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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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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事前知妙若神,一时智术少俦伦;信陵空养三千客,却放高贤遁入秦!
王稽朝见秦昭襄王(嬴稷),复命已毕,因进曰:“魏有张禄先生,智谋出众,天下奇才也。与臣言秦国之势,危于累卵,彼有策能安之,然非面对不可。(可见范睢之来,早已把精神注在太后、穰侯身上。)臣故载与俱来。”秦王(嬴稷)曰:“诸侯客好为大言,往往如此。(却也是果然,不怪昭襄王慢士。)姑使就客舍。”乃馆于下舍,以需召问。逾年不召,忽一日,范睢出行市上,见穰侯方征兵出征,范睢私问曰:“丞相征兵出征,将伐何国?”有一老者对曰:“欲伐齐纲寿(齐地。山东宁阳东北,山东谷城东南)也。”范睢曰:“齐兵曾犯境乎?”老者曰:“未曾。”范睢曰:“秦与齐东西悬绝,中间隔有韩、魏,且齐不犯秦,秦奈何涉远而伐之?”老者引范睢至僻处,(此老者亦有心人。)言曰:“伐齐非秦王之意。因陶山(在东昌府馆陶。)在丞相封邑中,而纲寿近于陶,故丞相欲使武安君为将,伐而取之,以自广其封耳。”(无意中逗出机会来。)范睢回舍,遂上书于秦王(嬴稷)。略曰:
羁旅臣张禄,死罪,死罪!奏闻秦王殿下: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赏,有能者官,劳大者禄厚,才高者爵尊。”故无能者不敢滥职,而有能者亦不得遗弃。今臣待命于下舍,一年于兹矣。如以臣为有用,愿借寸阴之暇,悉臣之说。如以臣为无用,留臣何为?夫言之在臣,听之在君,臣言而不当,请伏斧锧之诛未晚。毋以轻臣故,并轻举臣之人也。
秦王(嬴稷)已忘张禄,及见其书,即使人以传车召至离宫相见。秦王犹未至。范睢先到,望见秦王车骑方来,佯为不知,故意趋入永巷。(是要装做村朴不知事人光景。)宦者前行逐之,曰:“王来。”范睢谬言曰:“秦独有太后、穰侯耳,安得有王!”(先用探试以为进说之地。)前行不顾。正争嚷间,秦王(嬴稷)随后至,问宦者:“何为与客争论?”宦者述范睢之语。秦王亦不怒,(已有三分。)遂迎之入于内宫,待以上客之礼。范睢逊让。秦王(嬴稷)屏去左右,长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少顷,秦王(嬴稷)又跪请如前。范睢又曰:“唯唯。”如此三次。秦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岂以寡人为不足语耶?”范睢对曰:“非敢然也。昔者吕尚钓于渭滨,及遇文王,一言而拜为尚父,卒用其谋,灭商而有天下。箕子、比干,身为贵戚,尽言极谏,商纣不听,或奴或诛,商遂以亡。此无他,信与不信之异也。吕尚虽疏,而见信于文王,故王业归于周,而尚亦享有侯封,传之世世。箕子、比干虽亲,而不见信于纣,故身不免死辱,而无救于国。今臣羁旅之臣,居至疏之地,而所欲言者,皆兴亡大计,或关系人骨肉之间。(亦漏出几分。)不深言,则无救于秦;欲深言,则箕子、比干之祸随于后,所以王三问而不敢答者,未卜王心之信不信何如耳?”秦王(嬴稷)复跪请曰:“先生,是何言也!寡人慕先生大才,故屏去左右,专意听教。事凡可言者,上及太后,下及大臣,愿先生尽言无隐。”(是从处人骨肉之间语来,然其心忌太后、穰侯,已隐然自现于言内矣。)秦王这句话,因是进永巷时,闻宦者述范睢之言,“秦止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之语,心下疑惑,实落的要请教一番。这边范睢犹恐初见之时,万一语不投机,便绝了后来进言之路,况且左右窃听者多,恐其传说,祸且不测,(不得不斟酌小心,故曰比他人之进说为更难也。)故且将外边事情,略说一番,以为引火之煤。乃对曰:“大王以尽言命臣,臣之愿也!”遂下拜,秦王(嬴稷)亦答拜。