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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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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谢流芳第一次主动碰触他的手,力道很重,不容他挣扎似的。虽然以赵珩的本事挣开他很轻易,却有那么点舍不得。
正是这片刻犹豫,让他黑影完全消失不见了。
“你也看到了是不是?为什么不让我去追?”
谢流芳轻叹一声,竟然放松了身体靠在赵珩身上,说不出的疲累。赵珩体贴地将他连同手臂一起圈在怀里,一动不动地支撑着他。
窗外皎月当楼,蝉鸣树响,偶有轻风刮过,撩起屋檐上的白帘,带过灵堂里的檀香。悲伤的味道尚未散去,却蓦然生出一分安宁,让人不忍打破。
“宋繁。”
“嗯?”
“我知道你心肠好,也相信你是真心要来救我。”
赵珩呼吸一窒,高兴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原来他知道,原来他相信!
“但我谢流芳只有这一个四叔,小时候四叔经常带我放风筝,带我去野外学骑马,亲手给我编草蚱蜢。在爹和爷爷的眼里,他始终是没出息的一个人,但对我,一向极好。”
“可是他……”
“如今在这世界上,他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不能对付他,你明白吗?”谢流芳语速极慢,虽然是对之前的解释,却更像是倾心诉说。
赵珩觉得他能够理解谢流芳的心情,只是绝不忍心将怀里这人推向悬崖:“不是你对付他,是他要对付你……流芳……他要你的命!”
谢流芳摇头:“不会,他只是警告我而已……他想知道一件事,在我尚未告诉他之前,他不会杀我。”
“毕竟……他是我四叔,和我流着相同血脉的四叔……从小就疼我的四叔……”
有些哽咽,有些颤抖,赵珩不禁将怀抱收紧,也不知是为了安慰谢流芳,还是为了按捺自己。
每当赵珩多了解谢流芳一点,便惊觉他的身体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绪和挣扎,明明是外表光鲜傲气的富家公子,内里居然承受各种繁杂的痛苦。
不该这样的,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样貌惊绝、冷傲无双的人时,就断定他目空一切,不食凡尘。有举世无双的才华作为他骄傲的资本,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强厚家族将他捧在掌心、待他继承。
总之不该是这样,活得拒人千里,却孤苦无依。
chapter 16
谢家出殡那天,西湖苏堤上挤满了人,多半是过去谢家铺子里的老伙计或老主顾,小部分是穷人家受过谢家救济的。
离开谢家之前,谢流芳特地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赵珩。那眼神有些特别,一如连日来的悲恸,又有些令人不安的诀别意味。
有那么一刻赵珩以为谢流芳要做傻事,以为他要跟着谢夫人一起去了,他单薄的身体和虚浮的步伐实在难以不让人联想。便嘱咐赵不问一路盯着他,不容有失。
谢流芳着雪白的孝服,散落下来的墨发垂到腰上,怀里抱着谢夫人沉重的牌位,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神情肃重,明明之前还是风吹就倒的样子,眼下就行姿挺拔。
路旁有很多人对着谢流芳指指点点。他姿容确实卓越,即便在这阴霾哀丧的氛围里,一副容貌依旧耀眼出尘。
赵珩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他真是硬撑惯了,这样的时候都还想着维持谢家长男的可靠形象,不愿由管家搀扶着大哭一通。
地上、湖上、柳树上都飘满了雪白的引路纸,站在路的尽头遥遥一望,仿佛西湖也在这一刻卸去了浓妆艳抹,哀思万里,冰雪霜降。
赵珩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还被奶娘抱在怀里的时候,似乎也经历过这一幕。
那年惠王府王妃逝世,全城哀悼,连九五之尊也满脸惋惜地送葬至城外,满目的白色,满耳哭嚎。
赵珩那时候太小,虽然知道死去的那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心里却不知道什么叫悲伤。只随着氛围觉得压抑不舒服,便挣扎着大哭起来。□地喊着:“娘!我要娘!”
娘,除了记得她雍容华贵的外衣,记得她柔软温暖的怀抱,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如果那时候自己懂事一些,或许也可以像谢流芳那样趴在棺木旁边为她梳理头发,也可以捧着她的牌位,守她最后一段路程。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不再平坦,攀不完的石阶层层叠叠。
谢家墓园深入宝石山,路道口有一道关卡,宏大的石砌拱门,非谢家宗亲、抬棺者不得入内。
包括赵珩、司居厚在内连同谢流芳的表姑母、表弟大约一百人,都被拦在拱门之外,守墓人丝毫不肯通融。
实际上王福也在送葬队伍中,看到谢流芳和谢听廉一道走进拱门,便渐渐消失在墓园的入口处时,忽然展开扇子,冷笑起来:“我还以为司老爷多重情义,也不过放他羊入虎口,谢流芳进了这墓园,还能活着出来么?”
