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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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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唷,兄呀!手足久离,深为可伤而可叹!

丽君不孝别椿萱,心欲还而未得还。多谢哥哥和嫂嫂,代奴侍奉在堂前。自从一出家门后,再不想,手足分离这几年。

啊,贤兄呀!愚妹一出家门,倒不要苦坏了高堂慈母。

也因无奈暗潜身,泣望当空拜别行。娘必闻风心恨苦,倚闾之切不消云。如今身体平安否?可怜奴,几载忧思日泪淋。

呀,正是,还有幼侄魁郎,他而今可好?

年幼娃娃最是乖,在家时节解人怀。可怜几载难相见,哪日不,意志情牵想这孩。日下长成心更慧,多应是,已延师傅在书斋。

咳!真正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骨肉分离不觉已是数年之隔了。

南金言讫一声吁,侍讲嘉龄也惨凄。身欲近前重退下,意将相认又观观。难决断,只狐疑,竟有多分信了伊。郦相时间心内骇,皇亲当下亦惊奇。正于面面相观处,早听得,殿上传宣急似飞。

嗯!万岁爷有旨,召皇亲父子、孟相爷儿,一同忠孝王原配王妃,都上殿来听谕。

一声旨下不留停,大众齐齐向上行。孟相爷儿趋宝殿,皇亲父子拜朝廷。说免礼,赐平身,御案之前左右分。元主成宗还未语,南金一跪吐娇声。

启吾皇陛下:臣女已认父兄,特此金銮复命。

少年天子笑微微,说了声,尔是真来不是虚。兄长父亲多认了,只须得,东平府内去为妃。休跪地,且抬躯,就在金銮站在西。项氏南金忙谢圣,圣廷座上问根基。

啊,孟先生,这是尔的女儿了,还有什么狐疑不决?

前回湖广献来人,卿道容颜口气更。这次已同图上影,况兼人是本乡音。父兄已认分明了,难道还非千万真。不必疑来无用忌,先生尔,领回爱女莫迟停。

啊,小皇亲,恭喜恭喜,朕如今赔了尔的正室了。

从此卿休负少年,完结了,夺袍射柳好姻缘。洞房合卺家宜庆,花烛成婚室有贤。劝你不须为老实,做一个,风流王子也欣然。

呀,真是丽君。真的既然已出,假丽君也要于归了。啊忠孝王,你不但原聘重回,而且又添一妾。

前番献到那裙钗,亦有容而亦有才。今日既然真者出,朕赐她,同归王府正应该。

啊,孟丽君,朕命那女子与你同归,可肯容纳否?

天子言完带笑观,南金低首作羞惭。东平千岁犹无语,孟丞相,俯伏金銮殿上言。

陛下啊!蒙天恩敕命领回,待微臣且加酌之。

献来女子固非虚,面貌声音件件宜。但是形容惟像半,这一点,含糊之处有猜疑。待臣问问从前事,她若还,对答无差再领伊。孟相奏完连顿首,成宗天子说声伊。

啊,孟先生,尔要斟酌再领回么?依卿所奏。内侍们,看个座来,待他父女坐下好讲。领旨。

内待齐齐设锦墩,赐了坐,两家父子与南金。龙图学士方开口,对面多姣问一声。

啊,应召的女子,尔说是真正丽君,可记得两姓的婚姻,是怎生而定?

南金一听假含羞,红了面,半晌无言不举眸。孟相连称催快说,有些惭愧怕抬头。陈始末,诉情由,说得分明事就休。元主座中容带笑,道了声,先生耐性且迟留。

呀,孟先生,尔问到这件事情,怎么叫她立时开口?

待他慢慢说将来,不用相催逼女孩,闺阁裙钗都若此,提到这,婚姻二字口难开。成宗天子言完笑,项南金,微举花容对父台。

啊,爹爹容禀,想当初不为婚姻,怎么得怀仇而结怨?

