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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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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交椅都砍翻了。武松便转身回过刀来。那张都监方才伸得脚动,被武松当时

一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扑地倒在楼板上。两个都在挣命。这张团练终是个武

官出身,虽然酒醉,还有些气力。见剁翻了两个,料道走不迭,便提起一把交椅

轮将来。武松早接个住,就势只一推。休说张团练酒后,便清醒白醒时,也近不

得武松神力,扑地望后便倒了。武松赶入去,一刀先剁下头来。蒋门神有力,挣

得起来。武松左脚早起,翻筋斗踢一脚,按住也割了头。转身来,把张都监也割

了头。见卓子上有酒有肉。武松拿起酒钟子,一饮而尽。连吃了三四钟,便去死

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

“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把卓子上银酒器皿踏匾了,揣几件在怀里。却待下楼,只听得楼下夫人声音

叫道:“楼上官人们都醉了,快着两个上去搀扶。”说犹未了,早有两个人上楼

来。武松却闪在胡梯边看时,却是两个自家亲随人,便是前日拿捉武松的。武松

在黑处让他过去,却拦住去路。两个入进楼中,见三个尸首横在血泊里,惊得面

面厮觑,做声不得。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急待回身,武松随

在背后,手起刀落,早剁翻了一个。那一个便跪下讨饶。武松道:“却饶你不得。”

揪住,也砍了头。杀得血溅画楼,尸横灯影。武松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

一伯个,也只是这一死。”提了刀下楼来。夫人问道:“楼上怎地大惊小怪?”

武松抢到房前。夫人见条大汉入来,兀自问道:“是谁?”武松的刀上飞起,劈

面门剁着,倒在房前声唤。武松按住,将去割时,刀切头不入。武松心疑,就月

光下看那刀时,已自都砍缺了。武松道:“可知割不下头来。”便抽身去后门外,

去拿取朴刀,丢了缺刀,复翻身再入楼下来。只见灯明,前番那个唱曲儿的养娘

玉兰,引着两个小的,把灯照见夫人被杀死在地下,方才叫得一声:“苦也!”

武松握着朴刀,向玉兰心窝里搠着。两个小的亦被武松搠死。一朴刀一个,结果

了。走出中堂,把拴拴了前门。又入来寻着两三个妇女,也都搠死了在房里。武

松道:“我方才心满意足。”有诗为证:

都监贪婪甚可羞,谩施奸计结深仇。

岂知天道能昭鉴,渍血横尸满画楼。

武松道:“走了罢休。”撇了刀鞘,提了朴刀,出到角门外来。马院里除下

缠袋来,把怀里踏匾的银酒器,都装在里面,拴在腰里,拽开脚步,倒提朴刀便

走。到城边,寻思道:“若等开门,须吃拿了。不如连夜越城走。”便从城边踏

上城来。这孟州城是个小去处,那土城苦不甚高。就女墙边,望下先把朴刀虚按

一按,刀尖在上,棒稍向下,托地只一跳,把棒一拄,立在濠堑边。月明之下,

看水时,只有一二尺深。此时正是十月半天气,各处水泉皆涸。武松就濠堑边脱

了鞋袜,解下腿絣护膝,抓紥起衣服,从这城濠里走过对岸。却想起施恩送来

的包裹里,有两只八搭麻鞋,取出来穿在脚上。听城里更点时,已打四更三点。

武松道:“这口鸟气今日方才出得松。‘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只可

撒开。”提了朴刀,投东小路,便走了一五更。天色朦朦胧胧,尚未明亮。

武松一夜辛苦,身体困倦,棒疮发了又疼,那里敖得过。望见一座树林里一

个小小古庙,武松奔入里面,把朴刀倚了,解下包里来,做了枕头,扑翻身便睡。

却待合眼,只见庙外边探入两把挠钩,把武松搭住。两个人便抢入来,将武松按

定,一条绳索绑了。那个男女道:“这乌汉子却肥了,好送与大哥去。”武松那

里挣紥得脱。被这罩个人夺了包里、朴刀,却似牵羊的一般,脚不点地,拖到村

里来。

这四个男女于路上自言自说道:“看这汉子一身血迹,却是那里来?莫不做

贼着了手来?”武松只不做声,由他们自说。行不到三五里路,早到一所草屋内。

把武松推将进去。侧首一个小门,里面点着碗灯,四个男女将武松剥了衣裳,绑

在亭柱上。武松看时,见灶边梁上,挂着两条人腿。武松自肚里寻思道:“却撞

在横死神手里,死得没了分晓”!早知如此时,不若去孟州府里首告了,便吃一

刀一剐,却也留得一个清名于世。”那四个男女提着那包里,口里叫道:“大哥、

大嫂快起来。我们张得一头好行货在这里了。”只听得前面应道:“我来也!你

们不要动手。我自来开剥。”没一盏茶时,只见两个人入屋后来。武松看时,前

面一个妇人,背后一个大汉。两个定睛看了武松,那妇人便道:“这个不是叔叔

武都头?”那大汉道:“快解了我兄弟。”武松看时,那大汉不是别人,却正是

菜园子张青。这妇人便是母夜叉孙二娘。这四个男女,吃了一惊,便把索子解了,

将衣服与武松穿了。头巾已自扯碎,且拿个毡笠子与他戴上。便请出前面客席里,

叙礼罢。张青大惊,连忙问道:“贤弟如何恁地模样?”武松答道:“一言难尽。

自从与你相别之事,到得牢城营里,得蒙施管营儿子,唤做金眼彪施恩,一见如

故。每日好酒好肉管顾我。为是他有一座酒肉店,在城东快活林内,甚是寻钱。

却被一个张团练带来的蒋门神好厮,倚势豪强,公然白白地夺了。施恩如此告诉,

我却路见不平。我醉打了蒋门神,复夺了快活林。施恩以此敬重我。后被张团练

买嘱张都监,定了计谋,取我做亲随,设智陷害,替蒋门神报仇。八月十五日夜,

只推有贼,赚我到里面,却把银酒器皿,预先放在我箱笼内,拿我解送孟州府里,

强扭做贼打招了。监在牢里。却得施恩上下使钱透了,不曾受苦。又得当案叶孔

目仗义疏财,不肯陷害平人。又得当牢一个康节级,与施恩最好。两个一力维持。

待六十日限满,脊杖二十,转配恩州。昨夜出得城来,叵耐张都监设计,教蒋门

神使两个徒弟和防送公人相帮,就路上要结果我。到得飞云浦僻静去处,正欲要

动手,先被我两脚把两个公人踢下水里去。赶上这两个乌男女,也是一朴刀一个

搠死了,都撇在水里。思量这口乌气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里去。一更四点

进去,马院里先杀了一个养马的后槽。扒入墙内去,就厨房里杀了两个丫环。直

上鸳鸯楼上,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都杀了。又砍了两上亲随。下楼来,

又把他老婆、儿女、养娘都戳死了。连夜逃走,跳城出来。走了一五更路。一时

困倦,棒疮发了又疼,因行不得,投一小庙里权歇一歇。却被这四个绑缚了来。”

那四个捣子便拜在地下道:“我们四个都是张大哥的火家。因为连日赌钱输

了,去林子里寻些买卖。却见哥哥从小路来,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迹。却在土

地庙里歇。我四个不知是甚人。早是张大哥这几时分付道:‘只要捉活的。’不

分付时……一时误犯着哥哥如罪则个!”张青夫妻两个笑道:“我们因有挂心,

这几时只要他们拿活的行货。他这四个如何省的?那里知我心里事?若是我这兄

弟不困乏时,不说你这四个男女,更有四十个也近他不得。因此我叫你们等我自

为。”武松道:“既然如此,他们没钱去赌,我赏你些。”便把包里打开,取十

两银子把与四人将去分。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

他们四个自去分了。

张青道:“贤弟不知我心!从你去后,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脱节,或早或晚回

来。因此上分付这几个男女,但凡拿得行货,只要活的。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

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杀害。以此不教他们将刀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方

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连忙分付,等我自来看。谁想果是贤弟。我见一向无信,

只道在孟州快活了无事,不寄书来。我期如此受苦。”孙二娘道:“只听得叔叔

打了蒋门神,又是醉了赢他。那一个来往人不吃惊!有在快活林做买卖的客商,

只说到这里,却不知向后的事。叔叔困倦,且请去客房里将息,却再理会。”张

青引武松去客房里睡了。两口儿自去厨下安排些佳肴美馔酒食,管待武松。不移

时,整治齐备,专等武松起来相叙。有诗为证:

逃生潜越孟州城,虎穴狼坡暮夜行。

珍重佳人识音语,便开绑缚叙高情。

却说孟州城里张都监衙内,也有躲得过的,只到五更,才敢出来。众人叫起

里面亲随,外面当直的军牢,都来看视。声张起来,街坊邻舍,谁敢出来。捱到

天明时分,却来孟州府里告状。知府听说罢大惊。火速差人下来,检验了杀死人

数,行凶人出没去处,坟画了图样格目,回府里禀覆知府道:“先从马院里入来,

就杀了养马的后槽一人。有脱下旧衣二件。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环。后

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外有请到客官张团

练与蒋门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写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兰并你娘二口,儿女三口。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

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知府看罢,便差人把住孟四门,点起军兵等官并缉

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武松。

次日,飞云浦地里保正人等告称:“杀死四人在浦内,见有杀人血痕在飞云

浦桥上,尸首俱在水中。”知府接了状子,当差本县县尉下来,一面着人打捞起

四个尸首,都检验了。两个是本府公人,两个自有苦主,各备棺木,盛殓了尸首,

尽来告状,催促捉拿凶首偿命。城里闭门三日,家至户到,逐一挨查。五家一连,

十家一保,那里不去搜寻。眼见得施管营暗地使钱,不出城里,捉获不着。知府

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面,各乡、各保、各都、各村,尽要排家搜捉,缉捕凶

首。写了武松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如有人知得

武松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发到官,与犯

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

且说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打听得事务篾刺一般紧急,纷纷攘攘,

有做公人出城来各乡村缉捕。张青知得,只得对武松说道:“二哥,不是我怕事

不留你安身。如今官司搜捕得紧急,排门挨户,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须怨恨我

夫妻两个。我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你中心肯去也

不?”武松道:“我这几日也曾寻思,想这事必然要发。如何在此安得身牢。止

有一个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来到这里,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亲戚都

没了。今日若得哥哥有这好去处,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里地面?”

张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和一个青面兽好汉杨志,

在那里打家劫舍,霸着一方落草。青州官军捕盗,不敢正眼觑他。贤弟只除去那

里安身立命,方才免得这罪犯。若投别处去,终久要吃拿了。他那里常常有书来,

取我人夥。我只为恋土难移,不曾去的。我写一封书去,备细说二哥的本事。于

我面上,如何不着你入夥。那里去做个头领,谁敢来拿你!”武松道:“大哥也

说的是。我也有心,恨时辰未到,缘法不能凑巧。今日既是杀了人,事发了没潜

身处,此为最妙。大哥,你便写书与我去。只今日便行。”

张青随即取幅纸来,备细写了一封书,把与武松,安排酒食送路。只见母夜

叉孙二娘指着张青说道:“你如何便只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武松

道:“阿嫂,你且说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了?”孙二娘道:“阿叔,如

今官司遍处都有了文书,出三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明写乡贯年甲,到处张挂。

阿叔脸上见今明明地两行金印。走到前路,须赖不过。”张青道:“脸上贴了两

个膏药便了。”孙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说这痴话!这个如何瞒得过做

公的。我却有个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武松道:“我既要逃灾避难,如何依

不得?”孙二娘大笑道:“我说出来,阿叔却不要嗔怪。”武松道:“阿嫂,但

说的便依。”孙二娘道:“二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里过,吃我放翻了,把来做

了几日馒头馁。却留得他一个铁界箍,一身衣服,一领皂布直裰,一条杂色短穗

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一个沙鱼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

铁打成的戒刀。这刀如常半夜里呜啸的响。叔叔既要逃难,只除非把头发剪了,

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

却不是前缘前世。阿叔便应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谁敢来盘问。这件事好么?”张

青拍手道:“二嫂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一着。”正是:

缉捕急如星火,颠危好似风波。

若要免除灾祸,且须做个头陀。

张青道:“二哥,你心里如何?”武松道:“这个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

人模样。”张青道:“我且与你扮一扮看。”孙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袱来打开,将

出许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却一似与我身上做的。”着了皂

直裰,紧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

张青、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武松讨面镜子照了,也

自哈哈大笑起来。张青道:“二哥为何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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