。狱卒们给白雪莲松开铁枷,打了水,让她梳洗更衣,却把薛霜灵带出去,另外安置。
薛霜灵在地牢囚了数月,身子虚弱已极,狱卒们架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书办房内。
在门口等候的刘辨机居然拱了拱手,抖着鼠须笑道:“薛姑娘,久违了。”
薛霜灵扬起脸,有气无力地说道:“贱囚身子弱,伺候不了这么些大人,少伺候两个,贱囚就感激不尽了。”
“薛姑娘误会了,请到后厅说话。”
后厅摆着一桌酒席,虽算不得丰盛,但比起牢内不啻于天壤之别。薛霜灵眼睛一亮,“是给贱囚备的么?”
刘辨机道:“正是正是。”
薛霜灵吃够了馊臭难闻的牢饭,当下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吃喝起来。刘辨机在旁殷勤相陪,不时布菜劝箸。等薛霜灵吃到六七分,才谀笑道:“薛姑娘这些日子受委屈了。”说着叹了口气,“阎大人在时,对姑娘多有失礼。不瞒你说,当日阎罗望挑了姑娘的脚筋,鄙人曾苦苦相劝,可惜姓阎的一意孤行……唉……”
薛霜灵笑吟吟听着,说道:“刘夫子有这分心意,贱囚就心领了。”
刘辨机感慨道:“姑娘这样的人材品貌,落到狱里受尽苦楚,实在是太可惜了。说起来,鄙狱与姑娘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若不是白雪莲那贱人,也不会为难姑娘。”
薛霜灵道:“刘夫子不用多说了,我左右都是个死。能拉上姓白的那贱人垫背就够了。何况——还有这些好吃好喝的待我。我岂能不识趣呢?”
刘辨机满脸堆笑,“姑娘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薛霜灵若无其事地问道:“何清河什么时候来?”
“也就是这两日。”刘辨机敲钉转脚,“姑娘到时仔细些,莫让白雪莲那贱人走脱了。”
薛霜灵微笑道:“这个我省的,我与她仇深似海,岂会轻易饶她。你放心好了。我也吃好了,送我回去吧。”
刘辨机起身道:“何大人随时会来,委屈姑娘在牢里再住两日。等何大人一走,鄙人专为姑娘置处干净的院子,不用再跟那些死贼囚住在一块……”
※※※
入夜时,正在入定的白雪莲忽然惊醒。两名狱卒沉着脸敲了敲铁栅,说道:“白犯,该你过堂了。”
那帮狱卒们虽然装腔作势惯了,但这次气氛更为压抑。大堂左右两排站着,一个个板着脸如临大敌。白雪莲一身素衣,只在腕上带了副了手枷,被狱卒们带到堂上跪下。
“白雪莲,狱方报称尔父与白莲妖教勾结,由你在其中传递消息。二月十二日,你将白莲教谋逆密信带至杏花村,由尔父白孝儒交给薛犯,后薛犯落网,供出你父女二人,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白雪莲一言不发。这些天来连续不断的审讯与酷刑,使她谨慎起来,不再轻易喊冤。
堂上那人声调毫无变化,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尔父已经俯首认罪,录下口供,你还有何言啊?”
堂下一片沉默。
“既然白犯无词以对,那就是认罪了?”
白雪莲仍未作声。
等了片刻,那人道:“带薛霜灵。”
薛霜灵被人搀着跪在白雪莲身边。堂上问道:“薛犯,你身为白莲教妖徒,为逆匪传递书信,可是有的?”
薛霜灵痛快地答道:“有。”
“你口供中说道,宁远县神仙岭杏花村酒店乃白莲教所设窝点,掌柜白孝儒实为白莲教妖徒,奉命定居此处,暗中为逆匪传递情报,可是有的?”
薛霜灵看了白雪莲一眼,说道:“有!白孝儒乃我教信徒,奉命隐居此处,已经有十几年光景。”
白雪莲拧紧了腕上的铁链,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白孝儒同案还有何人?”
“大人明鉴,还有白孝儒之女白雪莲……”
……堂上的审问还在继续,但白雪莲已经听不清了。薛霜灵说的都是她最初的供词。这案子里唯一一个货真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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