忆昔孩儿在故乡,年登十五在闺房。恰逢两处媒人至,同日提亲拜恳将。一位是,现在云南秦布政;一位是,荣归梓里顾仪堂。二公不约而同至,那时候,严父全情善主张。

啊,爹爹,那其间是父亲的主意,恐伤两家情面,就请皇甫郎君与那刘侯世子,在花园内赌射官袍,谁能得第一枝箭射穿柳叶,第二枝箭反中金钱,第三枝箭射中宫袍者,即以女儿许字。

任凭天意判姻缘,以免人云有所偏。秦顾二公归去后,爹爹就,至期整备设华筵。于时皇甫刘奎璧,依约而来都到园。各带雕弓和羽箭,夺袍射柳订良缘。

爹爹啊,那时候女儿身处闺中,也不知外边的详细。

但闻仆妇口传宣,皇甫郎君夺了袍。便见爹娘相料理,一家中,忙忙碌碌在连朝。季春初入将行聘,从此日,种下灾根与祸苗。项女说完佯叹气,龙图不觉动眉梢。

呀,言言不错,句句无差,这倒是你记得这般明白。

定下亲来便怎生,有何祸事与灾根?夺袍射柳言言对,你再把,以后之情云一云。项女南金心内喜,她又将,柳腰欠欠启朱唇。

是,爹爹听禀,容女儿一一告来。

自从射柳夺宫袍,奎璧刘家气不消。满面春风甜如蜜,一腔恶意恨如刀。邀将皇甫郎君去,昆明池,水面维舟假相交。杯酒尽时留至府,差了个,家人放火要相烧。

啊爹爹,那放火的家人,可是乳娘儿子叫做什么江进喜?孩儿倒有些记不明白了。

他因上夜梦神人,警戒其,莫作伤人害理情。这日却逢家主托,良心不昧泄风声。那时皇甫郎君走,夜宿僧僚避过焚。刘宅仆人相放后,方才举火小春庭。随行家将传凶信,未了先逃只道倾。皇甫大人观察看,带回进喜密其情。俄而骨肉重完叙,厚赠了,奎壁之奴放转身。

咳!那时候我家也只道亡于火内。

幸亏长兄问分明,家下方才放了眉。这是清和初夏月,后来就,风波不息屡遭危。龙图一听南金话,手拂乌髯笑面堆。

啊唷,不错了,这是月中之事,后来便怎么样呢?

南金小姐假凄然,故意低头拭泪斑。彩袖遮遮红粉面,妆一个,悲声哽咽不能言。弄得个,亭山国丈长吁气。弄得那,忠孝王爷大痛酸。半晌迟迟方启口,翠眉浅淡叫椿年。

啊,爹爹呀,这后来,那就是郎君家的大人奉旨征东了。

八月之中出了滇,提兵奉旨下朝鲜。交锋未几身遭获,被奸人,诳奏君王说顺番。边上凶音瞒着我,可怜儿在梦魂间。

咳!直到次年三月下旬,赐婚的圣旨到滇,爹爹母亲方与孩儿明示。

其时女就要轻生,回首三思恐累亲。万打算来千打算,存了个,改妆主意在心中。

咳!也是女儿一时妄想,指望要改妆出去,做这个女官。

荷感爹爹训女孩,胸中有点小文才。前朝曾出黄崇嘏,或者我,复此诗书翻得来。妄想痴心成了计,孩儿就,假称遵旨肯和偕。

爹爹呀!女儿想:自己呢,改妆逃了,却怎么搪塞刘家?

