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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郁闷-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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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吗,她怎么样?”我问。
“她很棒,”吉姆说,“一个电脑程序员,而且她身材很火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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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英国人的入侵(5)
他们是在东乡村的一个叫乌鸦的昏暗忧悒的哥特式酒吧里遇到的。那种酒吧总让那些只习惯夜间活动的夜猫子趋之若鹜。
“你们俩出去……”我想说白天也出去吗,但是还是改口说成,“一起吃晚饭或干别的?”
“是的,我们已经成功约会三次了。你猜怎么着?”他兴奋地说,“她知道我是干什么工作的了。”
“吉姆,你确信她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是的,”他有点生气,“我确信。”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幕场景:一个长黑发和黑指甲的脸色苍白的女人,身穿黑色蕾丝,浑身颤抖地把她自己交付给一个治丧人;然后一辆黑色灵车在偏僻的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锡罐子们在车后迎风飞扬,车后窗玻璃上有个用剃须膏写的标语:我们结婚了!
“听起来不错。”我说。
“我们打算今晚去那家酒吧喝酒。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来,这样你也能见见她。”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我想起我在复原院里雷对我说的话:如果你走进一家理发店,你迟早会剪头发的。所以不要去酒吧,想都不要想!
“吉姆,我真的很想见见她,但是我真不该再去酒吧了。”
海丁从他的书里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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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实际上不是酒吧,其实算是家餐馆。他们是有吧台,不过基本上算餐馆。”
海丁注视着我,眼睛在说,怎么了?
我想到如果我不去,我太不够意思了;而我一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我就知道我会没事的。“几点?”我问。
海丁张大嘴,眼睛难以相信地盯着我。
“八点。”
“好,告诉我地址。”
“你疯了吗?”我挂断电话后,海丁问。
“那不是酒吧,是餐馆。”
“是家有酒吧的餐馆。”他辩论道。
“听着,我会没事的。我只是走进去,见见那个哥特女孩,喝杯矿泉水,然后离开。”
海丁露出一副不信任的家长相。他不用说话,只消用表情就让我感觉到这一点。
餐馆在伍斯特街上。因为它独特醒目的外观从一个街区外看都能鹤立鸡群,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它。它那两扇巨大的法式大门向人行道敞开着,长而厚重的红天鹅绒门帘从每扇门悬垂下来,在夏日夜晚温热的微风里摇曳着。餐馆内如此昏暗以至于我的眼睛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我呆呆地站在这未知的空旷里。渐渐地,它向我展现了它的面目:一座造价不菲的吧台从大门边展开,一直延伸到仿佛几里之外的黑暗中;低矮的摩洛哥式桌子在改造过的阁楼空间里四散开来;惟一的光亮来自桌子上和吧台上的蓝色玻璃球里的蜡烛;吧台后面是自上而下排列整齐的五颜六色的酒瓶,看过去像上等艺术品。
它们美得让人凝息。看着它们,我心中充满了渴望。这不是普通的渴望,是一种浪漫的渴望。因为我不仅仅只喝里面的酒,我真的还很喜欢那些瓶子。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不看它们。
两个女人交叉着腿靠着桌子,坐在旁边的织锦软垫上,每人面前摆着一杯充满异国情调的蓝色的酒,她们烟灰缸里香烟的烟气像眼镜蛇一样袅迤向上;角落里一个穿西装的高个男人正跟一个年轻女人窃窃耳语;四台巨大的叶片厚重的吊扇在我头顶蹒跚转动,我这才意识到今年曼哈顿比较流行吊扇。我站在那里,仿佛身处1943年的马达加斯加的一家专为间谍开的酒吧。
