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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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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露其尾,屠自后断其股,亦毙之。方悟前狼假寐,
盖以诱敌。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一屠暮行,为狼所逼。道旁有夜耕者所遗行室,奔入伏焉。狼自苫中探爪入,
屠急捉之,令出不去,但思无计可以死之。惟有小刀不盈寸,遂割破狼爪下皮,
以吹豕之法吹之。极力吹移时,觉狼不甚动,方缚以带。出视,则狼胀如牛,股
直不能屈,口张不得合。遂负之以归。非屠,乌能作此谋也!三事皆出于屠;则
屠人之残,杀狼亦可用也。
○刘亮采
济南怀利仁曰:刘公亮采,狐之后身也。初,太翁居南山,有叟造其庐,自
言胡姓。问所居,曰:“只在此山中。闲处人少,惟我两人,可与数晨夕,故来
相拜识。”因与接谈,词旨便利,悦之。治酒相欢,醺醺而去。越日复来,更加
款厚。刘云:“自蒙下交,分即最深。但不识家何里,焉所问兴居?”胡曰:
“不敢讳,某实山中之老狐也。与若有夙因,故敢内交门下。固不能为君福,亦
不敢为君祸,幸相信勿骇。”刘亦不疑,更相契重。即叙年齿,胡作兄,往来如
昆季。有小休咎,亦以告。
时刘乏嗣,叟忽云:“公勿忧,我当为君后。”刘讶其言怪,胡曰:“仆算
数已尽,投生有期矣。与其他适,何如生故人家?”刘曰:“仙寿万年,何遂及
此?”叟摇首曰:“非汝所知。”遂去。夜果梦叟来,曰:“我今至矣。”既醒,
夫人生男,是为刘公。公既长,身短,言词敏谐,绝类胡。少有才名,壬辰成进
士。为人任侠,急人之急,以故秦、楚、燕、赵之客,趾于门;货酒卖饼者,
门前成市焉。
○蕙芳
马二混,居青州东门内,卖面为业。家贫,无妇,与母共作苦。一日,媪独
居,忽有美人来,年可十六七,椎布甚朴,光华照人。媪惊诘之,女笑曰:“我
以贤郎诚笃,愿委身母家。”媪益惊曰:“娘子天人,有此一言,则折我母子数
年寿!”女固请之,媪拒益力,女去。越三日,复来,留连不去。问其姓氏,曰:
“母肯纳我,我乃言;不然,无庸问。”媪曰:“贫贱佣保骨,得妇如此,不称
亦不祥。”女笑坐床头,恋恋殊殷。媪曰:“娘子宜速去,勿相祸。”女出门,
媪窥之西去。
又数日,西巷中吕媪来,谓母曰:“邻女董蕙芳,孤而无依,自愿为贤郎妇,
胡勿纳?”母以所疑为逃亡具白之。吕曰:“乌有是?如有乖谬,咎在老身。”
母大喜,诺之。吕去,媪扫室布席,将待子归往娶之。日将暮,女飘然自至,入
室参母,起拜尽礼。告媪曰:“妾有两婢,未得母命,不敢进也。”媪曰:“我
母子守穷庐,不解役婢仆。日得蝇头利,仅足自给。今增新妇一人,娇嫩坐食,
尚恐不充饱;益之二婢,岂吸风所能活耶?”女笑曰:“婢来,亦不费母度支,
皆能自食。”问:“婢何在?”女乃呼:“秋月、秋松!”声未及已,忽如飞鸟
