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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归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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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他也忘了从哪时开始对朔王如此执着,明明最初他对朔王的情欲是这般抗拒,谁知後来终是沉溺在朔王忽远忽近的对待中而难以自拔。
  正因如此,他才预料朔王断然不会答应业王要求,即便业王以他的生命当作条件,朔王也不会因此动摇,然而,朔王竟出乎他意料的应允了?
  难道朔王真在意他?!
  不!不可能的!
  他不过是朔王脚下的一枚棋子,出生入死,全然由不得自己,面对朔王无理的蛮横,他仅能接受,根本不敢奢求那位盛气凌人的君王能够倾听他的心底话,遑论爱侣间的山盟海誓抑或多情絮语。
  这些天他心灰意冷,待在业王宫时甚至连自裁的心都有了,他转念想着,朔王自视甚高,怎会为他一个普通人而答应议和通商?
  对了!
  「──是有条件的吧?」
  业王听得尚熙忽然出声相询,侧过脸去,露出善意的笑:「没错,贵主的确提出了条件,不过对寡人而言,绝非难事!」
  桐亮领在前头,率先拿过朔国送来的信件,那是朔王回覆的文书,他快速阅毕,得知朔王已於早些日子派遣使者去往杳川等候,希望两方在杳川这片平静之地签订关於和平通商的议题,唯一前提是为表业国诚意,需让业王亲赴杳川,至於业国禁卫军是否随行便无异议,全然端看业王表态。
  「业王乃一国之主,这等小事由微臣出马就是,更何况朔王提议您要亲身前往杳川,自己却无故推托由使者代理朔国,这使者……」桐亮瞄了眼文书,皱着眉道:「叫什麽冯唯青的?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无名小卒,若是在杳川中了什麽埋伏,业王您──」
  业王顿时示意桐亮无须多言,续道:「通商之事关乎两国民生,寡人岂能因此耽误?杳川素来平和,两边高山相阻也不易设计伏兵,军师所言不足忧虑。」
  桐亮还想再劝,可业王不理,见尚熙在旁沉思便转而问之:「尚将军可认识冯唯青这人?在朔国是何身分?」
  尚熙从思绪里抬头,对这名字同样感到惊异,在他的印象里,冯氏一向是朔国的金援之一,尤其朔王连年征战,钱粮所耗甚钜,冯氏自然备受朔王重视。
  只是一提及冯唯青这姓名,他就难免想到那日在朔王宫中,在那灯前月下……
  他的心脏彷佛又被紧紧揪住!
  尚熙垂首想了想,才淡淡说道:「冯唯青乃我国丞相之子,曾听闻冯公子文采斐然,是京师内闻名的才子,可惜他并无官职,尚某长期征战在外,与之未曾深交,除此以外便不知晓,请业王见谅。」
  「无妨。」业王道:「既是丞相爱子,亦当身分尊贵,朔王遣之为使,并无不妥。」
  见业王心意已决,桐亮转了话锋:「既然如此,不如让微臣命禁卫军先行一步到杳川探探虚实吧。」
  业王沉吟片刻,认为此举容易让对方误解自己对通商的诚意,可再与桐亮争执下去肯定也没结果,索性讲了前提。
  「探虚实是可以,但不能预设伏兵,两国相交贵乎诚信,军师,你该懂得寡人之意。」
  「诺。」桐亮应声,作揖退了下去。
  业王还想再问尚熙关於通商协议之事的意见,不料话未说出口,竟瞥见眼前之人直直倒下!
  尚熙倾倒於前,双眼已经紧闭,身体止不住在发颤,呼吸很短很急促,间歇之间,却又像是没有在喘息。
  业王见状惊呼:「快来人!」
  立刻从殿外涌出了许多人,手忙脚乱将尚熙带回了房间。
  宽敞的房间只有三个半个人。
  一位君王、一名军师、一名太医,还有一条半死不活的生命,所以是三个半人。
  尚熙已然奄奄一息。
  业王静静看着他,眼神中是不与君主身分相符的忧色,他沉声道:「尚将军这是怎麽回事?」
  太医把搭在尚熙脉上的手移开,对着业王解释:「这位将军的心脉因为瘀血阻塞,所以才会陷入昏迷。」
  「心脉阻塞?」
  「是。」太医续道:「这并不是很罕见的疾病,却很少有人可以完全根治。」
  业王已忍不住问:「为何?」
  太医道:「因为目前能够完全治愈心疾的药物只有一种。」
  「说!」
  「唯有生长於极荒之地的肉苁蓉方能有此神效。」