吉姆正背对我站在吧台前,兴致勃勃地和一个女人说着话。我如释重负,小心地避开那些软垫、矮桌或其他一些没看到的东西,慢慢走向他们。这里是天国之境,而我只是来小做拜访。我将坐在地板上,而不是云上。
“嘿,伙计,”吉姆一看到我就欢快地叫道,“该死的,你看上去焕然一新嘛,真不错。”他喝着伏特加,瞪大眼睛。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我从未在清醒之时见过他。此刻在这一百多瓦的清醒之灯泡的光辉照耀下,他使我想起了一具火车残骸。
他把我引向他身旁的那个高挑迷人的金发女郎:“奥古斯丁,阿斯特丽德——阿斯特丽德,奥古斯丁。”我们握手示意。她的手又冷又湿,不是来自她的血管,而是来自她拿着的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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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英国人的入侵(6)
“该死的家伙,”吉姆又上下看了我一眼,“我得说你看上去真是——现在我绝对舍不得把你从我床上踢开了。”他一阵大笑,然后俏皮地对阿斯特丽德眨眨眼;后者也大笑起来,然后仰面喝了一大口鸡尾酒。
吉姆忘了两年前他根本从未将我从他床上踢开过。我记得那次我们在外一直晃荡到凌晨四点,直到酒吧打烊,最后我们到了他的公寓。第二天早上我们醒来,发现我们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我们都被当时的情景吓坏了,所以以后谁都绝口不提。此刻我很想故意提醒他,但还是忍住了。
服务员迅速滑行而至,仿佛他鞋跟上装着无声喷气机,把他推过来似的。“您想喝点什么?”他只抬起一边嘴角问。我敢肯定他一定在镜子前站了数小时,固定用那边的嘴角练这句话。如果你问他是不是如此,我敢打赌他会酷酷地往左抬起嘴角来形容自己。
我真想说来杯Ketel One马提尼,带干橄榄叶的。“嗯,一杯酸橙矿泉水。”我还是按捺住没说。我也可以要杯热自来水,但是我觉得那不太酷。我沮丧地意识到酒鬼在这个时候是多么可怜而压抑,就像那些地下室里的祈祷者们。这样真让我觉得没有颜面。
“你们二位呢?”那个服务员指着吉姆和阿斯特丽德的酒问。
“我们再来两份同样的。”吉姆说,一边用眼睛余光瞟了阿斯特丽德一眼。那样子仿佛在说,他现在有了一个女酒伴了。
“好。”服务员用一种矫揉造作的腔调说。
吉姆转向我:“我刚刚在和阿斯特丽德聊我现在上班时要应付的那家人。”
谢天谢地!一个精彩的治丧故事将有助于转移我的注意力。“哦,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吉姆伸手拿酒杯,发现是空的后,就看看服务员。我清楚他在想什么,他在想,漂亮男孩,你能不能把你的酒调快些?“是这样的,我已经告诉阿斯特丽德了,我现在在给公园大道的一个恶心的有钱人家办她女儿葬礼的事。”当服务员将酒放到吧台上时他停了一下。他和阿斯特丽德立刻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地喝了一口。“是这样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擦擦嘴,“那位母亲这么问我,‘她在你们那儿会很安全吧?’伙计,我只好看着她。我很想说,‘不,危险着呢。我会给她穿上鱼网袜和开叉裤,然后把她塞到我货车里,把她载到路边,给那些残忍无情的流浪汉卖弄风骚。’”
阿斯特丽德一阵得意的大笑,直抓吉姆的胳膊,使两个人的酒都泼了出来。
我僵硬地礼貌地笑着。我脑子里立刻闪现一个词:社交润滑剂。是的,这是我现在想要的,我要一杯鸡尾酒调节一下我和他们的气氛。我口干舌躁,呷了一口矿泉水。
“我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他一边摇头一边说,“他们准备把她葬在一个以前是垃圾场的公墓里。他们是担心她在那墓地里的安全吗?”他的五官扭到一起,做恶心状。“我是说,两天后那个女孩就要被埋在臭味难闻的六英尺的地下了,她的身上会盖着一层废电池和用过的安全套。他们是不是担心这些?”
我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我和他能走到一起主要是因为我们干的工作使得我们喝上了酒,喝到了一起。
吉姆转向阿斯特丽德:“嘿,宝贝,你怎么这么安静?”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她背上。
我后来知道了阿斯特丽德二十九岁,是丹麦人,曾和一个号称和宗毓华 Connie Chung,美国著名电视节目女主持人,是美国电视新闻界中最早成名的华裔人士。睡过觉的男人约会过。
吉姆亲亲她的脸颊,然后又要了一份酒。
这时我脑子里出现了激烈的暗示:快走,奥古斯丁,快走。“我得走了,我还有工作要做。”我又转向阿斯特丽德,“很高兴见到你。”
她看着我,仿佛是刚注意到我似的。吉姆大吃一惊:“嘿,你这就走了?”