然后就坐开言曰:“秦地之险,天下莫及,其甲兵之强,天下亦莫敌。然兼并之谋不就,伯王之业不成,岂非秦之大臣,计有所失乎?”(且只说大臣,浅得妙。)秦王(嬴稷)侧席问曰:“请言失计何在?”范睢曰:“臣闻穰侯将越韩、魏而攻齐,其计左矣。齐去秦甚远,有韩、魏以间之。(算地利,妙。)王少出师,则不足以害齐,若多出师,则先为秦害。昔魏越赵而伐中山,即克其地,旋为赵有。何者,以中山近赵而远魏也。今伐齐而不克,为秦大辱。即伐齐而克,徒以资韩、魏,于秦何利焉?为大王计,莫如远交而近攻。(四字抵过一篇大议论。)远交以离人之欢,近攻以广我之地。自近而远,如蚕食叶,天下不难尽矣。”秦王(嬴稷)又曰:“远交近攻之道何如?”范睢曰:“远交莫如齐、楚,近攻莫如韩、魏,既得韩、魏,齐、楚能独存乎?”秦王(嬴稷)鼓掌称善,即拜范睢为客卿,号为张卿。用其计东伐韩、魏,止白起伐齐之师不行。魏冉与白起一相一将,用事日久,见张禄骤然得宠,俱有不悦之意。(白起后日之死,其祸已伏于此。)惟秦王深信之,宠遇日隆,每每中夜独召计事,无说不行。范睢知秦王之心已固,请间,尽屏左右,进说曰:“臣蒙大王过听,引与共事,臣虽粉骨碎身,无以为酬。虽然,臣有安秦之计,尚未敢尽效于王也。”秦王(嬴稷)跪问曰:“寡人以国托于先生,先生有安秦之计,不以此时辱教,尚何待乎?”范睢曰:“臣前居山东时,闻齐但有孟尝君(妫文),不闻有齐王(妫法章);(先用引喻,策士妙谈。)闻秦但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正是虫癣药,要他一扫光。)不闻有秦王。夫制国之谓王,生杀予夺,他人不敢擅专。今太后恃国母之尊,擅行不顾者四十余年。穰侯独相秦国,华阳辅之,泾阳、高陵,各立门户,生杀自由,私家之富,十倍于公。大王拱手而享其空名,不亦危乎?昔崔杼擅齐,卒弑庄公(姜光);李兑擅赵,终戕主父(嬴雍)。(又用已成之事以动其信心。)今穰侯内仗太后之势,外窃大王之威,用兵则诸侯震恐,解甲则列国感恩,广置耳目,布王左右,臣见王之独立于朝,非一日矣。(恶极,利极。)恐千秋万岁而后,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秦王(嬴稷)闻之,不觉毛骨悚然,再拜谢曰:“先生所教,乃肺腑至言,寡人恨闻之不早。”遂于次日,收穰侯、魏冉相印,即使就国。穰侯取牛车于有司,徙其家财,千有余乘,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皆秦内库所未有者。(权臣窃君之权以致富,而富厚反过于其君,从来人君之权不可下移者,此也。)明日,秦王(嬴稷)复逐华阳、高陵、泾阳三君于关外,安置太后于深宫,不许与闻政事。遂以范睢为丞相,封以应城,(地在河南汝州鲁山县。河南宝丰西南)号为应侯。秦人皆谓张禄为丞相,无人知为范睢。(妙在不知,所以后日须贾之来,方可做作。)惟郑安平知之,睢戒以勿泄,安平亦不敢言。时秦昭襄王(嬴稷)之四十一年,周赧王(姬延)之四十九年(…266)也。
是时,魏昭王(姬姓,魏氏,名遫)已薨,子安厘王(姬圉)即位,闻知秦王(嬴稷)新用张禄丞相之谋,欲伐魏国,急集群臣计议。信陵君无忌曰:“秦兵不加魏者数年矣。今无故兴师,明欺我不能相持也。宜严兵固圉以待之。”(也算是汉子。)相国魏齐曰:“不然。秦强魏弱,战必无幸。闻丞相张禄,乃魏人也,岂无香火之情哉?(纵于魏有香火情,只怕与你有些干碍。)倘遣使賷厚币,先通张相,后谒秦王(嬴稷),许以纳质讲和,可保万全。”安厘王(姬圉)初即位,未经战伐,乃用魏齐之策,使中大夫须贾出使于秦。(偏用着他,妙甚。)须贾奉命,竟至咸阳,下于馆驿。范睢知之,喜曰:“须贾至此,乃吾报仇之日矣。”遂换去鲜衣,妆作寒酸落魄之状,潜出府门,来到馆驿,徐步而入,谒见须贾。须贾一见,大惊曰:“范叔(睢字。)固无恙乎?(得无疑是白日显魂?则其惊应更甚也。一笑。)吾以汝被魏相打死,何以得命在此?”范睢曰:“彼时将吾尸首掷于郊外,次早方苏,适遇有贾客过此,闻呻吟声,怜而救之。苟延一命,不敢回家,因间关来至秦国。不期复见大夫之面于此。”须贾曰:“范叔岂欲游说于秦乎?”(问话有心。)睢曰:“某昔日得罪魏国,亡命来此,得生为幸,尚敢开口言事耶?”