  业王与桐亮同时张大双眼,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是截然不同。
  桐亮已抢先一步道:「莫非是称之为荒漠参果的肉苁蓉?」
  太医点头道:「正是。」
  得到太医的回应後,桐亮马上抬眼看向业王,正巧发现业王也在觑着他。
  桐亮已面露苦笑:「这肉苁蓉实为珍宝,得来不易,能治百疾,更有强身健体之效,依微臣愚见,恐怕还是……」
  「不必说了!」业王截口道:「去将那肉苁蓉取来!」
  业王的表情很认真,桐亮不敢反驳,一时之间却也没有动手去做。
  直到业王催促声响起,他才悻悻然地离开。


☆、(20鲜币)六、心机诱敌入险地,恩德加身宁负君(2)

  业王出巡,王驾车队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自从桐亮派出的探子来报,朔国使者在杳川仅有数十人随行,业王便为了他嘴里的公平与诚信,毅然决然将桐亮安排的几百名护卫人手给撤除,桐亮不敢拂逆,却为了达到恫吓对方心理的目的,刻意让诸多车驾随行,且吩咐卫士之间保持一定距离分批护送。
  这日,他们距离杳川仅馀十里,只要通过颐远城并依循当地居民提供的捷径翻越沉雀山,便能顺利直抵杳川。
  桐亮见天色已晚,山中路途不便夜行,於是下令在颐远城驻扎一晚,将业王秘密安排在舒适的房间安顿,最後来到前厅与尚熙相谈。
  虽说业王对尚熙极度信任,全然没有敌国质子该上的脚镣手铐,可桐亮生性谨慎,还是在尚熙身旁安插了监视,他来到厅前,见尚熙安分地在庭院里仰头望月,一时间竟也起了跟业王同样的心思,把身边监视他的人手撤除。
  此时此刻,仅馀他们二人。
  夜色正浓,月儿如钩,尚熙再度来到颐远城已是两种心境,他知身旁有人却也未曾相迎,迳自淡淡道:「业王情深义重,尚某若见得朔王必然上劝朔王与贵国常保友好,互不侵犯。」
  登时只见桐亮眼角噙笑:「将军到底是个聪明人,怎会说出这等天真的话?」
  尚熙终於侧过头看着来者,微恼:「桐先生此言何意?」
  「一山尚且难容二虎,将军不会看不出这其中利害吧?」再续道:「这片土地分崩离析如此多年,列强争霸,弱者倾覆,现在放眼天下,唯有你我二国相争出个结果,这天下百姓才能有个安身之所。」
  尚熙自知道桐亮所指为何,毕竟这亦是朔王让他东征业国的唯一目的,统一江山,谁人不想?尤其是好战的朔王思之甚浓。
  但他自从经过颐远城一战,便对战争有了新的认知,单如以往一昧依靠强盛兵力豪取是行不通的,这天下,终归还是人民居住的天下,君王的权利,基本更是依靠人民所巩固出来,若失了民心,国必大乱。
  即便心里隐约感到不安,尚熙仍旧保持冷静:「尚某认为业王似乎没有西进之意。」
  「呵呵!将军所言不假。」说完这句,桐亮似是换了张脸,随和的颜面上放上两道精光:「可若是业王意识到为了解救天下百姓於水火,而不得不出兵征伐朔国的话……」
  「你这是想──」尚熙目光也寒了起来。
  「别摆出个这麽吓人的脸来啊!」桐亮恢复谈笑风生的模样,手中羽扇摇摇摆摆,将他的两绺鬓发扬飞:「朔王残暴,真不知你这片忠肝义胆何故甘於助纣为虐?」
  尚熙别过脸去:「与你无关。」
  「也罢!」似是放弃最後劝降的机会,桐亮忽然从袖口取出一个东西放在尚熙面前,静静地看着尚熙的反应。
  那是一只药瓶。
  尚熙认得出,此瓶正是当日出征业国前,朔王交与他的药瓶。
  药瓶中的药丸是他生命的延续,如今他看见这只药瓶,才惊觉自己原来已过了该服药的时间。
  那麽他为何还活着?
  他脸上的困惑,已让桐亮忍不住道:「这是当日在沉雀山时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我收走了,现在物归原主。」
  尚熙默默将药瓶收下,状若沉思。
  桐亮已道:「这药挺好,我听宫中太医说这小小一颗其中便混合了十来种珍奇的药材,每一款药材都值钱的很。」
  此刻,尚熙不知为何不再隐瞒,他直言道:「没错。」
  「这是朔王赐给你的?」
  「是。」
  「是为了救你性命?」
  尚熙看着桐亮,有些讶异道:「你已知道?」
  「当然。」桐亮笑的有些故意:「难道你真相信前几天你只是水土不服?」
  尚熙沉默。
  他的沉默已表现了他的疑惑,因为他没有忘记当日他在大殿上忽然昏迷,然而事後据悉,仅是客居异地水土不服的关系,之後已无大碍。
  如今回想起,他的确是早忘记自己体内的痼疾。
  毕竟当他每逢进药时刻都是朔王动手,他本身早将之遗忘。
  这实在奇怪的很,一个人最重要的生命,竟然会被自己真正遗忘!
