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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石安门外(同志文)-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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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子,你原来那劲头呢?”他毫不留情的揭穿我,“你还是裴建军吗你?当年你退学那本事呢?啊?你为了周小川跟家里闹僵了,十年了都没再回去,这事儿是你干的吧?你瞅你现在这点儿出息,我要是你,绝对先直奔他们家,我得咣咣凿门,他不开我就不停下。” 
“你说得容易。”我苦笑,“真要那样我跟他都得见报,你让他还怎么混,他又那么好面子,再说,人家现在又不是一人儿住。” 
“不是一人儿住?”疑问的语气,小九不明所以,“他跟谁住一块儿呢?” 
“他女朋友啊。”我回答,“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强子也没说。”自言自语一样的念叨,小九拍了下脑门,“这可不好办了,要是真的,那你们” 
“所以说呢。”我叹气,抬起脚搭在茶几上,“我头一回知道,这滋味儿这么难受我算是领教了。” 
那天,我们再后来没再谈关于周小川交了女朋友这件事,本意是来教训我的小九到后来一个劲儿劝我别往心里去,问清楚了再说,我一笑,说都住一块儿了,不是女朋友还能是什么,小九说反正得查明真相,我没再开口。 
到最后,小九离开了,离开之前跟我说,你还是多惦记着点儿他吧,你看他那张脸,都成什么样儿了,我点头说行,我知道,我记着呢。 
我的确知道,我也的确记得,周小川的身体状况下降是我最担心的,而在后来的两个月里,我的担心成了现实。 
八月底,秋老虎晒死人的那几天,我收到了周小川体力不支而住院的消息。 
我吓着了,我真吓着了,当时我就想,不管怎么着,我都得上医院看他去,不管他见不见我,我都非见他不可。 
那天特热,我是赶清早跑到医院去的,我本以为我会是第一个来访者,可一推开病房门,才看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坐在床边。 
“哟阿姨。”一愣,我半天才冲对方打了个招呼。 
“建军啊,来来,进来。”一声挺高兴的回应,周小川母亲边站起身边推了推儿子肩膀,“川儿,犯什么愣呢,建军看你来了。” 
“”没有见过我一样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冲我微微一笑,“坐吧。” 
我动作有点儿僵硬,踱进病房,我坐在他旁边,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床边小桌上。 
“建军最近忙坏了吧?”阿姨边问边递给我刚削好的一个苹果,“你瞅瞅,头发不理,胡子也不刮。” 
“没”我刚想说什么却被周小川抢了先。 
“妈,您不懂了吧,这叫有个性,显得成熟。”轻松调笑的口气格外置身事外,我听了心里直发紧。 
“得,我不懂,我不懂就不给你们添乱了。”边说边站起身,阿姨冲我笑,“成,建军,你来了我也该走了,家还有点儿事儿,你陪陪川儿吧。” 
“哎。”我点头。 
“让他把那粥喝了,他不喝你就打他。” 
“那哪儿成。”我傻笑,然后看着阿姨跟周小川交待了几句之后离开了病房,于是,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只剩了我们俩的呼吸声。 
“那什么”我吞了吞口水,“你先吃饭吧,要不身体受不了。” 
“不饿,放那儿吧。”直接的拒绝之后又是沉默。 
“川川。”我叫他名字,然后把阿姨刚递给我的苹果放到一边,“那你吃点儿别的?我给你买了” 
“我不吃零食,忘了?”他淡淡的笑,“你就放这儿吧,等小九来保证一点儿剩不下。” 
“成。”我又点了点头。 
现在我觉得相当没真实感,我竟然又和真实的周小川面对面了,这个我曾经那么熟悉的小身体,现在半靠在床头,苍白虚弱,目光有些无力,却仍旧倔强。 
“最近这两天好点儿没有?”我问。 
“好多了。”他在努力让语调显得轻松,“就是睡不好,老做梦。” 
“恶梦?” 
