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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之红尘篇-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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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归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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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欠我的,这一生一世也还不清,……想一死了之吗?休想!”
  “休想!休想!!休想!!!”
  红尘晕厥前那冰冷的铁石也似的声音如巨锤一记记敲在君无双脑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他按紧两侧太阳穴,盯着竹床上昏迷的人,心如有百爪抓挠鲜血淋漓。
  无力跪倒床边,摸着红尘烫得几不可辨的面容:“你就真的恨我至此吗?”
  轻轻叹息从身后飘来,烛光里一个清癯影子踏入竹屋:“痴儿啊……”
  “十三王叔?”君无双扭首,望着老人皱纹沧桑的脸,低声道:“恕无双惊动王叔休息了。”心知当是那地牢看守去通风报的信。
  十三王叔近前看了红尘一眼,摇头喟叹:“真是弄不清楚你们两个,这般纠缠,要到何时方休?”拍了拍君无双肩头:“既然放不下,又为何要娶那方家小姐,害了好好一个姑娘家?”
  君无双涩然,却不知从何说起。十三王叔出神良久,突道:“本教血咒夺人前尘往事,令施咒与中咒者爱欲痴缠,至死方解。你有没有想过要用?”
  君无双猛一震,霍然站起,瞠目结舌望着十三王叔。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十三王叔淡淡苦笑:“他虽是太子,可你却是我看着长大的,哪一个受苦我都见不得。事到如今,你就使血咒消了你俩从前种种回忆,带他离开红尘教,找个清净之地去过你们的新日子罢。这贺兰皇朝,兴也好,亡也罢,还不是镜花水月,过眼烟云?从古至今,又有哪一朝能长盛不衰的?就莫再为它误了自己了。”长长一叹,寂寥之至。
  君无双似是今日方真正认识十三王叔,直盯着他,一颗心激跳半天又慢慢凉却,黯然摇首:“用了血咒,他与我都已不是原来的人了。”凝视红尘面容,轻轻道:“他还没有原谅我,还恨着我,我怎能夺了他的自我?”
  十三王叔无奈翻个白眼,就猜得到无双这孩子看似睿智天纵,一旦钻起牛角尖,却也比常人更固执百倍。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拍拍他肩膀:“你好自为之,还有,他的脸也要尽快医治才好。”临行反手带上了竹门。
  烛焰静默吞吐着,君无双从药箱里拿起一柄薄如柳叶的锋寒小刀,用蘸了药液的白纱细细拭过,轻柔又飞快地挑破红尘面上一处脓血。
  “你不准我忘记你,可你自己却又说永远都不要再见到我吗?我不答应……”
  凄然微笑,手里刀光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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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神志完全清醒过来,已是半月之后。整张脸裹在层层纱布里,只留出眼耳口鼻。似乎知道自己的模样很滑稽,他醒来后,就一步也没踏出竹屋。
  每天君无双都会给他喂食洗身,剩下的时候就坐在床边,默默摸着他的手。红尘很难得地没有拒绝,但始终都不跟他说一个字。
  日子就在沉闷和平静中一天天过去。教众似是收到十三王叔警告,居然无人来竹屋打扰。夜罗刹兄弟业已返府,想来伺候君无双,却哪里有耐心与那两人朝夕相对,受那压抑气氛的煎熬?只有方挽晴日日含着泪送来三餐。红尘每次一听她脚步便心情恶化,甩开君无双的手,转头面壁,叫她尴尬无比,只得将食盒搁在门外,回新房暗泣。
  她心里何尝不怨怼夫婿薄情?但见君无双形貌日益清减,纤肠百转,终究恨不起来,仍是打起精神,拖着身子下厨,鸡汤药膳变着花样往竹屋端,风雨不断。转眼已是炎炎酷暑,她腰身也日见臃肿。仆妇几次三番要代她送饭,却都被她婉拒。
  这日将近黄昏,暑气依然蒸腾。她拎了食盒,打着油布伞慢慢朝竹屋走去,远远地,就透过大开的纱窗,见红尘坐在镜台前,身后,君无双正轻轻地替他解开脸上厚厚纱布。
  那清贵出尘的面上漾着她长久以来难得一见的温柔,但不是对她……从前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
  珠泪悄然滑落,方挽晴痴立着无法再动,只怔怔地看雪白的纱布一圈、一圈松开。越来越多光洁更胜往昔的肌肤露了出来……
  蓦然间,始终端坐无语的红尘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直指镜中的人,如见鬼魅,猛地又尖声大叫。“哐啷啷”一掌震碎铜镜,踢坍了镜台,在烟尘飞扬中扭过了脖子,满脸骇容。
  方挽晴却一惊更甚,食盒和伞啪地掉在地上,掩着樱唇,连叫都叫不出声。
  面对她的,竟是一张与他身边君无双一模一样的脸!
  狂叫着扯起君无双衣领,红尘睚眦欲裂:“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脸呢?还给我啊——把我的脸还给我!!!”
