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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青作者:子慕予兮-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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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也不急。
夜探
林之卿一直在打听梁濯的消息。
从两年前忽然出现,到一跃成为武林盟主,只用了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把自己的猜测写成一封密信,托人送到青城派。然后假扮成打杂的乡下小子,找了一份给梁府送柴的粗活,每天都能正大光明地去梁府一趟。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梁濯再有本事堵住别人的嘴,那也封不住流言。
林之卿与那些下人混熟了,居然也听到一些消息,比如梁濯身世神秘,手段狠毒,用了一些卑鄙的招数才登上高位,甚至还有人说梁濯是杜尚仁的亲生子,才能一步登天。
这些消息在林之卿看来有真有假,他仔仔细细记下了,只待再觅得良机。
江湖上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早已暗涛汹涌。
林之卿送去一担柴,冻得直缩脖子。后厨大叔见他穿的单薄,招呼他进去喝碗热茶。
林之卿千恩万谢了,捧着茶蹲到墙角一边暖一边喝,眼角却是扫着外面,希冀见着梁濯。
自从他藏身在梁府,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林之卿跟鸡鸣狗盗在江湖上打滚那么久,也有了一点自己的门路,但偏偏这时,这些门路也打探不到他想知道的消息。
一切都太静了。
一碗茶很快凉透,林之卿不舍地舔了舔碗边,把碗送回去,然后缩着脖子慢悠悠地出了梁府。
天气越来越冷,再过半个多月,江边将会冰封,届时白衣教即便插了翅膀,也难渡天险。林之卿猜,既然梁濯八九不离十是殷承煜的探子,那肯定要在这一段时间动手脚。
他接连送了几封信回师门,但是一封回音也没有。
求人不如求己,林之卿却是再也等不得了。
殷承煜的确在算着日子,他推开身前的公文,疲倦地揉一揉额头。
“荆衣,我有些饿了……”他脱口喊荆衣的名字,喊完才哑然失笑。
荆衣早在两年前就被他赶走了,为何过了这么久,还会唤他呢?
门外新收的侍卫听见动静,恭敬道:“教主,可要传膳?”
殷承煜道:“嗯。”
不多时,侍卫提着个食盒送过来,一一尝过无毒后,才放下牙箸。
殷承煜才吃了几口,门外有人匆忙进来,呈上一封密信。
“教主,这是蜀中的密探截获的信,是送往青城派的。”
殷承煜一听见青城派三个字,立刻放下筷子,道:“拿来。”
只拆开看了开头几个字,殷承煜脸上便出现极为奇异的神色,他神色莫测地看完信,拍在桌上,问道:“可知信从何处发的。”
那人道:“应是南阳。”
“南阳……”殷承煜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眉梢眼角的阴鹜也因为这笑意少了许多,他笑够了,命道:“备马。”
“教主,此时不宜……”
殷承煜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切按计划行事,我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那人忙嘱咐人去准备了。
殷承煜把那封信再看了一遍。
虽然他几乎没有见过林之卿写字,但在巫伤命家中疗伤时,林之卿闲极无聊与巫伤命学医,也写过几个字,叫殷承煜看了狠狠取笑一番。
那字写得着实不够漂亮,但是特色十足,一见就知道是他写的。
过了两年,居然毫无长进。
殷承煜心道:“这一次,怕是要一箭双雕了。”
南阳占尽天险,易守难攻,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武林盟盘踞在此近百年,早已根植很深,难以撼动。
殷承煜既然敢单枪匹马赶到南阳,一则是艺高人胆大,另一则也是另有算计。
因双方对峙日久,自华亭至于荆州一带的渡口,江北尽数为白衣教控制,江南则在武林盟手中,殷承煜巧做客商打扮,背搭里装满针头线脑,将脸庞涂黄,混迹在一伙难民中渡江南下,待到了江宁府,便换马直奔南阳。
南阳如此密不透风,仍是叫白衣教安插了眼线,殷承煜进城后,循着暗号找到秘密分舵,并未标明自己真实身份,只说是江北总舵来此调查密信一事。
探子把近日来摸到的蛛丝马迹一一禀告了,殷承煜听完,把后来截获的一些信件看过了,越来越喜。
这些信无一例外出自林之卿之手,更有意外的惊喜——林之卿竟然也在查武林盟之事,甚至还探听到一些白衣教也不能掌握的事实。
殷承煜把信收在怀中,告辞后,当晚趁着夜幕,悄悄潜进梁府,一探究竟。
偌大的梁府,戒备外松内紧,殷承煜毕竟对此地不熟悉,虽然之前也有过密报,但是梁濯太过小心,里面到底如何竟是丝毫口风没有透出来。
殷承煜只得小心为上,先在外层女墙上落脚,细看时,果然瞧见几步远处有一个暗哨。
殷承煜从他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轻轻一捏就断了那人喉咙,丢到一旁后,自己藏在暗哨处。
不一会儿,从墙角走来两名守卫,殷承煜细数时辰,大约数十息后另外一队才来,趁着这个空子,殷承煜从墙上翻身跃下,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翻滚过去,轻巧地避过几行卫兵,闯入梁府后院。
后院是下人居住之所,此时人犬俱静,灯火全无,唯有淡淡星光照着,才能看到大概形貌。
殷承煜本想再往前走一走,不想才从藏身的水缸后探出头,头顶树梢轻轻一摇,似有人踏枝而来,继而极其轻微的衣袂翻飞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清晰入耳。
殷承煜再看时,那棵树上已经没有人,树枝轻轻摇晃。
他心道:“难不成还有人也夜探梁府?”
