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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也无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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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几年前她随团正式来访时,二十一天时间里走马观花地走了十五个大中城市,每到一处都受到热情接待、盛情款待,沉浸在一场又一场座谈会、报告会、交流、宴请之中。在那些个场合出现的所有男士,无一不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有的略显拘谨,有的潇洒自如。特别是上了宴席,他们在喝过一点葡萄酒甚至啤酒以后,无不红光满面,谈锋甚健。不少人还会当众放歌一曲,凭良心说,唱得还真是很不错的。气氛热烈时,他们还会主动邀请女士跳舞,一切都那么彬彬有礼,一切都给人一种程式化的感觉,连座谈时也不例外,他们的发言,时常给人感到是在致外交辞令般周到,让她感到,中国人在场面上都是这么一种形象。惟独他,那年在洛杉矶访问,今天在这里重逢,都是穿得挺一般的,和她在马路上看到的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她相信,这才是普通中国人的本色。 一不说话,屋里静得出奇。她瞅着他那副傻样,认定他的头脑准是因为一天的忙碌而变迟钝了。她决定要告诉他,于是放缓了语速,轻声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第二个目的,就是想来看看你。” 屋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她觉得脸颊上一阵阵微红微烫。这话从她嘴里吐出来,无疑是在向他明确地表白。表白她的思念,表白她的心愿,表白她对他的倾慕,表白萌动于她心中多时的爱。在多少个黄昏和清晨,在多少个面对花园泳池的冥思沉吟中,她憧憬过这一时刻、想象过这一时刻。她太明白了,当她说出这话以后,会发生些什么。若是在美国,男士听到 这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过来多情地吻她、拥抱她。即使是在她度过青春时代的日本,在她度过少女时代的台湾,那些男人也会欣喜若狂地扑过来。这两个地方的文化和中国大陆是很接近的呀。尤其是台湾,同宗同族,一脉相承,说得是一样的普通话,很多风情俚俗都是一样的。 可是他,坐在那里,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呢? 她大着胆子瞅了他一眼,她以为他是聋子! “谢谢!”他温文尔雅地说话了,一点也不傻。他那副神情,比那些欧洲外长在国际谈判中的风度还令她神往。 这会儿她反觉得狼狈了,她怔了一下,连忙补充一句说:“想通过你,了解一下普通中国人的生活。” “那就简单了。”他说着一扶圈手站起来,“几天时间,你会满意而归的。在完成了你的预订计划以后,我建议你还是到上海附近的地方去走走。我请准了假,可以陪你去。” “谢谢。”她已注意到他改变了态度。 “时间太晚了,愿你克服时差,休息得好。” “那明天……”她随着他向门口走去,失望的情绪在她全身上下漫延。 他站在门口回转身来,她正在屋里四处搜寻方才蹬掉的皮鞋,她急速转身,忙乱得六神无主地用目光寻找,皮鞋不知给蹬到哪儿去了?她好不容易在床角那儿看到一只,把它穿在脚上,又终于在茶几旁边发现一只,她跑过去穿上。他摆着手说:“你别出来了,明天上午我来接你,九点钟……” “不能早点吗?”她急切地插话说。 他看一下表,笑着说:“你看,现在已是十点过了,到明天九点,也就十多个小时,你还要休息呢。” “好吧,听你的”。她平时也爱睡懒觉,点点头同意了。跟着他走出房门时,她接着说,“反正我这几天,全交给你安排了。” 她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管他听不听得懂话中的意思。 “你就别下楼了。”他伸手阻拦着说,“抓紧时间休息。” “不,”她耍性子一般说,“我要看着你上出租车。” 她坚持着和他一起沿走廊走向电梯,又解释一般道:“我刚才说的来看你,也包括来看看你所生活的环境,住房啊,住地周围的地方啊——上海叫什么,那些一条条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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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爱情(6)