“不是,我老梦见”他侧脸看向阳台,“老梦见原来建安里的事儿” 
“是吗”我低头,轻轻握住他还插着点滴管子的手,我极小心极小心,生怕碰疼了他,“都梦见什么了?梦见我了吗?咱俩跟河边儿逮蛐蛐儿” 
“没有。”他摇头,“乱七八糟,醒了,就记不住了。” 
那语调相当疲惫,眼神也相当疲惫,那种疲惫好像具有感染作用,传到我身上,肩膀犹如大山压着般沉重,我只觉得眼眶发胀,半天才问了一句: 
“累坏了吧” 
“嗯。”他点头,“累,是累,这么多年终归还是累了。” 
我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也翻江倒海,他这话让我差点儿把眼泪掉下来,我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他已经承担了太多了,这种沉重感慢慢积累,终于压倒了他。 
“川川。”我再次叫他名字,然后有些突然的凑上去吻了他的脸颊,那凹陷的,苍白的脸颊,我很温柔的吻他,随后在他耳边低语,“川川我想你。别躲着我了,回来吧,我真的想你” 
我没看见他的眼泪,因为他很快就闭上了眼,咬着下嘴唇,他微微发抖,然后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叹息着开口: 
“你走吧,我女朋友快到了。” 
我怔愣,却最终没有反驳,他现在身体这个样子,我不敢强求他什么,极不情愿站起身,我抬手摸了摸他有些干燥的头发,然后叮咛,然后告别,然后转身向外走。 
我想我可能是听错了,也许是我的幻觉,但这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 
就在我走出病房之前,我明明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声艰难的,细小的,努力压抑却无法遏制的啜泣 

我到最后也没能看见周小川的眼泪。 
我想回身去抱着他,想跟他说你回来吧,向用尽一切哀求之词劝他不要再僵持了,但当我想转头时,却听见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呵斥。 
“滚!” 
我却步了。 
那是那天周小川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字。 
那个字足够让我倍受伤害,我这辈子头一回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干脆到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 
到最后,我还是走了,我走在医院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楼道里,看着每个从我旁边出现的年轻女子,我会想,那个会是周小川的女朋友呢?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会多温柔的对待他?至少,会比我温柔吧。 
我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就跟九儿说得那样,我当年的那股劲儿都上哪儿去了?我那狗皮膏药的能耐都上哪儿去了?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是当年的我吗?我还是周小川的主心骨吗?还是“桥”的顶梁柱吗?原来咱哥们儿好歹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就野,那时候把被关禁闭的周小川从他家里拽出来,还特正大光明的让我姐给他炸馒头片儿,后来又为他退了学,我把拿烟灰缸差点儿打瞎了我,我都没服过软儿,从“桥”有我参加的第一场演出直到单飞之前的最后一场,我都一直是挑大梁的角儿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怂了?又怂又磨叽,我还是我吗?我还是裴建军吗?那个特男人,特豁得出去的裴建军是不是已经死球儿的了? 
脑子里一团混乱,离开医院之后迷迷糊糊开车回家,还没进屋就听见电话铃在响,在我快步从车库绕进客厅时,看见儿子已经把电话给抓起来了。 
“喂——?”清脆的声音对着听筒喊。 
“来,儿子,给我。”走过去接过电话,我问了句,“找哪位?” 
“老二,是我。”我姐的声音传了过来。 
“哟,姐,你出差回来了?”坐在沙发上,我边说边小心扶住正往我身上爬的慕慕。 
“今儿早晨回来的,刚睡了一觉,你还没起呢吧?电话都让儿子接?” 
“没有,我刚进门儿。”把车钥匙扔在茶几上,我伸手去抓凉瓶,给自己倒了杯水,连喝了几口。 
“干吗去了?”戏谑声传进耳朵,“能让你起这么早,肯定不是小事儿。” 
“啊,可不嘛。”放下杯子,停顿了一下,我苦笑,“周小川住院了。” 
“哟,怎么回事儿啊?” 
“咳,还能是怎么回事儿,熬灯油熬得呗,差点儿憋了。”叹气,继续苦笑,我让慕慕下来,然后问我姐,“姐,你说,我是不是那什么” 
“什么呀?” 
“就是说吧你说我现在,跟原来是不是都判若两人了?” 
我听艰难的问完,听痛苦的等着回答,可等来的却是一声笑。 
“老二,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深沉了?”我姐笑个不停,“你是不是当爸之后就开始有内涵了?还动不动就思考点儿哲理性问题。” 
“哎哟我的姐姐,你就别损我了,我这儿问正经的呢。”皱着眉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我追问,“我都快神经病了,你就说是不是吧。” 
“这你让我怎么说?贫劲儿还是那德行,就是没原来疯了。” 
“我原来疯啊?” 
“你以为呢?说来劲就来劲,干什么都特有主意,连别人意见都不带征求的,你就说你跟家里闹成这样” 
“行了行了,饶了我吧。”我赶紧喊停,然后在我姐的笑声中沉默了片刻,“对了,姐咱爸妈最近怎么样?” 
“亏你还惦记着。”收起笑声,我姐吁了口气,“都挺好,住得近,有什么事儿我跟刘鑫过去也方便我说老二,你有时间,还是回来看看吧,最近妈老跟我念叨你。” 
一句话,说得我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我满脑子都是十二年前我妈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和亲生儿子就那么硬分开,她的悲哀和伤痛我知道有了慕慕之后才渐渐懂得。 
“那爸呢?”迟疑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 
“也挺好,退休之后就一直跟家种花儿养鸟儿,有时候蹬着小三轮儿带咱妈去趟丰台花园儿什么的,在要不就准备一桌子菜等着慕慕跟他哥过去。” 
“哦”我点头,“那,爸是真喜欢我儿子吗?” 
