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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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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前因,便合奉事。”魏视书生,锦貂炫目,自惭形秽,不知所对。书生率婢,

遗灯竟去。魏细视女郎,楚楚若仙,心甚悦之。然惭怍不能作游语。女顾笑曰:

“君非抱本头者,何作措大气?”遽近枕席,暖手于怀。魏始为之破颜,捋裤相

嘲,遂与狎昵。晓钟未发,双鬟即来引去。复订夜约。至晚,女果至,笑曰:

“痴郎何福,不费一钱,得如此佳妇,夜夜自投到也。”魏喜无人,置酒与饮,

赌藏枚,女子十有九赢。乃笑曰:“不知妾握枚子,君自猜之,中则胜,否则负。

若使妾猜,君当无赢时。”遂如其言,通夕为乐。既而将寝,曰:“昨宵衾褥涩

冷,令人不可耐。”遂唤婢袱被来,展布榻间,绮縠香软。顷之,缓带交偎,口

脂浓射,真不数汉家温柔乡也。自此,遂以为常。

后半年,魏归家,适月夜与妻话窗间,忽见女郎华妆坐墙头,以手相招。魏

近就之,女援之,逾垣而出,把手而告曰:“今与君别矣。请送我数武,以表半

载绸缪之意。”魏惊叩其故,女曰:“姻缘自有定数,何待说也。”语次,至村

外,前婢挑双灯以待,竟赴南山,登高处,乃辞魏言别。留之不得,遂去。魏伫

立彷徨,遥见双灯明灭,渐远不可睹,怏怏而反。是夜山头灯火,村人悉望见之。

○胡相公

莱芜张虚一者,学使张道一之仲兄也,性豪放自纵。闻邑中某宅,为狐狸所

居,敬怀刺往谒,冀一见之。投刺隙中,移时扉自辟,仆大愕,却走,张肃衣敬

入,见堂中几榻宛然,而阒寂无人,揖而祝曰:“小生斋宿而来,仙人既不以门

外见斥,何不竟赐光霁?”忽闻空中有人言曰:“劳君枉驾,可谓跫然足音矣。

请坐赐教。”即见两坐自移相向。甫坐,即有镂漆朱盘贮双茗盏,悬目前。各取

对饮,吸呖有声,而终不见其人。茶已,继之以酒。细审官阀,曰:“弟姓胡,

行四,曰相公,从人所呼也。”于是酬酢议论,意气颇洽。鳖羞鹿脯,杂以芗蓼。

进酒行炙者,似小辈甚夥。酒后思茶,意才动,香茗已置几上。凡有所思,应念

即至。张大悦,尽醉而归。自是三数日必一往,胡亦时至张家,俱如主客往来礼。

一日,张问胡曰:“南城中巫媪,日托狐神渔利。不知其家狐,君识之否?”

曰:“妄耳,实无狐。”少间,张起溲溺,闻小语曰:“适所言南城狐巫,未知

何如人。小人欲从先生往观之,烦一言请于主人。”张知为小狐,乃应曰:“诺。”

即席请于狐曰:“我欲得足下服役者一二辈,往探狐巫,敬请君命。”狐固言不

必,张言之再三,乃许之。既而张出,马自至,如有控者。既骑而行,狐相语于

途,曰:“今后先生于道途间,觉有细沙散落衣襟上,便是吾辈从也。”语次入

城,至巫家。巫见张生,笑逆曰:“贵人何忽降临?”张曰:“闻尔家狐子大灵

应,果否?”巫正容曰:“若个蹀躞语,不宜贵人出得!何便言狐子?恐吾家花

姊不欢!”言未已,空中发半砖来,中巫臂,踉蹡欲跌。惊谓张曰:“官人何

得抛击老身也?”张笑曰:“婆子盲也!几曾见自己额颅破,冤诬袖手者?”巫

错愕不知所出。正回惑间,又一石子落,中巫,颠蹶,秽泥乱坠,涂巫面如鬼。

惟哀号乞命。张请恕之,乃止。巫急起奔,遁房中,阖户不敢出。张呼与语曰:

