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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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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沈饮之。少间,渴解,嗽亦顿止。阴念:殆良方也。比至郡,诸邑医工,已先
施治,并未痊减。张入,求密所,伪作药目,传示内外;复遣人于民间索诸藜藿,
如法淘汰讫,以汁进太守。一服,病良已,太守大悦,赐赉甚厚,旌以金匾。
由此名大噪,门常如市,应手无不悉效。有病伤寒者,言症求方。张适醉,
误以疟剂予之。醒而悟之,不敢以告人。三日后,有盛仪造门而谢者,问之,则
伤寒之人,大吐大下而愈矣。此类甚多。张由此称素封,益以声价自重,聘者非
重资安舆不至焉。
益都韩翁,名医也。其未著时,货药于四方。暮无所宿,投止一家,则其子
伤寒将死,因请施治。韩思不治则去此莫适,而治之诚无术。往复跮踱,以手
搓体,而污成片,捻之如丸。顿思以此绐之,当亦无所害。晓而不愈,已赚得寝
食安饱矣。遂付之。中夜,主人挝门甚急,意其子死,恐被侵辱,惊起,逾垣疾
遁。主人追之数里,韩无所逃始止。乃知病者汗出而愈矣。挽回,款宴丰隆;临
行,厚赠之。
○藏虱(此篇原缺,据聊斋志异拾遗本补。)
乡人某者,偶坐树下,扪得一虱,片纸裹之,塞树孔中而去。后二三年,复
经其处,忽忆之,视孔中纸裹宛然。发而验之,虱薄如麸。置掌中审顾之。少顷,
掌中奇痒,而虱腹渐盈矣。置之而归。痒处核起,肿数日,死焉。
○夜明(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有贾客泛于南海。三更时,舟中大亮似晓。起视,见一巨物,半身出水上,
俨若山岳;目如两日初升,光四射,大地皆明。骇问舟人,并无知者。共伏瞻之。
移时,渐缩入水,乃复晦。后至闽中,俱言某夜明而复昏,相传为异。计其时,
则舟中见怪之夜也。
○夏雪(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丁亥年七月初六日,苏州大雪。百姓皇骇,共祷诸大王之庙。大王忽附人而
言曰:“如今称老爷者,皆增一大字;其以我神为小,消不得一大字耶?”众悚
然,齐呼“大老爷”,雪立止。由此观之,神亦喜谄,宜乎治下部者之得车多矣。
异史氏曰:“世风之变也,下者益诌,上者益骄。即康熙四十余年中,称谓
之不古,甚可笑也。举人称爷,二十年始;进士称老爷,三十年始;司、院称大
老爷,二十五年始。昔者大令谒中丞,亦不过老大人而止;今则此称久废矣。即
有君子,亦素谄媚行乎谄媚,莫敢有异词也。若缙绅之妻呼太太,裁数年耳。昔
惟缙绅之母,始有此称;以妻而得此称者,惟淫史中有林乔耳,他未之见也。唐
时,上欲加张说大学士,说辞曰:‘学士从无大名,臣不敢称。’今之大,谁大
之?初由于小人之谄,而因得贵倨者之悦,居之不疑,而纷纷者遂遍天下矣。窃
意数年以后,称爷者必进而老,称老者必进而大,但不知大上造何尊称?匪夷所
思已!”
丁亥年六月初三日,河南归德府大雪尺余,禾皆冻死,惜乎其未知媚大王之
术也。悲夫!
