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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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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近晓始去。天明,郝以婢媪赍送香奁,居然翁婿矣。暮入帷房,则小谢又哭。
如此六七夜。夫妇俱为惨动,不能成合卺之礼。生忧思无策,秋容曰:“道士,
仙人也。再往求,倘得怜救。”生然之。迹道士所在,叩伏自陈。道士力言“无
术”,生哀不已。道士笑曰:“痴生好缠人。合与有缘,请竭吾术。”乃从生来,
索静室,掩扉坐,戒勿相问,凡十余日,不饮不食。潜窥之,瞑若睡。一日晨兴,
有少女搴帘入,明眸皓齿,光艳照人,微笑曰:“跋履终日,惫极矣!被汝纠缠
不了,奔驰百里外,始得一好庐舍,道人载与俱来矣。得见其人,便相交付耳。”
敛昏。小谢至,女遽起迎抱之,翕然合为一体,仆地而僵。道士自室中出,拱手
径去。拜而送之。及返,则女已苏。扶置床上,气体渐舒,但把足呻言趾股痠
痛,数日始能起。
后生应试得通籍。有蔡子经者与同谱,以事过生,留数日。小谢自邻舍归,
蔡望见之,疾趋相蹑,小谢侧身敛避,心窃怒其轻薄。蔡告生曰:“一事深骇物
听,可相告否?”诘之,答曰:“三年前,少妹夭殒,经两夜而失其尸,至今疑
念。适见夫人。何相似之深也?”生笑曰:“山荆陋劣,何足以方君妹?然既系
同谱,义即至切,何妨一献妻孥。”乃入内室,使小谢衣殉装出。蔡大惊曰:
“真吾妹也!”因而泣下。生乃具述其本末。蔡喜曰:“妹子未死,吾将速归,
用慰严慈。”遂去。过数日,举家皆至。后往来如郝焉。
异史氏曰:“绝世佳人,求一而难之,何遽得两哉!事千古而一见,惟不私
奔女者能遘之也。道士其仙耶?何术之神也!苟有其术,丑鬼可交耳。”
○缢鬼
范生者,宿于旅,食后,烛而假寐。忽一婢来,袱衣置椅上,又有镜奁揥
箧,一一列案头,乃去。俄一少妇自房中出,发箧开奁,对镜栉掠;已而髻,已
而簪,顾影徘徊甚久。前婢来,进匜沃盥。盥已捧,既,持沐汤去。妇解袱
出裙帔,炫然新制,就着之。掩衿提领,结束周至。范不语,中心疑怪,谓必奔
妇,将严装以就客也。妇装讫,出长带,垂诸梁而结焉。讶之。妇从容⻊支双弯,
引颈受缢。方一着带,目即合,眉即竖,舌出吻二寸许,颜色惨变如鬼。大骇奔
出,呼告主人,验之已渺。主人曰:“曩子妇经于是,毋乃此乎?”异哉!即死
犹作其状,此何说也?
异史氏曰:“冤之极而至于自尽,苦矣!然前为人而不知,后为鬼而不觉,
所最难堪者,束装结带时耳。故死后顿忘其他,而独于此际此境,犹历历一作,
是其所极不忘者也。”
○吴门画工
吴门一画工,喜绘吕祖,每想象神会,希幸一遇,虔结在念,靡刻不存。一
日,有群丐饮郊郭间,内一人敝衣露肘,而神采轩豁。心疑吕祖,谛视,愈觉其
确,遂捉其臂曰:“君吕祖也。”丐者大笑。某坚执为是,伏拜不起。丐者曰:
“我即吕祖,汝将奈何?”某叩头,求指教。丐者曰:“汝能相识,可谓有缘。
然此处非语所,夜间当相见也。”转盼遂杳,骇叹而归。
至夜,果梦吕祖来,曰:“念子志虑专凝,特来一见。但汝骨气贪吝,不能
为仙。我使见一人可也。”即向空一招,遂有一丽人蹑空而下,服饰如贵嫔,容
光袍仪焕映一室。吕祖曰:“此乃董娘娘,子谨志之。”既而又问:“记得否?”