殷承煜手心暗藏短刃,等四遭重新静了,便追着那人行迹而去。
殷承煜轻功绝顶,耳力高于常人,虽然那人极为小心,但在殷承煜耳下仍是略逊一筹,几个起落,就露出行迹,被殷承煜盯上。
那人亦是一身夜行衣,黑巾裹面,颀长精瘦,倒挂在书房屋檐之下,口中咬一把匕首,似是要去切断门锁。
殷承煜不动声色,藏在树后看他。
但没多久,那人就落地,蹲在门前,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细长铜丝,在锁孔中拨了数下,竟然将那枚铜将军打开了。
殷承煜心想:“莫非是个梁上君子,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也使出来。”
江湖中人以偷最为不齿,虽然前朝也有盗帅的美名,但这事多半害人家产,致使别人家宅难安,渐渐得开锁做偷儿,几乎人人喊打。能这样熟练地开锁,殷承煜也只能想到他是个惯偷了。
黑衣人开了锁,轻轻拿下来,然后从地上拾起一粒小石子从门缝中弹进去,趴在地上听了片刻,没有动静后,才开门进入。
殷承煜好奇,跳到窗前细看。
只见黑衣人打了火折子,在书案上翻看一遍,似无所获,然后把书架也找了一遍,敲着墙壁寻找暗格。
最终,把博古架之后的一块砖从墙上抽了出来。
黑衣人借着火光看了一会儿,才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卷羊皮。
他打开一角看过了,大喜,忙收在怀中,把砖安回原处,然后关门上锁要离开时,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竟然从门缝中飞出一支铁箭,刷地直冲黑衣人面门射来。
黑衣人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丧命箭下,旁边一股大力将他生生推开,那支箭铿锵一声,钉入对面影壁。
影壁似乎中空,被铁箭钉入,发出轰然巨响。
侍卫听到动静,登时涌过来,高声呼喊有刺客,不一会儿就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殷承煜心中暗暗叫苦,不该一时冲动救了个毫不相干之人,只怕要搭上性命。
那人躲过一劫,回头看到另一个暗影助他,想也不想,拉起殷承煜,轻车熟路地顺着书房一旁的小路跑到后院,然后搬开后院墙角一棵桂花树,露出一个狗洞。
“快走!”黑衣人哑着嗓子,低声道。
殷承煜连忙俯身从狗洞中钻出,黑衣人随即出来了,两人一停不停,直奔出了五六里地,躲进城中,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错身
折腾大半宿,天已经蒙蒙亮了,黑衣人功力不足,大口喘息,透过面罩都能看到口中呼出的白雾,等喘息稍定,他对殷承煜抱拳谢道:“多谢义士相救。”声音低哑,似有意为之。
殷承煜趁着晨曦,打量他身形,心中起疑,挥掌去掀他的面罩。
黑衣人往后一退,伸腿格挡,与他在只容一人进出的小巷子里拳脚往来,虽然殷承煜内力深厚,但在这种逼仄之处施展不开,黑衣人反倒占了些许便宜,打斗时手段不拘一格,十分阴损,尽往人俩招子和胯下招呼,把殷承煜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狼狈地避开了黑衣人往他胯下踹过去的一脚,殷承煜忙停手道:“住手。”
黑衣人警惕地缓缓退后一步。
殷承煜笑道:“在下并无恶意,少侠不必如此紧张。”
黑衣人不语,殷承煜又道:“在下只是看少侠与一位故友形貌十分相似,故想一探究竟。”
黑衣人道:“你认错人了。”
殷承煜却道:“希望少侠能赏脸一观。”
言语虽然客气,但是却一定要黑衣人露出脸来让他看了才罢休。
黑衣人略一迟疑,抬手接下面罩,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甚至还有一些丑的脸庞。
殷承煜大感失望,道:“冒犯了。”
黑衣人颌首:“阁下救命之恩,日后必当报还。”
“你去梁府,拿的什么?”