○周克昌(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淮上贡士周天仪,年五旬,止一子,名克昌,爱昵之。至十三四岁,丰姿益
秀;而性不喜读,辄逃塾,从群儿戏,恒终日不返。周亦听之。一日,既暮不归,
始寻之,殊竟乌有。夫妻号啕,几不欲生。
年余,昌忽自至,言:“为道士迷去,幸不见害。值其他出,得逃而归。”
周喜极,亦不追问。及教以读,慧悟倍于畴曩。逾年,文思大进,既入郡庠试,
遂知名。世族争婚,昌颇不愿。赵进士女有姿,周强为娶之。既入门,夫妻调笑
甚欢;而昌恒独宿,若无所私。逾年,秋战而捷,周益慰。然年渐暮,日望抱孙,
故尝隐讽昌,昌漠若不解。母不能忍,朝夕多絮语。昌变色,出曰:“我久欲亡
去,所不遽舍者,顾复之情耳。实不能探讨房帷,以慰所望。请仍去,彼顺志者
且复来矣。”媪追曳之,已踣,衣冠如蜕。大骇,疑昌已死,是必其鬼也。悲叹
而已。
次日,昌忽仆马而至,举家惶骇。近诘之,亦言:为恶人略卖于富商之家,
商无子,子焉。得昌后,忽生一子。昌思家,遂送之归。问所学,则顽钝如昔。
乃知此为昌;其入泮乡捷者,鬼之假也。然窃喜其事未泄,即使袭孝廉之名。入
房,妇甚狎熟;而昌腼然有愧色,似新婚者。甫周年,生子矣。
异史氏曰:“古言庸福人,必鼻口眉目间具有少庸,而后福随之;其精光陆
离者,鬼所弃也。庸之所在,桂籍可以不入闱而通,佳丽可以不亲迎而致;而况
少有凭借,益之以钻窥者乎!”
○某乙(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邑西某乙,故梁上君子也。其妻深以为惧,屡劝止之;乙遂翻然自改。居二
三年,贫窭不能自堪,思欲一作冯妇而后已。乃托贸易,就善卜者问何往之善。
术者占曰:“东南吉,利小人,不利君子。”兆隐与心合,窃喜。遂南行,抵苏、
松间,日游村郭,凡数月。偶入一寺,见墙隅堆石子二三枚,心知其异,亦以一
石投之,径趋龛后卧。日既暮,寺中聚语,似有十余人。忽一人数石,讶其多,
因共搜龛后,得乙,问:“投石者汝耶?”乙诺。诘里居、姓名,乙诡对之。乃
授以兵,率与共去。至一巨第,出耎梯,争逾垣入。以乙远至,径不熟,俾伏墙
外,司传递、守囊橐焉。少顷,掷一裹下,又少顷,缒一箧下。乙举箧知有物,
乃破箧,以手揣取,凡沉重物,悉纳一囊,负之疾走,竟取道归。由此建楼阁、
买良田,为子纳粟。邑令匾其门曰“善士”。后大案发,群寇悉获;惟乙无名籍,
莫可查诘,得免。事寝既久,乙醉后时自述之。
曹有大寇某,得重资归,肆然安寝。有二三小盗,逾垣入,捉之,索金。某
不与;棰灼并施,罄所有,乃去。某向人曰:“吾不知炮烙之苦如此!”遂深恨
盗,投充马捕,捕邑寇殆尽。获曩寇,亦以所施者施之。
○钱卜巫(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夏商,河间人。其父东陵,豪富侈汰,每食包子,辄弃其角,狼藉满地。人
以其肥重,呼之“丢角太尉”。暮年,家綦贫,日不给餐,两肱瘦,垂革如囊,