须贾曰:“范叔在秦,何以为生?”睢曰:“为佣糊口耳。”须贾不觉动了哀怜之意,留之同坐,索酒食赐之。(有意无意之间。)时值冬天,范睢衣敝,有战栗之状。须贾叹曰:“范叔一寒如此哉!”命取一绨袍与穿。(虽是小事,亦复有心。)范睢曰:“大夫之衣,某何敢当?”须贾曰:“故人何必过谦!”范睢穿袍,再四称谢。因问:“大夫来此何事?”(引他上路。)须贾曰:“今秦相张君方用事,吾欲通之,恨无其人。孺子在秦久,岂有相识,能为我先容于张君者哉?”(若果然落魄,何得有人能通相君?便知须贾原自不信。)范睢曰:“某之主人翁与丞相善,臣尝随主人翁至于相府。丞相好谈论,反覆之间,主人不给,某每助之一言。丞相以某有口辩,时赐酒食,得亲近。君若欲谒张君,某当同往。”须贾曰:“既如此,烦为订期。”范睢曰:“丞相事忙,今日适暇,何不即去?”须贾曰:“吾乘大车驾驷马而来,今马损足,车轴折,未能即行。”范睢曰:“吾主人翁有之,可假也。”(能借大车驷马人,何至一寒如此。)范睢归府,取大车驷马至馆驿前,报须贾曰:“车马已备,某请为君御。”须贾欣然登车,范睢执辔。街市之人,望见丞相御车而来,咸拱立两旁,亦或走避。须贾以为敬己,(梦中人。)殊不知其为范睢也。既至府前,范睢曰:“大夫少待于此,某当先入,为大夫通之。若丞相见许,便可入谒。”范睢迳进府门去了。须贾下车,立于门外,候之良久,只闻府中鸣鼓之声,门上喧传:“丞相升堂。”属吏舍人,奔走不绝,并不见范睢消息。须贾因问守门者曰:“向有吾故人范叔,入通相君,久而不出,子能为我召之乎?”守门者曰:“君所言范叔,何时进府?”须贾曰:“适间为我御车者是也。”门下人曰:“御车者乃丞相张君,彼私到驿中访友,故微服而出。何得言范叔乎?”(不怕吓死人。)须贾闻言,如梦中忽闻霹雳,心坎中突突乱跳,曰:“吾为范睢所欺,死期至矣!”(相逢狭路难回避。)常言道:“丑媳妇少不得见公婆。”只得脱袍解带,免冠徒跣,跪于门外,托门下人入报,但言:“魏国罪人须贾在外领死!”(也只好如此说。)良久,门内传丞相召入。须贾愈加惶悚,俯首膝行,从耳门而进,直至阶前,连连叩首,口称“死罪!”范睢威风凛凛,坐于堂上,问曰:“汝知罪么?”须贾俯伏应曰:“知罪!”范睢曰:“汝罪有几?”须贾曰:“擢贾之发,以数贾之罪,尚犹未足!”范睢曰:“汝罪有三:吾先人邱墓在魏,吾所以不愿仕齐,汝乃以吾有私于齐,妄言于魏齐之前,致触其怒,汝罪一也;当魏齐发怒,加以笞辱,至于折齿断胁,汝略不谏止,汝罪二也;及我昏愦,已弃厕中,汝复率宾客而溺我。昔仲尼不为已甚,汝何太忍乎?汝罪三也。(三罪都是平情正理,不为苛求。)今日至此,本该断头沥血,以酬前恨。汝所以得不死者,以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情,故苟全汝命,(借此字开后门耳,非真情也。)汝宜知感。”须贾叩头称谢不已。范睢麾之使去,须贾匍匐而出。(想其心头小鹿犹跳未止。)于是秦人始知张禄丞相,乃魏人范睢,假托来秦。
次日,范睢入见秦王(嬴稷),言:“魏国恐惧,遣使乞和,不须用兵,此皆大王威德所致。”秦王大喜。范睢又奏曰:“臣有欺君之罪,求大王怜恕,方才敢言。”秦王(嬴稷)曰:“卿有何欺?寡人不罪。”范睢奏曰:“臣实非张禄,乃魏人范睢也。自少孤贫,事魏中大夫须贾为舍人。从贾使齐,齐王(妫法章)私馈臣金,臣坚却不受,(落得卖弄。)须贾谤于相国魏齐,将臣捶击至死。幸而复苏,改名张禄,逃奔入秦,蒙大王拔之上位。今须贾奉使而来,臣真姓名已露,便当仍旧,伏望吾王怜恕!”秦王(嬴稷)曰:“寡人不知卿之受冤如此。今须贾既到,便可斩首,以快卿之愤。”(是做情语。)范睢奏曰:“须贾为公事而来,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求和乎?臣岂敢以私怨而伤公义!(此是有心计,好。亦在公私之间。)且忍心杀臣者,魏齐;不全关须贾之事。”(此方是本心。)秦王(嬴稷)曰:“卿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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