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钱塘问旧游-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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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无耻就无耻吧，自己这十多年活下来，又有那一桩哪一件是见得光的呢？

　　　　见杨君烨恍若未觉，阿天一时倒是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的看着对方离去，面上逐渐显出狰狞的怒容来。

　　　　回身推开门进去，见苏硕卿满面笑容的靠在床上，面色也红润了些，虽然有些疲倦，精神却极好。

　　　　见他进来，眉眼一弯，唤道：“阿天。”

　　　　默然无语的走近自家公子的床，见床头放着一碗已经见底的汤药，伸手拾掇起来，才抬头闷闷的道：“原来公子已经用过药了。“

　　　　一想起此事苏硕卿就忍不住脸上的小，拍拍小厮的肩道：“劳你跑一趟啦，今后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这么一来，你可轻松多了！”

　　　　阿天“咣”的一声将手中青瓷药碗砸在桌上，用力大的令碗底飞溅出了点点瓷渣。

　　　　“公子，是何人代劳了，小的能问么？”

　　　　苏硕卿震惊于阿天的反应，愣了愣，方道：“你怎么了？刚刚打算告诉你的，是……”

　　　　“是姑爷那不知廉耻的弟弟吧？”阿天一下子打断苏硕卿的话，嗤笑一声道。

　　　　“阿天！”苏硕卿明亮度眼角倏然阴暗下来，眉心蹙起，沉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在苏硕卿面前，阿天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从未被他这般疾言厉色的对过，一下子火气全冒了上来，仰起头大声道：“我说的就是杨君烨那厮！仗着自己又几分姿色便像个女人似的来勾引公子！下贱！无耻！啊——！”

　　　　话音尚未落地，手腕已被苏硕卿反扭住，顿时筋骨一阵一阵的生疼，像是要被扭断了似的。

　　　　惊惧的转过脸去，正对上苏硕卿冷厉的眼，阿天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腹中涌上，双腿吓得直颤，口上却仍旧不肯服软。

　　　　“真不知公子你是中了什么邪！……呼……象这般妖孽之徒应该拉出去乱棒打死！”

　　　　“公子……呃……今日……要么将小的一刀杀了！否…否则，小的一旦离了这间房子，必要…必要向老爷禀报！”

　　　　疼痛一阵阵从扭曲的关节处涌来，阿天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唇也咬的发白，苏硕卿看着也有几分不忍，道：“罢了，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你记好了！日后再敢说他一星半点的坏话，别怪我不讲十多年一块儿长大的情分！”

　　　　话已说的十分重了，也料想这小厮不敢再说什么。孰料苏硕卿才刚略略松了劲道，阿天一下子挣脱了束缚，双膝砰然着地，拉着苏硕卿的衣袖道：“求公子听小的一言！那杨君烨不是好人！请公子早日看清妖孽的真面目，千万别被他迷惑了！”

　　　　阿天也是无心之语，只不过想要苏硕卿早日离了这情海，也顾不得其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忽然，屋外的夕阳颜色一暗，一条长长的人影便投了进来。

　　　　苏硕卿和阿天同时抬头，顿时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回来了……”两人结结巴巴的几乎同时说出这一句，心里想的却是不同。

　　　　苏硕卿满心全是懊丧疼惜，只道自己约束下人不力，这般话都被他听见，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一定又是一场镜花水月。

　　　　阿天则有几分惧怕，瑟缩着往苏硕卿身边靠去，显然是对自己之前打了他那一巴掌还心有余悸，绝不相信他能不挟私报复。

　　　　杨君烨恍若未觉，自顾自端着托盘走进房中，放在床前的小几上，苏硕卿探头过去，只见里面放着一碟爆炒三丁，一碟蜜汁莲藕，一盘清炒茼蒿并一碗鸡丝粥，香味扑鼻，沁人肺腑。

　　　　微微笑了笑，道：“是我疏忽，应该先用些饭再喝药的。这晚饭是我亲手做的，就当赔罪罢。”

　　　　苏硕卿满腔的怒火全被这云淡风轻的一笑浇灭，才想拉着对方再说几句话赔罪，不料阿天却忽然抢在他动筷前夹进了两人中间，从怀中掏出一根亮晶晶的银针，插入饭食中去。

　　　　一面还道：“公子莫忘记庄中规矩！但凡外人送来的食物全是要用银针试过的！”

　　　　话音还没落地，苏硕卿已沉下脸来，一把拧住阿天的手腕，冷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

　　　　阿天又疼又委屈，直想淌泪下来。

　　　　主仆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松手。

　　　　一直纤细修长的手伴着幽幽的一声长叹掠过两人僵持的部分，阿天痛哼一声后退两步，苏硕卿也随着收回了手。

　　　　“既然是规矩，你只管试就是了，何必吵成这样。”

　　　　“……对不起。”苏硕卿瞧着对方有些黯然的眉角，伸手去抓对方的手掌。

　　　　杨君烨不动声色的避开去，起身道：“你歇息吧，我先走了。”

