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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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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疾暴死。甲以赎金莫偿,浼村老代求怜恕,许之;又以服役之情,施以材木而
去。宗常患无子。嫦娥腹中忽闻儿啼,遂以刃破左胁出之,果男;无何,复有身,
又破右胁而出一女。男酷类父,女酷类母,皆论昏于世家。
异史氏曰:“阳极阴生,至言哉!然室有仙人,幸能极我之乐,消我之灾,
长我之生,而不我之死。是乡乐,老焉可矣,而仙人顾忧之耶?天运循环之数,
理固宜然;而世之长困而不亨者,又何以为解哉?昔宋人有求仙不得者,每曰:
‘作一日仙人,而死亦无憾。’我不复能笑之也。”
○鞠乐如
鞠乐如,青州人。妻死,弃家而去。后数年,道服荷蒲团至。经宿欲去,戚
族强留其衣杖。鞠托闲步至村外,室中服具,皆冉冉飞出,随之而去。
○褚生
顺天陈孝廉,十六七岁时,尝从塾师读于僧寺,徒侣綦繁。内有襦生,自言
山东人,攻苦讲求,略不暇息;且寄宿斋中,未尝一见其归。陈与最善,因诘之,
答曰:“仆家贫,办束金不易,即不能惜寸阴,而加以夜半,则我之二日,可当
人三日。”陈感其言,欲携榻来与共寝。褚止之曰:“且勿,且勿!我视先生,
学非吾师也。阜城门有吕先生,年虽耄,可师,请与俱迁之。”盖都中设帐者多
以月计,月终束金完,任其留止。于是两生同诣吕。吕,越之宿儒,落魄不能归,
因授童蒙,实非其志也。得两生甚喜,而褚又甚慧,过目辄了,故尤器重之。两
人情好款密,昼同几,夜同榻。
月既终,褚忽假归,十余日不复至。共疑之。一日,陈以故至天宁寺,遇褚
廊下,劈{芯林}淬硫,作火具焉。见陈,忸怩不安,陈问:“何遽废读?”褚握
手请间,戚然曰:“贫无以遗先生,必半月贩,始能一月读。”陈感慨良久,曰:
“但往读,自合极力。”命从人收其业,同归塾。戒陈勿泄,但托故以告先生。
陈父固肆贾,居物致富,陈辄窃父金,代褚遗师。父以亡金责陈,陈实告之。父
以为痴,遂使废学。褚大惭,别师欲去。吕知其故,让之曰:“子既贫,胡不早
告?”乃悉以金返陈父,止褚读如故,与共饔飧,若子焉。陈虽不入馆,每邀褚
过酒家饮。褚固以避嫌不往,而陈要之弥坚,往往泣下,褚不忍绝,遂与往来无
间。逾二年,陈父死,复求受业。吕感其诚纳之,而废学既久,较褚悬绝矣。
居半年,吕长子自越来,丐食寻父。门人辈敛金助装,褚惟洒涕依恋而已。
吕临别,嘱陈师事褚。陈从之,馆褚于家。未几,入邑庠,以“遗才”应试。陈
虑不能终幅,褚请代之。至期。褚偕一人来,云是表兄刘天若,嘱陈暂从去。陈
方出,褚忽自后曳之,身欲踣,刘急挽之而去。览眺一过,相携宿于其家。家无
妇女,即馆客于内舍。
居数日,忽已中秋。刘曰:“今日李皇亲园中,游人甚夥,当往一豁积闷,
相便送君归。”使人荷茶鼎、酒具而往。但见水肆梅亭,喧啾不得入。过水关,
则老柳之下,横一画桡,相将登舟。酒数行,苦寂。刘顾僮曰:“梅花馆近有新
姬,不知在家否?”僮去少时,与姬俱至,盖勾栏李遏云也。李,都中名妓,工
诗善歌,陈曾与友人饮其家,故识之。相见,略道温凉。姬戚戚有忧容。刘命之
歌,为歌“蒿里”。陈不悦,曰:“主客即不当卿意,何至对生人歌死曲?”姬
起谢,强颜欢笑,乃歌艳曲。陈喜,捉腕曰:“卿向日《浣溪纱》读之数过,今
并忘之。”姬吟曰:“泪眼盈盈对镜台,开帘忽见小姑来,低头转侧看弓鞋。强
解绿蛾开笑面,频将红袖拭香腮,小心犹恐被人猜。”陈反复数四。已而泊舟,
过长廊,见壁上题咏甚多,即命笔记词其上。日已薄暮,刘曰:“闱中人将出矣。”
遂送陈归,入门,即别去。
陈见室暗无人,俄延间,褚已入门,细审之,却非褚生。方疑,客遽近身而
仆。家人曰:“公子惫矣!”共扶拽之。转觉仆者非他,即己也。既起,见褚生
在旁,惚惚若梦。屏人而研究之。褚曰:“告之勿惊:我实鬼也。久当投生,所
以因循于此者,高谊所不能忘,故附君体,以代捉刀;三场毕,此愿了矣。”陈
复求赴春闺,曰:“君先世福薄,慳吝之骨,诰赠所不堪也。”问:“将何适?”
