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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翎归故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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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美人,你是谁家的姑娘?”

  惑溺

  奉天城外的小屋,周军暂住,为的是停放一个人的尸身。众将见鸾沉叫人给扶着,形容枯槁,一时之间,竟也不得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
  “将军被匈奴的死士刺中后背,伤的不重,只是那箭上抹了毒,解药剂量不够,又来的太迟……”
  “出去。”鸾沉头也不回,他根本没兴趣听什么因公殉职的丰功伟绩。这个人死了,或者活着,现在只有这两件事。
  人躺在块木板上,一块白布覆盖在上面,布角沾了些许凝固的血迹。
  鸾沉颤巍巍的走过去,死死盯着那块白布看,眼神迷离。
  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掀开白布。人是熟悉的样子,前所未有的安静,只是脸色发青,睫毛在眼窝投下灰暗的阴影,嘴巴也闭合不紧,看上去很呆。
  鸾沉脑子空空的,下意识低头去碰他的嘴唇。
  凉的。
  味道苦。
  手指在脏兮兮的白布下面摸索,终于找到他的胳膊,刚刚死去的人,身体异常柔软,甚至还带了若有似无的温度。
  “子期?”鸾沉趴在那块木板上,握着宋昱的手,贴着他耳朵轻唤,昨天他也是这样叫他的。
  轻悄悄的,没有回答。
  鸾沉猛然醒悟过来什么。
  他是故意的,即使俩人昨夜还耳鬓厮磨,呆子果然还是记恨他。他要履行自己四年前说过的话:要用一条命换你记我一辈子。
  怒火中烧原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世上从来没有谁胆敢忤逆自己的意思,除了他。
  鸾沉甩开他的手。
  这个人不仅不呆,还卑鄙狡猾。他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为什么不找个拐角自己去死,偏偏在死之前跑去招惹人,还把死掉的罪过全推给自己的君主,好像被全天下负了一般!此等悭吝小人,根本……根本死有余辜!
  他故意伪装的文武双全,刻意假作青涩深情,假惺惺为自己打下万里河山,其实等的就是这一天,满脑子都想的是害人!
  “你这个人!卑鄙,无耻,自私自利!”鸾沉断断续续的抽噎着骂道,一边用力晃动他的身子:“幸亏你死了,不然朕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布滑落在地上,劣质的木板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几番晃动,吱吱呀呀的连声抵抗。
  “还不迟……朕现在总算认清你是什么人了!你以为自己赢了?告诉你宋昱!你现在被利用完了!江山已定,朝中人才济济,不缺你一个!以后朕一定是流芳千古的明君……和你这些年,怎么也算不亏……”
  话没说完,木板喀嚓一声断裂,失去支撑的罪臣面朝下没大没小的压住瘦弱的君王。
  漂亮的脸贴的那么近,真是令人砰然心动的距离。
  “还不迟……”鸾沉还在喃喃自语,却忍不住把舌头伸进死去的坏人干裂的唇间给予润泽。
  冰冷的,依然柔嫩的口腔。血腥味,大概是死前吐了不少血。一只手碰到后背,撕裂的伤口似乎没有凝固,依然有黏腻的血涌出。
  鸾沉被这熟悉的味道下了蛊,舌尖一点点向内延伸。他不怕尸体,可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这样抱着一具尸体,怜惜的舔舐过每一颗牙齿,呆子如果泉下有知,一定要笑死自己了。可是他没有任何自制力能控制自己截断这样的行为,舌头还是食髓知味的寸寸进犯,脑子里是一些破碎的画面,鸾沉身子发软,被压的喘不过气,直到裹住那僵硬的舌根,贪婪的汲取最后一丝热气,鸾沉忽然整个人都绷住了!
  屏住呼吸,合闭双眼,用尽心力去感受……
  只这几秒,鸾沉出了一身汗。
  外头把守的殷景仁和朱岂之早听见里面又哭又骂的动静了,只是两个人都知晓将军和皇帝的猫腻。实在不敢揣测自己喜怒无常的陛下会做出什么,全竖着耳朵,咬着牙,面面相觑。
  这时却听见里面皇帝一声变了调的呼喊,溺水者垂死挣扎用尽全力一样。朱岂之一脚踢开从里面扣住的门板,倒地的一片灰尘中,被眼前的画面惊呆。
  鸾沉仪态尽失地把宋昱抱在怀里,俩人扭曲的滚落在地,满身的尘土血污,裹尸布,断掉的床板散在一边。
  见到朱岂之,救命稻草一样慌忙道:“他还有气……快……快叫人来!”
  半句话伴着半声咳嗽,想生硬把咳压下去说句完整的话,脸被鳖的通红。
  朱岂之愣了许久,连忙扑上去抱住鸾沉:“陛下您别急,为了给你看病奴才已经叫太医出宫往这儿赶了,您不要急坏了身子!一定一会儿就到!”
