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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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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殊贵官到此驻下乘舆。命人传呼三缄。三缄至,贵官携手并坐舆中,其去如风。顷刻到一所在,千门万户,烟火连云。刚入其间,又一乘舆者至,仪从一切皆与此官无殊。
彼官在舆,拱手询曰:“铜仁今岁收获如何?”此官摇首曰:“无年耳。”彼官曰:“吾邑亦如公之所言,今日特来都会府,再为计议商请,不知是事若何了局也。”此官曰:“吾以亦欲如是,但要生民知改,则此事乃易请之,如其桀骜不驯,难邀上准矣。”相谈数语,并辔而行。行至会府,此官曰:“道士稳坐一时,吾入府会议,议罢即返。”三缄曰:“可。”此官下得舆来,整整衣冠,竟投会府。入内未久,复出登舆,转上坦途,望前进发。
俄而阴风骤起,冷气逼人。此官曰:“将舆停下。阴风起处,伸冤者至矣。”三缄极目,东面道上果来三四妇女,向舆拜舞。此官下舆迎之曰:“元君等不在节孝宫内享受冥福,来此何为?”妇女同声曰:“吾辈身系女流,不能建功立业于天下,闺门株守,所能为者节孝二字。生前茹冰含櫱,原属吾辈份所当尽,然毕世辛苦,仅存于没后者,此虚名耳。今铜仁邑宰编修县志,新旧节孝理宜并存,何修志生谢文英以孝廉自恃,将旧志所载除去数十名。吾辈上奏天皇,斥彼狂妄废公,子孙以乞丐报之,书香永绝。是文行在贵署,冀其即速施行,毋得滞留,以雪众恨。”此官曰:“侯文到日,随即显报,不敢稍缓须臾也。”言罢,妇女别去,此官亦登舆而行。
顷之又至一市,人声济济,市东一衙高耸,外跪无数罪犯。
乘舆刚到,鼓声大震,此官登座,役吏朝参后,官导三缄直入内厅,设筵款待。酒逾三盏,此官曰:“道士知吾乎?”三缄曰:“吾见情形,其殆阴府之司政者欤?”官曰:“然。”三缄曰:“贵官所司何邑,所受何职?”官曰:“吾乃铜仁社令耳。”三缄起离席言曰:“社令神祗,吾当拜叩。”此官忙挽以手曰:“尔乃有道之士,为上天所喜,加以在肩阐道,吾等皆钦敬之。兹之请君来衙者,特有大事相托也。”三缄欲问其所托,堂上鼓震如雷。此官曰:“嘉客少坐,吾且登堂理政,片时发落后,即来陪酌,以托大事焉。”三缄坐在席间,一吏劝饮。久之此官不至,吏亦呼去。三缄离席暗至堂后视之,见此官上坐,下跪一叟,两手捧着头颅,鲜血染衣,悲泣不止。
此官询曰:“尔寿查来尚有数年,为何即到冥府?”老叟曰:“吾因长子不孝,不予供奉,于饥饿已极之际去求二三子,俱言长兄轮供未满,不应彼给,各与妻儿午餐,未尝呼吾与之同食。吾气逆胸怀,归詈长子。长子斗口不让。吾忿甚,以杖叩之。殊彼持刃划篾,突以刀背立击吾脑而亡。望大王活捉伊魂,来兹对审。”此官曰:“吾立命勾魂使者将尔长子勾至。”即书朱票与使者持去。去不多时,果见锁来一人,跪于殿下。此官詈曰:“尔者长子,胡以刀背击尔父脑?真上触天地之怒,下惹鬼神之愁矣。”其人曰:“吾于五六龄时,曾见吾父刀击吾祖,吾祖幸而脱逃,未至亡身。