她一下子又语塞了。 “弄堂,”他说,“弄堂这个题目很好。” “对,弄堂。”她嘴里应着,心里却在道:鬼的弄堂,我是为你来的呀!为你而来的,你懂不懂? 他们一起来到电梯口,她注意到,在他们等待电梯的时候,那位十###岁的服务员小姐,始终站在服务台后边瞅着他们。 坐上出租,倚靠在后座上,他垂下了眼睑,眼前却一直晃动着她庄重地向他当面表白的情形。飞越一万一千多公里,她就是专为他而来的。听清楚这一点,他的心情总是在波动起伏。来自她身上的那一股特有的气息,浓烈得像化不开一般不断地向他袭来。 他真正地受了感动,感动得不知如何讲才好。一个来自异域他国的美丽女子,无论是那双大大的亮亮的时常像沉浸在梦幻中的眼睛,无论是挺拔端庄的十分灵巧的鼻梁,无论是洁白的肤色,无论是她充满表情的嘴还是她那高矮适中不胖不瘦的身材,都是无可挑剔的。那年他们一起去的那个代表团里,男男女女有十多个人,几乎人人都说她是一个动人的女子。粗硕的来自北方的一个大高个子以他特有的率直说:如果这样的女人看得上他,他愿意为她舍弃一切,包括现在的妻室儿女。他说时的那一副认真相,还被大伙儿着实地取笑了好几天。 现在她来了,从空中飞来了,真的是像仙女一般从空中飞来的。而且一来就直截了当地给他挑明了,她是为他而来的。他感到出乎意料,感到仿佛不那么可信,感到愕然的同时,还有些受宠若惊和暗暗窃喜。 他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已人到中年。他有一位温顺体贴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他身上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东西呢?她以如此肯定的语气对他这么说,她了解他吗?显然她对他的了解是不多的。就像他对她的了解不多一样,除了去过一次她富足豪华的家,在她家吃过一顿过于丰盛的早餐,遂而就是她打过来的无数个国际长途电话,在电话中聊着有时有趣有时并不有趣的话题,除此之外,他对她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的。难道爱情突如其来地闯来时,真的是无缘无故横冲直撞的吗? 抵家已临近十一点钟,妻子倚在床栏上还在等他,轻轻地问:“怎么这样晚?” 他探究地望着妻子平静的脸,回答说办一系列手续费不少时间。妻子便像往常一样地翻身安然入睡了。当他洗漱一番上床,妻子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在想着来自远方的旅馆里的她,想着她那句非同寻常的话。他大睁着双眼,眼前不时掠过她的倩影。 她的到来,一下子划破了他平静安然生活的湖水,夜半一二点钟时,他终于想到,明天还要陪她。如若不好好休息,明天就会精力不济。他又觉得有点儿可笑,也许,这会儿,在旅途上飞行了一万多公里的她,早在舒适的宾馆里睡熟了罢。 一觉睡醒,家里已是一片宁静。妻子上班去了,儿子上学去了,他从盥洗室出来,随便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两片面包,下了楼走出新村,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出奇地好,一点也没因为昨晚睡迟了感觉疲倦,他向街两头瞅了一眼,就自信地招手要出租。 睡过了头,时间有点紧了,坐上出租,看了一眼表,他放心了。九点可以赶到宾馆,幸好他给她约的是九点。 又是一个酷热的大晴天,虽说节令已是秋天,但这样的日子不开空调还真够热的。 九点正,他来到709房间门口。连续按了几次铃,屋内没一点儿动静。他想她因时差关系,睡过头了。他退到楼层服务台,给客房里拨电话。电话就搁在床头,声音显然要比门铃响得多,可就是没人接。他猜她上十二楼吃早点去了。说定了时间的,吃完早点,她总该回客房的。于是他耐心地等在楼层服务台旁边,注视着电梯口。 七楼窗户,居高临下,能清晰地看见宾馆后面一个绿树婆娑、郁郁葱葱的花园,园内亭台楼阁,曲径通幽,颇有几分宁静的美。她会不会也在园中散步呢,他凝神搜寻着,园内只有零星几个散步的客人,却没一个是她,唯有绿叶片片随风摇曳着。 时间在悄没声息地过去,就是不见她的人影。他在楼层上都等了十多分钟了,一个人吃一顿早点,要这么长时间吗?她会到哪儿去了呢? 直到此时,他才猛醒道,他是那么强烈地想要见到她。 夜里,从电梯上来,她是逃遁一般回到709客房的。 他坐上出租一走,她陡然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孑然一身走进电梯、影孤形单地走过寂然无声的长长的走廊,她忽觉有些害怕。 回到客房里,闩门,沐浴,换上睡衣,她机械地、麻木地做着一切。倚在床上,她的精神少有的新鲜,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想到明天的日程,她以为自己是能睡着的,但她睡不着,甚至于连躺都不想躺。已过十二点,这座陌生的大城市里的一切,都沉浸在梦乡里了。惟独她丝毫没有睡意。若是在洛杉矶,此时此刻,该是上午的九点左右吧,那是她一天中最为紧张忙碌的时刻,怎么可能会有睡意。 她打开了电视机,电视台的节目差不多都结束了,惟有宾馆自办的电视还在播放。一看画面就知道是打斗片,她没兴趣,只见一帮人在银屏上杀来杀去,刀光剑影,充满了血腥味。但她仍把电视开着,让它有一点声音,驱赶她心中的孤独感和莫名其妙的胆怯。他在下电梯时告诉她,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旅馆,她尽可以放心休息。她信他的话,可还是不习惯。去马来西亚那一次,她也是孤身一人出门旅游,人人都说是安全的、安全的,她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结果不就出事了嘛!  书包 网 。com 想看书来