曰:“吕先生与仆有父子之分,系念常不能置。表兄为冥司典簿,求白地府主者,
或当有说。”遂别而去。陈异之;天明访李姬,将问以泛舟之事,则姬死数日矣。
又至皇亲园,见题句犹存,而淡墨依稀,若将磨灭。始悟题者为魂,作者为鬼。
至夕,褚喜而至,曰:“所谋幸成,敬与君别。”遂伸两掌,命陈书褚字于
上以志之。陈将置酒为饯,摇首曰:“勿须。君如不忘旧好,放榜后,勿惮修阻。”
陈挥涕送之。见一人伺候于门,褚方依依,其人以手按其项,随手而匾,掬入囊,
负之而去。过数日,陈果捷。于是治装如越。吕妻断育几十年,五旬余,忽生一
子,两手握固不可开。陈至,请相见,便谓掌中当有文曰“褚”。吕不深信。儿
见陈,十指自开,视之果然。惊问其故,具告之。共相欢异。陈厚贻之,乃返。
后吕以岁贡,廷试入都,舍于陈;则儿十三岁,入泮矣。
异史氏曰:“吕老教门人,而不知自教其子。呜呼!作善于人,而降祥于己,
一间也哉!褚生者,未以身报师,先以魂报友,其志其行,可贯日月,岂以其鬼
故奇之与!”
○盗户
顺治间,滕、峄之区,十人而七盗,官不敢捕。后受抚,邑宰别之为“盗户”。
凡值与良民争,则曲意左袒之,盖恐其复叛也。后讼者辄冒称盗户,而怨家则力
攻其伪。每两造具陈,曲直且置不辨,而先以盗之真伪,反复相苦,烦有司稽籍
焉。适官署多狐,宰有女为所惑,聘术士来,符捉入瓶,将炽以火。狐在瓶内大
呼曰:“我盗户也!”闻者无不匿笑。
异史氏曰:“今有明火劫人者,官不以为盗而以为奸;逾墙行淫者,每不自
认奸而自认盗:世局又一变矣。设今日官署有狐,亦必大呼曰‘吾盗’无疑也。”
○鸿
天津弋人得一鸿,其雄者随至其家,哀鸣翱翔,抵暮始去。次日,弋人早出,
则鸿已至,飞号从之;既而集其足下。弋人将并捉之。见其伸颈俯仰,吐出黄金
半铤。弋人悟其意,乃曰:“是将以赎妇也。”遂释雌。两鸿徘徊,若有悲喜,
遂双飞而去。弋人称金,得二两六钱强。噫!禽鸟何知,而锺情若此!悲莫悲于
生别离,物亦然耶?