堕,二婢已立于前,即令伏地叩母。
既而马归,母迎告之,马喜。入室,见翠栋雕梁,侔于宫殿,几屏帘幕,光
耀夺目。惊极,不敢入。女下床迎笑,睹之若仙,益骇,却退,女挽之,坐与温
语。马喜出非分,形神若不相属。即起,欲出行沽,女曰:勿须。”因命二婢治
具。秋月出一革袋,执向扉后,掿々撼摆之。已而以手探入,壶盛酒,柈盛
炙,触类熏腾。饮已而寝,则花罽锦裀,温腻非常。
天明出门,则茅庐依旧。母子共奇之。媪诣吕所,将迹所由。入门,先谢其
媒合之德,吕讶云:“久不拜访,何邻女之曾托乎?”媪益疑,具言端委。吕大
骇,即同媪来视新妇。女笑迎之。极道作合之义。吕见其惠丽,愕眙良久,即亦
不辨,唯唯而已。女赠白木搔具一事,曰:“无以报德,姑奉此为姥姥爬背耳。”
吕受以归,审视则化为白金。
马自得妇,顿更旧业,门户一新。笥中貂锦无数,任马取着,而出室门,则
为布素,但轻暖耳。女所自衣亦然。积四五年,忽曰:“我谪降人间十余载,因
与子有缘,遂暂留止。今别矣。”马苦留之,女曰:“请别择良偶,以承庐墓,
我岁月当一至焉。”忽不见。马乃娶秦氏。后三年,七夕,夫妻方共语,女忽入,
笑曰:“新偶良欢,不念故人耶?”马惊起,怆然曳坐,便道衷曲。女曰:“我
适送织女渡河,乘间一相望耳。”两相依依,语勿休止。忽空际有人呼“蕙芳”,
女急起作别。马问其谁,曰:“余适同双成姊来,彼不耐久伺矣。”马送之,女
曰:“子寿八旬,至期,我来收尔骨。”言已,遂逝。今马六十余矣。其人但朴
讷,无他长。
异史氏曰:“马生其名混,其业亵,蕙芳奚取哉?于此见仙人之贵朴讷诚笃
也。余尝谓友人曰:若我与尔,鬼狐且弃之类。所差不愧于仙人者,惟‘混’耳。”
○萧七
徐继长,临淄人,居城东之磨房庄。业儒未成,去而为吏。偶适姻家,道出
于氏殡宫。薄暮醉归,过其处,见楼阁繁丽,一叟当户坐。徐酒渴思饮,揖叟求
浆。叟起邀客入,升堂授饮。饮已,叟曰:“曛暮难行,姑留宿何如?”徐亦疲
殆,遂止宿焉。叟命家人具酒奉客,且谓徐曰:“老夫一言,勿嫌孟浪:君清门
令望,可附婚姻。有幼女未字,欲充下陈,幸垂援拾。”徐踧不知所对。叟即
遣伻告其亲族,又传语令女郎妆束。顷之,峨冠博带者四五辈,先后并至。女郎
亦炫妆出,姿容绝俗。于是交坐宴会。徐神魂眩乱,但欲速寝。酒数行,坚辞不
任,乃使小鬟引夫妇入帏,馆同爰止。徐问其族姓,女曰:“萧姓,行七。”
又细审门阀,女曰:“身虽陋贱,配吏胥当不辱寞,何苦研穷?”徐溺其色,款
昵备至,不复他疑。
女曰:“此处不可为家。审知汝家姊姊甚平善,或不拗阻,归除一舍,行将
自至耳。”徐应之。既而加臂于身,奄忽就寐,及觉,则抱中已空。天色大明,
松阴翳晓,身下籍黍穰尺许厚。骇叹而归,告妻。妻戏为除馆,设榻其中,阖门
出,曰:“新娘子今夜至矣。”相与共笑。日既暮,妻戏曳徐启门,曰:“新人
得毋已在室耶?”及入,则美人华妆坐榻上,见二人入,桥起逆之,夫妻大愕。
女掩口局局而笑,参拜恭谨。妻乃治具,为之合欢。女早起操作,不待驱使。
一日曰:“姊姨辈俱欲来吾家一望。”徐虑仓卒无以应客。女曰:“都知吾
家不饶,将先赍馔具来,但烦吾家姊姊烹饪而已。”徐告妻,妻诺之。晨炊后,
