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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在黄土高坡-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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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加楔子,一个个加,把套着铁圈里包好的棉籽或胡麻,一点点挤扁,油就从麻布间流出来,流到下面的槽里,再从槽里流到槽头一个埋在地下的缸里。
油坊里的三个伙计都是横粗楞壮的,力气活就是抡起大锤往里砸木楔子,一个个楔子都尺把长五六寸宽的,大锤更是杆细锤头大,尺把长的大锤头,不是铁的,是石头的,让油浸的油亮亮,竿细头沉,抡起大锤,竿都成了弓字形,颤颤巍巍,配上几个彪形大汉,一锤一锤的,确实有力。
田新雨抡了一会儿大油锤,胳膊就酸了,锤难举起,好容易使劲把锤举起来,自己又站不稳,往后又倒退几步,抡下的锤头砸不到木楔上,差一点倒砸到自己脚上。
油坊的班头是个黑瘦精干的汉子,也姓李,叫李运来,四十来岁,见人不笑不说话,可他那笑,又不是大笑,好像故意挤出来让人看的,有点皮笑肉不笑,一笑总露出门牙尖上黑黄黑黄斑,让人感觉有股阴沉的劲头。
班头李运来见田新雨抡不动油锤,便笑着说:“北京大学生,刚来,肉嫩,抡不动油锤,你说这个队长为甚派你来做这苦活,看把俺娃累的,你干点别的包料把。”
田新雨只好去包料。包料,就是把炒好的棉花籽用麻布包成一个包,用铁圈套住,一圈圈排好,用楔子把他挤紧,榨出油来。田新雨用麻布包料见旁人也不指点他。
他见这活也容易,便也学着别人的样,把麻布摊地上,往上铲棉花籽,但是铲多少为准呢,他有些犹豫,他问身边也在包料的伙计:“哥们,这一包包多少料啊?”
“差不多就行。”那个伙计头也没抬。
田新雨照着旁边伙计的样,也包好料,上上铁圈,把包好的料放到油杆前头,这一榨,他包了十几包,榨油开始了,抡锤的抡锤,扶杆的扶杆,上楔子的上楔子,一会,油慢慢地从包料麻布的缝隙中流了出来,流到槽里,再缓慢地流到埋在地下的缸里。
当铁圈和铁圈互相紧紧碰在一起时,榨油就完成了,等上一锅烟工夫,开始卸榨,把楔子一个个打掉,铁圈和包着的料便能拿下把料从铁圈中打出,脱掉麻布,便是一个个榨掉油的扁圆的棉花籽饼,伙计们便把这些饼垛到油坊屋外,等着牲口圈拉去喂牲口,或拉到田里当肥料。
田新雨正为自己的劳动感到高兴,这时,他们二小队的小队长进来了。他瞅了瞅坐着的一个个伙计和田新雨,又瞅瞅埋在地下缸里的油,说:“为甚这老少,这油咋榨的?”
“不少啊,刚榨的!”班头李运来忙凑上前笑着说。
“你哄鬼呢?一榨出多少油我不知道?”二小队长说着,走到屋外,掰下一块棉花籽饼,用手搓搓,用手碾碾,用舌尖舔舔然后说:“咋榨的,这里为甚还有这些油?”不知怎样,班头和几个伙计把目光都集中在了田新雨的脸上。
田新雨被大家瞅得不知所措,忙说:“我又没榨,我只是包包料。”
“说的就是包料的,你料包的少,怪不得榨不净油。”
“这是为甚?”田新雨一时反映不过来。
五十多岁的小队长预期缓和了下来,边弄手中的棉花籽饼边说:“你料包的多,挤到铁圈里就挤的紧,包的少,挤到铁圈里就松铁圈就这老窄,松,自然就榨不出多少油了,当然也不能包料太多了,太多就挤不到铁圈里,都挤到外头了。”
田新雨这才明白,这也有技术,班头李运来为甚不事先告诉自己一声呢?
班头李运来不但没教给田新雨榨油的技术,反而田新雨却吃了班头李运来一次大亏。
那天,油坊里几个伙计好像不约而同地都有事出去了,油坊里只留下班头李运来和田新雨两人。班头李运来在院里的一口大锅里炒胡麻籽的胡麻籽比芝麻还细,还小。
白的黑的,混在一起,一会儿,院里便漫开了炒胡麻的香味,这香味和芝麻的香味不相上下,好闻极了。油坊榨油主要榨棉花籽油,因为村里有一千多亩棉花地,产的棉花,除折成公粮交国家外,棉花籽村里便都留下了,便榨了油,胡麻,村里种的不多,才二三十亩,胡麻产量又低,但胡麻油好吃,所以村里看着金贵,油坊榨胡麻,也不是经常的事。
田新雨来油坊十多天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炒胡麻。他便来到大锅前,见班头李运来炒胡麻。李运来见他过来了,便顺手从锅里用铲子铲出一两来胡麻,放到锅边登上的一个小碗里,小碗里有点盐,他用手和着胡麻搅了搅,递给田新雨说:“尝尝,尝尝。”
田新雨抓了点放到嘴里,一嚼,真有点像芝麻烧饼上的芝麻的味道,好吃的很,于是,便又捏了一点,放到嘴里。这时,只听班头李运来突然蹲下捂着肚子说:“可不得了了,吃甚吃毬坏了肚子,我得阿去了。”说着,指指锅,“给我看一下,马上就来。”说着,跑出院子。
田新雨看着锅里炒的胡麻籽,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油坊技术含量第一的便是这个炒字,油出的多,出的少,出的好,出的赖完全在这个炒字上。炒嫩了,油出的少,炒老了,油有糊味,可是要掌握什么度呢?他不知道,大概和炒花生瓜子差不多吧?