○霍女
朱大兴,彰德人。家富有而吝啬已甚,非儿女婚嫁,座无宾、厨无肉。然佻
达喜渔色,色所在,冗费不惜。每夜,逾垣过村,从荡妇眠。一夜,遇少妇独行,
知为亡者,强胁之,引与俱归。烛之,美绝。自言“霍氏”。细致研诘,女不悦,
曰:“既加收齿,何必复盘察?如恐相累,不如早去。”朱不敢问,留与寝处。
顾女不能安粗粝,又厌见肉臛,必燕窝、鸡心、鱼肚白作羹汤,始能餍饱。朱
无奈,竭力奉之。又善病,日须参汤一碗。朱初不肯。女呻吟垂绝,不得已,投
之,病若失,遂以为常。女衣必锦绣,数日,即厌其故。如是月余,计费不资,
朱渐不供。女啜泣不食,求去;朱惧,又委曲承顺之。每苦闷,辄令十数日一招
优伶为戏;戏时,朱设凳帘外,抱儿坐观之。女亦无喜容,数相诮骂,朱亦不甚
分解。居二年,家渐落,向女婉言求少减;女许之,用度皆损其半。久之仍不给,
女亦以肉糜相安;又渐而不珍亦御矣。朱窃喜。忽一夜,启后扉亡去。朱怊怅若
失,遍访之,乃知在邻村何氏家。何大姓,世胄也,豪纵好客,灯火达旦。忽有
丽人,半夜入闺闼。诘之,则朱家之逃妾也。朱为人,何素藐之;又悦女美,竟
纳焉。绸缪数日,益惑之,穷极奢欲,供奉一如朱。朱得耗,坐索之,何殊不为
意。朱质于官。官以其姓名来历不明,置不理。朱货产行赇,乃准拘质。女谓何
曰:“妾在朱家,原非采礼媒定者,胡畏之?”何喜,将与质成。座客顾生谏曰:
“收纳逋逃,已干国纪;况此女入门,日费无度,即千金之家,何能久也?”何
大悟,罢讼,以女归朱。
过一二日,女又逃。有黄生者,故贫士,无偶。女叩扉入,自言所来。黄见
艳丽忽投,惊惧不知所为。黄素怀刑,固却之,女不去。应对间,娇婉无那。黄
心动,留之,而虑其不能安贫。女早起,躬操家苦,劬劳过旧室焉。黄为人蕴藉
潇洒,工于内媚,因恨相得之晚,止恐风声漏泄,为欢不久。而朱自讼后,家益
贫;又度女不能安,遂置不究。女从黄数岁,亲爱甚笃。
一日,忽欲归宁,要黄御送之。黄曰:“向言无家,何前后之舛?”曰:
“曩漫言之。妾镇江人。昔从荡子,流落江湖,遂至于此。妾家颇裕,君竭资而
往,必无相亏。”黄从其言,赁舆同去。至扬州境,泊舟江际。女适凭窗,有巨
商子过,惊其绝,反舟缀之,而黄不知也。女忽曰:“君家甚贫,今有一疗贫之
法,不知能从否?”黄诘之,女曰:“妾相从数年,未能为君育男女,亦一不了
事。妾虽陋,幸未老耄,有能以千金相赠者,便鬻妾去,此中妻室、田庐皆备焉。
此计如何?”黄失色,不知何故。女笑曰:“君勿急,天下固多佳人,谁肯以千
金买妾者?其戏言于外,以觇其有无。卖不卖,固自在君耳。”黄不肯。女自与
榜人妇言之,妇目黄,黄漫应焉。妇去无几,返言:“邻舟有商人子,愿出八百。”
黄故摇首以难之。未几,复来,便言如命,即请过船交兑。黄微哂,女曰:“教
渠姑待,我嘱黄郎,即令去。”女谓黄曰:“妾日以千金之躯事君,今始知耶?”