“这还能是假的?你真没良心。”我姐骂我,然后命令一样的开口,“你小子有时间就给我回来看看知道不知道?别一天到晚脑子里头除了摇滚就是挣钱,你别忘了你还有老爹老妈没尽过孝呢!” 
语调并不高,只是恰到好处的教训,我姐说完,等着我回答。 
“是,我记着呢,我肯定回去,肯定回去!”连忙重复着,我揉了揉发胀的眼眶。 
“把你儿子带着,对了,把川儿也带上,妈还问我呢,说川儿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是不是他们家没搬过来,他就把他裴叔裴婶儿给忘了” 
有点儿唠叨一样的话让我差点哽咽,我真想告诉我姐,川川不要我了,他有了女朋友就把我给甩了,都怪我,怪我当初骗他,拿他当猴儿耍,他恨上我了,他恨死我了! 
我脑袋里一团浆糊,张了半天嘴,却一句整话也没说出来。 
“姐我过两天,就去丰台。”吸了吸鼻子,我很认真的承诺。 
我当时说的的确足够认真,后来我也的确履行了我的承诺,我去了丰南的爸妈家,去之前我还有顾虑,但回来之后我便开始庆幸,庆幸我扛着顾虑还是去了。 
开门的是我妈,一瞅见我,老太太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一双手抓着我胳膊,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直到慕慕从我身后跳出来扑进我妈怀里,她才抹了眼泪露出一个笑,抱着孙子往屋里走,我妈喊我爸。 
“掌柜的,少东家回来了。” 
还是当年的那个称呼,这个称呼沿用了三十多年,在我妈口中我爸永远都是“掌柜的”。 
我站在门厅,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等,我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才听见里屋踱出了一阵脚步声,然后,半掩着的卧室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随已头发花白,身材却仍旧挺拔的老者。 
那是我爸,是我一气之下就十二年不曾见面的,我的亲生父亲。 
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十二年之后的现在,我若还能忍住不哭,那我便是冷血,便愧对一个人字。 
那天,我爸到最后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他用全部刚强维持着自己做父亲的尊严,他大声嗽了下嗓子,跟我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坐吧”,第二句是“喝口水”。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有如洪钟撞击我耳膜,我坐在我爸对面,端起桌上的紫砂壶给他倒了杯茶,茶水的颜色很重,十二年来还保持着喝浓茶的习惯,父亲仍旧守着他的原则,端起小茶杯,他慢慢啜饮,然后放下,然后抱起跑过来起腻的慕慕,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轻声开口: 
“孩子真像你,太像了。”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卧室门口的母亲,又看着我,“要是将来他也想从你翅膀底下冲出去闯天下你别拦着他。” 
“爸”后头的话,全都没在哽咽当中了,我再没了言语,只剩下激动,多年来的心病终于有了解药,多年来的折磨与隔阂终于画了句号。我除了激动,没有其他更恰当的词汇来形容我那时的心情。 
“还有,川儿,回头让他也来看看我跟你妈。”低沉稳重的声音接着说,“也不知道当年我打他那一巴掌,他还记恨不记恨” 
他肯定不会的!爸,川川不是那种人!他从来就没记恨过您,从来就没有过!他还劝我和家里和好,是我早没听他的,都怪我,全都怪我!这么些年 
我在心里这么喊,嘴上却半句也没说出来,我抱着跑过来给我抹眼泪的慕慕,哽咽中只能不住点头。 
冰释。那天,我从没如此深刻过的,理解了这个词。 
我超脱了。 
 
那之后,我和家里恢复了关系,只要有空当儿,我就一定会回家看看,但我却一直没有机会联系上周小川,他仍旧只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身体稍稍恢复之后,他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我说不出他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想证明给我看,他想告诉我,没有我,他一样可以成功。 
再次和他面对面,已经是新年的演出了,在工体,我的乐队,周小川,小九,还有六哥,单飞的我们以单飞的形式和状态同台演出,我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桥”的成员们,在一年之后再次站在同一舞台上,各自的心情大概都不会简单。 
那天晚上,头一个出场的是小九,他把整个工体放了把火,这把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烈,直到最后周小川出场,温度达到了至高点。我没在休息室干等,我站在后台,看着一束灯光照在身上的周小川,他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唱着作为最后一首收场曲子的柔和情歌,我听的心都快停跳了。 
“哎,看样子是给你唱的。”小九突然从后头搭住我肩膀,他边喝水边拍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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