  这是不是代表他根本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尚熙摇了摇药瓶,里面的药丸仍在。
  桐亮看着他:「其实我也不必再还这只药瓶给你,因为你已不再需要。」
  尚熙坦言:「尚某不怕死,却的确需要靠这小小的药丸苟全生命。」
  「不,这次我说的不是反话。」
  尚熙望向桐亮眼底的坚定,他想要桐亮再说下去。
  桐亮已道:「你的病已经完全根治,此後,你无须再服药。」
  「不可能!」尚熙马上反驳。
  「怎麽不可能?」
  「因为……」
  说了两个字,尚熙突然收口。
  桐亮笑着想听尚熙有什麽说法,可是尚熙并未再言。
  月色很美,美丽的月色映在这两人的脸上,竟同样显现出了一抹哀愁。
  桐亮淡淡道:「我终於明白你为什麽不怕死。」他瞧了尚熙一眼,又道:「因为你早认为你终究会死,对吗?」
  尚熙难得笑了,却是苦笑:「早晚都是死,又何必畏惧?」
  「也许你现在该想的不是死,而是怎麽活。」
  「难道──」
  桐亮轻点着头道:「业王不忍让你对他怀有亏欠,所以并未跟你明讲,但我必须要说,因为我是业王的臣子,我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业王!」
  片刻後,尚熙方道:「业王是如何救得我?」
  「用肉苁蓉。」
  「那是种药材?」
  「极为珍贵的药材。」
  尚熙不再多言,桐亮却道:「不过你也不必介怀什麽,毕竟说到底,这肉苁蓉还是从你朔王宫中拿到手的。」
  尚熙问:「那是朔国的宝物?」
  「正是。」桐亮继续摇着扇子,悠悠哉哉道:「据说肉苁蓉是朔王室内的珍宝,一代代传承,只要是王室嫡系血亲,一人都会拥有一枚。」
  说得这话,尚熙根本不相信这会是发生在自己国内的事,否则他又怎会一无所知?
  桐亮道:「其实我本来什麽也不晓得,都是有人告诉我的。」
  「是谁?」
  「是你朔国的长公子。」桐亮顿了顿,接着道:「就是目前贵国朔王的嫡亲大哥,是他说的。」
  尚熙惊道:「他分明已死了!」
  「嗯,是被朔王杀死的。」
  尚熙眼神一黯。
  桐亮倒是很了然,毕竟为了争权夺势,手足相残根本不足为奇,「当时他被朔王追杀,竟然逃到我业国来了,他献上朔国珍宝肉苁蓉,要求业王庇护於他。」
  结果业王一定是答应了,尚熙不必问都知道。
  可他朔国的长公子最後还是死了,为何?
  桐亮似笑非笑:「想不到最後朔王派人来我国暗杀了他,业王得知後心有不忍,便将肉苁蓉与长公子尸身同葬。」
  尚熙幽幽道:「我服下的,就是那枚肉苁蓉?」
  「业王本就没有将肉苁蓉据为己有的意思,纵然那是稀世珍宝。」
  桐亮说完这句话後不自觉地笑了。
  他的笑意很明显,他只不过是因为业王的清明与仁德而感到光荣。
  开棺取宝,这本是一向贵乎礼义的业王不屑苟同,但为了挽救一条与己无甚关连的性命,业王轻易违背了自己的理念。
  尚熙似是想再多说什麽,桐亮已霍然起身,远眺天际,目光中除了歌咏业王的惜才,彷佛还蕴藏了些什麽,却是突然一敛。
  「肉苁蓉是你朔国王室的宝贝,朔王不可能不知,而且他手上一定会有。」
  闻言,尚熙略感不祥,沉声道:「你这话什麽意思?!」
  桐亮乾笑两声:「你应该懂的。」
  尚熙立道:「尚某只懂对朔王完全忠诚!」
  「但你的忠诚在朔王眼里是怎麽样的存在呢?」桐亮叹息着:「若他真将你当作他朔国的重臣,便不会只用这些药材来延缓你的性命,何况,这些药材虽然能救得了一时,却不能免除心疾在你身体上的负荷吧。」
  尚熙垂眼,看着手中的药瓶。
  在这瞬间,他好像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在天寒地冻的军营里窝在被里因心疾而呻吟,想起朔王面对他的软弱时,脸上那带着满足又嘲讽的笑意……
  桐亮悄悄瞥向他:「肉苁蓉保存不易,但只要不使之受潮,便能常保疗效。」
  这句话说完,桐亮已经转身。
  他离开了。
  眼前的一切如同先前的景致,这轮明月还是如此皎洁,可尚熙内心俨然乌云罩顶。
  在这极度混乱的思绪里,他仅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与朔王相见,然後在他刻意恪守的君臣之礼中,让混乱的心境恢复一丝平和。
  他不愿承认,他所坚信的事情,正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实给悄悄瓦解。
  ?   ?   ?   ?   ?
  终於还是迎来这个时刻。
  杳川沿岸,碧草青青,两队人马各据一方,当尚熙看见对面下轿来的朔国使者站到众人面前时,他比任何人都惊讶。
  他张嘴欲语,立即接收到对方锐利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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