黄问:“以何词遣之?”女曰:“请即往署券,去不去固自在我耳。”黄不可。
女逼促之,黄不得已诣焉。立刻兑付。黄令封志之,曰:“遂以贫故,竟果如此,
遽相割舍。倘室人必不肯从,仍以原金璧赵。”方运金至舟,女已从榜人妇从船
尾登商舟,遥顾作别,并无凄恋。黄惊魂离舍,嗌不能言。俄商舟解缆,去如箭
激。黄大号,欲追傍之,榜人不从,开舟南渡矣。
瞬息达镇江,运资上岸,榜人急解舟去。黄守装闷坐,无所适归,望江水之
滔滔,如万镝之丛体。方掩泣间,忽闻娇声呼“黄郎”。愕然回顾,则女已在前
途。喜极,负装从之,问:“卿何遽得来?”女笑曰:“再迟数刻,则君有疑心
矣。”黄乃疑其非常,固诘其情。女笑曰:“妾生平于吝者则破之,于邪者则诳
之也。若实与君谋,君必不肯,何处可致千金者?错囊充牣,而合浦珠还,君
幸足矣,穷问何为?”乃雇役荷囊,相将俱去。
至水门内,一宅南向,径入。俄而翁媪男妇,纷出相迎,皆曰:“黄郎来也!”
黄入参公姥。有两少年揖坐与语,是女兄弟大郎、三郎也。筵间味无多品,玉
柈四枚,方几已满。鸡蟹鹅鱼,皆脔切为个。少年以巨碗行酒,谈吐豪放。已
而导入别院,俾夫妇同处。衾枕滑耎,而床则以熟革代棕藤焉。日有婢媪馈致三
餐,女或时竟日不出。黄独居闷苦,屡言归,女固止之。一日,谓黄曰:“今为
君谋:请买一人,为子嗣计。然买婢媵则价奢;当伪为妾也兄者,使父与论婚,
良家子不难致。”黄不可,女弗听。有张贡士之女新寡,议聘金百缗,女强为娶
之。新妇小名阿美,颇婉妙。女嫂呼之;黄瑟踧不安,女殊坦坦。他日,谓黄曰:
“妾将与大姊至南海一省阿姨,月余可返,请夫妇安居。”遂去。
夫妻独居一院,按时给饮食,亦甚隆备。然自入门后,曾无一人复至其室。
每晨,阿美入觐媪,一两言辄退。娣姒在旁,惟相视一笑。既流连久坐,亦不款
曲,黄见翁,亦如之。偶值诸郎聚语,黄至,既都寂然。黄疑闷莫可告语,阿美
觉之,诘曰:“君既与诸郎伯仲,何以月来都如生客?”黄仓猝不能对,吃吃而
言曰:“我十年于外,今始归耳。”美又细审翁姑阀阅,及妯娌里居。黄大窘,
不能复隐,底里尽露。女泣曰:“妾家虽贫,无作贱媵者,无怪诸宛若鄙不齿数
矣!”黄惶怖莫知筹计,惟长跪一听女命。美收涕挽之,转请所处。黄曰:“仆
何敢他谋,计惟孑身自去耳。”女曰:“既嫁复归,于情何忍?渠虽先从,私也;
妾虽后至,公也。不如姑俟其归,问彼既出此谋,将何以置妾也?”
居数月,女竟不返。一夜,闻客舍喧饮,黄潜往窥之,见二客戎装上座:一
人裹豹皮巾,凛若天神;东首一人,以虎头革作兜牟,虎口衔额,鼻耳悉具焉。
惊异而返,以告阿美,竟莫测霍父子何人。夫妻疑惧,谋欲僦寓他所,又恐生其
猜度。黄曰:“实告卿:即南海人还,折证已定,仆亦不能家此也。今欲携卿去,
又恐尊大人别有异言。不如姑别,二年中当复至。卿能待,待之;如欲他适,亦
自任也。”阿美欲告父母而从之,黄不可。阿美流涕,要以信誓,乃别而归。黄
入辞翁姑。时诸郎皆他出,翁挽留以待其归,黄不听而行。登舟凄然,形神丧失。
至瓜州,忽回首见片帆来,驶如飞;渐近,则船头按剑而坐者霍大郎也。遥谓曰:
“君欲遄返,胡再不谋?遗夫人去,二三年谁能相待也?”言次,舟已逼近。阿
美自舟中出,大郎挽登黄舟,跳身径去。先是,阿美既归,方向父母泣诉,忽大
郎将舆登门,按剑相胁,逼女风走。一家慑息,莫敢遮问。女述其状,黄不解何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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