　　　　“别走！”苏硕卿只当对方是生气了，忙伸手去抓那人的衣角。

　　　　一阵微风过处，素白的身影却已掠到几丈开外。

　　　　苏硕卿一愣，这是杨君烨首次在他面前展露武功。

　　　　那人冲着他浅浅一笑，转身离去。

　　　　待苏硕卿回过神来，目光恰好抓住正蹑手蹑脚想要离去的阿天。

　　　　感觉到自家公子的眼神，阿天尴尬的转过脸来，垂手立在原地，不敢说话。

　　　　“唉……阿天，你今日是怎么了？”苏硕卿虽然生气，却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想弄清楚为何自己的贴身小厮会对那人憎恶到这般地步。

　　　　“小的就是看不惯那杨君烨！”阿天一下子委屈的连泪都要落下来了，“您受伤也是为了他，伤势复发还是因为他，现在他又来……”

　　　　苏硕卿一下子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的！？”

　　　　阿天愣了下，含糊道：“这……不小心看见的。”

　　　　“你没告诉别人吧！？”

　　　　“呃……没，没有……”

　　　　“说老实话！”

　　　　“公子！”

　　　　“快说！”苏硕卿有几分着急。

　　　　“林……林大夫。”

　　　　“啊！？你为什么会告诉他！？”

　　　　“这……林大夫问……嗯，问小的您的伤势为何复发……”

　　　　“哦……”苏硕卿这才呼出一口气。

　　　　阿天也暗自松了口气，道：“那小的先告退了。”

　　　　“嗯……等等！”

　　　　“公子还有何事？”

　　　　“今后别再说他的坏话！”

　　　　“……是。”低低应了一声，违心。

　　　　转身掩上门，快步往林英的房间奔去！

　　　　杨君烨从廊柱后面绕出来，眼神复杂的盯着那道快速奔跑的背影，渐渐的，竟浮现出几分狠厉的神色！




第二十一章　海棠红粉暗倾心

阿阿天只顾低着头奔走没注意看路，猝不及防间撞到人。

　　　　“对不起，对不起！”一面道着歉，一面匆忙的绕过那人向前奔去。

　　　　身后传来了温柔，却令他毛骨悚然的低叹，阿天僵硬的停住脚，一点一点的扭过脖颈，眼中尚带着不自然的惊惧和紧张。

　　　　“……！！”瞳孔因惊慌而紧缩，脚步却错乱的倒退去。

　　　　杨君烨看着眼里，又是一声轻叹。

　　　　衣袖无风自动，一瞬间，已挡住了阿天的必经之路。

　　　　“你！……”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轻声叹息，皎若明月的脸上浮起几分清愁。

　　　　阿天咬咬牙，现出几分忿恨神色，却不答话。

　　　　“如果只是因为我和你家公子的事，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喜欢就是喜欢了……你说我无耻也罢不要脸也罢，我就是喜欢他。”

　　　　阿天脸色白了白，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根道：“你狐媚公子，还害他三番两次害他受伤，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公子的祸星！”

　　　　杨君烨愣住，料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原以为这小厮这样仇视他，想必是发现了些许端倪，适才差点儿动了些杀人灭口的心思，原来，他只是挂心他家公子，因为自己几次害那人受伤才会这般恼火。

　　　　抿唇笑了笑，苏硕卿有这般忠心的奴才，是好事呢。

　　　　阿天却看的不明不白，撇撇嘴露出几分不屑。

　　　　“那，”忽然想起自己现身的目的，笑意瞬间泯了下去，沉声道，“你现在，想去哪里？”

　　　　阿天大惊，踉跄两步颤声道：“你……你……”

　　　　杨君烨欺身上前将他逼在墙上，月光打在那张清俊的脸上，仿佛冬夜冰冷的雪水。

　　　　阿天兀自害怕，却仍不肯说。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然不远处树影微动，风悄悄稍了些许的说笑声过来。侧耳听时，竟有苏华卿和杨煜的声音！

　　　　杨君烨连忙退开身，才一整理好有些散乱的衣襟，那边的人就过来了。

　　　　待人影稍近，才看清是一大帮子人，有杨煜和苏华卿伴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几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孩儿。

　　　　“咦？这不是君烨么？”杨煜恰好转过脸来，看见自家弟弟有几分诧异。

　　　　“阿天？你不在硕卿房中伺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苏华卿也有些惊讶。

　　　　中年女人抬起头来，随即笑道：“煜儿，这就是你弟弟？好俊的孩子！”

　　　　杨君烨虽不识得此人，但看看这排场，又略略扫了眼杨煜和苏华卿的神采，心下已有了几分计较，随即低头一礼，恭声道：“夫人安好。”

　　　　中年女子——苏夫人赞许的点点头，和蔼道：“杨公子这几日在落梅庄中过的可还习惯？若有什么不妥，只管和丫头们说，煜儿和华儿就要成亲了，咱们也是一家人。”