世纪末的爱情(7)
她真懊悔把他放走了。她应该留他下来多聊聊,这间客房真大,比一般三星、四星的客房都大。她倚在床头,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寂寞。他会想到吗?只要他在,这间客房里的一切都会变得辉亮起来。唉,她怎能由他离去便让他去了呢?她不是已经对他说了,是为他而来的吗,是思恋得她不能忍受了,才毅然决然而来的吗?这不是她的一时冲动,而是她深思熟虑以后的决定。她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是他没有问。他要是始终装聋作哑,她就永远也不说吗?那她不远万里,跑这一趟干什么呢? 在想象中,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见了他一面,她狂躁的心就会平静下来,她内心强烈的萌动,就会安宁下来,她情绪上的烦恼和骚动,就会自然平息。哪知她一见了他,神魂全附在他的身上了。这是什么缘故?和她的丈夫,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情,她已经和北野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和他生了两个孩子,她从没有体会过如此强烈的感情折磨,思来想去,只有用缘分这个词来解释。要不,她今天的举动,不让人觉得疯癫那才叫怪。 她和他,所有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一共也没几回啊。 在洛杉矶,陪伴着他在购物中心偌大的店堂里踽踽而行地浏览时,她不是总觉得他的身上似有磁性般吸引着自己嘛。走过家具商场时,他对陈设的家具不屑一顾,显眼的地方置放着几套上万美元的红木家具,他瞅了几眼,说这些家具不如国内的好。走过家电商场时,他几乎是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直到快走出大门了,他又突然折返回去,请她帮助挑选了一台原装的索尼随身听,说是国内的朋友托买的。买好他就匆匆离去。惟独在工艺品商场,他逗留了好久,她问他是否对这感兴趣,他说不,他只是喜欢看。她问他就不想给家人带点礼品,他说小礼品好买,到了美国东部,离境前买来得及。她注意到了,在一镜框柜台旁,他拿起几个嵌相片的镜框端详了一阵。她估计这是他喜欢的,在他离开洛杉矶时,她给他买了几只镜框。整整一下午,与其说是她陪着他逛商场,不如说是他在陪她。她像往常一样兴味浓郁地看着很多新摆出来的商品,看到自己感兴趣的,还拿给他看,他会发表一些出乎她意料的观点。有几次她转身征求他意见时,恍惚间她觉得是在向自己亲近的人询问。她惊讶于自己的这一感觉,却又不知为何?除了观看商品,他们一直在聊天,在他面前,她的话特别多,他不知道她的个性也是寡言少语的,惟独她自己清楚,和他在一起,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她说什么他都十分耐心地听着,当她不说什么的时候,他默默地瞅着她,眼神专注而又凝滞。她永远记得他叙说的内地乡村的生活,记得他所受过的苦。就是这番话拨动了她的心弦么?好像是,又不完全是。在他没讲这一番话之前,她就很依恋他了。是的,北野从来没耐心听她的讲话,北野也从来没有陪伴她逛过商场。她要来商场,总是带着两个孩子。北野很英俊,但他却永远不可能用他那样的目光凝视她。 事后,她为这一从未有过的体验写过一篇短文:《友人》 “不,舍不得你走,你不要走啊!”一个嗲声嗲气的嗓门尖脆地嚷嚷着:“不要走啊,你回来。” 她一怔,瞪大了眼睛,银屏上一个美貌的姑娘在朝远去的恋人嘶声叫喊。这姑娘穿着飘飘逸逸的古装,手中持一把雪亮的长剑,跺着脚、淌着泪拼命地朝空中嚷嚷着。 哦,这姑娘还能向心爱的人使劲地叫喊表白。而她呢,她连向他暗示一下的勇气也没有。要依她的性子,她真该对他说,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客房里,她怕,她希望他留下来,坐在她身旁的圈手椅里,陪伴着她。她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这样的情景嘛!他若是此刻真在这里,该有多好。她却说不出口,她知道他有家,有妻室子女,她知道上海的时间已临近半夜。她终究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啊。 她深叹一口气,无奈地垂下头。自小她就任性惯了,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办什么事就办什么事,想达到什么目的就能达到什么目的。她想要从洛杉矶飞到上海来,还不是给她来成了。为什么来到他的面前,她就瞻前顾后不知所以了呢,她就不能如愿以偿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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