人又呼“募庄僧”谓其挂袋也。临终,谓商曰:“余生平暴殄天物,上干天怒,
遂至冻饿以死。汝当惜福力行,以盖父愆。”
商恪遵治命,诚朴无二,躬耕自给。乡人咸爱敬之。富人某翁哀其贫,假以
资,使学负贩,辄亏其母。愧无以偿,请为佣,翁不肯。商瞿然不自安,尽货其
田宅,往酬翁。翁请得情,益怜之。强为赎还旧业;又益贷以重金,俾作贾。商
辞曰:“十数金尚不能偿,奈何结来世驴马债耶?”翁乃招他贾与偕。数月而返,
仅能不亏;翁不收其息,使复之。年余,贷资盈辇,归至江,遭飓,舟几覆,物
半丧失。归计所有,略可偿主,遂语贾曰:“天之所贫,谁能救之?此皆我累君
也!”乃稽簿付贾,奉身而退。翁再强之,必不可,躬耕如故。每自叹曰:“人
生世上,皆有数年之享,何遂落魄如此?”会有外来巫,以钱卜,悉知人运数。
敬诣之。巫,老妪也。寓室精洁,中设神座,香气常熏。商入朝拜讫,便索资。
商授百钱,巫尽内木筒中,执跪座下,摇响如祈签状。已而起,倾钱入手,而后
于案上次第摆之。其法以字为否,幕为亨;数至五十八皆字,以后则尽幕矣。遂
问:“庚甲几何?”答:“二十八岁。”巫摇首曰:“早矣!官人现行者先人运,
非本身运。五十八岁,方交本身运,始无盘错也。”问:“何谓先人运?”曰:
“先人有善,其福未尽,则后人享之;先人有不善,其祸未尽,则后人亦受之。”
商屈指曰:“再三十年,齿已老耆,行就木矣。”巫曰:“五十八以前,便有五
年回润,略可营谋;然仅免寒饿耳。五十八之年,当有巨金自来,不须力求。官
人生无过行,再世享之不尽也。”别巫而返,疑信半焉。然安贫自守,不敢妄求。
后至五十三岁,留意验之。时方东作,病痁不能耕。既痊,天大旱,早禾尽枯。
近秋方雨,家无别种,田数亩悉以种谷。既而又旱,养菽半死,惟谷无恙;后得
雨勃发,其丰倍焉。来春大饥,得以无馁。商以此信巫,从翁贷资,小权子母,
辄小获;或劝作大贾,商不肯。迨五十七岁,偶葺墙垣,掘地得铁釜;揭之,白
气如絮,惧不敢发。移时,气尽,白镪满瓮。夫妻共运之,称计一千三百二十五
两。窃议巫术小舛。邻人妻入商家,窥见之,归告夫。夫忌焉,潜告邑宰。宰最
贪,拘商索金。妻欲隐其半,商曰:“非所宜得,留之贾祸。”尽献之。宰得金,
恐其漏匿,又追贮器,以金实之,满焉,乃释商。居无何,宰迁南昌同知。逾岁,
商以懋迁至南昌,则宰已死。妻子将归,货其粗重;有桐油如干篓,商以直贱,
买之以归。既抵家,器有渗漏,泻注他器,则内有白金二铤;遍探皆然。兑之,
适得前掘镪之数。
商由此暴富,益赡贫穷,慷慨不吝。妻劝积遗子孙,商曰:“此即所以遗子
孙也。”邻人赤贫至为丐,欲有所求,而心自愧。商闻而告之曰:“昔日事,乃
我时数未至,故鬼神假子手以败之,于汝何尤?”遂周给之。邻人感泣。后商寿
八十,子孙承继,数世不衰。
异史氏曰:“汰侈已甚,王侯不免,况庶人乎!生暴天物,死无饭含,可哀
矣哉!幸而鸟死鸣哀,子能干蛊,穷败七十年,卒以中兴;不然,父孽累子,子
复累孙,不至乞丐相传不止矣。何物老巫,遂宣天之秘?呜呼!怪哉!”