　　　　声音带着几分威严肃穆，更多的确实温柔可亲。杨君烨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对方的容颜，虽是年岁渐老却风华依旧，有其是那双眼睛，几乎和花容月貌的女儿如出一辙，只不过其中多了几分沧桑与世故。

　　　　恭谨的低下头，道：“这里很好，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苏夫人笑了笑，道：“不用这么拘谨，我和老爷一共也就生了两个孩儿，你和煜儿来这里，我们欢喜的紧！”停一停，又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杨君烨依言抬头，却依然垂着目光。

　　　　精致的眉眼，素白的袍子裹在身上，月光流转之下衣袖微扬，三人身后的一帮子年轻侍女们都忍不住被吸引了。

　　　　有的撑不住发出惊呼，杨君烨闻声抬眼看去，朗星似的眼仿佛蛊惑着灵魂似的，只听“呛啷”一声，一名侍女把持不止，摔了手中的酒盏。

　　　　顿时，杨君烨大觉尴尬，忙又垂下头去，脸色略有几分红了起来。

　　　　苏华卿见状轻轻笑了声，掩嘴道：“君烨弟你这般品貌，也怪不得咱们燕儿魂不守舍。我看你还是把脸藏起来的好，省的明日我们落梅庄里的丫头尽被你勾了魂去。”

　　　　名唤燕儿的侍女娇羞的低下头去，水杏眼却还悄悄粘在杨君烨身上。

　　　　“华儿！”苏夫人喝了一声，苏华卿连忙忍住笑低下头。

　　　　“你这丫头，都快为人妇了，还这么口无遮拦！”嗔了女儿一眼，苏夫人回头笑道，“杨公子别放在心上，华卿这丫头娇野惯了。”

　　　　杨君烨忙道：“哪里哪里！苏小姐端庄贤淑，杭州城里哪个不知，是君烨冒犯了。”

　　　　“我正要带着华儿和煜儿一同去春深园里饮酒赏月，君烨若不嫌弃，就一块儿来吧。”苏夫人含笑道。

　　　　“那君烨叨扰了。”很奇怪，并不反感这女人对自己的亲密称呼。

　　　　“阿天！”

　　　　被遗忘许久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忙应了一声道：“小的在！”

　　　　“还不赶快回硕卿那里去！一会儿我让丫头去查房，若你不在，有你好受的！”

　　　　苏夫人虽和颜悦色居多，平日里治下却极严，阿天瑟缩了下，只好匆匆回去。

　　　　杨君烨不放心的看了瘦小的背影离去，却只得无奈地跟上苏夫人一行的脚步。

　　　　春深园是落梅庄中风景最为雅致的花园，里面种了四时花朵，争奇斗妍，白日里蜂蝶喧闹，夜晚却别有一番沉静风味。

　　　　园中尚有一池名怜池，池旁有小台凌风而建，上有石桌石凳若干，旁边又有遮天绿树挡去酷暑，夏日在此处纳凉可谓人间极乐。

　　　　苏夫人带着几人在台中坐下，含笑道：“煜儿，君烨，这春深园你们想是没有来过，这一趟走来，觉得如何？”

　　　　杨煜四处看了看，赞许道：“这园中花木种植的杂而不乱，又颇具大家之格，更兼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别有一番雅致风情，不知是何人设计？”

　　　　苏夫人嘴角的笑略淡了淡，随即又温和道：“是庄中林大夫。”

　　　　“噢！原来是林先生！”杨煜忍不住大点其头，“想不到林大夫胸中竟有这样的丘壑！”

　　　　苏夫人温然一笑，似并不想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转眼示意侍女们摆上菜肴酒水，道：“今夜月亮甚好，大家还是莫要辜负了这良辰好景。”

　　　　几人笑笑，依言落座。

　　　　池中莲莲荷叶葱翠异常，水波映着月色漾起星子似的光辉，偶尔有和风拂过，更添诗情画意，一面饮酒一面吃些小菜，间或交谈几句，几人均是陶然其中。

　　　　“燕儿！”苏夫人见杯中酒空，眼光掠过自己的侍女，却只见她呆呆的盯着白衣少年一动不动，心里着实有几分恼了。

　　　　“夫人有何吩咐！”燕儿一时也慌了，忙跪下听候吩咐。

　　　　苏夫人瞅着她半晌，轻轻叹口气道：“罢了，你先去膳房取些酒来。”

　　　　“是。”又偷偷瞟了一眼杨君烨，少女匆匆告退。

　　　　“嗯？”苏华卿忽然惊呼一声，秀眉蹙了蹙，纤指直直的指向池中，道，“那是谁的船？”

　　　　几人瞬间安静下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叶极小的小舟泊在水上，随着风颤颤悠悠的漂着。

　　　　夜空澄澈，整座园中顿时寂然，待那小舟飘近了些许，竟影影绰绰的传出些许柔、媚的呻、吟之声！

　　　　苏夫人顿时脸色大变，“哐”的一声，手中玉杯失手落地，碎成了数瓣。

　　　　“谁！”那小舟中的响声瞬间歇了下去，一声沉喝传来，几人相顾失色！

　　　　那是苏青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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