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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父海母-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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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的发生,距小毛头带人去揪斗瞎嫂而以丢人现眼不足两个月。如果邻村社员的这次公然示威不是冲着坝地而来的话,蛤蟆得子村人也许会容忍对方这一带有严重侮辱性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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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就在前一天,张家窝棚村的数百名气焰嚣张的孩子与本村的孩子发生冲突时,村里的两个造反组织首次形成联合阵营,用土坷垃将侵略者打得抱头鼠蹿。蛤蟆湾子村人对邻村社员的辱骂显得无比大度与宽容,是出于理屈:虽然邻村孩子气焰嚣张,可那毕竟是孩子们游戏般的打闹,按理大人本不该参与,大家因此不约而同地想息事宁人。
  但是,张家窝棚大队社员的真实意图很快便完全暴露了,冒雨而来的邻村社员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方表面上为本村孩子被打而举行的示威活动,不过是侵占坝地的一个借口。
  他们一通大骂后,便携带耕播农具涌上草桥沟大坝,大呼小叫地翻地播种,坝地俨然已属他们所有。坝地之争至此已变得十分明朗和无法回避。
  不少蛤蟆湾子村人后来说起惊心动魄地持续了两年之久的坝地之争,认为是因为本村孩子与邻村同龄人打闹引起的。
  而其实,这种说法荒唐而又离谱,草桥沟坝地寸土无碱的现实,科学家所说的坝地永不会碱化的结论,已埋下了坝地之争的隐患。
  耕地是农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当他们发现这个根本在盐碱泛滥中失去,不亚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在被无情地掠夺,由此而爆发出的求生行动有时是蛮不讲理和近乎疯狂的。
  张家窝棚大队很多社员现场听过科学家所说的坝地永不会碱化的话,那时他们便对坝地归属权问题产生质疑:草桥沟横贯两村边界,凭啥上几千亩宝地就由蛤蟆湾子独吞独占?
  这种质疑没能迅速转化为对坝地进行争夺的行动,是因为他们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坝地毕竟是蛤蟆湾子村人经过多年翻耕改造过来的,上推五六年大坝上还白花花泛着盐碱寸草不生。蛤蟆湾子成|人参与两村孩子们的打闹,终于使他们找到了侵占坝地的借口。蛤蟆湾子村人却对此一无所知,由于热衷于权力争夺,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两村数百名孩子从春天便开始的保卫和破坏坝地上庄稼的群斗。
  孩子们
  兆禄在村里为所欲为的那些日子里,虽然刘氏颠着小脚为全家人的衣食操劳,试图不被乌烟瘴气的村风和种种突然变故搞得头昏脑胀,但有一天,她还是吃惊地发现了家里几个原本规规矩矩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发生的变化。
  他们每个人腰里都别着一支用铁条和子弹壳制成的火柴手枪,手里握一把几尺长的木头大刀,进进出出昂首挺胸,连吃饭的时候刀枪也不离身,唯独书包再没见他们背过。
  这天中午吃饭时,他问十三岁的郑明:“你们的书包呢?好象几天都没见你们背了。”
  郑明是原村支部书记郑好学的大儿子,从六岁时候便和弟弟郑亮被邓家收留,此时看上去已是个半大小伙子。对刘氏的问话他漫不经心,一只手抓着涂了红刃的木刀,一手往嘴里填着饭,等把一大口饭食咽下去才回答道:“烧了。”
  这一回答令刘氏吃惊不小,她起初不相信郑明的话,但很快便从红霞那里得到证实。孩子们的书包连同课本和文具的确已在几天前扔进火里烧了,不仅邓家的孩子,几乎村小学所有孩子都将学习用品烧成了灰烬。说这件事时,红霞狠劲地咬着下唇,眼圈通红。
  其实,在兆禄以他无人可敌的臂力将鲍文化扔到草堆上成立造反司令部时起,红霞和另一名老师王青山已无法控制学校里混乱的局面。两个人的讲课声时常被教室里发出的古怪声音打断,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半年前还一个个听话得如同小猫小狗,现在却一起变成了小剌猬。他们看老师的眼里不再是崇敬和钦佩,而是讥讽和不屑。
