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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颓的花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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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天堂”乐队为了适应市场经济的发展,适时调整经营思路,开展一条龙服务,代搭灵堂,代哭,代送火化,代刻碑立传,总之,除了不代见阎王,死人的生意被他们做到了巅峰,深受当地百姓喜爱。

  李老太爷死后不超过一个小时,就有人在征得李计然奶奶的同意后,将“天堂”乐队请了来。

  “天堂”乐队一条龙服务果然周到。黄昏时分,灵堂搭起来了,李老太爷从房间里被抬出来放到了灵堂中间,“天堂”乐队的哭手们身经百战,经验老道,他们发出古罗马陪妇一样的哭声,很快将整间屋子淹没在一片干瘪的悲伤中,这些人将本来该为自己的父母亲友流的眼泪发挥得淋漓尽致,李计然忽然觉得那倾盆而下的应该不是眼泪,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很多人没有了眼泪,他们流的不是泪,只是加了盐的水而已。这个时候不断有人进来,“天堂”乐队奏起哀乐,进来的人们跪在地上,拼着命地想从眼中挤出加了盐的水来,挤到最后,眼睛为了表示对脸部肌肉的不满,流下了几滴委屈的泪水,他们的哭声适时地配合着泪水响起,于是灵堂内立刻哭声嘈杂,李计然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这个纷杂的场面,巴赫金说过: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众生喧哗的时代,他的脑里忽然就浮现出一个词来“闹剧”。李计然上了初中后,读到了一句话“好人打坏人是喜剧,好人打好人是悲剧,坏人打坏人是闹剧,分不清好人坏人的是历史剧”,李老太爷从一部历史剧中走出来,死在了一个闹剧的时代,这不能不说是个悲剧。

  李计然在众人焦急等待“天堂”乐队送上一条龙服务的时候,曾溜进过李老太爷的房间,这时李老太爷已经被抬到了床上,他那颗愤世嫉俗,饱经沧桑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李老太爷就像是沉沉地睡去,再也不会醒来地睡去,“人生识字忧患始”,这是李计然从他爷爷脸上看到的遗书。李老太爷的眼角挂着某种祥和单纯的笑意,一个人在饱经沧桑后,露出的笑容其实往往很单纯,我们看到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因了子孙的一句话,而突然大笑时,在那白头发白胡须的震颤中,隐藏的却是一个三岁小孩子般真诚的笑。李老太爷已经死了,可是李计然站在他的面前,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悲伤,这个世界曾无情地抛弃了他,现在他也无情地抛弃了整个世界,在他的身后,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历史为一个人而存在着,当这个人不存在的时候,他带走了属于他的历史。李计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转身出来了,此时一辆满载“天堂”乐队全部家当的卡车正缓缓驶入李家大门。

  天气炎热,李老太爷的尸体第二天就被送去了火化。

  第三天下葬,李父捧着骨灰盒,走在最前面,李计然捧着李老太爷的遗照跟在后面,李计然的奶奶在李老太爷送去火化的当天就病倒了,怕她伤心,送葬的时候,没有让她来,她的位置被李母代替了。再后面就是一群哭哭啼啼的李家的近亲远友们,“天堂”乐队被安排到了最后,许是李父曾给他们交代过,一路上他们都吹着些不知名的曲儿,并没有李计然熟悉的《今天是个好日子》,甚至也没有《大花轿》,当然就更没有《国际歌》了。

  李计然小学毕业后,李父、李母将他接回了自己经商的城里读初中,但是李计然的奶奶却坚决不肯一同进城。李老太爷去世以后,她居然戒掉了麻将,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李老太爷生前经常坐的书桌前,将一排排古书搬下来进行修补,又或是在有太阳的时候,将这些书搬到门口去晒,然后坐在一张椅子上眯缝着眼睛打瞌睡。李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李计然的奶奶将满腔热情都灌注在串门与交流牌技上,在家也只是对李老太爷呼来唤去而已,李老太爷死后,李计然才感受到了他奶奶对他爷爷的爱,这也是他第一次懵懵懂懂地知道:原来有一种爱,是藏在心底,说不出来的。可是这种爱他爷爷能知道吗?   