左思右想必须全,累及爹娘自怎安?遂念苏家娘子女,她倒是,温柔美丽一红颜。若教代嫁刘奎璧,深可谓,公济私来事两全。主意决时方整备,终日里,忙忙同着婢荣兰。描小像,写书函,留别双亲暗欲潜。过几日来愁几日,一到了,季春三十好伤残。

咳!奴记得是季春月尽出门的呀!那一晚好生痛苦。

十几年来伴父娘,何曾一日别高堂。忽然平地风波起,逼得个,无可如何改了妆。当面难辞真好苦,背来易服实堪伤。离寝户,出园墙,带着荣兰走别方。南北东西都不晓,只得顺着大街行。

咳!可怜呀,那时候,孩儿呢,身骑匹马,荣兰呢,肩背行囊。

主仆双双不敢挨,乔妆假扮避飞灾。条条官道身难进,面面生人首怕抬。出家时,宿鸟未啼林尚静;登路后,晨鸡已唱户俱开。经商士庶纷纷闹,酒肆茶坊队队挨。儿与荣兰羞问路,没奈何,随群遂众串长街。

咳!爹爹呀,女儿生长十六岁不出闺门,自己家中尚有未曾走到的去处,那里认得外边的地方?

串来串去已黄昏,未出昆明一座城。处处店房多上火,家家门巷尽悬灯。心更急,意加惊,进退为难没路行。便与荣兰相计议,要寻一宿再登程。爹爹

呀,这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巧巧地投到一个人家。

明灯高照射街红,大大门楼耸碧空。三四家人都说笑,见我们,上前投宿报其东。俄闻里面传声请,孩儿就,整整衣冠见主翁。叙起来时言细底,方知姓项却名隆。长男捐职为通判,以下俱皆是幼童。结发早亡收数妾,孩儿出仕算封翁。语间亦问奴名姓,我只得,假捏虚名答项公。

啊唷,爹爹呀!他问女儿说:你是哪方人氏?为什么到云南来的?那时孩儿随口答应,小生与封君是同府不同县,姓金名丽,表字有声。

只为穷儒家业贫,携书访友到昆明。要求荐个何方馆,未就功名且舌耕。天暮迫于无客店,故来拜识见留存。项翁一听孩儿说,即便相留住在门。言有诸男无善教,意思要,欲请足下做先生。况吾本要寻书馆,你何不,暂屈寒门过几辰。儿遇良机心甚喜,于时权处项家庭。芸窗教训诸童等,自己亦,用用心来读读文。如是住居交半载,到了那,初冬时节走风声。爹爹

呀,孩儿住居在项家,整整半年光景。那一天孟冬十一日,却是东翁的寿辰,满宅中唱戏开筵,十分热闹。

孩儿坐席庆无疆,当不得,受训诸生嘱劝觞。饮到日西深有酒,回归书室卧于床。又兼痛念爹和母,悲感交加醉更伤。一上榻时昏睡去,哪晓得,黄汤误事失提防。

爹爹呀,女儿呢,醉中睡去。那一班学生,偏又进了书房。

只为随身一物遗,弟兄寻觅到芸居。见师床上和衣睡,他们竟,替我轻轻脱了鞋。露出妇人鞋两只,大家拍手笑嘻嘻。孩儿惊醒难遮掩,众学生,已欲传扬进内扉。

啊唷,爹爹呀,那时女儿急了,没奈何禁止诸生。

他们哪肯听先生,次日东翁就晓闻。立逼孩儿言细底,无可承认是钗裙。求隐匿,乞瞒人,拜恳东家谅苦情。项老封君多厚意,于时过继作螟蛉。更衣服,脱男巾,仍复原形反本身。埋没至今蒙帝召,面君重见我严亲。

咳,可伤可叹!别离父母竟是这等几年。

钗裙诉罢泪淋淋,袖掩花容玉颈低。孟相爷儿俱大信,皇亲父子各无疑。东平千岁惊加喜,他的那,一片心中已叫妻。

啊唷,奇哉!奇绝!哪晓得我丽君原配,还在那本地云南。

可笑孤家似梦中,几番欢喜几番空。怪不得,荆襄女子毫无中。怪不得,郦相明堂礼法凶。今日方像真者到,原是我,少年狂妄犯师容。

呀,且住!据孤家看起来,这个女子自然是真丽君无疑了。

现在亲了已认将,果然兄长与椿堂。言言不错云来合,句句无差对答当。射柳夺袍从件件,邀游放火逐椿椿。若非真正孤原配,怎么会,始未情由会细详?

