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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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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之后——明信片上有店主和“服务员”的照片。
我沉默了一下。
“我去给你端杯水吧。”
等我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我家门口的墙角坐着了,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睡着了。
我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把杯子递给了他。
他沉默地喝水;眼睫毛垂下来;睿睿喝水的时候很像他。
“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份工作的。”我轻声劝说他:“我看不出你现在这样做有什么必要。你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变成你现在扮演的这个人。”
你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郑敖;何必像现在这样低到尘埃里。
他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有个人跟我说,我们走到这一步,除了我性格的缺陷之外;你的不信任也是一个原因。就算我改变自己的性格;我们也很难在一起,因为你从骨子里对自己、对我、对爱情都不信任,你从未相信我们能在一起。”
“我们本来就不会在一起,”我笑起来:“在一起的人是相爱的。”
“我说了我爱你。”他看起来疲倦,眼神却这样直接。
“你并不爱我。”我坐在自家的门口,跟他探讨“爱”这么沉重的词:“爱就会想要在一起,但你是为了想和我在一起而‘爱’我的。”
“爱不爱,都是自己心里清楚。哪怕是于素素跟你说自己爱你,你都会信。”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只是不信我说的话。”
他说中了事实。
“那个人跟我说,你对自己的认知只是一个平凡人,你觉得自己不属于我们的圈子。有些东西你已经认定了自己得不到,我怎么说你也不会信。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试着也做一个这样的平凡人。也许我会明白你的处境,你的心情,你的不自信。然后为我们两个人找出一条路来。”
我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句句戳中我弱点,我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我确实,从未觉得自己属于那个圈子,我不相信自己值得那个圈子里的任何东西,我只是一个幸运的孤儿,而幸运是有期限的。像奶奶给我讲的寓言故事里,那个穷人替山神看管一把能把羊毛剪成金子的剪刀,二十年后山神来要,他起了贪念,不肯归还,结果一夜之间衰老成白发苍苍的老头,他以前的每一剪,剪掉的都是自己的生命。
他是我的那把金剪刀,我不敢要,也不会要。我怕到时候要物归原主的时候我还不起。
所以我从暗恋上他的时候开始,就渐渐保持距离,借口读书,保持一个月见一次,渐渐变成两个月、三个月……
他对我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我都可以原谅,因为他充其量只不过是毁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而已。而我从不觉得我们能在一起。
在这边的三年,是我这辈子心境最平和的三年,除了睿睿,我不用再担心任何人。我靠自己的能力开个小书店,赚多少钱,就用多少钱,我成不了厉害的物理家,也做不了律师,但我每天都可以看书,看流体力学,看费米悖论,看明清小说,看希腊法典。没有爱情,我也活得很好。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书上常写,分开多年的恋人,再见已经是沧海桑田,我们现在就是沧海桑田,我已经在这座小城市里找到属于我的生活,世俗也好,庸碌也好,这是我的生活。林教授的提议也许很诱人,但最诱人的蘑菇,往往是有毒的。
“你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的。”我告诉他:“你不适合这里。”
“只要坚持下去,不适合也是适合了。”他固执地说。
这样的心境,哪是一个冷饮店服务生该有的,平凡人的生活,连坏了个手机都要难受一整天,谁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自己的人生?他有退路,才这样洒脱。
“随便你吧。”我知道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听人说你今天和人打架了?”
他眼里隐隐有杀气,但转瞬即逝。
“遇见一个傻逼而已。”他语气不屑:“又没真的打起来。”
看来小欣意淫的那个可能性是对的。对于普通的服务生而言,他长得太好看了,是属于那种走在路上就会被星探问的那种好看,何况现在还流行中性美。在他现在所扮演的那个服务生的身份里,这么好看并不是什么好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当初还是郑敖的时候,身边带着形形□□的美人,还有人开玩笑说,不知道是他嫖别人,还是别人嫖他。从大众审美观来看,夏李郑三家,郑家确实是最适合被嫖的那个,李家太冷,夏家太硬朗,吃了都会消化不良,唯独郑家看起来赏心悦目。
小欣他们把同性之间的事想得太美好了,同性恋本质上和异性恋并无两样,可能还更混乱点,如果那个所谓“黑白通吃”的“傻逼”真的有同性恋倾向,平时玩几个男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当律师的时候还特地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健身教练”比□□报价还高。
“如果你还要这样玩下去,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的。”我告诉他。
被开几句玩笑并不算什么稀奇事,长得好看,面对的骚扰——或者称之为诱惑就更多,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来自同性的骚扰和年长富婆的“包养”哪个选项侮辱的程度更重一点。
“我忍就行了。”他丝毫不以为然。
我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也没必要放在心上,说不定此刻就有哪个保镖在暗中看顾着他,说不定就是郑偃。也许他会派个人去暗中解决掉这件事。
这种事,不是忍就可以的。
他之所以这么好看,就是因为郑家到他这里已经传了五代,再加上关家在民国时就盘踞在东北的好基因。好基因的来源,就是一代代娶进来的美女。
大概是因为学法的缘故,我反而对社会的发展抱着非常悲观的态度——法律已经如此完善,社会却仍然是这个样子,如果撤去法律,又会怎样呢?