他想象的该如何炒,便用大铲子在锅中翻动起来,锅中和胡麻籽一起炒的还有一些蚕豆般大小的狮子,随着铁铲的搅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时,伙房一个叫二黑的伙计进院了,见田新雨在炒胡麻籽,大惊,问道:“为甚你在炒胡麻?”
“班头阿去了,让我看会儿。”
“这是能看的?糊了。”说着拿起锅边的手套,递给田新雨一付自己拿一付两个搭着把锅抬起,将炒的胡麻倒在地上的一个大床板上。
“白的胡麻还没怎么变色呢,怎么就糊了?”田新雨不解。
“哪能炒到变色啊,倒出来一会就变色了,如果锅里变了色,倒出来就湖了。”果然,田新雨见到倒在门板上的胡麻,由于余热的加温,一粒粒白色刚刚褐色的,慢慢都变成深褐色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班头李运来才提着裤子回来,见胡麻已出锅了,惊诧道:“炒好了,出锅了?”
“嗯。”二黑和田新雨同时道。
“炒的不赖,就是糊了点,刚学炒,没甚。”
胡麻油榨出来了,棕黄|色,比棉花籽油颜色淡,也清亮。闻着香香的,但有一股淡淡的糊味。班头李运来很高兴,下工后,他用油瓶子给大家一人灌了一瓶子胡麻油,然后又舀了几瓢棉花籽油倒在胡麻油缸里,搅一搅说:“这就看不出来了,胡麻炒的有点老,有糊味,就闻不出棉花籽的辣味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说:“胡麻油可是个稀罕东西,大伙天黑后再拿回去,别让人看见。”
田新雨觉得班头李运来有些不善,处处挖坑陷自己,想把自己从油坊轰走,但他心里想:你想轰我走,我偏不走,我看你怎么着?
田新雨便做事谨慎起来,包料,他已经掌握了包料的轻重与多少,炒料,除棉花籽,向日葵籽偶尔炒炒外,胡麻和芝麻他是从来不炒的,见到胡麻和芝麻倒到锅里,他便离的远远的,再不替别人在炒这金贵东西时看锅了。
可是,有句俗话道:防不胜防。田新雨左防右防,终究没防住班头李运来的一招,终于被撵出油坊。
第二十八章 粉坊
油坊里的油石不能私分和拿回家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在油坊吃油,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是队里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油坊的班头和几个伙计便都常常从家里拿几块红薯,几个土豆,或几个高粱面窝窝,几个玉米面饼子,或一把粉条。
拿到油坊,切成片,拿个铁瓢,用三块砖架起,瓢里倒上半瓢油,折几枝干的树枝或几块木头,高粱杆,干草之类的,点上火,油烧热后,便把要炸的东西放进去,于是油花滚滚,香气喷喷,不起眼的土豆白薯,便变成盒灿灿的薯片和薯条了,玉米饼和高粱饼也变得焦脆脆香喷喷,尤其粉条扔到热油里,哗的一下就膨胀了,变得又粗又长,就着盐沫一吃,跟吃虾片是的。
田新雨在这种环境下便也入乡随俗了。开始,他也从知青伙房拿两土豆,半块半块白薯,在油坊别人炸过吃食后,借着剩下的火和油,把自己带的土豆,红薯炸一下,但慢慢的,他的胆子大了些,有时自己单独起火生灶了,在院里用砖头支起瓢,燃火炸薯片了。
班头和几个伙计看了,并没说他,只是笑笑,他也很知事,把自己炸得薯片,土豆条往班头和几个伙计手里送,班头和几个伙计也吃的香喷喷的,田新雨看他们吃自己炸的东西,认为和他们关系近了,好伙计吃喝不分吗,也就开火生灶的勤了。
一天,外面下点小雨,院里已然不能生火了起灶了,田新雨恰巧这天又从知青伙房顺了几块红薯切成片,带到油坊了。本想盼着多炸点薯片和油坊的几个人打打牙祭,不想,天公不作美,下了小雨,院里起灶是不能了,在屋里能不能起呢,他没见别人在屋里生过火,可是心馋难熬,于是在休息的时候向班头:“外面下雨了,屋里生点小火炸炸薯片行不?”
几个伙计都瞧瞧班头。班头笑笑,露出两颗黑黄的门牙说:“想做甚,就做呗,这是咱的油坊,又不是别人的,谁毬能管?”
