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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兮作者:路人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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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子听完吩咐就退下,又去转述于那几个轿夫。
    梁徵重新近前。
    “不要笑我。”谢欢说。
    然后终于走下轿来。
    低头缩肩,全身都透露着不情愿的意味。
    梁徵原本还好,见他这样勉强,反倒无端觉得好笑,将笑未笑时忍住了,道:“我笑你做什么?”
    谢欢摇头不答,“我们走就是了。”
    梁徵原本不多言,此时与他多少熟了,反而一定要问他一问:“笑什么?”
    谢欢脸色窘迫了一瞬,扬起脸来时却已是得意,出口果然自夸,“笑这世上千千粉黛,可有我一成颜色么?”
    还是翻脸翻得这样快,梁徵不再说什么,伸手扶上他他腰间揽住,纵身凌空而起。
    谢欢指给梁徵挽花楼的方向。
    此时虽已夜深,长街无人,挽花楼却依然灯火通明一派辉煌,与梁徵初初在秀城县所见芙柳堂不可同日而语。果然京城盛世繁华,非同凡响。
    按谢欢所说,梁徵带他落在后院。
    谢欢整了整衣冠,因为带着他,梁徵已经特意行走平稳,现在他看起来依然衣冠齐楚明艳照人。
    “怎么不回你家?”梁徵这时才问。
    “穿成这样去见我爹?”谢欢尖刻地反问,“我没有死在路上,也会被他在家里打死。”
    想起在清平庵所见,梁徵明智地吞下了这个建议。他犹豫是否要提醒谢欢他父亲对他悬赏,不求生死只求将他带回,但是想想谢欢或许早知清平庵是谁家产业,其实是在向他隐瞒。仅仅凭这些能够猜到他父子行事并不相同,只是不知在哪一方面。
    “你可以藏在我房里。”谢欢说,注视着院中小楼熄灯的房间,“但是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说话,不许动作,你只要被发觉,我会死。”
    “你要做什么?”梁徵以为自己听错。
    “走吧。”谢欢没回头,抓住他手腕朝小楼走去。
    一路不见别人,前面挽花楼正楼隐约传来莺歌燕语。谢欢进房并没有立即点灯,往黑暗里摸索了点什么,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你信我不信?”
    梁徵记得这是带他跳崖前对他说过的话,以为自己不能回答,但一个字早已冲口欲出。他忍了一忍,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信。”
    一物碰上他的嘴唇,既然刚刚已经那样回答,梁徵张口把他递来的不明药丸吞下。
    仅仅是在谢欢沉默的短暂时间了,梁徵发现自己迅速遍身僵硬,陡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谢欢明显是故意为之,见他不动,才满意地把他推进一旁立柜,在关上柜门前抬头,轻轻亲吻过他的下颌,“抱歉,三个时辰。”
    温软触感如此真切,眼前却霎时黑暗。
    柜门关上之后不久,柜门缝外终于亮起灯光,可惜梁徵不能动弹,目光所及只能见到桌椅一缝。
    身体发冷,无法呼吸,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失去心跳,但这一点画面仍能看到,仍能听到谢欢在外踱步的声音,柜内女子衣物间淡淡幽香,而近嘴唇的位置,那一点触感仿佛还在。
    应该是气急的,但只是觉得有趣而已了。
    谢欢用薛雚苇的声音出房外高声叫丫鬟滚水沏茶,很快有丫鬟的轻巧脚步声进来,又掩门出去了。谢欢坐下来,托腮沉思,屋内便寂然无声。
    再过不多时,门外忽然有人轻叩。
    谢欢走去开门,来人进门来便往桌边坐下。青袍下摆扫到地面,可见内里竟穿明黄一色。闭门声,谢欢步近,然后是有人双膝触地的声音。
    谢欢叩头言道:“臣谢欢,见过陛下。”
    头上钗环相碰,清脆的声响。
    若此时是越岫在此,多半能想起京内流言。挽花楼薛美人不轻易见客,可倾城美色人人难禁,连当朝小皇帝也曾数次夜访。
    或许,有如今夜。
  
    对对,其实基本都是谢公子……
    不过为了防止太容易被看出来,其实还是有别的姑娘偶尔装一装的,这样就可以让谢公子和薛美女同时出现什么的。反正薛美女不太露面,就算露面一般也就晃一下就走了。见过她的没多少人。
    但姑娘只是助手型,主要还是谢公子装得比较熟。
    本来是想拆“欢”这个字给薛美女取名的,后来觉得直接拆的话别人也会很容易猜啊,所以只用了左半边“雚”字,组个词就成=w=
    =============
    “朕已拿到你的书信……你起来回话。信中人之名,果然都是谋逆之徒?”
    “回禀陛下。”谢欢的声音,“臣往西边查探,以兵部徐大人为首,军中多有将官里通外敌,卖主求荣谋求富贵。好在如今朝中三年并无变故,外人难求起兵之机,是以暂且安稳。那信交由别人携带回京,恐途中有变,故此臣曾将朝中大员名字都一一隐去。陛下,可曾处置信中诸员?”