  有一种爱,你不说出来,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李父李母经商的城叫A城,他们在这座城里经营着一家小超市,这家超市在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时候却没有同步高速发展,近几年来,各种连锁超市纷纷出现,他们运用穿插分割、各个击破的战术,将这座不大的城市变成了百米一小超、千米一大超的格局,李家的超市就在这群雄争霸的地方,艰难地经营着。

  在A城读初中的那段日子,是李计然一生中过得最为平凡的日子,其实他一生中最不平凡之处或许就在于什么样平凡的事都让他遇上了,那些轰轰烈烈、愁肠百转的事只是偶尔打他身边经过,最多像是抛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最后还是要归于平静。他的成绩一直保持着前几名,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聚众闹事更不会静坐示威绝食上街游行组建帮会宣传反动言论,他什么坏事也不做,但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却每年都能拿一个三好学生的奖状回去糊墙。他偶尔会去打打乒乓球,因为在那所学校里实在找不到对手。下午放学后,会去李父李母的小超市里帮帮忙,晚上做完作业后,看看从李老太爷书房里带回来的书,直到李母拍着房门大声催促,这才上床睡觉。

  李计然读到初二的时候,开学伊始,他就读的初中附近突然来了一批街边摆棋的人,他们往往在地上铺一张破旧的布,布上放着一块刻有棋盘的油腻腻的木板,木制的棋盘上稀稀落落地放着几个棋子,这些棋子也大都伤痕累累,仿佛真的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过一样。旁边一块摊开的白纸板上写着:象棋残局,红黑任选,红先,一局两元,赢了得十元。

  这些人大多是一些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胡须邋遢,蓬头垢面,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衣服,脸色阴沉,一副落魄江湖的样子。

  有人说,在中国有11亿人会下象棋。这话似也不假,那十多个街边摆棋的摊前一到下午总是人头攒动,当然看的人远比下的人多,这就好比两军打仗,坐山观虎斗的人总比战场上冲锋的人多。

  这批摆棋人大概有十人,但奇怪的是他们摆摊的地点就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一样,沿着正对校门的两条绿化带一字排开,最接近校门处,有块四五平方米的小空地,周围的几株悬铃木已高逾十米,九月的阳光下,非常阴凉。这块空地却只有一个摆棋人,此人无论什么时候来,都绝不会有其他的摆棋人将棋摆到那块空地上。他五六十岁的样子,总是穿着一件灰色的布衫,在他的棋局前,有两张小小的凳子,他坐在其中的一张凳子上,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棋盘,皱纹被挤到眼角,化作一团解不开的愁。

  这排绿化带的最后,是一个比较年轻的摆棋人,此人只得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套蓝色的牛仔套装,洗得处处白点,宛如蓝天中的朵朵白云。李计然去看的时候,他正一脸愁容的蹲在地上,在他对面是个打着赤膊的中年人,满身肥肉,他不是蹲在地上,而是坐在地上,浑身的肥肉放松下来,一块块都拖在地上。肥肉看着面前的残局,牛仔衣摆的棋非常奇怪,红黑方的棋子数、棋子摆放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肥肉看了看牛仔衣,牛仔衣用手抚着额头,低着头不知是在看棋呢,还是在看他那双已经开帮的白球鞋。肥肉吞了吞口水——初秋的太阳,明晃晃的,晒的他满身是油,也不知道是否是吞的油水。“我选黑方,你先走吧。”肥肉最后下了决心说。周围有人摇头,有人议论:“红方先手肯定胜,一个炮三进二就完了。“牛仔衣似乎全然未听到这些人的话,低垂着眼皮,不说话,右手一伸,炮七进二。李计然看着地上的残局,觉得颇为熟悉,偏偏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李计然的象棋启蒙于李老太爷,李老太爷棋书音画无所不通,家里藏有很多棋谱,李计然读小学时,李老太爷也曾教过他摆摆《橘中秘》《百局象棋谱》等书上的残局。李老太爷下棋刚猛,一出手屏风马锁住阵脚后,就立刻倾巢出动,如猛虎下山,一局棋快则几分钟,慢则一刻钟。李老太爷不出门下棋,但凡有人上门挑战,李老太爷要么不下,下则必胜,常说:“棋局如战场,下棋就是要拼个输赢。棋之道,战则必胜。”这个“必”既是必须的必,也是必然的必。李老太爷死后,李计然就一直没碰过象棋,正寻思中,一局棋已完,肥肉果然输了,他转过头对那些评头论足的人大喝道:“棋盘上又没有牛草,你们那么多嘴干什么?”又转过头对牛仔衣说:“我们再下一局。”牛仔衣从放在一边的棋盒里拿出一兵一卒来说:“我们改一下局面,再放两个兵上阵。”说着在九路上添了一对兵,肥肉瞟了瞟边上的两个兵说:“这两个家伙,放在边上,添了也没用,这局该我先走了。”周围的人被他刚才一喝,有的悄然离开,留下的也一个个成了真君子。李计然看着那两个添上去的兵,猛然想起来这个残局叫双炮禁双炮,李老太爷曾经从一本叫《竹香斋象戏谱》的书中翻出来摆过,一记起名字,思维立刻像是打开了一道缺口,各种变局、破局、走着也立刻回想起来了,他不自觉地说:“这个棋炮三进一,红先手胜。。。。。。”这次肥肉没有说话,倒是牛仔衣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计然吓了一跳,背着书包踟蹰着钻出人群,折转身向校门口走去,沿途又看了几个残局,有一个残局他记得很清楚,叫“三打祝家庄”,他五年级的时候自己摆过,有一些棋局他觉得很熟悉,但是名字忘记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那块空地上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了,李计然在人堆里扎来扎去,好不容易挤进去,眼镜片上早起了一片白雾,等到白雾散去的时候,他看到坐在灰衣老头前面的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年轻人。板寸头刚刚输了一局,他不服气地说:“换一个残局,换一个残局,刚才那个肯定已经被你弄得闭着眼睛也能走了。”灰衣老头嘿嘿一笑,换了一副残局,然而下了不到二十回合,板寸头便又兵尽车绝,只剩下一个将,果真成了孤家寡人。板寸头输红了眼,从包里摸出十块钱来,大声地说:“咱们再下几局,你给我再换一个残局。”如此下了三局,李计然发现,灰衣老头不论是换的什么残局,走不到十五个回合,棋面上总是会出现同一个局势,板寸头大概也发觉了古怪,输了第四局后,拍拍脑袋说:“怪了,怪了,这是走桃花岛啊,走来走去,又走回去了,不下了,不下了。”他直起身来,从李计然身边挤出去,李计然摸了摸身上李母给的车费和零花钱,耐不住诱惑,也坐到了那张小凳子上。