  红霞对此无可奈何,她用星期天的时间转遍了河海公社的所有小学,情形几乎与蛤蟆湾子一模一样。早在城里红卫兵到河海公社大串连时,红霞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可她却没料到这群孩子会在短短时间里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烧书包的事发生在一天下午上课前。当红霞和王青山象每天一样按时来到校园时,在院子的一角,学生们正围着燃烧着书包的火堆大喊大叫,不时有人将书包扔进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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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疯了!”红霞和王青山同时奋力地试图阻止孩子们,可他们费了浑身的力气也没冲破狂热的孩子们手拉手搭建的人墙,最后阻止焚烧书包的行为,变成了两位老师和几十名孩子在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此后,孩子们几乎忽视了两位教师的存在,他们学着村里大人的样子拉帮结派,并以比成|人更为丰富的想象力给自己的队伍起了一大堆诸如“神枪手冲锋队”、“原子弹敢死连”、“红蜻蜓革命团”之类稀奇古怪的名字。几支队伍将学校当成了帮派冲突的练兵场。为争夺一口教室的占有权,他们不惜让课桌凳在打斗中变得腿脚残缺,使整口教室一片狼藉。紧接着,几支队伍都以其非凡的创造力,用火柴枪和木制大刀将自己武装了起来。
  一天早晨,“红蜻蜓革命团”的十几名学生将青梅的两个孩子虎子和牛牛五花大绑,拴在一间教室的讲台上逼二人学狗叫。他们一直喊两个从公社转来的孩子黑崽子,因为二人的父亲曲建成是被打倒的“黑五类”。正当红霞束手无策时,虎子和牛牛却被从另一口教室生冲出来的“原子祥敢死连”解救了。
  冲在最前边的是郑明、郑亮、飞云,双胞胎姐妹花花、叶叶紧随其后。结果,“红蜻蜓革命团”被打得四散奔逃,郑明自封为连长的“原子祥敢死连”从此成了学校里势力最大的组织。
  两位教师在无呆奈何中被迫停止上课后,孩子们象群无人管理的羊群,不再满足于学校这个小天地,每天都把队伍拉到野外打打杀杀。团伙的争斗游戏比念书的吸引力大得多,他们为此时常将吃饭和睡觉都扔在脑后,比发生在大队部里成|人的你争我斗更加热闹。但是,如同再刺激的游戏也因无穷尽的重复最终失去魅力一样,当麦苗长到一筷子高时,几个团伙的孩子同时觉出了这种相互间打打闹闹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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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其他几支队伍开始以捉鱼、捉鸟为乐时,“原子祥敢死连”在草桥沟大坝上捉住了张家窝棚村的两个破坏分子。
  这两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孩子,是在将坝地上的麦苗当成野草野菜剜割时被捉的。这两个孩子正在割麦苗,被突然间冲出来的几十个孩子团团围住。他们惊恐地扔了镰筐,向对方求饶。郑明命令花花、叶叶搓了两根草绳,将二人五花大捆押进村里。
  在村口,孩子们遇见了刚刚取得夺权胜利的鲍文化,七嘴八舌地向这位新的当权者汇报两个俘虏的破坏行为。鲍文化对此并无兴趣,可他还是斜了一眼两个俘虏,说了声“他们是反革命”,作为对本村孩子高涨革命热情的奖赏。
  孩子们欢呼雀跃,一直将两个俘虏押进学校里。对两个邻村孩子的审讯,虽然毫无章法乱哄哄地很快变成了耍猴的游戏,但所有参与者都兴致浓厚,震天的喊叫声把另外几支队伍的孩子也吸引了过来。如果不是刘氏来寻找几个孩子吃饭,上百名孩子的耍猴游戏不知会持续多长时间。两个邻村孩子已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在各自低声哭泣。刘氏大声将孩子们喝退,亲手为两个“俘虏”松绑,在孩子们的大呼小叫中将二人领回家里。结果,邓家的晚饭又多了两个外人。
  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审讯时,尽管两个孩子说了一百遍“再也不敢偷割坝地上的麦苗了”,但两天后,郑明和他的“原子祥敢死连”在活捉俘虏的地方看到了更大一片麦苗被割。
  这一次的破坏显然不是两个人做的,也绝非割回去喂猪,因为足有几间房子大的地方,麦苗被砍割得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
  孩子们义愤填膺,保卫坝地上麦苗的责任感完全替代了大家的玩心。在村里的大人正热衷于权力争夺时,先是“原子弹敢死连”,继而所有蛤蟆湾子的孩子都在为保卫坝地上的庄稼而努力。
  郑明与其他几支队伍的头头很快搭成了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协议。刚开始的时候,第二生产队的孩子们因坝地与自己无关不愿参加,但很快就被郑明为首的一队孩子说服了。他们讲了当年一队老小帮二队挖沟抗旱和二队都吃过一队鸽肉的事儿,使二队的同伴一个个哑口无言加入了保护坝地的队伍并听众郑明的指挥。为让破坏麦苗的敌人狡不提防,孩子们每人都编织了一顶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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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常常在麦地里一趴就是几个小时,谁发出一声轻咳都会受到责罚。他们还挖出一条从沟的内侧横贯大坝的地道,发现敌情时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从外侧冲出。