父之待祖如是,吾亦效法,不意误击其脑,立丧黄泉。此皆吾躬不应效父所致。且吾父平日未讲孝悌以教吾,兼未送入孔氏之门,目不识丁,及吾将父击毙,始闻人言啧喷,击父于死,必受剐刑。是其造此大罪滔天,皆吾父所害也。望大王详察。”此官聆说,转詈老叟曰:“尔于尔子少时,不严加教训,一味溺爱,长彼忤逆性情。况尔当年亦以刀击尔父,尔子效尤其逆,因而击尔。尔之死,是尔自杀也,是尔自杀而又害尔之子也。俟尔子于阳世刑受万剐后,吾与判断分明。”当命还魂使者送此子魂仍附本身,以受王法,将是老叟监狱候询焉。
审毕归筵,咨嗟叹息而谓三缄曰:“尔望道成他日,须趁此际多积外功。吾之所托者,恼恨人心大坏,不似上古。第一伦常不正,不惟参商手足,冻馁椿萱,而且弒父弒兄,无有忌惮。推原其故,皆无阐明伦理之人以安天下也。此罪归之读书士子。望道士云游四海,处处讲说,将有益于斯世,即有益于汝躬。”三缄曰:“吾之云游,何事不为天下阐发,奈人心不转,将如之何?”此官曰:“五伦不明,虽不能浼仁圣之君,生灵难免大劫之累。”言已,送三缄出殿。临别时,拱手叮咛,亦在明伦之托。三缄应诺而返。
一梦苏来,天已晓矣。辞别老衲,上道而行。狐疑曰:“吾师昨夜习功,未能如前之凝神聚气而合目不动者,殆倦而入梦欤?”三缄曰:“尔功进矣,能窥吾急矣,然吾非急也。”遂将所遇历历言之。狐疑曰:“下界有托于师,师必沿途阐明,方不负彼切嘱。”三缄曰:“这是自然,毋容汝告。”狐疑曰:“师今归里,何日起程?”三缄曰:“师归,意欲约集族党,建立宗祠,所行之或早或迟,未可预定。”紫光曰:“师行如速,弟子归家,恐其一时不能了却事务。”三缄曰:“如是吾限半载之期,在家俟汝。”狐疑曰:“吾师已抚有子,祖基概付,料理不烦。若汝则宜抚子承桃,以为梗祀,必于半载内急急调停,乃能追踪吾师也。”师徒正在言谈,日又西坠。三缄曰:“尔二弟子,何人去访寺观,以栖今夕之身。”紫光曰:“曩尽劳道兄,今日吾愿寻之。”遂辞三缄,竟向前途访问。
第五十五回 釜形山黄祜为害 鼎月桥白檖生花
紫光行至大道,夕阳将坠,行人杂沓而归。睹其忙促情形,即访寺观以栖身,亦无心于详述。挺立片刻,急闻身后有歌唱声,回首视之,乃一小僧,不疾不徐,缓款而至。紫光笑容可掬,低声询曰:“小当家何往?”小僧曰:“在馆攻书,放学归剎也。”紫光曰:“贵剎何名,在于何地?”小僧曰:“贱剎名『宝塔寺』,前面丛林即是焉。”紫光曰:“剎内当家几位?”小僧曰:“只吾与师耳。”紫光曰:“吾师徒三人,意欲借宿宝庵,不知尔师肯容纳否?”小僧曰:“吾师为人大概,剎右系往来坦道,行商过客不能归市者,每借吾剎以宿之。吾观尔衣冠,道者也,僧道原属同流,借宿一宵复有何难。”紫光曰:“如是,汝可在此等候片时,吾告与师知,即偕汝去,以免迷途待问,又费踌躇。”小僧日:“天色不待矣,尔其速告尔师。”紫光诺,转告三缄。
师徒忙忙逞步前来,小僧导以归剎。三缄瞩目,见剎系新建,不过二三年之久。进了首重,竟至禅房,老僧迎,命小僧献茗设斋待之。饮罢斋筵,小僧导东厢安宿而出。三缄谓狐疑曰:“吾弟子中,别吾不虑,惟三服三反四复,始收吾门,自碧玉山分散以还,不觉几易春秋,未识鬼心还是道心否。”狐疑曰:“吾见与师同行,慕道甚切,谅彼欲成仙品,鬼心不复存矣。”师徒谈至更三,各归榻所习功,不必重说。