  随后赶来的殷景仁到底是沙场上练出来的临危不惧,一听这么说,拔腿便往门外跑,出了大门便看见宫里金碧辉煌的的马车停在那儿,几个侍卫手里捧着东西,在外面候命。
  太医进来把着宋昱的手腕,果然微息尚存,不甘不愿般悬于一线,他看向一旁的皇帝,为难道:“……陛下,您这样,臣如何给将军医治?”
  鸾沉哦了一声,松开那只攥紧宋昱的手,俩双手都僵掉,十指绞缠,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分开。
  朱岂之赶紧给他披了件褂子,扶到一旁,可是鸾沉眼睛压根没有离过那人。岂之忽然觉得,要是那人这回救不活,不要说开春了,恐怕等不到宋昱入土为安,陛下今日草拟的遗诏便要生了效。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宋昱回宫前前后后昏迷了十天,鸾沉便不眠不休的守在一边,他帮不上忙,身体也处在崩溃的边缘,就傻乎乎的盯着看,生怕少看一眼会吃大亏。
  鸾沉看着看着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额头一阵瘙痒,半眯着眼,居然是谁在拨弄自己额头上的碎发。
  一下子睁开双眼。
  四目对视,寂静无声。
  作乱的手还在一下一下异常轻柔的继续,鸾沉觉得自己动不了。
  “早上好。”宋昱先开口,许久没有说话,听上去十分沙哑。
  “嗯。”皇帝无视窗外乌啼满天,月黑风高,镇定自若的答道。
  “有点痒,”宋昱扭动身体:“后背。”
  鸾沉想了想:“大概是伤口在愈合,结疤了自然痒的。”
  “我去叫太医……”
  “别忙,我挺好,让我看看你。”
  之前预想的,这个人醒来了,自己一定要拳打脚踢的把之前担惊受怕的帐悉数要回来,不济至少让他做牛做马哄上自己一阵子。可是真的面对这人漂亮的眼珠子,居然连个尖酸的词都想不出来,尊贵的陛下压抑着自己想要嘘寒问暖的欲望,脸色微红。
  “陛下不舒服?”宋昱艰难的转过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摸鸾沉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热……”
  “肺病总是这样,”鸾沉无奈道:“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就犯潮热,清晨时分还是会退下去的。”
  宋昱静静的想了一会,撑住自己坐起来:“来,我给你看看。”
  鸾沉本想耻笑他,见他一脸严肃,身体又虚弱的厉害,只好顺应他的动作,用尽全力回抱住这位宋太医。
  “你……”宋昱冰凉的手在消瘦的脊背上滑过:“咯血么?”
  鸾沉笑了笑:“你还真当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放着将军不做,和奴才抢差事?”
  宋昱喘着气,正对着他:“陛下!”
  鸾沉只好叹口气:“偶尔也会。”
  “您那时候说,活不过开春……”
  “那是气话,”鸾沉急促道:“别当真,我没事。”
  宋昱不信“你骗谁呢,叫人来,我有事。”
  换成从前,宋昱向来百依百顺,生怕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只恨风水轮流转,鸾沉磨着一口牙,准备等呆子养好了再算账。
  不一会进来俩个太医和十几名宫娥,候在寝宫门外。宋昱让人研墨,口述了一张稀奇古怪的方子,有什么白芨生鳖黄泥麦麸,林林总总的。
  鸾沉没想到他当真一言不发的专注起来。
  宋昱醒来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他还是温柔,还是会抱着自己爱惜的亲吻,给自己调理身子。不过似乎不再是少年痴缠的迷恋,鸾沉有点害怕,他只盼在仅剩的岁月里过一段自己希望的生活,然后留下的人个个都念着他的好。
  没来得及研究清楚自己豢养的动物如何成功的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他就发现身体的确在宠物的调理下有了好转的迹象。
  药很怪,味道苦极了,碗儿在宫外,也不好总是叫人家回来做梅子茶。鸾沉每次喝完药总是抓住那人唇舌缠绵,直任性的把苦味全渡到罪魁祸首嘴里才算完事。
  宋昱常常只是溺爱的笑笑。鸾沉其实不喜欢这样,宋昱长成大人了,开始可以自己思考事情,总有一天他不再迷恋一个男人。
  俩人病友般一起养着身子,开春不久大白猫得了肥胖病不幸逝世,鸾沉提议再养一只,宋昱低着头说:“我们不比寻常人家,动荡的生活养不活好吃懒做的畜生。”
  鸾沉假作没听见,反正养着这么大一只,别无所求了。以后却也不再提这事。
  心情好了会出宫溜溜。顾忌着宋昱说的话,鸾沉把他死而复生的消息压下来,知道宋昱还活着的人并不多,所以自己的大宠物,即使出门也藏着掖着。
  入夏皇帝已经能继续上朝了,宋昱身体也恢复到可以抱得动他,朝中事物都是千篇一律的旧事,鸾沉心不在焉的批折子,周邺隔上几日要送来,鸾沉就丢下政务,让宋昱教他写字。
  宋昱穿着侍卫的藏青色长袍,眉清目秀,一种洗净铅华的气宇轩昂。
  周邺问他和舅舅是什么关系,他笑眯眯的敷衍,他是我的陛下。
  鸾沉心里一突。
  有天鸾沉睡醒了,到处都找不到宋昱。问朱岂之,说是宋昱半夜里就去找了太医,临时写出份方子,嘱咐半月之后给鸾沉以一日三次的剂量服用。
  鸾沉听得脸上有了笑,一个人站在
  “陛下……”宋昱脸色一变。
  “夜里外头寒气重,你伤还没好全,有什么事叫奴才去办就成。”
  鸾沉低头拉住他的衣袖,衣服上沾了些寒露,潮湿的触感。
  “陛下,”宋昱执意不肯动了:“我有话要说。”
  “不用说了,不就是不想要我了,要走么?”
