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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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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鬼。鬼以千计,日有死亡,须负瘗之耳。请一过观之。”移时,入一门,署
“给孤园”。入,见屋宇错杂,秽臭熏人。园中鬼见烛群集,皆断头缺足,不堪
入目。回首欲行,见尸横墙下;近视之,血肉狼藉。曰:“半日未负,已被狗咋。”
即使生移去之。生有难色,婢曰:“君如不能,请仍归享安乐。”生不得已,负
置秘处。乃求婢缓颊,幸免尸污。婢诺。
行近一舍,曰:“姑坐此,妾入言之。饲狗之役较轻,当代图之,庶几得当
以报。”去少顷,奔出,曰:“来,来!娘子出矣。”生从入。见堂上笼烛四悬,
有女郎近户坐,乃二十许天人也。生伏阶下,女郎命曳起之,曰:“此一儒生,
乌能饲犬?可使居西堂,主薄。”生喜,伏谢,女曰:“汝以朴诚,可敬乃事。
如有舛错,罪责不轻也!”生唯唯。婢导至西堂,见栋壁清洁,喜甚,谢婢。始
问娘子官阀,婢曰:“小字锦瑟,东海薛侯女也。妾名春燕。旦夕所需,幸相闻。”
婢去,旋以衣履衾褥来,置床上。生喜得所。
黎明,早起视事,录鬼籍。一门仆役,尽来参谒,馈酒送脯甚多。生引嫌,
悉却之。日两餐,皆自内出。娘子察其廉谨,特赐儒巾鲜衣。凡有赍赉,皆遣春
燕。婢颇风格,既熟,颇以眉目送情。生斤斤自守,不敢少致差跌,但伪作騃钝。
积二年余,赏给倍于常廪,而生谨抑如故。
一夜,方寝,闻内第喊噪。急起,捉刀出,见炬火光天。入窥之,则群盗充
庭,厮仆骇窜。一仆促与偕遁,生不肯,涂面束腰,杂盗中呼曰:“勿惊薛娘子!
但当分括财物,勿使遗漏。”时诸舍群贼方搜锦瑟不得,生知未为所获,潜入第
后独觅之。遇一伏妪,始知女与春燕皆越墙矣。生亦过墙,见主婢伏于暗陬,生
曰:“此处乌可自匿?”女曰:“吾不能复行矣!”生弃刀负之。奔二三里许,
汗流竟体,始入深谷,释肩令坐。欻,一虎来,生大骇,欲迎当之,虎已衔女。
生急捉虎耳,极力伸臂入虎口,以代锦瑟。虎怒,释女,嚼生臂,脆然有声。臂
断落地,虎亦返去。女泣曰:“苦汝矣!苦汝矣!”生忙遽未知痛楚,但觉血溢
如水,使婢裂衿裹断处。女止之,俯觅断臂,自为续之;乃裹之。东方渐白,始
缓步归,登堂如墟。天既明,仆媪始渐集。女亲诣西堂,问生所苦。解裹,则臂
骨已续;又出药糁其创,始去。由此益重生,使一切享用,悉与己等。
臂愈,女置酒内室以劳之。赐之坐,三让而后隅坐。女举爵如让宾客。久之,
曰:“妾身已附君体,意欲效楚王女之于臣建。但无媒,羞自荐耳。”生惶恐曰:
“某受恩重,杀身不足酬。所为非分,惧遭雷殛,不敢从命。苟怜无室,赐婢已
过。”一日,女长姊瑶台至,四十许佳人也。至夕,招生入,瑶台命坐,曰:
“我千里来,为妹主婚,今夕可配君子。”生又起辞。瑶台遽命酒,使两人易盏。