且说釜形山素有一妖,乃黄鱼修成,号曰“黄祜”。前无道法时,尚觉安份。自修成人体,恃彼道法高妙,能唤雨呼风,兼能变化形躯,隐现莫测,因而不畏天律,滋事多端。其先肆虐山精,凡女妖色美者,占娶为配,如蟒属、獐属、鹿属,业娶七八女妖,于釜形洞中恣意淫荡。山右芙蓉一株,已成花精,容貌甚丽。黄祜常欲占娶,奈彼抵死不从。于是累与战争,几使花精潜身无地,欲迁他所而本根在此,又移易不能。
时值春初,黄祜谓群妻曰:“趁今春气和暖,吾命汝等到芙蓉花妖处,善下说词,劝为吾妻。如其弗允,吾必与之决一死战,誓不伊配而不休也。”群妖领命辞行,来至芙蓉洞内。
芙蓉见是黄祜妻妾,知来顺说婚姻,不得已而陪着笑面曰:“众姊姊奚自?”群妖曰:“今当春和气暖,无事游玩,不意蓉花妹妹贵洞在兹,故入洞中一为拜谒。”蓉花曰:“姊姊等以『拜谒』二字加及妹身,恐将为妹折坏矣。”群妖曰:“蓉花妹妹夫郎为谁?想汝全身馥气袭人,人人都欲相近,其所匹配者,谅是天上文星。”蓉花曰:“姊姊等不知吾意。吾欲修成仙品,此生誓不配人也。”群妖曰:“世上哪个女子不愿有家,妹妹之言,不过未遇美郎君耳。如我辈所配黄祜,人品俊秀,蓉花妹妹何不与吾同配此妖,以为终身护卫。”蓉花曰:“吾前言誓不配人者,本真实语,非故为是说,以自饰于一时也。众姊姊胡不谅而出此言乎?”群妖曰:“汝如执傲不从,汝身自此恐无宁处矣。”蓉花曰:“吾惟待以一死,岂似朝秦暮楚之辈,徒好风流,以丧廉耻。”群妖曰:“为好而来,反受詈骂,吾等归洞诉与黄祜得知,俾彼持绳束归洞府,拜完花烛,那时吾辈始以言语羞之。”蓉花曰:“如吾肯配黄祜,羞之任尔,面不添赤焉。”群妖归,将蓉花所言实告黄祜。黄祜怒甚,手持梳云铁板,乘风而至蓉花洞前,大声叫骂曰:“吾恐汝一人在此,为他妖所欺,低着身儿与汝为配。汝何妄自高大,反以恶语凌吾,吾誓必将汝束回,与吾为妻。如再出不逊之言,管叫汝立毙于梳云板下。”詈毕,竟抵洞门,怒目挺立。群女妖各持宝器,四面围之。蓉花暗设一计曰:“黄将军等暂退数武,容吾三思。”黄祜曰:“速速筹量,吾退一二里之遥以待汝。”殊意黄祜刚退,蓉花手提碎骨金剑,乘风出洞,直向紫泉山左而投。黄祜见蓉花遁去,遂命诸妖四维布下天罗,执板驰追。蓉花转身与之力战,黄祜自恃前累获胜,不在意中,讵料蓉花乘隙一剑,已中左膀。黄祜退下,急吞精气数口,又来追逐。群妖女穿连接战,战到日夕方休。自此蓉花不敢归洞,宿于紫泉山上。潜身林内,独坐石台,暗想:“遇此冤缠,孤栖无助,如何解得?”在山宿了一夕,心忙意乱,常常防着黄祜,左顾右盼,持剑自卫焉。
三服在紫泉洞里,将功习后,偶尔念切三缄,潸然泣下。
女蟒见而询曰:“道兄何故愁容满面,其以道妹不足为教乎?”三服曰:“非也。”女蟒曰:“既非为妹不足教,泪痕常在目前者,何哉?”三服曰:“吾自与师碧玉一别,屈指已过三载,思及当日道兄道弟同游济济,师训时聆,而今寂然无声,能不泣下?”女蟒曰:“道兄有此情思,在洞不堪忧闷,胡弗出得洞外,山外闲游,以壮奇观,庶可愁怀免却。”三服曰:“道妹能同去否?”女蟒曰:“愿偕道兄一游。”言已出洞,四下观望。