    有人冷笑,“朕处置不处置,与你什么相干。那完整名册现在何处?可已是被人搜走?”
    “臣盗得名册看过之后,已放回原处。”谢欢道,“那时臣行为不慎,被将府中侍婢看到偷窥之行,不得已放火烧房,其实名册并未带在身上。”
    骤然厉声:“那名册呢?”
    “随火化之灰烬……陛下息怒!臣看过名册,一一牢记于心,可与陛下即刻默写而出。”
    片刻安静,便仍是冷然之声,“写。”
    梁徵只能静静听到他君臣对话。
    皇帝所言不多。少年嗓声尚能听出童稚,但言语顿挫之中冷热起伏不怒自威之意,似已纯熟,半点不像儿童口气。
    凛冽之声中,几乎感觉到谢欢屏住呼吸。
    军中有人意图谋反,乃至于到里通敌国的程度,不知一国之君听在耳里能思想几何。
    以之前所闻,皇帝年幼,大权旁落,首辅谢铭把持朝政。太后欲与谢铭争权,朝中明争暗斗不断,当中却从不闻皇帝有甚打算。
    却原来,并非一无所知。
    “太后知道吗?”或许阅过名单,皇帝问。
    “臣不知。”谢欢似乎重新跪于地面。
    “好,此事你不用再管。”皇帝听着已有打算,“此事你倘若向你父泄露半句,朕对你,也一样不会容情。”
    “……臣愿谨尊圣谕,只斗胆请陛下不可操之过急。”
    “哦?你还想些什么,说来看。”
    “此事以徐大人为首,往下层层勾结,若是陛下亲自一一清算,牵连甚多,只恐反叫朝中动荡,从了外敌之意。况且陛下如今……容臣妄语,陛下如今尚力不能及也。”谢欢说,到此处一缓。
    茶碗碰到桌面的声音,“讲下去。”
    “不如容臣泄露些许给家父,一来家父与徐大人在朝中相争多年,若得此把柄,或是正好借此把柄力图将徐大人排出朝班。家父手腕,绵里藏针,相较陛下亲自处置更能不露痕迹。而徐大人一旦失势,解决此事便好说许多。二来若家父专注于对付徐大人,以太后眼色,定然放弃与徐大人联手,指望趁虚而入与家父相争。陛下,若到那是,正是鹬蚌相争……”谢欢不言。
    皇帝笑出来,“你倒是想来一出黄雀在后。”
    “臣惶恐。”谢欢毕恭毕敬,“还有一些事……”
    皇帝起身,隐约青袍方巾腰系丝绦,平民打扮,缝中难窥面孔。
    “后面的事你不必沾手,管你该管的部分就够了,没叫你帮朕做皇帝。”他说,其声凛冽,“另外江湖是非你同烈云去说,别的事等明日上朝。明日洗妆来见,见不得你这样一脸。”
    开门,似乎要是出去了。
    但是脚步声在门口一顿,似乎有人轻笑:“说来,你把朕的刀弄丢了么?”
    梁徵猜测他指的是青绡刀。
    原来已在宫中。这倒是合乎常理。
    青绡刀在丁安时被同马匹一起暂留烟波亭所在山下,既然马被连羽骑走,刀也应是在华山了。
    来日该还给谢欢才是。
    “不敢。臣定当寻回。”谢欢说。
    “玩物而已,不必放心上。你平安回来就好。”
    这回是真的走出房门去了。
    谢欢送青皇出房,烈云正站在外面。仍是一身黑衣,几乎隐身在夜色里。
    谢欢站住了。
    “枯雪湖那边怎样?”烈云问。
    “流言遍布江湖,但其实无恙。”谢欢说,“只是我不慎失落天魔印,现在柳宫海手里。”
    “在柳宫海手里也无妨,只是不可被荀士祯得到。你怎的惹上华山派的人来?”烈云道。
    谢欢一笑,不答他的话,“柳宫海三日后会来挽花楼。”
    烈云点了点头,默认让谢欢自行处理。
    “另外,因为梁徵的原因,我阴差阳错进过一回氓山药谷。”谢欢说,望屋内看了看,也不知梁徵听不听得到屋外说话,“只有容氏两姐弟在,上一辈容长裔仅存山中坟茔,看来已故去多年。”
    “死透了倒好。那两小子可有透露什么?”
    “不曾,容姑娘或许知晓些但缄口不言,而她弟弟一无所知。无论如何,除了与华山尚有联系,他们并无涉足江湖之意。”
    烈云点头。
    “除天魔印这外,其他我都能还你。”谢欢说着,从身上把各式各样的东西掏出来递过去,烈云也都接了。
    直到他从脖颈上勾出丝线穿着的承天玉,烈云问:“这个有用上吗?”