○姚安(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姚安,临洮人,美丰标。同里宫姓,有女子字绿娥,艳而知书,择偶不嫁。
母语人曰:“门族风采,必如姚某始字之。”姚闻,给妻窥井,挤堕之,遂娶绿
娥。雅甚亲爱。
然以其美也,故疑之。闭户相守,步辄缀焉;女欲归宁,则以两肘支袍,覆
翼以出,入舆封志,而后驰随其后,越宿,促与俱归。女心不能善,忿曰:“若
有桑中约,岂琐琐所能止耶!”姚以故他往,则扃女室中,女益厌之,俟其去,
故以他钥置门外以疑之。姚见大怒,问所自来。女愤言:“不知!”姚愈疑,伺
察弥严。一日,自外至,潜听久之,乃开锁启扉,惟恐其响,悄然掩入。见一男
子貂冠卧床上,忿怒,取刀奔入,力斩之。近视,则女昼眠畏寒,以貂覆面上。
大骇,顿足自悔。
宫翁忿质官。官收姚,褫衿苦械。姚破产,以具金赂上下,得不死。由此精
神迷惘,若有所失。适独坐,见女与髯丈夫,狎亵榻上,恶之,操刃而往,则没
矣;反坐,又见之。怒甚,以刀击榻,席褥断裂。愤然执刃,近榻以伺之,见女
面前,视之而笑。遽斫之,立断其首;既坐,女不移处,而笑如故。夜间灭烛,
则闻淫溺之声,亵不可言。日日如是,不复可忍,于是鬻其田宅,将卜居他所。
至夜,偷儿穴壁入,劫金而去。自此贫无立锥,忿恚而死。里人藁葬之。
异史氏曰:“爱新而杀其旧,忍乎哉!人止知新鬼为厉,而不知故鬼之夺其
魄也。呜呼!截指而适其屦,不亡何待!”
○采薇翁(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明鼎革,干戈蜂起。於陵刘芝生,聚众数万,将南渡。忽一肥男子诣栅门,
敞衣露腹,请见兵主。刘延入与语,大悦之。问其姓名,自号采薇翁。刘留参帷
幄,赠以刀。翁言:“我自有利兵,无须矛戟。”问:“兵所在?”翁乃捋衣露
腹,脐大可容鸡子;忍气鼓之,忽脐中塞肤,嗤然突出剑跗;握而抽之,白刃如
霜。刘大惊,问:“止此乎?”笑指腹曰:“此武库也,何所不有。”命取弓矢,
又如前状,出雕弓一;略一闭息,则一矢飞堕,其出不穷。已而剑插脐中,既都
不见。刘神之,与同寝处,敬礼甚备。
时营中号令虽严,而乌合之群,时出剽掠。翁曰:“兵贵纪律;今统数万之
众,而不能镇慑人心,此败亡之道也。”刘喜之,于是纠察卒伍,有掠取妇女财
物者,枭以示众。军中稍肃,而终不能绝。翁不时乘马出,遨游部伍之间,而军
中悍将骄卒,辄首自堕地,不知其何因。因共疑翁。前进严饬之策,兵士已畏恶
之;至此益相憾怨。诸部领谮于刘曰:“采薇翁,妖术也。自古名将,止闻以智,
不闻以术。浮云、白雀之徒,终致灭亡。今无辜将士,往往自失其首,人情汹惧;
将军与处,亦危道也,不如图之。”刘从其言,谋俟其寝,诛之。使觇翁,翁坦
腹方卧,息如雷。众大喜,以兵绕舍,两人持刀入,断其头;及举刀,头已复合,
息如故,大惊。又斫其腹;腹裂无血,其中戈矛森聚,尽露其颖。众益骇,不敢
近;遥拨以槊,而铁弩大发,射中数人。众惊散,白刘。刘急诣之,已杳矣。
卷九
○邵临淄
临淄某翁之女,太学李生妻也。未嫁时,有术士推其造,决其必受官刑。翁
怒之,既而笑曰:“妄言一至于此!无论世家女必不至公庭,岂一监生不能庇一
妇乎?”既嫁,悍甚,指骂夫婿以为常。李不堪其虐,忿鸣于官。邑宰邵公准其
词,签役立勾。翁闻之,大骇,率子弟登堂,哀求寝息,弗许。李亦自悔,求罢。
公怒曰:“公门内岂作辍尽由尔耶?必拘审!”既到,略诘一二言,便曰:“真
悍妇!”杖责三十,臀肉尽脱。
异史氏曰:“公岂有伤心于闺闼耶?何怒之暴也!然邑有贤宰,里无悍妇矣。
志之,以补“循吏传”之所不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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