正值黄祜寻访蓉花,访至紫泉山腰,瞥见坐于石台,暗暗持索向前,突然已束其膊。蓉花与彼撑持半日,不能脱身,久之撑持愈力,妖风骤起。女蟒曰:“三服兄,汝听风声乎?”三服曰:“风声在于何地?”女蟒曰:“似在山半。”三服曰:“如是盍往观之。”遂与女蟒寻思而至,远见一男一女相扭撑持。三服上前,吼曰:“何处妖物,在此胡为?”蓉花悉诉占娶之由。黄祜诬言已许吾躬,又另与他妖相配,故心不服,特来擒归。三服曰:“女不乐配,愿守贞操,理宜保之,何得占娶?”黄祜曰:“妖部行事,各有各志,汝毋管闲。”愈与蓉花撑持不怿。三服持锤在手,怒向黄祜劈头打下。黄祜大叫一声,滚下山岗,群妖护卫而去。蓉花起,拜谢三服。三服曰:“此妖未收,如归旧所,难受罗织,不若随至吾洞,拜为兄妹,传汝入道之方。他日得遇吾师,同拜门墙,炼修大道。”蓉花喜甚,遂偕入洞,与女蟒一同结拜。三人自是在洞修炼,时访三缄消息不提。
前言蜻飞子居江月镇抚琴化世,兼与民间驱怪除妖,以积外善,不知不觉已在镇内二载有余。一日辞别镇中老少,欲行他方,合镇居民苦留再住。蜻飞子念师心切,暗里逃禅。来至鼎月桥,见此桥形俨如鼎峙,桥上皆市,不绝行人。蜻飞子暗自谋曰:“此地密密人烟,与江月镇无殊,正为积功之所。”遂将身一扭,仍化瞽者,抚琴而歌。到夕阳将坠时,手持竹杖,沿街行走,其意在访三缄也。无何行至桥头,小艇蚁集沙洲,声声唤渡。岸上有一大树,其粗如桶,士农商贾常排牲醴拜跪树下,彼去此来。蜻飞子思曰:“树,植物也,何灵应如是,是必有所以假之者。但不知人礼是树,胡以若此其勤,其殆祸福乎人,因而邀士民之敬欤?”于是独坐桥头,用目偷觑,乃一红眉绿面汉子,立于树前。凡献醴牲,以两手攫拿而食。蜻飞子曰:“贪人酒脯,必非正神,究不识若何作为,能令人皆敬礼。吾且在此细细访之。”移时来一老叟,亦坐于蜻飞子之侧。蜻飞子曰:“老翁何来?”叟曰:“往市香炬,以祀檖树耳。”蜻飞子曰:“檖树人乎,物乎?”叟曰:“檖树非他,即桥前岸上之大树也。”蜻飞子曰:“树乃植物,毫无知觉,祀彼何为?”叟曰:“他树则蠢然无知,是树善能祸人,乌可轻视。”蜻飞子曰:“如何?”叟曰:“此树生花,花气闷人,得其气者必病,如常祭以牲醴,则花不乱放而家家安矣。偶有不到,花生满树,遍乡老幼男女必多受病而亡。”蜻飞子曰:“胡不将此檖树和根伐之?”叟曰:“吾乡一士子不信是树灵应,持斧砍伐,刚伐一二斧,立刻昏绝。仆人负归家内,渐渐病染妻儿,其子祭以猪羊,家乃安泰。然此树灵应,不惟伐始得祸,即祭祀仪礼稍未恭洁,皆受祸焉。”蜻飞子曰:“如是,尔方有此檖树,士民不堪啰…矣。”言罢,老叟辞去。蜻飞子缓缓归来,寻剎安身,欲诛檖精,以除民害。寻至市后,得一仙姬阁,地势幽雅,青松翠竹,林茂而深。入阁视之,内只一僧,年约半百,与言借居数日,僧亦欣然。蜻飞子自居阁内,日则抚琴化世,夜则趺坐习功。他日忽闻闷绝气,问诸阁僧。僧曰:“桥头檖花满树皆放也。”蜻飞子曰:“前三日吾在桥头打坐,睨视此树,片花未有,何今即放满树乎?”僧曰:“檖花开谢无时,忽然而开,忽然而谢,其开也必有所触,其谢也必有所安。但今兹一开,是地人民又不知要死几许。”蜻飞子曰:“檖树亦为灵物,真神仙不啻也。”因思此树不识何妖所凭,是夜更深,化为妖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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