资本的累积向来是不可阻挡的趋势,目前的社会体系无法阻止这一点,那些已经成为庞然大物的大财团就如同一块吸铁石,最好的教育资源、人才、机遇、还有最美丽的面孔和最优美的身段、最奢侈的享受,都会像吸铁石一样被他们吸走。就如李嘉诚之于香港,就像那些美貌的明星之于李家。
郑敖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块小型的吸铁石而已。他觉得恶心,是因为那个所谓的“黑白通吃”的大哥,在他面前,不过是蝼蚁而已。他留在这里,只会见识更多像这样的不自量力。在他面前也许是不知死活,但是在小欣她们那里,在林宜那里,也许就是理所当然。
何况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块巨大的吸铁石而已。
那些奢侈的享受,有着漂亮面孔和身段的人,那些穷尽我的想象力也无法想到的诱惑,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朝他扑过去,他终究是属于那个世界的,我不过是一个平凡人而已。他今天愿意为了我放弃那些,明天呢?十年之后呢?二十年呢?我又拿什么来补偿他做出的这些牺牲呢?
李祝融为我爸放弃这些,是因为爱情。而爱情有时候并不足够打败一切,看看郑野狐和林尉就知道。
何况我们之间,还没有爱情。
…
最近连着几个下雨天。对面冷饮店总算生意少了一点,郑敖有点时间就够来逗牛牛和睿睿玩,牛牛比较老实,看郑敖长得漂亮,呆呆地看着他。但是睿睿自从上次计划失败之后对郑敖就很不友善,还好有个牛牛,虽然有点呆,但也算是充当了睿睿和郑敖之间的纽带。
既然连小欣都能够看出睿睿和郑敖的相像的话,我觉得我大概没什么资格去阻挠郑敖和睿睿的交流,所以一般这种情况我都不太管他们。
这天下午雨停了一会,我在里面给睿睿洗衣服,睿睿和牛牛坐在店前面玩,郑敖大概跟他们在说话,过了一会儿,郑敖到店里喊了一句:“我带他们去买东西吃。”
看来是预支工资的日子到了。
我追出来的时候,郑敖已经牵着两个小孩子走了,路上只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我想郑敖的身手带两个孩子也没问题,就继续进去洗衣服了。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满手都是洗衣粉的泡沫,找干衣服擦了两下,接起电话。
是睿睿的声音,还带着哭音。
“爸爸,你快来,”他紧张到这程度还记得报地址:“我在自动取款机对面,郑敖被几个流氓一样的坏人抓走了!”背景里似乎是牛牛在大哭“柠檬西施被人抓走了……”
我脑中“轰”地一声,但我知道这时候谁都能慌,唯独我不能。
“你们先别动。”我努力冷静下来:“别哭,保持安静,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爸爸过来再说,冷静,睿睿,照顾好牛牛,听到没有,他比你小。”
睿睿带着哭音答应了。
我挂下电话就打给了李貅。
那边大概情况也不妙,李貅语气燥得很:“干嘛!”
“你在我们这边有没有可以动用的人,郑敖被人抓走了,睿睿现在也在外面。”我心急如焚,习惯性地用手指掐着手掌:“顺便给我郑偃的电话。”
“哇,我还没出手呢,就有人搞他了!”李貅幸灾乐祸得很:“别动啊,小爷在你家附近搞了个驻地的,十分钟就到,你和睿睿身上都有定位装置。”
“我要去找睿睿。还有郑偃的电话,快给我。”我急得站都站不住。
“急什么嘛,”李貅一听到郑敖出事,开心得很:“你也是越活越天真,郑敖那只狐狸,小爷死了他都不会死,你不要被骗了才是真的。”
“你根本不清楚情况!”我没心思再和他歪缠,匆匆挂了电话。手机一响,郑偃的电话发到了。
我一边朝睿睿躲藏的地方跑了过去,一边打郑偃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许朗?”郑偃显然是知道我电话号码的:“出了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我问他。
“在市中心。”他反应倒是飞快:“是先生出了事吗?”