果有人荷酒胾来,释担而去。妻为职庖人之役。晡后,六七女郎至,长者不过四
十以来,围坐并饮,喧笑盈室。徐妻伏窗一窥,惟见夫及七姐相向坐,他客皆不
可睹。北斗挂屋角,欢然始去,女送客未返。妻入视案上,杯柈俱空。笑曰:
“诸婢想俱饿,遂如狗舐砧。”少间,女还,殷殷相劳,夺器自涤,促嫡安眠。
妻曰:“客临吾家,使自备饮馔,亦大笑话。明日合另邀致。”逾数日,徐从妻
言,使女复召客。客至,恣意饮啖;惟留四簋,不加匕箸。群笑曰:“夫人为吾
辈恶,故留以待调人。”座间一女年,十八九,素舄缟裳,云是新寡,女呼为六
姊;情态妖艳,善笑能口。与徐渐洽,辄以谐语相嘲。行觞政,徐为录事,禁笑
谑。六姊频犯,连引十余爵,酡然径醉,芳体娇懒,荏弱难持。无何,亡去,徐
烛而觅之,则酣寝暗帏中。近接其吻,亦不觉,以手探裤,私处坟起。心旌方摇,
席中纷唤徐郎,乃急理其衣,见袖中有绫巾,窃之而出。迨于夜央,众客离席。
六姊未醒,七姐入摇之,始呵欠而起,系裙理发从众去。徐拳拳怀念不释,将于
空处展玩遗巾,而觅之已渺。疑送客时遗落途间。执灯细照阶除,都复乌有,意
不自得。女问之,徐漫应之。女笑曰:“勿诳语,巾子人已将去,徒劳心目。”
徐惊,以实告,且言怀思。女曰:“彼与君无宿分,缘止此耳。”问其故,曰:
“彼前身曲中女,君为士人,见而悦之,为两亲所阻,志不得遂,感疾阽危。使
人语之曰:‘我已不起。但得若来,获一扪其肌肤,死无憾!’彼感此意,允其
所请。适以冗羁未遽往,过夕而至,则病者已殒,是前世与君有一扪之缘也。过
此即非所望。”后设筵再招诸女,惟六姊不至。徐疑女妒,颇有怨怼。
女一日谓徐曰:“君以六姊之故,妄相见罪。彼实不肯至,于我何尤?今八
年之好,行相别矣,请为君极力一谋,用解前之惑。彼虽不来,宁禁我不往?登
门就之,或人定胜天,不可知。”徐喜,从之,女握手,飘然履虚,顷刻至其家。
黄甓广堂,门户曲折,与初见时无少异。岳父母并出,曰:“拙女久蒙温煦,老
身以残年衰慵,有疏省问,或当不怪耶?”即张筵作会。女便问诸姊妹。母云:
“各归其家,惟六姊在耳。”即唤婢请六娘子来,久之不出。女入,曳之以至,
俯首简默,不似前此之谐。少时,叟媪辞去。女谓六姊曰:“姐姐高自重,使人
怨我!”六姊微晒曰:“轻薄郎何宜相近!”女执两人残卮,强使易饮,曰:
“吻已接矣,作态何为?”少时,七姐亡去,室中止余二人。徐遽起相逼,六姊
宛转撑拒。徐牵衣长跽而哀之,色渐和,相携入室。裁缓襦结,忽闻喊嘶动地,
火光射闼。六姊大惊,推徐起曰:“祸事忽临,奈何!”徐忙迫不知所为,而女
郎已窜无迹矣。
徐怅然少坐,屋宇并失。猎者十余人,按鹰操刃而至,惊问:“何人夜伏于
此?”徐托言迷途,因告姓字。一人曰:“适逐一狐,见之否?”答曰:“不见。”
细认其处,乃于氏殡宫也。怏怏而归。尤冀七姊复至,晨占雀喜,夕卜灯花,而
竟无消息矣。董玉玹谈。
○乱离二则
学师刘芳辉,京都人。有妹许聘戴生,出阁有日矣。值北兵入境,父兄恐细
弱为累,谋妆送戴家。修饰未竟,乱兵纷入,父子分奔,女为牛录俘去。从之数
日,殊不少狎。夜则卧之别榻,饮食供奉甚殷。又掠一少年来,年与女相上下,
仪采都雅。牛录谓之曰:“我无子,将以汝继统绪,肯否?”少年唯唯。又指女