“尔狐如我狐否?”巫惟谢过。张招之,且仰首望空中,戒勿伤巫,巫始惕惕而

出。张笑谕之,乃还。

自此独行于途,觉尘沙淅淅然,则呼狐语,辄应不讹。虎狼暴客,恃以无恐。

如是年余,愈与莫逆。尝问其甲子,殊不自记忆,但言:“见黄巢反,犹如昨日。”

一夕共话,忽墙头苏然作响,其声甚厉。张异之,胡曰:“此必家兄。”张云:

“何不邀来共坐?”曰:“伊道业颇浅,只好攫得两头鸡啖,便了足耳。”张谓

狐曰:“交情之好,如吾两人,可云无憾;终未一见颜色,大是恨事。”胡曰:

“但得交好足矣,见面何为?”一日,置酒邀张,且告别。问:“将何往?”曰:

“弟陕中产,将归去矣。君每以对面不觌为憾,今请一识数载之交,他日可相认

耳。”张四顾都无所见。胡曰:“君试开寝室门,则弟在焉。”张即推扉一觑,

则内有美少年,相视而笑。衣裳楚楚,眉目如画,转瞬之间,不复睹矣。张反身

而行,即有履声藉藉随其后,曰:“今日释君憾矣。”张依恋不忍别。狐曰:

“离合自有数,何容介介。”乃以巨觥劝酒。饮至中夜,始以纱烛导张归。明日

往探,则空屋冷落而已。

后道一先生为西州学使,张请如晋。因往视弟,愿望颇奢。比归,甚违初意,

咨嗟马上,嗒丧若偶。忽一少年骑青驴,蹑其后。张回顾,见裘马甚丽,意亦骚

雅,遂与闲话。少年察张不豫,诘之。张告以故。少年亦为慰藉。同行里许,至

歧路中,少年拱手而别,且曰:“前途有一人,寄君故人一物,乞笑纳之。”复

欲询之,驰马径去。张莫解所由。又二三里许,见一苍头,持小簏子,献于马前,

曰:“胡四相公敬致先生。”张豁然顿悟。启视,则白镪满中。及顾苍头,不知

所往。

○秀才驱怪

长山徐远公,故明诸生,鼎革后,弃儒访道,稍稍学敕勒之术,远近多耳其

名。某邑一巨公,具币,致诚款书,招之以骑。徐问:“召某何意?”仆曰:

“不知。但嘱小人务屈降临。”徐乃行。至则中亭宴馔,礼遇甚恭,然终不道其

相迎之旨。徐因问曰:“实欲何为?幸祛疑抱。”主人辄言:“无事。”但劝杯

酒。谈话间,不觉向暮,邀徐饮园中。园颇佳胜,而竹树蒙翳,景物阴森,杂花

丛丛,半没草莱。抵一阁,覆板之上,悬蛛错缀,似久无人住者。酒数行,天色

曛暗,命烛复饮。徐辞不胜酒,主人即罢酒呼茶。诸仆仓皇撤肴器,尽纳阁之左

室几上。茶啜未半,主人托故竟去。仆人持烛引宿左室,烛置案上,遽返身去,

颇甚草草。徐疑或携袱被来伴,久之,人声杳然,乃自起扃户就寝。

窗外皎月,入室侵床,夜鸟秋虫,一时啾唧,心中怛然,寝不成寐。顷之,

板上橐橐,似踏蹴声,甚厉。俄下护梯,俄近寝门。徐骇,毛发猬立,急引被蒙

首,而门已豁然顿开。徐展被角微伺之,见一物,兽首人身,毛周遍体,长如马

鬐,深黑色;牙粲群蜂,目炯双炬。及几,伏餂器中剩肴,舌一过,数器辄净

如扫。已而趋近榻,嗅徐被。徐骤起,翻被幂怪头,按之狂喊。怪出不意,惊脱,

启外户窜去。徐披衣起遁,则园门外扃,不可得出。缘墙而走,跃逾短垣,则主

人马厩。厩人惊,徐告以故,即就乞宿。

将旦,主人使伺徐,不见,大骇。已而出自厩中。徐大怒曰:“我不惯作驱

怪术,君遣我,又秘不一言,我橐中蓄有如意钩,又不送达寝所,是欲死我也!”