    “有,帮我很大忙。”谢欢说,诚恳有力。
    “既然如此,送你也罢。”烈云说完,转身便走了,疾行几步,已追上青皇。
    谢欢目送他们离开,低头盯着承天玉笑笑,仍塞回衣领内贴身带了,回房掩门,过来开了立柜。
    梁徵正无声无息地盯着他。
    他把梁徵拖出来到自己床上放下,让他平躺。
    梁徵连眼珠子都动不得一下。
    “这个没有解药。”谢欢在床边俯视他,解释,“服药三个时辰内药效就自然消退,现在大约还剩两个时辰。以烈云的本事,若不这样对你,他定然会发觉。”
    梁徵没有反应,谢欢又看了他一会儿,笑道:“要是不高兴,以后就别那么容易信我了。”
    他不再说什么,走到外间去,往架上水盆添了温水,掬水洗脸。
    妆容渐渐就溶开来,水盆中浑浊一片。他开窗往楼后将水泼掉,换了水,重新又来。如此反复再三,总算是将脸上厚厚的脂粉都洗去了。
    水面映出他脸上一道道未褪的红紫瘢痕来。
    他端详了一阵自己。这不到半月已愈合至此,再过些时日,全然消褪也不算是妄想。
    对水面笑笑,他转身又去镜台前,把钗钏首饰都一一取了,然后解裙除衫,直至将女子服色都去了干净,熄去灯,另披衣回到床边。
    在梁徵身边坐下来。
    “陛下即位,算而今已有七年。自我登科封官,自请效忠陛下不久,即奉命开此挽花楼。陛下身边宫女金婵与我有三分相似,再画上些便能相似七分,我借此一人分做两边事,周旋京城风月场。这朝中各员如何心机,倾谢倾徐,我尽皆知闻。我武不能拔山扛鼎,文不能安邦治世,只这点皮相,竟能聊尽忠心。”
    门窗俱都关着,透不进多少光线,只能看到他模糊身影。他散着头发,发长,能垂到床边梁徵的指间,触感依旧清晰。
    “与你说个笑话。”谢欢说,伸手按在梁徵胸前,“我名为巡查民生,实为查探军中谋反一事。徐大人知我见过他与边关韩将军书信名单,欲将我除掉。我爹认为我巡查到他接受各省贿礼隐瞒饥荒之事,要将我封口。其实他们要是愿意笼络我一下,我说不定就把我爹的事告诉徐大人,或者把徐大人的事告诉我爹了。”
    语声轻佻,可他自知这并不好笑。
    但最后一句确实是笑话。
    手心下面梁徵的胸腔内并无心跳。假死之药不是烈云,而是青皇所赠,说着可能会用到。
    青皇倒是真的觉得他有用,甚至愿意把烈云调离自己身边来保护他。不过一边这样,一边又不离口地警告,好像他真的因为怕死才跟从皇帝似的。
    他不觉得自己用得上。
    真的要死的时候,也就死了。
    “我叫你不要笑我……我少年时,也曾寄望考取功名,寒窗苦读圣贤书,修君子义,不想如今着妇人服行妇人事。”谢欢似乎在叹气,“我虽也不是什么士人君子,但这等事情也知好歹,委实是见不得人。不过你不觉得什么,倒是我徒自担心了,你们都想得我们不同。”
    手心渐渐往上,从他胸前离开,只有指尖仍旧还按着他,“此事已了,我打算重酬梁大侠,以谢恩义。想来金铢银锭皆如粪土,梁大侠都不放在心上,可我才返京城,两手空空,只有来日遣人往华山送上。”
    他收手,却伏身下来下巴抵着梁徵的胸口笑:“梁大侠放心,我不曾佞君王残害忠良,我不曾慕虚名营私结党,我不曾求富贵枉法贪赃……往来权贵曲意周旋,所得所获未尝欺瞒陛下,梁大侠你决不会救错了人。”
    “不过此后,我与梁大侠还是各走各路,两不相干吧。”
    梁徵能够坐起下床时,已是晓鸡三唱。
    应该早些时候就起来的,但自谢欢离去后,不能动不能说,流苏软帐内枕香衾暖,不觉睡去。也是因对谢欢总是少几分戒备,竟自安心。
    可下床时,才发现屋内不止他一人。
    凌微正在房中把玩他的无双剑。
    梁徵皱眉,“凌姑娘。”
    听他起来,凌微把剑放下,笑着转头过来,“梁少侠醒了。正好,梁少侠若无其他要事,我这就送你出城。”
    “谢公子在何处?”梁徵走近,佩剑上身。
    “上朝去了。”凌微说,斜飞媚眼,“不会有空见你的。”
    “首辅府中防备如何?”梁徵重整衣冠。
    “仅次大内。怎么?你要闯谢府?这倒是不用,小冤家跟他爹说不到一块儿去的时候,就都是在外面别院住着。”凌微瞅着他,“他没说不能带你过去,但我这样女子,可不能进谢家别院的门。要去的话,城西自己打听去。”
    梁徵想想,走去要推门而出,又回头:“凌姑娘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要帮他送信吗?”凌微托腮转过头看他,没有要拦他走的意思,“谢大公子的事情,我怎敢假手他人。可惜我如何用心,他是不怎么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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