啊唷,芳卿呀!这是我皇甫门中累你。

闺门不出贵千金,女扮男妆黑夜行。非是项家留教子,又未知,何方落魄与飘零。堪下泪,可伤心,珠玉沉埋这几春。孤作义夫卿节妇,今日里,夺袍良偶好完成。

啊唷,谢天谢地,使丽君今日重回。

忠孝王爷痛更欢,不住地,明眸斜转看婵娟。心转动,意生怜,眉上腮边喜气添。国丈亭山真大悦,龙图学士也欣然。无忌意,绝疑端,立起身来吐一言。

啊唷,女儿呀!你原来隐身于项姓,三四年竟不回家,弄得父亲疑假疑真,拿着别人当女儿。

真真父女久离分,面貌俱皆认不清。看你无非同一半,何期竟是我亲生。言语对,事分明,件件桩桩道得真。为父此时相认了,且待汝,母亲一看怎生云。龙图学士言于此,喜坏云南假丽君。

话说这个项南金天生的伶牙俐齿,把着无影无形的事情说得千真万真。看见孟龙图叫出一声女儿,她心里好不欢喜。爹爹长,爹爹短,越发叫得嫡嫡亲亲。孟丞相暗想到:女儿出外几年,倒比在家时能言会语了些,不像当初的姑娘家斯文模样。

龙图当下整朝冠,跪倒君王御驾前。叩首说声谨问了,果然件件不虚言。微臣已没狐疑处,但须得,伊母亲身观一观。

臣启奏陛下:女儿家,内受母仪。父女见面时,一日间无非三面两次,

丽君长大十余春,深处闺帏不乱行。除却请安和侍膳,余不轻易上堂门。女听内训依于母,每日中,见父之时三四巡。今又数年分别后,形容越发认难清。观其词色原非假,须得令,韩氏臣妻看个明。究竟女儿她所出,或虚或实晓儿情。微臣如若携回去,倘若是,假冒裙钗费处分。孟相言完身俯伏,元天子,哈哈大笑叫先生。

呀,朕倒不知孟先生是惧内的,未有夫人的命下,连一个女儿也不敢领回。

可谓先生大惧妻,一些不敢自专驱。眼前放着亲生女,还要等,内命来时再领伊。

呀,也罢,既是先生这般胆小,宫宦们何在?速往龙图府内,把孟太夫人召进朝来。朕就再陪你们坐片时,也免得教孟丞相归家受累。

朝廷旨下快如风,内侍慌忙落九重。孟相平身红了面,左丹墀,直教笑坏小三公。

话说郦丞相立在东丹墀内,听了假丽君的应对,看了孟龙图的行为,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手按乌纱整紫袍,又惊又喜又相嘲。春风悄上桃花面,悦色双分柳叶梢。暗叫一声奇怪甚,这女子,莫非仙者莫非妖?

啊唷,真真奇绝了!哪里来的这么个女子?

件件桩桩事尽详,咬钉嚼铁叫椿堂。也知道,芝田射柳联姻缘;也知道,奎璧烧庭起祸殃。也知道,留别写真描小像;也知道,替婚代嫁托苏娘。这些情节从何晓?莫不是,神鬼娇仙有异才?

啊唷,奇哉!绝哉!只就说我郦明堂能言会讲,再不想还有这个女子舌剑唇枪。

随口言来竟是真,咬钉嚼铁理森森。说什么,潜身黑夜离闺阁;说什么,借宿黄昏到项门。说什么,坐馆教书权寄迹;说什么,脱靴露足泄风声。丽君现在为丞相,哪有这,无影无形假事情?看着亏她能应对,弄得个,爹爹竟已认为真。呼爱女,叫亲人,只等娘来就领行。如若萱堂多认了,我明堂,千斤担落一身轻。

啊唷,妙啊!谢天谢地,这是天赐我做官了!

风流元宰大开怀,把按朝冠笑满腮。半晌已观宫监转,倒身一跪奏金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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