谓曰:“如肯,即以此女为汝妇。”少年喜,愿从所命。牛录乃使同榻,浃洽甚
乐。及枕上各道姓氏,则少年即戴生也。
陕西某公任盐秩,家累不从。值姜瓖之变,故里陷为盗薮,音信隔绝。后
乱平,遣人探问,则百里绝烟,无处可询消息。会以复命入都,有老班役丧偶,
贫不能娶,公赉数金使买妇。时大兵凯旋,俘获妇口无算,插标市上,如卖牛马。
遂携金就择之。自分金少,不敢问少艾。中一媪甚整洁,遂赎以归。媪坐床上细
认曰:“汝非某班役耶?”惊问所知,曰:“汝从我儿服役,胡不识!”役大骇,
急告公。公认之,果母也,因而痛哭,倍偿之。班役以金多,不屑谋媪。见一妇
年三十余,风范超脱,因赎之。即行,妇且走且顾,曰:“汝非某班役耶?”又
惊问之,曰:“汝从我夫服役,如何不识!”班役愈骇,导见公,公视之,真其
夫人,又悲失声。一日而母妻重聚,喜极,乃以百金为班役娶美妇焉。此必公有
大德,故鬼神为之感应。惜言者忘其姓字,秦中或有能道之者。
异史氏曰:“炎昆之祸,玉石不分,诚然。若公一门,是以聚而传者也。董
思白之后,仅有一孙,今亦不得奉其祭祀,亦朝士之责也。悲夫!”
○豢蛇
泗水山中,旧有禅院,四无村落,人迹罕到,有道士栖止其中。或言内多大
蛇,故游人绝迹。一少年入山罗鹰,入既深,夜无归宿,遥见兰若,趋投之。道
士惊曰:“居士何来,幸不为儿辈所见!”即命坐,具饘粥。食未已,一巨蛇
入。粗十余围,昂首向客,怒目电瞛。客大惧。道士以掌击其额,呵曰:去!”
蛇乃俯首入东室。蜿蜒移时,其躯始尽,盘旋其中,一室尽满。客大惧。道士曰:
“此平时所豢养。有我在,不妨,所患客自遇之耳。”客甫坐,又一蛇入,较前
略小,约可五六围。见客遽止,睒吐舌如前状。道士又叱之。亦入室去。室
无卧处,半绕梁间,壁上土摇落有声。客益惧,终夜不眠。早起欲归,道士送之。
出屋门见墙上阶下,大如盎盏者,行卧不一。见生人,皆有吞噬状。客依道士肘
腋而行,使送出谷口,乃归。
余乡有客中州者,寄居蛇佛寺。寺中僧人具晚餐,肉汤甚美,而段段皆圆,
类鸡项。疑问寺僧:“杀鸡何乃得多项?”僧曰:“此蛇段耳。”客大惊,有出
门而哇者。既寝,觉胸上蠕蠕,摸之,蛇也,顿起骇呼,僧起曰:“此常事,奚
足怪!”因以火照壁间,大小满墙,榻上下皆是也。次日,僧引入佛殿。佛座下
有巨井,井中有蛇,粗如巨瓮,探首井边而不出。爇火下视,则蛇子蛇孙以数百
万计,族居其中。僧云:“昔蛇出为害,佛坐其上以镇之,其患始平”云。
○菱角
胡大成,楚人,其母素奉佛。成从塾师读,道由观音祠,母嘱过必入叩。一
日至祠,有少女挽儿邀戏其中,发裁掩颈,而风致娟然。时成年十四,心好之。
问其姓氏,女笑云:“我是祠西焦画工女菱角也。问将何为?”成又问:“有婿
家否?”女酡然曰:“无也。”成曰:“我为若婿,好否?”女惭云:“我不能
自主。”而眉目澄澄,上下睨成,意似欣属焉。成乃出。女追而遥告曰:“崔尔
诚,吾父所善,用为媒,无不谐。”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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