主人谢曰:“拟即相告,虑君难之,初亦不知橐有藏钩。幸宥十死!”徐终怏怏,

索骑归。自是怪绝。后主人宴集园中,辄笑向客曰:“我终不忘徐生功也。”

异史氏曰:“黄狸黑狸,得鼠者雄。此非空言也。假令翻被狂喊之后,隐其

骇惧,公然以怪之绝为己能,则人将谓徐生真神人不可及矣。”

○柳秀才

明季,蝗生青兖间,渐集于沂,沂令忧之。退卧署幕,梦一秀才来谒,峨冠

绿衣,状貌修伟,自言御蝗有策。询之,答云:“明日西南道上有妇跨硕腹牝驴

子,蝗神也。哀之,可免。”令异之。治具出邑南。伺良久,果有妇高髻褐帔,

独控老苍卫,缓蹇北度。即爇香,捧卮酒,迎拜道左,捉驴不令去。妇问:“大

夫将何为?”令便哀求:“区区小治,幸悯脱蝗口。”妇曰:“可恨柳秀才饶舌,

泄我密机!当即以其身受,不损禾稼可耳。”乃尽三卮,瞥不复见。

后蝗来,飞蔽天日,竟不落禾田,尽集杨柳,过处柳叶都尽。方悟秀才柳神

也。或云:“是宰官忧民所感。”诚然哉!

王阮亭云:“柳秀才有大功德于沂,沂虽百世祀可也。”

○念秧

异史氏曰:人情鬼蜮,所在皆然;南北冲衢,其害尤烈。如强弓怒马,御人

于国门之外者,夫人而知之矣。或有劙囊刺橐,攫货于市,行人回首,财货已

空,此非鬼蜮之尤者耶?乃又有萍水相逢,甘言如醴,其来也渐,其入也深。误

认倾盖之交,遂罹丧资之祸。随机设阱,情状不一;俗以其言辞浸润,名曰“念

秧”。今北途多有之,遭其害者尤众。

余乡王子巽者,邑诸生。有族先生在都为旗籍太史,将往探讯。治装北上,

出济南,行数里,有一人跨黑卫,驰与同行,时以闲语相引,王颇与问答。其人

自言:“张姓。为栖霞隶,被令公差赴都。”称谓捴卑,祗奉殷勤,相从数十里,

约以同宿。王在前,则策蹇追及,在后,则祗候道左。仆疑之,因厉色拒去,不

使相从。张颇自惭,挥鞭遂去。既暮,休于旅舍,偶步门庭,则见张就外舍饮。

方惊疑间,张望见王,垂手拱立,谦若厮仆,稍稍问讯。王亦以泛泛适相值,不

为疑,然王仆终夜戒备之。鸡既唱,张来呼与同行,仆咄绝之,乃去。朝暾已上,

王始就道。行半日许,前一人跨白卫,约四十许,衣帽整洁,垂首蹇分,盹寐欲

堕。或先或后,因循十余里。王怪问:“夜何作,迷顿乃尔?”其人闻之,猛然

欠伸,言:“青苑人,许姓,临淄令高檠是我中表。家兄设帐于官署,我往探省,

少获馈贻。今夜旅舍,误同念秧者宿,惊惕不敢交睫,遂致白昼迷闷。”王故问:

“念秧何说?”许曰:“君客时少,未知险诈。今有匪类,以甘言诱行旅,夤缘

与同休止,因而乘机骗赚。昨有葭莩亲,以此丧资斧。吾等皆宜警备。”王颔之。

先是,临淄宰与王有旧,曾入其幕,识其门客,果有许姓,遂不复疑。因道寒温,

兼询其兄况。许约暮共主人,王诺之。仆终疑其伪,阴与主谋,迟留不进,相失,

遂杳。

翼日卓午,又遇一少年,年可十六七,骑健骡,冠服修整,貌甚都。同行久

之,未交一言。日既夕,少年忽曰:“前去曲律店不远矣。”王微应之。少年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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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不图竟落孙山!家兄为部中主政,遂载细小来,冀得排遣。生平不曾跋涉,