生固辞,瑶台夺易之。生乃伏地谢罪,受饮之。瑶台出,女曰:“实告君:妾乃
仙姬,以罪被谪。自愿居地下,收养冤魂,以赎帝谴。适遭天魔之劫,遂与君有
附体之缘。远邀大姊来,固主婚嫁,亦使代摄家政,以便从君归耳。”生起敬曰:
“地下最乐!某家有悍妇;且屋宇隘陋,势不能容委曲以共其生。”女笑曰:
“不妨。”既醉,归寝,欢恋臻至。
过数日,谓生曰:“冥会不可长,请郎归。君干理家事毕,妾当自至。”以
马授生,启扉自出,壁复合矣。生骑马入村,村人尽骇。至家门,则高庐焕映矣。
先是,生去,妻召两兄至,将箠楚报之;至暮,不归,始去。或于沟中得生履,
疑其已死。既而年余无耗。有陕中贾某,媒通兰氏,遂就生第与妇合。半年中,
修建连亘。贾出经商,又买妾归,自此不安其室。贾亦恒数月不归。生讯得其故,
怒,系马而入。见旧媪,媪惊伏地。生叱骂久,使导诣妇所,寻之已遁,既于舍
后得之,已自经死。遂使人舁归兰氏。呼妾出,年十八九,风致亦佳,遂与寝处。
贾托村人,求反其妾,妾哀号不肯去。生乃具状,将讼其霸产占妻之罪,贾不敢
复言,收肆西去。
方疑锦瑟负约;一夕,正与妾饮,则车马扣门而女至矣。女但留春燕,余即
遣归。入室,妾朝拜之,女曰:“此有宜男相,可以代妾苦矣。”即赐以锦裳珠
饰。妾拜受,立侍之;女挽坐,言笑甚欢。久之,曰:“我醉欲眠。”生亦解履
登床,妾始出;入房则生卧榻上;异而反窥之,烛已灭矣。生无夜不宿妾室。一
夜,妾起,潜窥女所,则生及女方共笑语。大怪之。急反告生,则床上无人矣。
天明,阴告生;生亦不自知,但觉时留女所、时寄妾宿耳。生嘱隐其异。久之,
婢亦私生,女若不知之。婢忽临蓐难产,但呼“娘子”。女入,胎即下;举之,
男也。为断脐置婢怀,笑曰:“婢子勿复尔!业多,则割爱难矣。”自此,婢不
复产。妾出五男二女。居三十年,女时返其家,往来皆以夜。一日,携婢去,不
复来。生年八十,忽携老仆夜出,亦不返。
○太原狱
太原有民家,姑妇皆寡。姑中年,不能自洁,村无赖频频就之。妇不善其行,
阴于门户墙垣阻拒之。姑惭,借端出妇;妇不去,颇有勃溪,姑益恚,反相诬,
告诸官。官问奸夫姓名,媪曰:“夜来宵去,实不知其阿谁,鞫妇自知。”因唤
妇。妇果知之,而以奸情归媪,苦相抵。拘无赖至,又哗辨:“两无所私,彼姑
妇不相能,故妄言相诋毁耳。”官曰:“一村百人,何独诬汝?”重笞之。无赖
叩乞免责,自认与妇通。械妇,妇终不承。逐去之。妇忿告宪院,仍如前,久不
决。
时淄邑孙进士柳下令临晋,推折狱才,遂下其案于临晋。人犯到,公略讯一
过,寄监讫,便命隶人备砖石刀锥,质理听用。共疑曰:“严刑自有桎梏,何将
以非刑折狱耶?”不解其意,姑备之。明日,升堂,问知诸具已备,命悉置堂上。
乃唤犯者,又一一略鞫之。乃谓姑妇:“此事亦不必甚求清析。淫妇虽未定,而
奸夫则确。汝家本清门,不过一时为匪人所诱,罪全在某。堂上刀石具在,可自
取击杀之。”姑妇趑趄,恐邂逅抵偿,公曰:“无虑,有我在。”于是媪妇并起,
掇石交投。妇衔恨已久,两手举巨石,恨不即立毙之,媪惟以小石击臀腿而已。
又命用刀。妇把刀贯胸膺,媪犹逡巡未下。公止之曰:“淫妇我知之矣。”命执