  像要掐断他喉咙般大力的手让君无双蹙起眉,却丝毫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反凄凉而笑:“这样你就时时刻刻都看得到我,再也不能永远都不见我了。”
  重如雷霆的一拳飞来,打断了他的惨笑,优美的唇角立即乌青,没等他缓过气,红尘接连毫不留情的两脚,将他踹倒在地。
  “滚————君无双,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这辈子、下辈子都别在我面前出现!”拉起摇摇晃晃的人,又是狠狠一拳,君无双腾腾撞到墙角,捂着肚,直不起腰。
  这两个人……使劲用手指堵住呜咽,方挽晴泪流满面,倏忽旋身奔出,再不回头,眼泪在身后洒了连串——这里,再没有容她之地……
  “你还不滚?……”乍始的暴怒如潮水渐渐消退,而一种比愤恨更强烈无数倍的、无法用任何言语笔墨形容的感觉随之填满心胸,红尘胸膛起伏似要炸开,盯视墙角里吃力直起身的人,血红的眼光仿佛要将一切千刀万剐。
  “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手一抓,已捞起一片锋利的碎镜对准自己面庞:“你不滚是吗?君无双!”冷芒突闪,镜片奋力划落——
  魂飞胆寒的惊叫伴着血花溅起。碎镜顿在君无双手中,血丝沿白玉般的掌缘蜿蜒。静静地望着那双漆黑充血的眼睛,半晌,他缓缓松手,一步步倒退。
  唇颤抖着扬起一个哀伤的笑容:“……我……滚……”
  转过身,无声无息地跨出了房门,向前走着。
  背后,传来红尘嘶哑的嚎吼,“轰隆”一声巨响,竹屋塌为废墟。
  幽伤笑着,君无双茫茫前行。回到数月不曾踏进的新房,天已黑尽。房内无灯,像冷清的空坟。
  方挽晴不在。
  燃起蜡烛,才发现烛台脚压着一纸薄笺。与方挽晴一样端丽的笔迹,却有好几处沾了水,墨印模糊…
  …
  默默看完,凑上烛火,顿化青烟缭绕——
  方挽晴走了。
  宛如被抽离了所有力气,君无双颓然跌坐椅中,抱着头,肩头微微耸动,一两声细不可闻的咿唔间断散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似哭似笑。
  什么都不属于他,什么也挽留不了。
  烛泪冷凝,天白时,他终于挺直背脊,带着一贯淡淡的优雅微笑,叫上夜罗刹飘然离府。也离开了殷州,一路远上京城。远远离开红尘。
  而就当他抵达京城分坛的同一天,收到了殷州王叔的飞鸽传书——红尘在他离府的第二天,就不顾众人劝阻,孑身一人离教,不知所踪。
  这一走,秋实春华,斗转星移,便是两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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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洞庭湖,烟波千里,极目似无穷尽。
  就在临江,锣鼓喧天,数十条披红挂绿的龙舟你追我赶,争相朝前方竹子架起的高塔上悬挂的彩球划去。引来岸上人头攒攒,欢叫拍掌声简直盖过了乐声,却也不时听到有人气急咒骂。原来这一带民风固然淳朴,但亦好赌。一年一度的端午龙舟大会更是摆上了台面的大赌场。甚至输钱跳江者都年年有之,自然也不乏一日暴富者,但获益最大的,当属那幕后的大庄家。
  鼓声骤急,已赛到了精彩处。那些庄家手下的伢仔也急着将手里还捏着的最后几筹抛出,眼光四下搜索生客。
  “这位爷,瞧您样,不是本地人,是第一回来鄙地游玩吧,就抽个彩,保不定能拔个头筹呢,爷!”
  一个伢仔瞧准了个衣红如火的高大男子,挤上前堆笑积极游说着。虽然这红衣人面目平板,可就看那身鹤立鸡群的轩昂气势,绝对是个“肥羊”。
  咕噜咽了下口水,他笑着搭向正欲转身的红衣人肩头:“哎,爷,您别走啊,抽两注吧!啊——啊—
  —”
  谄笑陡然走调,指尖刚刚碰到红衣,他整个人就被掀上半天,耳边呼呼风过,好像听见男子低沉又冷漠地说了一句:“别碰我……”
  下面的话就听不见了,因为他已掉进了江里。
  “哇!!!还没开彩,就已经有人跳江了啊?好看啊好看!”
  比打雷还响的大叫把岸上所有的喧闹惊叫都压了下去。众人的头一致转向来源。
  高塔上,一个浑身穿得花花绿绿似个大绣球的少年正坐在横竹上,悠悠晃着脚。手里一柄与衣服同样花哨的扇子挥个不停。
  突然的一阵沉默后,人群爆发出轰动的尖叫。
  “是雷神之子!”
  “惊雷公子也来了啊,惊雷公子!”
  一眨眼工夫,岸边原来站着的人全部都矮了一截,跪倒一地:“惊雷公子来了,太好了,今年咱们又能风调雨顺啦!”
