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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概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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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是一种会快速学习成长的生物,“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何况已经十年。十年前他权轻势微,谨慎是他自我保护的工具,而现在的他早已成了个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亡命之徒。 

            绑架者靠近我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地做了一个决定。 
            偶尔失手一下说不定会比较有趣,我倒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对付我。 

            ——摘自“监护者”的观察笔记 







            陈澈在一家高档酒店的包厢里等何玉铭,身边跟着他的心腹蝰蛇。 
            陈澈一向的习惯是把时间安排的很好,但这次,离约见的时间提前一个多小时他就坐在这里了,并且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蝰蛇看着这种异常的行为,什么也没有说,沉默的像是房间里摆设的家具。 

            几个月前,陈澈带着他的交通站成员撤离了东北,他们已经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单,只能调到后方工作。 
            精心安排了数年的“黎明计划”给敌人造成了重创,陈澈成功地反败为胜,带着功勋退回后方。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上下活动了一下,把自己调到了安平。 

            由于已经没有了隐藏行迹的必要,陈澈不再是那个低调的裁缝,现在的他不光是出行时西装革履前呼后拥,气质更是足以让任何人过目不忘。暴露后的时日里接连的暗杀和战斗使他的眉角留下了一道伤疤,未好全的伤疤还透着粉红色,这让他面部表情看起来更加阴鸷。 

            “何先生,这边请。”隔着门传来的侍者的声音让陈澈的肌肉不自然地紧了紧,仿佛要开门进来的是一颗炸弹。 
            门打开的时候他又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对手越是难缠,他就越是要冷静,这是干他们这一行必须具备的素质。 
            “何先生,又见面了。”坐在窗子旁的陈澈没起身,只是牵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背光的环境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意味。 
            “陈先生,别来无恙。”何玉铭径自在陈澈对面坐下来,桌子上象征性地摆了西洋甜点和红茶,他就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自作主张帮你点的,希望符合你的口味。”陈澈说。 
            “看来你已经把我的喜好调查的很清楚了,有劳费心。” 
            “客套话到此为止吧。”陈澈不想跟他饶舌,“说正事。” 
            “好吧,什么是你的‘正事’?别告诉我你是要介绍我进军统局。” 
            “当然不是。”陈澈阴鸷地笑笑,“你应该很清楚,我是来审查你的。” 
            “内部审查是中统的工作,你这么越俎代庖,他们可是会生气的。”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的,我来了,你却在这里跟我绕来绕去,有意思吗?”陈澈表情更加阴鸷,“不要跟我打哑谜了,没有人能在我面前藏住秘密。” 
            何玉铭却笑了:“当然了,你那么神气,什么秘密也瞒不过你的双眼。既然如此,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不就好了,还用得着拐着弯来套我的话吗?” 
            “你以为我真的什么也查不出来吗?”陈澈把手头的一个文件夹摔在何玉铭面前,“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你和林兰,究竟是什么关系?” 
            何玉铭扫了那个文件夹一眼,根本没去翻,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陈澈一下子站起来,“你一路都在留下疑点和暗示,一次次地对我故意挑衅,甚至用跟林兰一模一样的笔迹给我留下地址,特地引诱我来追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面对气势汹汹的陈澈,何玉铭反而笑意更明显:“因为我觉得有些人太过于健忘了,这样不好,所以我想多管闲事地替林兰提醒你一下。” 
            陈澈的眼神瞬间有了戾气:“她的死跟你有关?” 
            “把责任推给别人可以让你舒服点吗?明明是你的行为直接导致了一切,可别选择性失忆啊。” 
            陈澈眉头因困惑和某种难言的情绪深深地郁结在一起:“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何玉铭气定神闲地笑笑,“你既然觉得自己什么秘密都能挖出来,那就来试试吧,不过这一次,你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这样的挑衅显然让陈澈非常生气,连眉角的疤痕都红了几分,何玉铭毫不在乎站起来:“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先告辞了,再见。”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动你?”在何玉铭出门之前,陈澈冷冷地问了一句。 
            何玉铭回头看看气得都失了风度的陈澈,轻松地笑笑:“你敢吗?” 
            这次简短的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除了更多的疑惑以外陈澈没有收获什么,何玉铭的赴约好像仅仅是为了进一步地撩拨和惹恼他,仿佛一脸嘲笑地叫嚣着“过来咬我啊”,而反复挑衅他的动机却始终成谜。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后,陈澈叫来蝰蛇。 
            “你去准备一下……”他把一个计划轻声地交代给心腹,“……就这些,去吧。” 
            蝰蛇却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定定地看着陈澈。 
            “你不冷静了。”蝰蛇冷静地说。 
            “我哪里不冷静?”陈澈皱眉。 
            “你的冷静救过我们很多次,现在你不冷静了,会把我们都害死。”蝰蛇的声音平静地不带起伏,“就为了一个死了十年的女人。” 
            “你懂什么?”陈澈烦了,“十年前的悬案现在又有了新线索,我必须要追查下去,这不是我的个人恩怨。还有,不要质疑我的决定,这是命令,你照做就行了。” 