“王大少这话什么意思?”表房里的一干亲戚,平日来往并不密切,王福这话他们全然听不明白。
赵珩闻言也凝眉看着司居厚,他先前并不知道谢家下葬有这么个规矩,但司居厚一定是知道的。刚才被守墓人拦下的时候,司居厚面色十分从容,想来也在意料之中。
“司伯伯……”
司居厚扫了一眼周围,附耳道:“小王爷放心,我已着人潜入,不会让谢听廉有机可趁。”
尽管深知司家护院的本事,赵珩心里依旧不能十分放心。谢听廉在外装得再好心再慈祥,对比那夜的暗杀,便愈发歹毒莫测。
盘算着过去半个时辰了,一点动静没有,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忽然,墓园入口奔出了一群人,有的是司家护院,还有些不认识的人。见他们神色张皇,赵珩便有不好的预感。
“不好了!”
“老爷,谢家四老爷带着谢少爷跳进墓室去了!”
众人哗然——
赵珩更是瞬间白了一张脸。
管家急着往里冲:“四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按理王福之流此时应当幸灾乐祸,但见他僵硬的表情,显然也是大为意外,收了扇子就对面前几个陌生脸孔怒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这么大一个活人都看不住!饭桶!”
那几个人立刻惶恐伏地:“少爷,谢听廉显然早有防范,我等都不知道墓碑后面有机关,眨眼之间他就……”
王福一脸担忧,竟然也期盼地看着司居厚,指望司家能比他手下的人有本事。
司老爷也恍了神,带人往墓园里冲,全然不顾谢家守卫的阻拦。等走到谢夫人的墓碑前,惊见谢夫人的棺材尚未落地,抬棺者怔愣地站在原地,满头大汗。谢家重达千斤的墓室大门死死合紧,只有地上的泥土痕迹,显示它刚被打开过。
赵珩急道:“这墓室应当只有谢家宗亲才知道如何打开吧?那流芳怎么办!”
司居厚喊来手下人:“你们可看到谢听廉是怎么打开墓门的?机关在什么地方?”
一个司家护院纷纷摇头,倒是赵不问忽然从一棵树上跳下来,对赵珩道:“谢听廉揽着谢流芳在墓门上敲了几下,便开了。人一进去立刻合上,那门几乎只是转了一下,速度很快,我要跟进去都来不及。”
管家和表姑母都已经哭成一团,显然也明白谢听廉必然起了歹心,当年有人查阅谢家账目的事情,人尽皆知,不过心照不宣而已,大家都相信谢家还有一脉巨产。
谢听廉把谢流芳掳走,无外乎就这么一个理由。如此一想,深知谢流芳此去凶多吉少,谢家人都趴在墓门上徒手敲打,一边喊着谢流芳的名字。
赵珩听着他们哭喊,只觉心中一阵烦躁,问道:“直接找些火药炸了行不行?”
司居厚道:“听义曾经说过,他谢家这墓门是天目山上的灵石,别说根本炸不开,就算炸开了,谢家祖上的英灵也必然受到惊扰。”
“那现在怎么办!要我看着他死在里面?!”赵珩几近怒吼,他从未如此慌乱。
他早知道昨晚根本不能听信谢流芳的话,什么“四叔不会杀我”、什么“他只是警告我而已”,那夜的夺命银针就已经明明白白说明了一切!
只有自己这个蠢货,才会轻易被谢流芳几句话给弄糊涂了,才会有所松懈!
赵珩自责不已,他望着那扇墓门,眼睛都要瞪出来。若不是一群女人趴在那,恐怕此时敲打哭嚎的就是他了。
“该死……赵不问!!”
赵不问颔首:“奴才在。”
“去,把这个山头仔细翻找一遍,看看墓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出入口。”
“奴才今晨已将此地仔细查探过,并无别他出口。”
赵珩一听,更是血气上涌,吼道:“再去找!找不到也要找!找不到就找十遍、一百遍、一千遍!找不到就让你全家老小陪葬!”