扑面尘沙,使人薅恼。”因取红巾拭面,叹咤不已。听其语,操南音,娇婉若女

子。王心好之,稍为慰藉。少年曰:“适先驰出,眷口久望不来,何仆辈亦无至

者?日已将暮,奈何!”迟留瞻望,行甚缓。王遂先驱,相去渐远。晚投旅邸,

既入舍,则壁下一床,先有客解装其上。王问主人,即有一人入,携之而出,曰:

“但请安置,当即移他所。”王视之,则许。王止与同舍,许遂止,因与坐谈。

少间,又有携装入者,见王、许在舍,返身遽出,曰:“已有客在。”王审视,

则途中少年也。王未言,许急起曳留之,少年遂坐。许乃展问邦族,少年又以途

中言为许告。俄顷,解囊出资,堆累颇重,秤两余,付主人,嘱治肴酒,以供夜

话。二人争劝止之,卒不听。

俄而酒炙并陈。筵间,少年论文甚风雅。王问江南闱题,少年悉告之。且自

诵其承破,及篇中得意之句。言已,意甚不平,共扼腕之。少年又以家口相失,

夜无仆役,患不解牧圉,王因命仆代摄莝豆,少年深感谢。居无何,忽蹴然曰:

“生平蹇滞,出门亦无好况。昨夜逆旅与恶人居,掷骰叫呼,聒耳沸心,使人不

眠。”南音呼骰为兜,许不解,固问之,少年手摹其状。许乃笑,于囊中出色一

枚,曰:“是此物否?”少年诺。许乃以色为令,相欢饮。酒既阑,许请共掷,

赢一东道主,王辞不解。许乃与少年相对呼卢,又阴嘱王曰:“君勿漏言。蛮公

子颇充裕,年又雏,未必深解五木诀。我赢些须,明当奉屈耳。”二人乃入隔舍。

旋闻轰赌甚闹,王潜窥之,见栖霞隶亦在其中。大疑,展衾自卧。又移时,众共

拉王赌,王坚辞不解。许愿代辨枭雉,王又不肯;遂强代王掷。少间,就榻报王

曰:“汝赢几筹矣。”王睡梦应之。

忽数人排阖而入,番语啁嗻。首者言佟姓。为旗下逻捉赌者。时赌禁甚严,

各大惶恐。佟大声吓王,王亦以太史旗号相抵。佟怒解,与王叙同籍,笑请复博

为戏。众果复赌,佟亦赌。王谓许曰:“胜负我不预闻。但愿睡,无相混。”许

不听,仍往来报之。既散局,各计筹马,王负欠颇多,佟遂搜王装橐取偿。王愤

起相争。金捉王臂,阴告曰:“彼都匪人,其情叵测。我辈乃文字交,无不相顾。

适局中我赢得如干数,可相抵。此当取偿许君者,今请易之。便令许偿佟,君偿

我。不过暂掩人耳目,过此仍以相还。终不然,以道义之交,遂实取君偿耶?”

王故长厚,遂信之。少年出,以相易之谋告佟。乃对众发王装物,估入己橐,佟

乃转索许、张而去。

少年遂袱被来,与王连枕,衾褥皆精美。王亦招仆人卧榻上,各默然安枕。

久之,少年故作转侧,以下体暱就仆。仆移身避之,少年又近就之。肤着股际,

滑腻如脂。仆心动,试与狎,而少年殷勤甚至,衾息鸣动。王颇闻之,虽其骇怪,

终不疑其有他也。昧爽,少年即起,促与早行。且云:“君蹇疲殆,夜所寄物,

前途请相授耳。”王尚无言,少年已加装登骑,王不得已,从之。骡行驶,去渐

远,王料其前途相待,初不为意。因以夜间所闻问仆,仆以实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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