            蝰蛇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退走。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抗拒的东西,金钱、权利、美色、理想……要说有什么东西让陈澈无法抗拒,那就是对所谓“真相”的执着追求。正是这一点,让他被军统的前身蓝衣社看中,也正是这一点,一手造就了陈澈现在的地位。 

            蝰蛇明白,何玉铭三番五次的挑衅已经完全吊起了陈澈的胃口,并且让他丧失了平日的冷静,现在即使明知道何玉铭挖了个坑等着他往里跳,陈澈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除非让他得到他想要的真相。 

            蝰蛇走后陈澈继续思索,他并不认为自己不冷静,他正很冷静地在思前想后希望弄明白这些疑点之间的关联。 
            林兰,这个十年前已经死了的女人曾是他的未婚妻。 
            他们是指腹为婚的一对,从小一起玩到大,陈澈并不反感这个封建式的安排,他很喜欢林兰,林兰虽然不是个引人注目的美女,却也长得清秀可人,而且个性独立有见解,性情温柔大度还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尤其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深深地吸引着陈澈,从小到大他没有说过什么,但一直认为林兰理所当然就是他的。不是他自作多情,林兰确实也一直对他很好,每个周末都从学校出来跟他约会,或者去他家里帮未来的公婆做家务,还抽空给他织过毛衣、围巾,陈澈全家都对这个准儿媳满意得不得了。 

            陈澈家穷,读书也不好,经常跟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但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让林兰跟着他过上好日子。那年他偶然地结识了“蓝衣社”的成员,对方认为他天生就是适合搞情报工作的人,陈澈也从此走上了一条他觉得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之后陈澈因才能出众越来越受到器重,他更努力地表现自己,虽然家里也有催促,他却一心忙于事业无暇谈婚论嫁,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他不在乎多等几年。 

            不久后,他参与追查一个共党份子,原本以为这次立功十拿九稳,谁知煮熟的鸭子说飞就飞,年轻的共党从他们眼皮底下溜之大吉,而林兰有协助共党逃脱的重大嫌疑。 

            陈澈不知道到底哪个更打击他一点,是林兰可能加入了共党,还是林兰可能移情别恋跟那个共党有一腿,总之,林兰背叛了他。 
            可无论他怎么追问,林兰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用一种无法琢磨的眼神看他,陈澈没办法,把她暂时关进了蓝衣社的囚室。 
            五天以后,林兰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里面,死前没接触到任何人,没有任何外伤和中毒的迹象,至今查不出死因。 
            至于那个共党,等他查到下落的时候,人早已被他的同僚乱枪打死,彻底死无对证。 
            案件再也没有半点头绪,从此就成了个悬案,他以为这会是他一生的遗憾和污点,结果事发十年后,何玉铭出现了。 
            陈澈从一开始就觉得何玉铭有些不对头,倒不仅仅是因为离奇的假死,和在生死关头过于无动于衷。 
            何玉铭在被困的情况下迅速找出了“内奸”,若不是这样他们即使从密道逃脱也会再次不知不觉地落入鬼子手里,当时他还很佩服何玉铭的急智,事后却越想越不对劲,何玉铭的推断看似丝丝入扣实则毫无道理,他怎么能凭这么牵强的线索推断出是鬼子用的是无线电追踪器呢?与其说是根据细微的线索推论出结果,倒更像是已经知道德国人身上有无线电追踪器,知道了结果再逆向推理回去找线索。 