答曰:“已记之。”又曰:“勿忘却。”俄而丽者去,吕祖亦去。醒而异之,即
梦中所见,肖像而藏之。
后数年,偶游都。会董妃卒,上念其贤,将为肖像。诸工群集,口授心拟,
终不能似。某忽忆念梦中丽者,得无是耶?以图呈进。宫中传览,俱谓神肖。上
大悦,授官中书,辞不受;赐万金。名大噪。贵戚家争赍重币,求为先人传影。
凡悬空摹写,无不曲肖。浃辰之间,累数万金。莱芜朱拱奎曾见其人。
○林氏
济南戚安期,素佻达,喜狎妓,妻婉戒之,不听。妻林氏,美而贤。会北兵
入,被俘去,暮宿途中欲相犯,林伪许之。适兵佩刀系床头,急抽刀自刎死,兵
举而委诸野。次日,拔舍去。有人传林死,戚痛悼往。视之,有微息。负而归,
目渐动,稍颦呻,轻扶其项,以竹管滴沥灌饮,能咽。戚抚之曰:“卿万一能活,
相负者必遭凶折!”半年,林平复如故;惟首为颈痕所牵,常苦左顾。戚不为丑,
爱恋逾于平昔,曲巷之游,从此绝迹。林自觉形秽,将为置媵,戚执不可。
居数年,林不育,因劝纳婢,戚曰:“业誓不二,鬼神鉴之。即嗣续不承,
亦吾命耳。若不应绝,卿岂老而不能生耶?”林乃托疾,使戚独宿,遣婢海棠卧
其床下。既久,阴以宵情问婢。婢曰:“并无。”林不信。至夜,戒婢勿住,自
诣婢所卧。少间,闻床上睡息已动。潜起,登床扪之。戚问谁,林耳语曰:“我
海棠也。”戚拒却曰:“我有盟誓,不敢更也。若似曩年,尚须汝奔就耶?”林
乃下床去。戚仍孤眠。林又使婢托已往就之。戚念妻生平从不肯作不速之客,疑
而摸其项,无痕,知为婢,又叱之。婢惭而退。及明,以情告林,使速嫁婢。林
笑曰:“君亦不必过执。倘得一丈夫子,岂不幸甚。”戚曰:“倘背盟誓,鬼责
将及,尚望延宗嗣乎?”
林一日笑语戚曰:“凡农家者流,苗与秀不可知,播种常例不可违。晚间耕
耨之期至矣。”戚笑会之。既夕,林灭烛呼婢,使卧己衾中。戚入就榻,戏曰:
“佃人来矣。深愧钱镈不利,负此良田。”婢不语。婢及举事,小语戚曰:“私
处小肿,颠猛不任。”戚体意温恤之。事已,婢伪起溺,以林易之。从此时值落
红,辄一为之,而戚不知也。未几,婢腹震,林氏每使静坐,不令给役于前。故
谓戚曰:“妾劝内婢,而君弗听。设尔日冒妾时,君误信之。交而得孕,将复如
何?”戚曰:“留犊鬻母。”林不言。无何,婢举一子,林暗买乳媪,抱养母家。
积四五年,又产一子一女。长名长生,已七岁,就外祖家读书。林半月辄托归宁,
一往看视。婢年益长,戚时时促遣之。林辄诺。婢日思儿女,林乃窃为上鬟,送
诣母所。林谓戚曰:“日谓我不嫁海棠,母家有一义男,业配之。”又数年,子
女俱长成。
值戚初度,林先期治具,为候宾客。戚叹曰:“岁月骛过,忽已半世。幸各
强健,家亦不至冻馁。所阙者,膝下一点耳。”林曰:“君执拗,不从妾言,夫
谁怨?然欲得男,两亦甚易,何况一也?”戚解颜曰:“既言不难,明日便索两
男。”林曰:“易耳,易耳!”早起,命驾至母家,严妆子女,载与俱归。入门,
令雁行立,呼父叩祝千秋。拜已而起,相顾嬉笑。戚骇怪不解。林曰:“君索两
男,妾添一女。”始为详述本末。戚喜曰:“何不早告?”曰:“早告,恐绝其
母。今子已成立,尚可绝其母乎?”戚感极涕泣。遂迎婢归,偕老焉。