媪严梏之,遂得其情。笞无赖三十,其案始结。
附记:公一日遣役催租,租户他出,妇应之。投不得贿,拘妇至。公怒曰:
“男子自有归时,何得扰人家室!”遂笞役,遣妇去。乃命匠多备手械,以备敲
比。明日,合邑传颂公仁。欠赋者闻之,皆使妻出应,公尽拘而械之。余尝谓:
孙公才非所短,然如得其情,则喜而不暇哀矜矣。
○新郑讼
长山石进士宗玉,为新郑令。适有远客张某,经商于外,因病思归,不能骑
步,凭禾车一辆,携资五千,两夫挽载以行。至新郑,两夫往市饮食,张守资独
卧车中。有某甲过,睨之,见旁无人,夺资去。张不能御,力疾起,遥尾缀之,
入一村中;又从之,入一门内。张不敢入,但自短垣窥觇之。甲释所负,回首见
窥者,怒执为贼,缚见石公,因言情状。问张,备述其冤。公以无质实,叱去之。
二人下,皆以官无皂白。公置若不闻。
颇忆甲久有逋赋,遣役严追之。逾日,即以银三两投纳。石公问金所自来,
甲云:“质衣鬻物。”皆指名以实之。石公遣役令视纳税人,有与甲同村者否。
适甲邻人在,唤入问之:“汝既为某甲近邻,金所从来。尔当知之。”邻曰:
“不知。”公曰:“邻家不知,其来暧昧。”甲惧,顾邻曰:“我质某物、鬻某
器,汝岂不知?”邻急曰:“然,固有之矣。”公怒曰:“尔必与甲同盗,非刑
询不可!”命取梏械。邻人惧曰:“吾以邻故,不敢招怨;今刑及己身,何讳乎,
彼实劫张某钱所市也。”遂释之。时张以丧资未归,乃责甲押偿之。此亦见石之
能实心为政也。
异史氏曰:“石公为诸生时,恂恂雅饬,意其人翰苑则优,簿书则诎。乃一
行作吏,神君之名,噪于河朔。谁谓文章无经济哉!故志之以风有位者。”
○李象先
李象先,寿光之闻人也。前世为某寺执爨僧,无疾而化。魂出栖坊上,下见
市上行人,皆有火光出颠上,盖体中阳气也。夜既昏,念坊上不可久居,但诸舍
暗黑,不知所之。唯一家灯火犹明,飘赴之。及门,则身已婴儿。母乳之。见乳
恐惧;腹不胜饥,闭目强吮。逾三月余,即不复乳;乳之,则惊惧而啼。母以米
沈间枣栗哺之,得长成。是为象先。儿时至某寺,见寺僧,皆能呼其名。至老犹
畏乳。
异史氏曰:“象先学问渊博,海岱清士。子早贵,身仅以文学终,此佛家所
谓福业未修者耶?弟亦名士。生有隐疾,数月始一动;动时急起,不顾宾客,自
外呼而入,于是婢媪尽避;使及门复痿,则不入室而反。兄弟皆奇人也。”
○房文淑
开封邓成德,游学至兖,寓败寺中,佣为造齿籍者缮写。岁暮,僚役各归家,
邓独炊庙中。黎明,有少妇叩门而入,艳绝,至佛前焚香叩拜而去。次日,又如
之。至夜,邓起挑灯,适有所作,女至益早。邓曰:“来何早也?”女曰:“明
则人杂,故不如夜。太早,又恐扰君清睡。适望见灯光,知君已起,故至耳。”
生戏曰:“寺中无人,寄宿可免奔波。”女哂曰:“寺中无人,君是鬼耶?”邓
见其可狎,俟拜毕,曳坐求欢。女曰:“佛前岂可作此。身无片椽,尚作妄想!”
邓固求不已。女曰:“去此三十里某村,有六七童子,延师未就。君往访李前川,
可以得之。托言携有家室,令别给一舍,妾便为君执炊,此长策也。”邓虑事发
获罪,女曰:“无妨。妾房氏,小名文淑,并无亲属,恒终岁寄居舅家,有谁知?”