  宋昱愣在那,嘴唇发着抖,手指上扬去碰鸾沉的眼睛,却被推开了。
  “又要闹脾气?”鸾沉冷笑:“你又能走到哪里去,哪次出去不都还是回来了?何必再大费周章。”
  话说的这样刻薄,听的人却答的缓慢认真,极尽温柔:“过去我不明白,那是仰慕是迷恋,不是想现在的爱。”
  今非昔比,四年来他并非脑袋空空的打仗,他在思念中才慢慢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自己苟延残喘活下来,已经改变了大周的历史,执意留下,便是违背天理,只会给带来更多的灾祸。
  爱到痴迷。未有不神智失常者,此谓惑溺。
  即使鸾沉一时之间被自己迷惑,清醒之后,还是个为了江山不惜一切的君主。那时候再后悔,恐怕为时已晚。
  况且鸾沉始终不懂。宋昱和他不一样,如果他不为鸾沉做那么多事,鸾沉不会喜欢他。可是对宋昱来说,爱是没有条件的。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再见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那么这些话,又怎么解释给他呢。
  “哼,你倒是会捡好听的说,”鸾沉脸上呈现出一怪异的笑:“临走了还要哄哄我。”
  他摸摸自己的脸,上面沾了些潮湿的液体:“我们也算好过一场。你走吧,去岂之那里领些银两,一个一个都狼心狗肺,等到了背后,不是给我捅刀子便是叨念我小气。”
  宋昱没想到鸾沉竟会答应的这样爽快,讶异的说不出话。
  “还愣什么?还想要什么,女人,官位,名望?想要封地也不是不行,还是把晋安王的旧地给你,封个侯爵……”鸾沉用袖子捂着脸,拼命把他往外头推:“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快些走罢!”
  “军中事务我会万般叮咛,部署完全之后再……”
  “不用了不用了,你要走便快些!”
  砰的一声踢上宫门,朱色木片将俩人隔开。他鸾沉一生作恶多端,最对不起的人,却是他唯一一次的真心。
  门外静了片刻,接着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有条不紊。转瞬之后,消陨殆尽。
  鸾沉一个人留在里面,透过窗棂看天,美景如斯,又岂能独自观赏?那个人要走,要医好自己,要一刀两断一笔勾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他是释然了,那他呢,要他欠他然后后悔一辈子,想的倒美。
  宋昱精神恍惚,心如刀绞的走出宫门,一路竟毫无阻挡,恐怕那人早做好打算要放自己走。今天若不是鸾沉主动提出,他还不知怎么开口,鬼使神差的,觉得一定离不开的人即将从生命里剥离,宋昱这一生,功过是非自此也将盖棺定论。
  鸾沉的意旨是把宋昱敲昏了带回来,朱岂之却豁出去命要把宋昱敲成真呆子。这些日子看鸾沉过的担惊受怕,如履薄冰,却无法为他分忧,接到要扣留此人的命令,便向明阳公主求计。
  如果宋昱不是死,而是没了脑子,呆呆的留在皇帝身边做个玩物,鸾沉那样的心性,一定过不了多久就要厌倦的。
  手法虽为下作,却是上乘之策。
  ……
  他只是想关他一段时间,要他谁也见不到,哪也去不了,直到他向自己跪拜求饶。之后还是会对他好,喜欢他,只要他想,鸾沉身为帝王,赐他肥马轻裘,光耀门楣,甚至封妻荫子,一生荣华富贵,不过一句话而已。
  只要他不走,只要他不死。
  谁又能说这样有错。
  他要是被绑回来的时候大叫大闹,他就自降身份上去亲他,宋昱最怕这个。
  宋昱忽闪忽闪着眼睛盯着窗户外面,见他来了,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
  “陛下!”
  鸾沉也怔了,周围围了防止他逃走,里三层外三层的,整个禁卫军都来齐了。
  宋昱却跪在他脚边,没有一点要跑的意思。
  脑子灵光的很,只是不记得人了。倒也不是全忘光,唯独那天被被詹育韬送进皇宫之后的事一概不知,左右盘问,不像是装的。
  鸾沉看着愁眉不展与按住自己四肢的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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