异史氏曰:“女有存心如林氏者,可谓贤德矣。”
○胡大姑
益都岳于九,家有狐祟,布帛器具,辄被抛掷邻堵。蓄细葛,将取作服,见
捆卷如故,解视,则边实而中虚,悉被剪去。诸如此类,不堪其苦。乱诟骂之,
岳解止曰:“恐狐闻。”狐在梁上曰:“我已闻之矣。”祟益甚。
一日,夫妻卧未起,狐摄衾服去,各白身蹲床上,望空哀祝之。忽见好女子
自窗入,掷衣床头。视之,不甚修长;衣绛红,外袭雪花比甲。岳着衣,揖之曰:
“上仙有意垂顾,幸勿相扰。请以为女,何如?狐曰:“我齿较汝长,何得妄自
尊?”又请为姊妹,乃许之。于是命家人皆呼以胡大姑。时颜镇张八公子家,有
狐居楼上,恒与人语。岳问:“识之否?”答云:“是吾家喜姨,何得不识?”
岳曰:“彼喜姨曾不扰人,汝何不效之?”狐不听,扰如故。犹不甚祟他人。而
专祟其子妇:履袜簪珥,往往弃道上,每食,辄于粥碗中埋死鼠或粪秽。妇辄掷
碗骂骚狐,并不祷免。岳祝曰:“儿女辈皆呼汝姑,何略无尊长体耶?”狐曰:
“教汝子出若妇,我为汝媳,便相安矣。”子妇骂曰:“淫狐不自惭,欲与人争
汉子耶?”时妇坐衣笥上,忽见浓烟出尻下,熏热如笼。启视,藏裳俱烬,剩一
二事,皆姑服也。又使岳子出其妇,子不应。过数日,又促之,仍不应,狐怒以
石击之,额破血流,几毙。岳益患之。
西山李成文,善符水,因币聘之。李以泥金写红绢作符,三日始成。又以镜
缚梃上,捉作柄,遍照宅中。使童子随视,有所见,即急告。至一处,童曰:
“墙若犬伏。”李即戟手书符其处。既而禹步庭中,咒移时,即见家中犬豕并来,
帖耳戢尾,若听教诲。李挥曰:“去!”即纷然鱼贯而去。又咒,群鸭又来,又
挥去之。已而鸡至。李指一鸡,大叱之;他鸡俱去,此鸡独伏,交翼长鸣,曰:
“余不敢矣!”李曰:“此物是家中所作紫姑也。”家人并言不曾作。李曰:
“紫姑今尚在。”因共忆三年前,曾为此戏,怪异即自尔日始矣。遍搜之,见刍
偶在厩梁上。李取投火中。乃出一酒瓻,三咒三叱,鸡起径去。闻瓻口作人言曰。
“岳四狠哉!数年后,当复来。”岳乞付之汤火;李不可,携去。或见其壁间挂
数十瓶,塞口者皆狐也。言其以次纵之,出为祟,因此获聘金,居为奇货云。
○细侯
昌化满生,设帐余杭。偶涉廛市,经临街阁下,忽有荔壳坠肩头。仰视,一
雏姬凭阁上,妖姿要妙,不觉注目发狂,姬俯哂而入。询之,知为娼楼贾氏女细
侯也。其声价颇高,自顾不能适愿。归斋冥想,终宵不枕。明日,往投以刺,相
见,言笑甚欢,心志益迷。托故假贷同人,敛金如干,携以赴女,款洽臻至。即
枕上口占一绝赠之云:“膏腻铜盘夜未央,床头小语麝兰香。新鬟明日重妆凤,
无复行云梦楚王。”细侯蹙然曰:“妾虽污贱,每愿得同心而事之。君既无妇,
视妾可当家否?”生大悦,即叮咛,坚相约。细侯亦喜曰:“吟咏之事,妾自谓
无难,每于无人处,欲效作一首,恐未能便佳,为观听所讥。倘得相从,幸以教
妾。”因问生:“家田产几何?”答曰:“薄田半顷,破屋数椽而已。”细侯曰:
“妾归君后,当常相守,勿复设帐为也。四十亩聊足自给,十亩可以种黍,织五
匹绢,纳太平之税有余矣。闭户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千户侯何足贵!”
