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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血-丹杏-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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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玉娘指着孙天羽哭道:“他杀了妾身随行的人,把妾身拘在山里奸了四日,才送到狱中,让妾身服侍狱里的男人。”
白雪莲怒道:“孙天羽!你不要脸!”
何清河手一挥,“拿下!”
两名衙役拽住孙天羽的手臂,却被他“啪”的甩开。
“何大人!你如此断案,难以服人!”
“哦?你有何话说?”
“本狱截获白莲教密信是真,拿住了白莲教逆匪是真,薛犯供词,白孝儒口供,都有指印为证,件件是真!大人为何听信一面之辞,就要捕拿我等?”
何清河放下手帕,带着几分不屑冷冷看着孙天羽,半晌道:“好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刁吏。拿证物来!”
随从取出一撂卷宗,摊开来逐一摆在案上。
“这是你们呈给各部司的白孝儒供词原档,一共六份。上面都有白孝儒的指印。若是一份,也许能瞒过我去。可惜这六份档案,带上你狱中的一份,就揭出你豺狼坡监狱上下勾连,诬陷良民,草菅人命的一桩大案!”
何清河将手中一直翻阅的那份卷宗掷到案上,“看到了吗?这七份卷宗共有一百二十六个指印,全为右手食指,同一卷宗中指印参差不齐,横竖不一,甚至有几枚指印上下颠倒!岂是一个认罪之人亲手所按?再看这印痕形状,纹路深浅宽细——若你们先备好卷宗,在白孝儒死时立刻取下指印,说不定能瞒过我去。
“可惜你们手段虽然狠辣,行事却草率可笑,这七份卷宗边抄边印,耗费了至少一个时辰。寻常尸体半个时辰便出现尸僵,这一百二十六个指印正清楚显出白孝儒指痕由软而硬,分明是死后盗取指印!”
“再看这一份供词,”何清河不屑地摆了摆手,“以姓名入罪,本司闻所未闻。何况薛玉英原名薛长峰,起事之前方才改名,何以十余年前白孝儒就将其姓名嵌入子女名内?如此荒唐可笑,还敢拿来献丑?”
“薛长峰改名一事,本是白莲教机密,尔等不知也情有可原。但这供词情节错漏百出——白孝儒若是以开店为名为白莲教传递消息,选此僻处,岂非欲盖弥彰?尔等区区狱卒,何来捕盗之权?若是先探出杏花村有谋逆行为,何不禀知县衙?况且若是此前查有情弊,为何文中只字不提?再则白雪莲身为刑部捕盗司捕快,武功高尔等十倍,如确为逆匪,为何束手就擒?”
“更有一桩潜漏了马脚,若白家果真为匪,因何不将白孝儒之妻裴丹杏,次女白玉莲系狱?即使她们母女乃弱质女流,难行远路,不怕其逃亡,为何不怕白莲教逆匪前来探问端倪?况且这山中过往客商尽多,究竟是不怕她们传递消息,还是知道她们根本就无从勾结匪人,只能由尔等肆逞淫欲?”
旁边的宁远知县、三班衙役,连同被拿的狱卒、白雪莲、薛霜灵、玉娘都听得目眩神驰,连身在其中的白雪莲也听得如同作梦一样,头一次知道这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内幕。
孙天羽原以为此案已经做得足够周密,没想到被何清河一一戳穿,竟是满纸疏漏。在何清河的辞锋下,任他自以为巧舌如簧,此时也无只言片辞以对。何清河说到一半他已经汗流浃背,等何清河说完,孙天羽仅有的勇气也荡然无存,只觉自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裳,羞愧得无地自容。
何清河一拍公案,咆哮道:“孙天羽!你贪图白孝儒妻女美色,勾结同僚,陷害良善,逼奸裴氏,骗奸白女……如此衣冠禽兽,你还有何话说!还不给我跪下!”
孙天羽身子一晃,又死死地忍住了。他口中涌出一股苦水,彷佛是胆汁的味道。他咬紧牙关,将苦水咽了下去,像木头般僵硬地立在堂中。
何清河气极反笑,“好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硬汉。”他举起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厉声道:“来人啊!带裴氏出来!”
孙天羽心里像被人捅了一刀,疼得扭曲起来。
后堂一个女子如在梦里,怔怔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孙天羽面前,彷佛不认识般,细细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惊讶,一些不信,一些鄙夷,一点犹豫,一缕柔情,一分温存的爱意,更多的则是茫然。接着她身子一软,像殒落的花瓣般倒在地上。
“丹娘!”孙天羽跪到地上,用力抱紧她香软的身体。
“别碰我娘!”白雪莲拉开孙天羽的手臂,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
孙天羽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却不闪避,抚着丹娘冰凉的面孔,嘶声叫道:“丹娘!杏儿!”他口中血沫飞溅出来,沾在丹娘洁白的粉颊上,犹如未化开的胭脂。
“住手!”
何清河喝止白雪莲,不屑地看了孙天羽一眼,冷冷道:“小人!”
旁边的知县早已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口吃地道:“还不,还不——拿下!”