我实在没法相信郑敖身边是没有人跟的,但他语气里的焦急一点也不像装的。
“睿睿说郑敖被人抓走了,在我家附近的自动取款机门口,是建行的。”我问他:“李貅的人离这边近一点,郑敖身上有什么定位装置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郑偃似乎在低声吩咐周围的人。
然后他说:“大概一周前,先生找到你的时候,就让我们全部回北京,我不放心才在这等的。现在我过去和你会和,你可以在路上跟我把情况说一下。对方是哪里的人,有头绪吗?”
“我不清楚,睿睿说是流氓一样的坏人。”我慌得六神无主:“郑敖在这边有仇家吗?”
“那些人有枪吗?”郑偃问道。
“我不清楚。”我已经跑到了巷子口,看见了睿睿所说的自动取款机,连忙跑了过去:“睿睿,牛牛!”
“我们在这里……“从绿化带里探出两个头来,穿着一样的外套,睿睿的头发被枝叶上的雨水沾得湿漉漉的,牛牛脸上的眼泪还没干,两个人都爬了出来,扑到了我怀里。
毕竟是小孩子,都吓坏了,在我怀里发着抖。牛牛脸上还被树枝刮了一道口子,结结巴巴地跟我说话,睿睿冷静些,告诉我:“他们没有挡住脸,我可以把他们画出来,我还记得车牌号码,我刚刚已经报警了,我们很快就能把郑敖找回来的。”
我摸摸他的头,用我的外套裹着他们,小声安慰着他们,跟睿睿询问着当时那些人的特征,把车牌号码都告诉了郑偃,听睿睿的说法,那些人似乎只是些当地的流氓地痞之类,不可能有枪,郑敖是怕伤到小孩,才让睿睿他们先跑,他也没和那些人打起来,怕他们转而去抓睿睿威胁他,而是跟他们走了。
睿睿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执着于把郑敖找回来。
警车是在李貅的人之后来的。
李貅大概也对这事不太重视,来的人都不是穿军装的,开了一辆陆虎,五个人,里面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都穿得很随意,笑嘻嘻的。
领头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迷彩裤,自称叫李戡,我说让他叫我许朗,他也叫了,几个人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听李戡问睿睿来龙去脉。
警车里只坐了两个警察,一个年长,一个年轻,要带我们去警局作笔录。
我看了一下李戡他们,问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沿途追查那辆车吗?我们应该去调监控吧?”
在李家呆久了,我也知道这些事了,李貅一度想要和夏知非一样从军,经常张口是枪闭口是任务,郑敖还嘲笑过他,说现在是文明社会,枪杆子不如笔杆子,李家迟早败在这个暴力狂手上。
那个老警察笑了起来。
“成年人失踪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你这才几个小时啊?年轻人,做笔录都是多余的。”
“但他是被几个流氓抓走的,而且他是和人结过仇的,”我试图回想小欣跟我提过的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叫唐景华。”
这次换年轻的那个笑了。
“你笑什么?”我的脸沉了下来。
“唐老板我们还不知道吗,大名鼎鼎的…”那年轻的大概没上过几天班,看见老警察在递眼色了还在说:“你这怕是感情纠葛吧?”
李戡拖住了我。
“干什么?打警察啊?”老警察的脸沉了下来,亮出手铐来:“信不信我们先带你去喝喝茶。”
李戡一手拦住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证件。那个警察见了,这才神色严肃一点,手铐也收了起来。
“那个叫唐景华的什么来路,现在在哪,都给我交代清楚。”李戡说话干脆利落得很,指着那个年轻的警察:“你说。”
年轻的警察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踊跃得很。
“这个唐景华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十年前就发了家了。平时没犯什么事,就是有一个爱好……”
“什么爱好?”李戡问。
“玩男人啊,”年轻警察笑起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嘲弄的意思:“上次还有个人闹到警察局来,你们这拨人也是有意思,被占了便宜才要死要活的,早干嘛去了?人家请你吃请你喝,难道是白吃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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