            另外,何玉铭是怎么知道林兰的事情的?模仿一个死了十年的女人的笔迹,一般人怎么可能做的到?而且他似乎认为林兰是陈澈害死的,这是什么道理? 
            何玉铭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的?他究竟想做些什么,又打算做到什么地步?如果是为林兰打抱不平,为什么直到林兰死了十年了才开始动手? 
            而且从何玉铭的过往来看,他和林兰似乎完全没有认识和见过面的可能。 
            且不说他们一个是军阀的儿子一个是普通的女学生,生活圈子应该没有交集,林兰死的时候何玉铭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直跟随他的军阀父亲四处迁徙,林兰入狱时他才刚到那个地方。还有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巧合,林兰死的那天,十年前的五月十三日,何玉铭下河游泳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河里。 

            陈澈越想越混乱,他已经全力调查了,可线索还是太少,自相矛盾的地方又太多。真相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他隐隐觉得,似乎纷乱纠结的线索里有一个关键点,找到了,那么一切的谜底都将解开。 

            而找到这个关键点的唯一方法,就在何玉铭身上。 


            新一期的学员还在地狱式训练下挣扎,没有正式开课,何玉铭作为文职教官,是有几天空闲的。 
            这天到了晚饭时间何玉铭才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路灯却还没有亮,他夹着两本借来的书独自一人往家里走。 
            司机小孙平时也兼保镖的职责,但是今天没有跟着何玉铭,图书馆离家走路才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他看起书来又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时候,自认为没必要叫个司机在楼下等着。 

            何况谁也不会想到有人敢在这种地方打市长公子的主意。 
            图书馆和市长府邸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大马路,人流倒不算密集,何玉铭正走着看到对面有辆车过来,就往路边让了让。 
            那里正好是个巷子口,蝰蛇正隐在转角的暗处,这时候突然窜了出来。 
            那一瞬间蝰蛇觉得何玉铭往他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惊讶的样子,但他没有时间迟疑,沾着乙醚的手帕已经按在了何玉铭的脸上。 
            何玉铭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车子这时候已经停下,正好挡在巷子口,没有人能看到车子后面发生了什么。 
            车门打开,陈澈的手下们以最高的效率在极短时间内从车上抬下一具新鲜的男性尸体,把何玉铭浑身的穿戴都扒下来给尸体套上,然后用毯子把昏迷的何玉铭裹成一卷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丢进车里,车子在不到一分钟后就开走了,差不多也就用了车上人下来在巷子里小解了一下的时间,没有人起疑。 

            由于天色暗,附近走动的人们没有发现什么,直到车子开远了才有个人注意到小巷墙边似乎影影绰绰地趴着一个人,不知哪家的醉鬼这么早就喝高了,正想过去查看一下,突然那个人爆炸了。 

            烈性炸药震碎了附近不少玻璃,波及到一些路人,更是把“何玉铭”的尸体炸成了难以分辨的碎片。 



            有算命的说何国钦今年的运势很好,何国钦觉得,放他娘的狗屁。 
            他长子何啸鸣所带领的军队,不论从给养、士气、装备来说,都算得上是军中的精锐。但是这支精锐部队投入到淞沪会战的战场上不到一个月,就在敌方飞机大炮的猛攻下几乎被打残。 

            上峰命令部队从前线退下休整,并批准了部队开赴安平休整驻防的请求,政敌纷纷暗喜这个啃不掉的硬骨头终于兵败如山倒,滚回老家修养去了,如果从此一蹶不振退出历史舞台那就更好了。 

            结果何啸铭的败兵刚开到安平城外,就听到了弟弟遇害的消息。 
            何韵秀匆匆从学校赶回家时,她妈妈也就是何二太太秀贞早已哭的要昏过去,在二楼房间里歇了。何韵秀看过妈妈,就来到楼下的书房,老狐狸正背着手,沉默地检视着从现场找回来的东西。 

            想到那是她哥哥留在世上最后的踪迹,何韵秀顿时捂住嘴巴,眼睛里开始积蓄泪水。 
            何啸鸣一看到她,就过来用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没什么好看的,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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