  李计然输了几局棋,忽然感到身上有一点冷,抬头看时,夕阳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斜阳,挂在天角,一副懒洋洋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赶紧束了束书包带子,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路小跑回家。

  一个星期来,李计然的心思都放在那些街边残局上,尤其对灰衣老头的棋想得最久,但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是什么残局来。好不容易到了周末,他到自家的超市里拿了几袋豆奶粉一类的东西,就急忙回了李家村。

  在李老太爷的书房里,李计然吧李老太爷珍藏的象棋棋谱洗劫一空,甚至是李老太爷自己为自己的战棋记的谱也顺手牵羊。星期天的晚上,李计然在《百变象棋谱》、《心武残编》、《适情雅趣》等一大堆书中埋首翻看,街边的那些残局大都了然于胸,那个灰衣老头摆的是七星聚会的各种变局,七星聚会有诸般变局,漫无边际,幻化多端,局中陷阱箭阵,比比皆是,假象纷呈,把李计然看得如痴如醉。这一个星期,他放学后,不再往路边棋摊扎堆,回家后草草做完作业,就赶忙打开棋谱研究,上课时,在脑袋里也常常开辟一块战场,其中车来马往,象飞士走,热闹非凡。如此一个星期后,李计然自认对七星聚会已颇为了解,只等下个星期一去破灰衣老头的局,赢不赢钱他倒没想过。

  星期一的下午放学后,李计然第一个冲出校门。出了校门,他才发现,半个月没注意过的街边,竟然只还有六七个人在摆摊了,牛仔衣的摊位不见了,校门旁的空地上却仍围了一圈人。他挤进去一看,吃了一惊,摆棋的人居然不是灰衣老头,眼前的这个摆棋人,长相萎缩,脸上随心所欲地分布着鼻子、眼睛、嘴巴,就像是上帝造人时漫不经心留下的废品。九月的骄阳下,他居然带着一顶狗皮小帽,李计然觉得那散发着臭气的狗皮小帽下肯定是一只长满疥疮的八角形脑袋。 

  老头穿着一条裤衩蹲在地上,他的面前有一幅白布画的棋盘,上面密密麻麻地印满了红色的手印,白布棋盘两边用粉笔挨着画了五个棋盘,每个棋盘边都有一个人或坐、或蹲地苦苦思索,车轮战!李计然心里一惊。老头蹲在地上,左右脚不断地挪移着,在每个棋盘前停留不到几秒钟就伸手走出一步,他走一步,对手就肯定要抓耳挠腮好一会才扭捏地走上一步。不多会儿,败下一局棋来,立刻有人跃跃欲试地重新摆上棋子,下的不是残局!李计然又吃了一惊,老头下的居然不是残局。老头没有一个说明下法的白纸板,但人群里都流传着:这个老头姓米,来这儿一个星期了,他来了之后就把灰衣老头赶走了。他的一局棋收两元,但输了的话,他赔二十元,他可以同时跟几个人下,有人来他就再画一个棋盘,现在已经添到五个了。他不摆残局,但谁有残局可以摆来跟他下,他输了依然赔二十元。

  “那个白布残局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摆的残局,你走通了他付你一百元,走不通也不付钱,只要去按个手印就行了。”

  李计然看了看米老头,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嘲笑?苦笑?冷笑?这时恰好又有一个人败下阵来,李计然急忙把书包放下来垫在地上,坐上前去,他摆好棋子,老人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发出嘶哑的声音:“你先走。”李计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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