“是啊,我只是过来跟你们打声招呼。”我把我那杯矿泉水放到吧台上。
我现在必须得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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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英国人的入侵(7)
“那好,谢谢你能过来,我下星期给你打电话。”说完他立刻就调过头,跟阿斯特丽德说话了。
“好。”我拍拍他肩膀。我离开时,注意到那个服务员正和吧台旁的一个像是刚面试回来的亚洲模特说话。这真是像脱脂牛奶一样,世界流行,四海一家了。
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这样和他们同流合污。我是一个有价值的个体。
“我真的很想喝酒,但还是忍住了。那种氛围……真是诱惑难挡!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酒精恐怖的力量。”现在是星期一,我正坐在温迪的办公室里,忏悔。一半的我深感罪恶,仿佛我是个叛徒;一半的我又不想承认我想和吉姆他们喝酒。
“我觉得你不该去酒吧,但是我很高兴你能坦诚心事,而不是藏在心里。”接着她又问道,“那之后你去参加酗酒者会议了吗?”
我跟她说我没有,我直接回家了,一直和海丁谈话到半夜。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最好强迫你自己去开一次会。”
这些会是酒鬼们的万福玛丽亚。在里面你可以随心所欲,坦诚任何神智不清时犯下的罪行。
“我把他的棒棒切下来后,就拿迷迭香黄油炒着吃。”
“但是你之后去开会了吗?”
“去了。”
“那我就不担心了。”
温迪问我和海丁相处得如何,我告诉她有他在身边真的很不错,他一心一意要洗心革面,我们彼此相互鼓励和扶持。我们整个周末都在开会、看电影、打乒乓球。
她又问我上周的小组活动怎么样,我说小组活动非常有帮助;她说我表现很不错,一步步走向清醒了,我点头表示同意。
当我站在走廊,等电梯下楼时,我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奥吉?”我转过身,一看,福思特正向我走来。“你在这干什么?”
“和温迪一对一治疗。”我说,我真希望我能回答得更长些,最好能让我回答四十五分钟,和他私下里。
“我刚和罗丝做完治疗,真太巧了。”他把身体重心全移到一只腿上,看着我笑。
“是啊,真有趣。”我挤出话来,我的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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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来了,我们走进去。福思特首先打破了电梯沉默定律,开腔说话:“那么,哦,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我看着电梯往下时闪亮的数字,“哦,我不知道,可能会去健身吧。”
电梯到四层时停了下来,但是没人进来。福思特伸出头去两边看了看,耸耸肩,然后按了关门按钮。
我们两个都看着前面,一言不发,直到我们到了大厅。我们从大厅出去时,福思特说道:“你不想喝点咖啡吗?”“我是说,如果你不急着去健身的话。”他补充道。
“好的,没问题。”我尽力用最平静的声调说。我压抑住我的兴奋,没有像个六岁的孩子一样上下直跳地叫,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我们一起去了第六和十一大道交的“法国烘烤”。我们在露天的座位上坐下来,要了份卡布其诺。一阵微风温柔地拂来,仿佛是从一个旅游胜地的旅馆被特意联邦快递过来,为这一刻助兴似的。
“奥吉,”他用他低沉、浑厚而懒洋洋地腔调说,“说说你的事吧。”他身体往椅背靠去,仿佛要安顿好自己,准备好好享受我奇妙的故事。
我喜欢夏天,因为日照很长。金黄|色的阳光几乎是从地平线上向我们照过来。我注意到他的胸毛从他T恤的V字领溜出来,闪闪发光。他的眼睛如此纯净幽蓝,让我浮想联翩,想到无数美好的词。
我笑起来,确信边上的光一定会突出我下巴上那道扭出来的缝。
他也笑起来,头轻微往右挺,嘴边露出漂亮的酒窝。
我看向别处,又看回来。
我们的卡布其诺送过来了。
当获知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异常地惊异。我母亲在我十二岁时把我送给了她的精神病医生。于是我和那个疯医生住在一起,再也没上过学,而且还和一个住在我房子后面谷仓里的恋童癖者发生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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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英国人的入侵(8)
我也很惊讶地得知了原来不到两个月前,他还在一家毒品旅馆里,当时一块碎瓶玻璃正压在他脖子上。他心知肚明,他不值得人爱;而且他还不敢把那个英国人赶出去,因为他害怕他会自杀。
“但是在小组里,你还说他一直打你,冲你发火。”我说,“听你的口气,他很可怕。”
“他是很可怕,但我是他惟一的依靠。如果我把他踢出去,他就无家可归了。”
“那是他的问题,他得对自己负责,跟你没关系。”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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