赵不问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也无暇思虑自己根本没有“一家老小”,只领命而去。
司居厚脸色也很不好看,前一日才在谢夫人面前立誓保护谢流芳,这转眼人就被掳了,生死未卜,即便小王爷不生气,他也没脸去见谢听义夫妇。
“小王爷莫急,流芳吉人天相,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将墓门打开。”
赵珩深吸一口气,走到墓门边,谢家人和司家人也主动将哭倒的女眷扶开,露出完整的巨石。
王福已在一边站了很久,忽然开口道:“如此耽搁下去可不行,民间不是有许多土夫子么,他们盗墓为生,一定有法子进去。”
管家第一个反对:“万万不可!惊扰谢家列祖列宗,如何担待得起!”
王福冷哼:“你家少爷小命不保,就担待得起了?”
管家噎住,左右不是,心里一阵苦痛,又大哭起来。
赵珩额头抵在墓门上,暗自祈祷赵不问能发现别的入口,或者晴天里来个霹雳,把谢家墓生生劈开一道口子。
他不敢去想谢流芳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每一个设想都能让他呼吸困难。手指不自觉地扣住墓门上的浮雕,来回搓弄,想借此平复心里的紧张。
赵珩凝着那些龙型浮雕,不禁讽刺:谢家胆敢在墓门上使用龙图腾,是不是也敢把墓室修建成皇陵那般坚固不催?
想到此处,忽然蹦出个想法,倘若谢流芳死在里面,他就指证谢家墓的图腾,说谢家以下犯上,意图谋反,说临安府尹包庇多年,说临安商行同流合污,要所有人一齐给谢流芳陪葬!
赵珩此时红了眼,这个疯狂的想法让他自己都感觉震惊。
是啊,使用龙图腾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啊……谢家人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明目张胆地雕刻在墓门上,而且整整半扇全部都是?
赵珩凑近了仔细看,又摸出自己腰间的玉牌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雕工都相差无几,竟然是皇家手笔,这怎么可能!
赵珩又摸上旁边的另一条龙纹,但这一条又不同了,眼珠与旁边那条不完全一样,明明出现在同一块石板上,却好像是赝品一般的存在。再往下摸另一条,还是不同,鳞片过于突出。
直到摸了十几条,才又发现一条与真品完全一样的。
赵珩怔怔地推开两步,暗自盘算,按照这样的排布,半扇门中只有四、五条是真龙,难道这就是进入墓室的机关?
赵珩呼吸一窒,来不及告诉任何人,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借着血水点在真龙额头作为标记。司居厚等人都聚在一起商量进入墓室的办法,连临安府尹都赶了过来,没人注意到赵珩在做什么。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赵珩确定墓门上所有的真龙都已被找了出来,才将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握拳,将这些真龙挨个敲了一遍。
墓门没有打开,但赵珩清晰听到了机关转动的声响,那是深埋在地下的,巨大石磨转动的声音。
赵珩不解,为什么没有打开,难道是敲击的力道不够?
从丹田提了气劲,小王爷拿出早年打罗汉拳的底子,一拳拳砸在墓门上,每一拳都用尽了全身力气,疼得他龇牙咧嘴。
一旁管家看见了,以为他宣泄不快,劝他:“宋少爷,您别这样。”
赵珩感觉自己拳上的皮肉都裂开了,骨头都能直接砸在墓门上,却依旧无法劝说自己停下来。机关转动的声响越来越明显,知道他最后一拳砸下的时候,墓门竟然真的开出一条裂缝。
管家惊讶地张开嘴,大喊一声:“开了!开了!!”
聚在一起的人群同时回头,正看到赵珩一片衣角消失在墓道,然后“轰隆”一声,墓门重新合上。
司居厚奔到墓门前,用力拍了几下,脸色死一样的苍白。
临安府尹徐简显然也很意外,木讷地问:“那孩子怎么进去的?”
管家慌张道:“宋少爷就是……冲着墓门打拳……”
司居厚白着脸,立刻叫来一群人冲着墓门打拳,他自己却站在一边不住地发抖。
“老爷,您没事吧?”
司居厚好像才从震惊中缓过神,不妨脚一软就要倒,还是边上的徐简扶了他一把。
“居厚,你怎么了?”
司居厚颤颤指着墓门,嘴里的语言毫无章法:“小王爷……不好了……他……进去……危险……他……小王爷……圣上怪罪……小王爷……死……死罪……小王爷……”
王福听清楚了,好奇道:“什么小王爷?”
司居厚深深吸了一口气,蓦然喊了道:“小王爷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绿JJ抽了十几天,不知道抽好了没= =
chapter 17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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