“不忙。他已经是待死的囚犯,何必着急。”何清河冷冷道:“孙天羽,本官且问你,你可知罪吗?”
孙天羽张了张口,慢慢低下头颅。
“等等……”一个女子轻声说道。


51千岁
丹娘慢慢抹去孙天羽唇边的血沫,白嫩的指尖留下一抹殷红。
“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孙天羽惨然笑了笑,耳语般说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着怎么把你弄到手。是我每天去你店里,为怕人生疑,有时我去喝酒,有时就在外面。出事地那天晚上我也在场。是我追的那两个白莲教逆匪,回来怂恿众人把他们拿下。是我出的主意,把雪莲骗进狱里。我原本只想让你着急,来求我。没想到那两个折莲教逆匪身上竟然带着密信……”
“把你丈夫诬为逆匪,也是我出的主意。那天你告诉我他有咳病,最怕受凉沾水,我都记在心里。半夜里给他泼了桶带冰的凉水,了断了他的性命。”
“你守孝那天,我占了你的身子。我骗你说要娶你,骗你死心塌地从了我。但我不想娶你。一个待罪的寡妇………于是你就失了身,不能嫁给我。你明白了吗?是我把你给了别人。”
丹娘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早已知道那日孙天羽的突然离开,并不是意外。
孙天羽咬牙笑道:“都说出来,好叫你死心吧——为了让你离不开我,每次我玩你的时候,手上都先抹了药,看着平常端庄贞洁的你,在我身下又骚又浪,像母狗一样听话,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杏儿,你现在知道我是个多卑鄙的家伙了吧。你看,我的心肠跟我姓一样,都是黑的。”
彷佛霏霏细雨中,一朵在枝下露出半抹嫣红的杏花,娇弱的花瓣微微绽开,吐出洁白如贞的花蕊,在湿蒙蒙的水雾间溅出的一点艳。丹娘轻笑着,摩挲着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她一早就知道,他是个没良心的坏人。
“每次见你为了骗我那么辛苦,我都想对你说,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的。不用编那些谎话的……但男人都不喜欢女人聪明的。我傻傻的被你骗着,也许你会更高兴……”
“就像你第一次弄我后面,你一边骗我,一边把我弄得好痛。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我还是傻傻的被一边骗着,一边被你弄得流了好多血。我知道你是想在我身上见红,不好对我直说。你是怕我知道你嫌弃我才骗我。被你这样骗着……我是喜欢的……”
“那次我失身。想死,不是为没脸见人。是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天羽哥,你还要不要我?你说要,我就愿意活下来。”
“你的谎越撒越多,越编越累,我看着心疼。我那时说——天羽哥,你就把我当娼耍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的。真的相信。你让我扮母狗给你玩,我也会很开心地给你摇尾巴。”
丹娘声音颤抖起来,“我每天都想问,都忍住了,天羽哥,英莲在哪儿……骗骗我就好。”
半晌,孙天羽干涩地说:“他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哪儿的人很喜欢他。他有很多东西要学。过些日子,他会回来。”
丹娘嫣然一笑,“谢谢你,天羽哥。”
两人声音极轻,近在咫尺也未必能听见。何清河一举翻过此案,关系到在场每个人的生死荣辱,也没有人能静下心,去听已经穷途末路的他们在说些什么。
良久,丹娘挣开孙天羽的手臂,跪在何清河面前,全心全意给他叩了个头,说道:“多谢何大人,给寒家洗清冤屈。”
何清河从袖里取出一条素帕递给丹娘,叹道:“这是你的帕子,当日走得匆忙,忘了奉还。如此干净的帕子,一旦污了,留在世上也是无用——你小心收好吧。”
丹娘接过来,“多谢大人指点。”
何清河转过脸,有些不耐烦地说:“孙天羽,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么?”
“不。他没有罪。”
何清河脸色阴沉下来,盯着丹娘没有开口。
丹娘道:“都是奴家的罪。是奴家先勾引了他。先夫之死,也是奴家指使他做的。”
何清河脸色由恼变憎,由憎变怒,寒声道:“裴丹杏,你可知勾结奸夫谋害亲夫,乃妇人第一重罪!需得剥去衣裤,赤体受杖,然后骑在木驴上绕城示众!直到阴穿肚烂!生前受尽羞辱,死后无葬身之地!”
丹娘从容道:“奴家知道。”
何清河瞪视了她半晌,忽然仰天大笑,“本官六日间遍访山下住户,过往客商,都说你贞静贤淑,原非歹人。本官念你为奸人所骗,受尽胯下之辱,有心回护于你。谁知你竟是这样一个淫材儿!”
何清河喝道:“裴丹杏!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下奸夫性命,让本官饶他不死吗?蠢女子,你枉担了罪名!即使你所言属实,孙天羽为夺人妻,谋害无辜,也是死路一条!可笑本官谆谆教诲,不惜遣人将你接到狱中,在后堂听审,揭穿这狗才面目,望你明羞知耻,孰料你却是淫贱入骨,为着个无耻奸夫,连夫妻纲常人伦天理都抛在脑后!”