生曰:“卿身价约可几多?”曰:“依媪贪志,何能盈也?多不过二百金足矣。
可恨妾齿稚,不知重资财,得辄归母,所私者区区无多。君能办百金,过此即非
所虑。”生曰:“小生之落寞,卿所知也,百金何能自致,有同盟友,令于湖南,
屡相见招,仆因道远,故惮于行。今为卿故,当往谋之。计三四月,可以复归,
幸耐相候。”细侯曰:“诺。”生即弃馆南游,至则令已免官,以挂误居民舍,
宦囊空虚,不能为礼。生落魄难返,就邑中授徒焉。三年,莫能归。偶笞弟子,
弟子自溺死。东翁痛子而讼师,因被逮囹圄。幸有他门人,怜师无过,时致馈遗,
得以无苦。
细侯自别生,杜门不交一客。母诘知故,不可夺,亦姑听之。有富贾慕细侯
名,托媒于媪。务在必得,不靳直。细侯不可,贾以负贩诣湖南,敬侦生耗。时
狱已将解,贾以金赂吏,使久锢之。归告媪云:“生已瘐死。”细侯不信。媪曰:
“无论满生已死,纵或不死,与其从穷措大以椎布终也,何如衣锦而厌粱肉乎?”
细侯曰:“满生虽贫,其骨清也;守龌龊商,诚非所愿。且道路之言,何足凭信!”
贾又转嘱他商,假作满生绝命书寄细侯,以绝其望。细侯得书,朝夕哀哭,媪曰:
“我自幼于汝,抚育良劬。汝成人二三年,得报日亦无多。既不愿隶籍,又不肯
嫁,何以能生活?”细侯不得已,遂嫁贾。贾衣服簪环,供给丰侈。年余,生一
子。
无何,生得门人力,昭雪出狱,始知贾之锢己也。然念素无嫌隙,反复不得
其由,门人义助资斧得归,既闻细侯已嫁,心甚激楚,因以所苦,托市媪卖浆者
达细侯。细侯大悲,方悟前此多端,悉贾之诡谋。乘贾他出,杀抱中儿,携所有
以归满;凡贾家服饰,一无所取。贾归,怒讼于官。官原其情,竟置不问。嘻!
破镜重归,盟心不改,义实可嘉。然必杀子而行,未免太忍矣!
○狼
有屠人货肉归,日已暮,欻一狼来,瞰担上肉,似甚垂涎,随屠尾行数里。
屠惧,示以刃,少却;及走,又从之。屠思狼所欲者肉,不如悬诸树而早取之。
遂钩肉,翘足挂树间,示以空担。狼乃止。屠归。昧爽往取肉,遥望树上悬巨物,
似人缢死状,大骇。逡巡近视,则死狼也。仰首细审,见狼口中含肉,钩刺狼腭,
如鱼吞饵。时狼皮价昂,直十余金,屠小裕焉。缘木求鱼,狼则罹之,是可笑也!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剩骨。途遇两狼,缀行甚远。屠惧,投以骨,一狼
得骨止,一狼又从;复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尽,而两狼并驱如故。屠
大窘,恐前后受其敌。顾野有麦场,场主以薪积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
弛担持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
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数刀毙之。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
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露其尾,屠自后断其股,亦毙之。方悟前狼假寐,
盖以诱敌。狼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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