  “我不来,一年到头,老天也总有一天憋不住会下雨啊。”听着下面欢声雷动,少年耸耸肩,小声咕哝。
  真是拿这班乡民没办法,居然连龙舟也不划了。有些扫兴地翘起嘴。不过,好像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愚直。至少岸上仍有一人挺立如松。一敲扇子,少年饶有兴趣地打量起那个神情漠然的红衣男子。忽地,一条蓝影凌江踏波而来。
  “四弟你坐那么高干什么?快跟我回去。”蓝影一踢水面,已稳稳站在一条龙舟船首,是个长身玉立,三十出头的男子,背负一剑,形状弯曲如蛇。冲着高塔上的少年张开双臂:“快点下来,新娘子已经到了,大家都等着你回去拜堂。”
  “那又关我屁事?”绣球一蹦三尺高,反而跳到了最高处,惊雷公子拼命摇扇:“我从头到脚都没说过要娶老婆啊,是你们自做主张替我张罗的,现在人来了,大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绝对不要的。”
  蓝衣男子微愠地眯起眼,精光暴射,沉声道:“那是爹生前帮你指腹为婚定下的亲事,你敢忤逆他老人家?这般胡闹,简直丢尽咱们岳阳风门的脸。”一瞪少年:“下来!”
  “就不下来!”风惊雷眼睛瞪得比他更圆,哇哇大叫:“我说不要就不要,大哥你怕丢脸,就替我娶了她吧,有你风门新当家祭雪大公子做她相公,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双手抱紧塔尖竹竿,一副八匹马也拉不动的架势,还对风祭雪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四下跪伏的乡民想笑又不敢笑,个个憋得面孔抽筋。风祭雪拉长了脸:“真的不下来?”振臂一挥,江对岸倏地涌出大群矫健儿郎,一线排开,封住了江面,个个手里拿着绳索鱼网。
  风惊雷贼忒兮兮的笑容立即蔫了下去,嘿嘿讪笑:“大哥,你也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吧。”暗自叫苦,大哥倒也神通,居然算准了他会来看热闹,早有准备来江中捉鳖,呸呸,不对,怎么骂自己是鳖?
  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又转,突然放声大哭:“大哥,我也不是要忤逆爹,只不过,只不过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你叫我怎么另娶他人啊?”
  哭声惊天动地,风祭雪却早见惯这四弟整蛊作怪,压根儿就不信,不咸不淡地摸着自己下巴:“我怎么从不知道?哼,你那个心上人是附近谁家的姑娘啊?”
  “大哥以为我骗你吗?错了,这回是千真万确,不然罚我被老天打雷劈死。”
  慷慨激昂地一扬头,风惊雷大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了,其实,我喜欢的人是————
  ————”
  眼睛从东往西搜索着,猛地定住,扇子一指那始终不动声色淡漠旁观的红衣人:“他!”
  用力一蹬竹竿,向红衣人大笑扑去:“喂,快接住我啊,摔死了你可赔不起。”
  乡民惊叫声里,花花绿绿的一团直掉下来,红衣人也琢磨不透这希奇古怪的少年到底会不会武功,想退又怕真个出人命,一犹豫间,那人肉大绣球已到头顶。他一伸手,轻轻巧巧接住少年。
  舒服之极地躺在他怀中,风惊雷拍拍胸口:“看你冷眉冷眼的,心肠还真不赖,啊,我的眼光果然错不了。”哗啦打开折扇,自鸣得意地朝掠近岸上的风祭雪吐了吐舌头,成功看到一张完全走了样的黑脸。
  “大哥,你别气。我跟他早就心曲互通,就怕吓到你们才一直隐瞒到今天,唉,每天偷偷摸摸,那叫一个苦啊。其实我今日就是和他约好一起私奔出逃的,哈哈哈。”
  暴笑数声,凑上那一言不发的红衣人耳边,又细又疾地道:“喂,老兄,帮个忙,以后你有什么断手断脚,头痛肚痛的,包在我身上。嘻嘻……”
  风祭雪脸色越来越难看,正要发作。一声含着讶然的轻呼飘过江面,幽幽扬扬,入耳熨贴无比。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从风惊雷处转了开去。
  江心上,一人凌波凭风,水银色的宽袍广袖翩飞似仙。波光潋滟、艳阳高照,映落在他面上,肩头,却全化为被吸入剔透水晶里的一抹幽邃月华,叫人看不清他出尘姿容,就被那一双流光飞舞的墨玉眼眸摄走了心神魂魄……
  眸光千变万化,似喜、似忧、似哀……银衫飘飘,已如履平地登上岸边,痴痴凝望红衣人:“真的是你,我昨日听教众说似乎见到你在岳阳附近出没,就连夜自柳州府赶来。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你了……”
  绵绵清叹荡气回肠,叫人忍不住跟着心酸怅然。红尘木讷的脸依然毫无表情,黑亮的眼却划过一丝重重伤痛,须臾回归冷漠。猛侧首避开那双幻化无穷的魔眸,抛下怀里的风惊雷,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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