何清河脸色铁青,眼睛被灯烛烟火一熏,愈发红肿,他拍案叱道:“你现在洗心革面,回去三尺白绫了断此生!向本夫谢过失贞辱身之罪,还不失为知耻而改!若你一意孤行,焉知老夫不敢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同押往西市寸磔凌迟,以儆效尤!”
丹娘淡然笑着,柔声道:“多谢大人成全。奴家也知道他犯的是死罪,奴家只求与他同死。”
以何清河这样见惯世间百态,无不洞烛其奸的大行家,顿时也怔在当场。
薛霜灵悄声说道:“你娘八成是淫行圣母转世,要不然就是个缺心眼儿的妖精,不为本夫守节,却要为卑鄙无耻的奸夫殉葬。想去阴间还被他干么?”
白雪莲没有答话,只怔怔看着母亲,经过这么多风雨,娘的容貌依然明艳,那双明净的美目湛然如水,带着盈盈的笑意。她突然觉得,娘一辈子似乎没有真正开心过。
何清河在大理寺做了几十年官,审过的案子不计其数,公认的细察秋毫,刚正无私,从来是谋定后动,杀伐决断没有半点含糊。可这一回他几次去拿令签,又收回了手。
他暗中查访,众口一辞都说丹娘是个贞洁妇人,并无半点狎邪之事;升堂前他先审过鲍横,据他招供,这狱里上下通连,设好圈套把她诱骗来聚众行奸。
那日在杏花村,何清河亲眼目睹,心知丹娘是个正经妇人,他委实可惜丹娘的才貌。这样一个柔弱妇人,只因姿色动人,以至破门毁家,丈夫冤死,自己饱受淫辱,红颜祸水,令人叹息。
谁知这么个明白妇人,竟是不可理喻!事到如今,她眼里心里仍只有一个孙天羽。可孙天羽有什么好的?无知无能无耻无情无义无才,一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莫非她是受了魇镇?
何清河的眼睛又模糊起来,他用袖子擦了擦,恨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接着拍案吼道:“孙天羽!你给我招!”
孙天羽刚要开口,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又尖又细的怪笑,“招什么招?没有的罪过,你让他招什么呢?”
何清河盛怒中面容一僵,接着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屑。他身边几名随从都面露惊疑之色,书吏停下笔,后面那年轻人踏前一步,半掩在何清河身前。堂中众人纷纷扭头朝外看去,只见厅外沉沉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两排灯火。前面两盏丈许高的曲柄透水银大琉璃灯,映得阶前亮如白昼。
十余名穿着绛紫锦衣,腰缠玉带的小太监分列两旁,中间一乘八人抬的漆金座辇,一个锦衣华服的贵人傲然坐在辇上,双手按膝,腰身挺得笔直,胸前一条五爪紫蟒张牙舞爪,威猛无俦。
他颌下光溜溜没有一根胡须,乍看来不过三十余步,箍在金冠中的头发漆黑如墨,脸色苍白如雪,灯光下嘴唇泛起妖艳的血红。他脸上皮肤光洁之极,没有丝毫皱纹,细看来眼中却有种掩不住苍老之态,就像是一个老人换上了一层年轻的皮肤般不协调。
一个拿着玉柄拂尘的少年尖声道:“节制六省军政,一等镇抚将军,东厂副都总管,敕封千岁,封总管千岁爷驾倒,尔等还不跪迎!”
那知县先是张大了嘴,然后旋风般奔出去,跪拜道:“卑职叩见千岁!封总管千岁千岁千千岁!”
堂中衙役,连同大理寺随员都跪了下去,“叩见千岁。”
封总管由众人径直抬入大堂,也不落轿,就那么端坐在半空,凝视堂中唯一站着的人。
何清河背对着座辇摆了摆手,慢吞吞吩咐手下,“把灯灭了吧。熏得难受。有人家的灯就够使了。”
封总管道:“老何,你也不见过本镇?”他声音尖细阴柔,却并不难听,反而有种奇异的亲切感。
何清河侧着身,抱拳凑合着摇了两下,“见过见过。”
封总管笑道:“好你个老何,论品秩你是四品,本镇一品;论职衔,你是大理寺右丞,本镇乃节制六省军政的镇抚将军;论交情,你我一朝为臣;就是论年纪,你也比我小着几岁——怎么就这么敷衍啊?”
“行了行了,心意到了就成。”何清河坐回椅中,顺手摘了乌纱帽,掼到案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封总管格格笑了两声,“老何,今儿个你只怕非得跪上一跪了。”
何清河呷了一口凉茶,抹着眼角道:“我老何这双腿跪天跪地跪君跪师跪祖宗,没想过要跪什么阉人。”
封总管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封明黄卷轴,正容道:“大理寺右丞何清河接旨。”
何清河怔了一下,只好又戴上官帽,理了理官服,一撩袍角跪在辇前,叩首道:“微臣何清河接旨。”
封总管慢慢摊开卷轴,“宣大理寺右丞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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