邓喜。既别女,即至某村,谒见李前川,谋果遂。约岁前即携家至。既反,告女。
女约候于途中。邓告别同党,借骑而去。女果待于半途,乃下骑以辔授女,御之
而行。至斋,相得甚欢。
积六七年,居然琴瑟,并无追捕逃者。女忽生一子。邓以妻不育,得之甚喜,
名曰“兖生。”女曰:“伪配终难作真。妾将辞君而去,又生此累人物何为!”
邓曰:“命好,倘得余钱,拟与卿遁归乡里,何出此言?”女曰:“多谢,多谢!
我不能胁肩谄笑,仰大妇眉睫,为人作乳媪,呱呱者难堪也!”邓代妻明不妒,
女亦不言。月余,邓解馆,谋与前川子同出经商,告女曰:“我思先生设帐,必
无富有之期。今学负贩,庶有归时。”女亦不答。至夜,女忽抱子起。邓问:
“何作?”女曰:“妾欲去。”邓急起,追问之,门未启,而女已杳。骇极,始
悟其非人也。邓以形迹可疑,故亦不敢告人,托之归宁而已。初,邓离家,与妻
娄约,年终必返;既而数年无音,传其已死。兄以其无子,欲改醮之。娄更以三
年为期,日惟以纺绩自给。一日,既暮,往扃外户,一女子掩入,怀中绷儿,曰:
“自母家归,适晚。知姊独居,故求寄宿。”娄内之。至房中,视之,二十余丽
者也。喜与共榻,同弄其儿,儿白如瓠。叹曰:“未亡人遂无此物!”女曰:
“我正嫌其累人,即嗣为姊后,何如?”娄曰:“无论娘子不忍割爱;即忍之,
妾亦无乳能活之也。”女曰:“不难。当儿生时,患无乳,服药半剂而效。今余
药尚存,即以奉赠。”遂出一裹,置窗间。娄漫应之,未遽怪也。既寝,及醒呼
之,则儿在而女已启门去矣。骇极。日向辰,儿啼饥,娄不得已,饲其药,移时
湩流,遂哺儿。积年余,儿益丰肥,渐学语言,爱之不啻己出,由是再醮之心
遂绝。但早起抱儿,不能操作谋衣食,益窘。
一日,女忽至。娄恐其索儿,先问其不谋而去之罪,后叙其鞠养之苦。女笑
曰:“姊告诉艰难,我遂置儿不索耶?”遂招儿。儿啼入娄怀,女曰:“犊子不
认其母矣!此百金不能易,可将金来,署立券保。”娄以为真,颜作赪,女笑曰:
“姊勿惧,妾来正为儿也。别后虑姊无豢养之资,因多方措十余金来。”乃出金
授娄。娄恐受其金,索儿有词,坚却之。女置床上,出门径去。抱子追之,其去
已远,呼亦不顾。疑其意恶。然得金,少权子母,家以饶足。
又三年,邓贾有赢余,治装归。方共慰藉,睹儿问谁氏子。妻告以故,问:
“何名?”曰:“渠母呼之兖生。”邓惊曰:“此真吾子也!”问其时日,即夜
别之日。邓乃历叙与房文淑离合之情,益共欣慰。犹望女至。而终渺矣。
○秦桧
青州冯中堂家杀一豕,燖去毛鬛,肉内有字,云:“秦桧七世身。”烹而
啖之,其肉臭恶,因投诸犬。呜呼!桧之肉,恐犬亦不当食之矣!
闻益都人说:“中堂之祖,前身在宋朝为桧所害,故生平最敬岳武穆。于青
州城北通衢旁建岳王殿,秦桧。万俟卨伏跪地下。往来行人瞻礼岳王,则投石桧、
卨,香火不绝。后大兵征于七之年,冯氏子孙毁岳王像。数里外,有俗祠“子孙
娘娘”,因舁桧、卨其中,使朝跪焉。百世下,必有杜十姨、伍髭须之误,甚可
笑也。
又青州城内,旧有淡台子羽祠。当魏珰烜赫时,世家中有媚之者,就子羽毁
冠去须,改作魏监。此亦骇人听闻者也。
○一员官
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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