  先是几个,后来几十个张家窝棚存心破坏麦苗的敌人受到围剿,被五花大绑带到学校接受审讯。但是,他们一旦被放回,便马上忘记“再也不敢了”的承诺,纠集更多的孩子参与损坏活动。
  敌方的兵力随着打斗次数的增加逐步增多,最后发展到了上百人。每次战斗结束,双方都会有十多名孩子鼻青脸肿。但这丝毫没有动摇任何一方坚持战斗的决心。
  这种打斗已成为他们最富挑战性和刺激的游戏,后来双方甚至同时忘记了作战的目的,麦收完成后双方的打斗仍在继续。
  那次麦收结束后的第二次交锋,蛤蟆湾子百十名孩子之所以全军溃散被追打到村口,是因为他们挖的那条横穿大坝的地道被发现了。张家窝棚村的孩子没容他们从地道里钻出便把洞口把住,钻出一个打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们只好掉头从大坝内侧的进口往外钻,却又受到早有准备的伏击。
  在一头黄土的郑明举着几尺长的木刀大声呼喊中,蛤蟆湾子的孩子们已溃不成师,狼狈地朝村里逃去。对方乘胜追击,一直赶到蛤蟆湾子村口,要不是村里两个造反组织闻讯冲出村子,情况一定会更惨。
  夏日的淫雨便是在发生此事的当天晚上开始下的,第二上午,张家窝棚村几百男劳力便开始了他们名为给孩子们讨个说法实为侵占坝地的行动。
  淫雨一连下了四天。草桥沟坝地在以每天上百亩的进度被张家窝棚大队社员耕播。雨天中的劳作事实上异常艰辛,每天泡在雨水里,使很多人着凉感冒,可每一个人都充满胜利的喜悦。
  几百名社员错误地以为,蛤蟆湾子村人已被自己的声势吓倒,他们甚至看到了秋天几千亩坝地收获的情形。
  热衷于造反夺权的蛤蟆湾子一队社员仿佛被雨水浇醒,他们先是三三两两,继而成群结队地来到鸽场,一个个青筋暴跳怒火中烧。此时他们才记起自己的生产队长。在无间歇的夏雨中,跃进每天带领鸽场社员忙忙碌碌地为每个鸽笼撒食,阴雨天鸽子无法放飞觅食,是鸽场最为忙碌的日子。他神情平静,他把谷粒大把大把地抛向鸽笼,嘴里发出的声音只有鸽子才能听得懂。在张家窝棚大队几百号人刚刚涌上坝地时,一队队长便从舅舅石头那里得到了消息。石头象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大声吼叫着,表示对跃进无动于衷的愤慨:
  “鸽子饿不死,别人把屎拉到一队头上了!”
  跃进抬眼看看石头,咧嘴笑笑,“得沉住气啊,还有不少一队社员在大队部里折腾呢。张家窝棚这些人全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他们是在替咱一队社员在干活。”
  石头这才体会到外甥的良苦用心。跃进是在以他非凡的忍耐力,等待一队社员再也无法遏制怒火的时机。
  任何有火性的东西都会被连绵的雨水打湿,可嗅觉稍稍灵敏的蛤蟆湾子村人却在淫雨中嗅到了越来越浓重的火药味。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造反组织象躲进鸽笼里的鸽群,渐渐变得悄无声息。雨下到第三天,已没有一名一队社员再对造反夺权抱有丝毫兴致。
  兆禄与花
  对雨中村子里发生的各种变故,刘氏浑然不觉。半个月时间里,对三儿子兆禄和二儿媳花的愤恨,使她怒火攻心,大病了一场。
  她喋喋不休地用难听的字眼骂二人伤风败俗,丢尽了邓家也丢尽了蛤蟆湾子村人的脸面。虽然骂声十多天一直没停过,但家里的大人孩子各自忙碌,几乎没听到她的骂声。
  就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早晨,一直闭门养伤的兆禄突然从坑上跳了下来。为显示腿伤痊愈,他将院子里那口盛满水的大缸抱起来,一直挪到院子的一角。他不顾母亲的惊异,喜形于色,快活得象个孩子。“娘,我马上就要结婚,俺是你的亲儿子,咋说也得把婚事办得象样点。”刘氏被他逗笑了:“你的行举没有人不知道,我总不能让猪狗和你结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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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禄没理会母亲的话,他将一旁埋头洗衣服的二嫂花一把拉起来,一直拉到刘氏身边,“我是跟二嫂结婚,用不着找人看日子了,哪天都行啊。”
  事情大出乎刘氏的所料,当她正替二儿媳羞愧难当时,却发现满脸通红的花实际上默认了兆禄的行为。这一发现使刘氏呆愣了半天,才猛地想起,自兆禄在那间房子里养伤时起,几乎都是花为他送饭。她还记得最初一个月是大儿媳秋兰送的,后来秋兰说什么也不干了,她这才打发二儿媳送。“问题肯定出在送饭上。”刘氏压住怒火把目光投向兆禄和花时,这样想道。
  刘氏的猜测一点没错,早在花为兆禄送饭不久,这对男女使超出了叔嫂间的关系。兆禄虽然被红色造反司令部的人一连折磨了几天几夜没吃一口饭食,虽然小腿骨被铁棍砸折,但一经吃饱喝足,生命力马上使在他强劲的身体里活跃起来。他的腿骨是被村医秦建军矫正合茬的,小腿肿胀得足有腰粗,使秦建军不得不使用矫正牛马折腿的办法,搭起杠杆支架。兆禄痛得呼天喊地,把整个院子震得乱颤。
  秦军累得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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