这句话无异于给田新雨开了禁,田新雨便在屋里油缸最远的一个角落里支上砖,架上铁瓢,找几块碎木头,倒上油,烧上火,开始炸红薯片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屋里香喷喷吃着炸的焦黄的薯片,可惜没有酒,如果有二两酒,那真是半个神仙的日子。
田新雨正嚼着薯片作着白日梦,这时,一个伙计走来了,田新雨以为他要从锅里用木棍夹薯片,没承想,这个伙计却突然伸出左脚,不偏不正,一下把炸着红薯片的铁瓢踢翻了。
田新雨一见,铁瓢翻了,瓢里的油洒在火上,立时火焰冲天,便去拎不远处的一个水桶,但这时班头李运来却抢先一步,一脚把水桶踢翻了,没水救火,火越烧越大,火苗窜的要添着屋顶了。
油坊里到处都是油,屋顶又是柴草搭的,如果把屋顶点火,那就要闯大祸了,田新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油坊伙计二里照着田新雨**踢了一脚说:“还楞毬个甚,脱褂,灭火啊!”
田新雨见二黑一边叫着,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跑到屋外把衣服在地上滚几下,沾上泥水,然后立马又冲进屋,对着燃起的火苗扑打,田新雨也忙脱下衣服,沾上屋外地上的泥水,也用力扑打火焰,幸好,火焰离油缸离的远,这天,因下小雨,还没炒料,没开榨,屋里油料不多,再经二黑河田新雨及时扑打,火很快灭了。
田新雨出了一身汗,不是救火累的,是吓出来的,他不知道这场火后,队里将怎么处理他,他是否还能在油坊干。
田新雨被撵出油坊了。
田新雨反复向小队长说明着火前的情况,并说自己在屋里炸薯片是经过班头李运来同意的,还说,火刚着时,自己去捡水桶要去救火,可水桶被班头李运来踢翻了,如果他没踢翻水桶,那水桶水就可以把火浇灭的。
二小队队长听他说时,只是抽着烟,一锅又一锅,抽了好几锅,最后磕磕铜烟锅里的烟灰说:“说甚,现在都晚毬了,火是你点的,瓢里的油石你倒的,幸亏火没把油坊燎了,如果把油坊燎了,就是烧了公家财物,你有八张嘴也没用,非抓你龟孙子蹲班房,蹲个三年五载的,这样吧,我和队里合计合计瞧能不能给你找点别的活。”
第二天,二小队队长通知田新雨,到粉坊去上工,田新雨真是从坟地捡了个金脑袋,走了鬼头运了,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锄头,到大田去受苦了,却不想,油坊一把火,烧了他的一串旺,刚背一下就拐了个弯,运气又来了。
粉坊也是二小队的副业。大队的副业只是砖瓦窑,其余几个小副业都是几个小队的,一小队有盐坊,豆腐坊,二小队有油坊,粉坊,三小队有压花坊(就是脱棉籽坊,有两个电磨),磨坊,四小队有个醋坊,酱坊,这些小队的小副业,屋不大,都是三两间房,人不多,都是三五个,挣的钱一半交大队,一半留给小队。
年底大队开支现金,主要由各小队的小副业交的钱和大队砖瓦窑挣的钱给社员分点现钱,各小队副业挣的钱处交大队外,各小队给社员分点,但主要是用这钱添些农具,修修马车,卖点砖瓦,给五保户修修房子。
田新雨到粉坊上工,粉坊不大只有三间屋,但是院子挺大,有两亩地大。院子里拴着好多铁丝,铁丝上都挂满一溜溜长长地白色的粉条,有干的,有湿的,还有淌着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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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新雨一进粉坊,见一口大锅正烧的热气腾腾,锅里的水缓缓地冒着气泡,有一个赤着上身的白净汉子,正在锅的上方二尺,左手端着一个大葫芦做的瓢,右手用掌啪啪拍打瓢的边,随着他的敲打,三根白色的粉状物从瓢底慢慢出来,向下,再向下。
越向下抻的越细,一直垂直地落到正滚着水泡的大锅里,这几根白色粉状物,在锅里的滚水中,上下翻滚几下,便变的半透明了,一个在锅边五六十岁的老汉,便用一双两尺长又粗又扁的筷子,将已半透明的粉状物挑起,挑到旁边的另一口装着凉水的大锅里,另外一个小伙计便从装着凉水的大锅里将那些已凉了的粉状物一条条用竹杆搭起,整齐排列着,褂到一边。
田新雨猜道,这可能就是做粉条了,可是那瓢里怎么就漏出粉条呢,田新雨低头往上看,这才发现瓢底有三个半寸来长的长方形窟窿,粉条的粉从这些窟窿里漏下的,刚漏下时挺粗,往下越拽越细,到开水锅里时,就变成平时吃的粉条粗细了。
田新雨穿上围裙,挽起袖子,就准备拿瓢去舀一个大盆里稀溜溜的粉面,那个正在漏粉的白净汉子忙说:“你是知青田新雨吧?”
“嗯。”
“从油坊来的?”
“对。”
“让运来给算计了?”
田新雨不吱声了,他不明白,粉坊的白净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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