黑衣人道:“不劳阁下关心。”眼见天色越亮,黑衣人戴上面罩,匆忙离去。
殷承煜微怔,苦笑一声,正要走时,忽然立在那里,半晌不动。
他真是糊涂了,黑衣人面罩下那张脸枯槁如木,明明就是一张假脸,居然骗过了殷承煜!
可此时黑衣人早已离开,哪里去寻踪迹。殷承煜只能罢手,通知了眼线,多加注意形似黑衣人的可疑人物。
白天,殷承煜在客栈中听到消息,梁府入了窃贼,偷走许多金银财物,若能抓获盗贼,赏银千两。
他感叹一声,梁濯果然有钱,黑衣人偷走之物实在了得,居然有千两悬赏。
其实他也猜得出,那东西并非是金银,既然在一卷羊皮纸上,想必是宝图或者秘籍。只是梁濯将他们藏得如此严密,单单只是宝图或秘籍,也不至于如此。那黑衣人甘冒大险去拿,必有蹊跷。
再者,黑衣人的身形真是像极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殷承煜回头一琢磨,越来越像,悔恨万分。
因为这一桩事情,南阳霎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殷承煜只能在午夜时分才能出去探听一些消息,其余时候为了安全起见不轻易见人,而分舵那边没几日又递来密信。
殷承煜一瞧,原本心中的猜想被一一验证了,黑衣人的身份昭然若揭,于是他命人加紧追查林之卿下落,务必将他带到自己眼前。
林之卿那日与殷承煜狭路相逢,还被他救了性命,真是吓得冷汗浃背,尽管这两年多次见过殷承煜,但那都在暗处,没有像那天一样两人直面相见,再加上之前的缘故,林之卿心底压制许久的恐惧油然而生,几乎把持不住夺路而逃。最后还是凭着两年中磨练出来的信念才勉强应付过去,出了巷子口便一路狂奔,躲到藏身的农家,双腿软的站不起来。
林之卿摸了摸怀里得之不易的羊皮卷,才安下心来,把门仔细掩住,换了一张人皮面具,把夜行衣与面罩在床下秘密藏好了,才躲在门口点烛看羊皮卷。
他数次潜入梁濯的书房,在各个角落都仔细搜寻过了,这才寻到那个暗格,能从里面获取羊皮卷,实乃意外之喜。
一路上,林之卿不住猜测,其中会有何物,但是,直到此时看完,他才暗暗吃惊。羊皮上居然记载着数十个人名,每个人名后面跟着一个图徽,徽中花纹似字,隐隐暗指。
林之卿一面默记人名,一面苦思冥想这些名字应该代表的谁。
很明显,这人名都是化名,从赵一到唐六十四,而有些人的图徽相同,其余人各不一样。
林之卿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能先强记下纸上的东西,然后另外誊抄一份藏好,把羊皮卷收在暗处。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万千,适才与殷承煜相对时心底那种阴冷恐惧再次翻腾上来,扰得他不能安眠。
天才亮,林之卿便飞快赶去驿站,请驿站先生写了一封家书送到出去,然后才慢慢揣着手,晃悠到梁府角门外,等送泔水的人出来,自己好搭把手混进去。
才进了后厨,大厨师傅就把他悄悄拉到一旁,塞一块糕在他手里:“这几天先别来了。”
林之卿奇道:“为啥。”
大厨道:“昨晚府中闹了贼,说是小工一律辞了,家里人越少越好,过几天没事了你再来,给你留着位置。”
林之卿把荷叶裹着的糯米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知道啦。”
吃完糕,林之卿又从后厨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出梁府,蹲在南墙下打盹。迷糊了没多久,忽然有快马疾驰,至梁府门外才停下,从上面跳下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从门前守卫亮了腰牌,便闯了进去。过了小半时辰,角门开了,一顶青色小轿子由两名小厮抬着出来,旁边跟着一个小丫鬟,挎着一个竹编篮子,看小厮的脚步,里面的人身量很轻,应不是成年男人,竟好似女眷。
他们出了门,捡着僻静的后街,往北去了。林之卿大奇,他潜伏在梁府这么久,从没见过有女人,也没有听下人说起梁濯娶过妾侍,那这人应该是谁?他估摸着他们走出街头,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轿子一路向北,到了城郊的长宁庵,然后轿帘子掀开,丫鬟扶出一个妇人,两人一同进去了。
虽然从远处看不清,但那妇人年纪显然不算小,衣着华贵,举止从容,但有气无力,既然是女人来尼姑庵,那想必是上香求平安。
林之卿略一思索,再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位沈夫人,眼前这个妇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这恐怕就是卓琅的亲娘。
大概卓家惨案,她逃过一劫,被卓琅找到了,从此与儿子一同生活。
就是不知青城的那位沈夫人与他们在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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