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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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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螭一时被他堵住了无话可驳,半晌道:“我不跟你赌口!你太爱记恨了,早知道我便不该待你好,便该一直将你当玩物,玩到厌就丢!你哪有机会翻这么大的波浪?”林凤致反问道:“这大局乃是妖书案之际便已奠定,你那时难道不是将我当玩物?就算到最后,你又何尝许我接触一丝一毫实权?我的机会,我的筹码,全是我在大理寺用性命换来的——如今却还要兼来保你。”他说到这里,也不能完全保持从容态度,神色微带激动,又道:“你口口声声的待我好,无非是将我当作消遣闲兴的爱物儿,最多珍惜宝贵了一点而已!你几曾将我看作和你一般的人?”
  
  殷螭瞪视着他,半晌颓然转头,道:“原来直到今日,你还是这般想我——小林,我算是白用了心了。”
  
  自兵谏决裂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重新呼唤“小林”,这两个字一出口,平素亲密旖旎的光景便似乎回来了几分,弥漫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消融了些。林凤致的声音便也有点柔软下来:“不是我这般想你,而是你一直——一直这般,哪怕你自以为的,对我最好的时候,也是这般。”殷螭责问道:“哪怕我想和你同生共死,哪怕我看得你比性命还重?”林凤致道:“对,哪怕那样的时候,你对我最好的打算,也无非是将我豢养起来,让你快乐满足。你何尝想过我十载寒窗,一生好学,也有着心胸抱负,不是只用来供给那些床笫欢情,儿女恩爱的。”
  
  话到这里,殷螭又不觉冷笑,道:“你倒真是好大抱负——废黜了我,弄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上位,你又仍然掌不到实权摸不着大柄,还不是为人作嫁,白白便宜刘家!折腾成这样,就要显你那点忠义?”
  
  林凤致叹道:“你到今日,还不明白遭废黜的真正原因!你以为单是我一人之力,又或刘氏一族之力,便能将你扳倒如此?你可还记得我曾说内外都将你比作武宗皇帝?当年武宗得以在大位上终享天年,一是因他乃是孝宗皇帝的独子,正统无人可比;二则是多幸他青年早夭,二十余岁便即崩殂,其失政还未及彰著——饶是如此,武宗在朝之时,也是一再有藩王作乱,打着废立旗号来争位,闹得天下不安。你荒诞游戏不下于武宗,接位却又远不如武宗名正言顺,一开始即有诸多老臣与各处藩王不服不满;而你又更不如武宗虽然荒游,却简易无为,朝政上放手阁臣,也能井井有条,你什么事都想独断,闹得清议沸腾,百官离心。这般下去,国朝迟早大乱,我最早向先帝说你无人君之望,并非那时对你有成见,而是身为臣子的秉公之言,可惜你全不解得。”
  
  殷螭才不要去理解他这些朝纲大义——说实话殷螭从来便未将理政放在心上——只是冷笑道:“很好,你秉公,你有见识!我是不好,难道安康那个娃娃就比我好?”林凤致道:“今上虽然年幼,却自有大臣辅弼,何况国朝制度,天子只需高拱无为,便可简易清明,太过宸纲独断,未必是好事!”殷螭嗤笑道:“说得好不矫情!当我不知道你们这帮臣子的心思?巴不得做主上的不管事,由得你们无法无天——因此你们最忘不了皇兄当朝的时候,好性子任大家胡闹!”林凤致道:“你要这么说,那也由你,毕竟你只知道从上位去想——我是嘉平朝旧臣,确实也更谙熟嘉平风气,如今便是恢复了。”
  
  殷螭骂道:“恢复你个鬼!你以为你对付得了后党?一个娃娃皇帝,还不是刘家手里的小把戏!”林凤致正色道:“你又错了,兵谏废立,虽然是刘氏出力最多,这朝廷却并非他们能够一支独大——朝堂上若没有足以抗衡他们的力量,我本人若没有足够动用的名望影响,我拿什么和他们联手,又拿什么事后谈判自保?我这一次又自为弃子,却绝对不是轻易能弃的棋子。所以你当日要是杀了我,倒是帮刘氏一个大忙,料你也不会愚蠢如此。”
  
  殷螭霎时间又满心都是苦味——原来他真的是不信的,不会相信自己不忍杀他,还是那么冷静的分析局势,将“不忍”又一次归入不能。一时心思茫然,喃喃的道:“可是……你那时明明等着我杀……以前你也不是没有自己去赴死……”
  
  林凤致侧头一笑,道:“你不知道,有时我也会犯傻气的么?”
  
  他这一笑清艳异常,殷螭竟然看得心中荡漾,失神良久,才道:“你若是那次为我死了,可有多好——我也用不着恁地恼恨了!”林凤致笑道:“我那一次,本不料能活着回来啊。可是那次就算我死在俞汝成手里,你回朝也照样要遭废黜,没有了我这个能出面影响清议、能和刘氏谈判的重要人物,你反而未必能获得生路,因此上,你还是盼我活着的好。”他笑意渐渐带了一丝凄然的味道,又道:“尽管活着,委实辛苦不堪。”
  
  殷螭刻薄道:“反正你也活不过三十岁,辛苦也辛苦不了多少年了,只管做你的忠臣义士去罢!”林凤致默然,半晌道:“倘若三十岁真是我的大限,那么还有六年——六年之间,也可以做很多事。我要自请主修国史,替你撰写废帝实录,还要专门教导天子,培养他成为一代明君……还有濒湖先生主修药典的事,明年开春便会降诏。我不是能够治国安天下以及济世救民的人,却尽可以用人用己,都发挥到长处。”他又是一笑,道:“明年改元的年号,乃是‘清和’,这是我在礼部进上的年号里圈定的,只希望从此之后,国朝清平安和,再无风波——我不会掌权,却也不能放刘氏专权,所以这六年里,一定忙得紧,又要防人,又要自保,还得保你,死前还得替你打点一切。等我死了,你便安逸了,也不用等很多年。”
  
  以殷螭如今恨他的程度,只恨不能他明日便死才好,六年实在太长——可是回想人生已经二十四年,四个六年,仿佛也就嗖的一声过来了,那么离他死去,其实也就是又嗖的一下而已。那时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让自己一度喜欢得发狂,如今又恨得发疯的人,却不知该喜该悲?殷螭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剜空了一般的,不是痛楚,只是空虚。
  
  他茫然转头看了一阵湖面冬景,又回头看向林凤致,却见他已经隔桌坐了下来,微微闭着眼,脸色仿佛又苍白了些,这才想到他大病之后气血亏虚,每次站久了便会觉得头晕。殷螭一直不知道林凤致到底在俞汝成营中吃了什么样的苦头,但重逢之后见他憔悴惊人,这还是他脱身后又将养了一个月的光景,料想才逃出生天的时候,自必更加不成人形——那一场折磨,却全是为自己受的。殷螭嘴上说着“你若是那次为我死了,可有多好”,其实心里清楚记得,当初收复昆明之后遍寻不获的那绝望,亲下诏谕要他死节的那痛苦,此生不堪再承受第二次,纵使时光倒转,料知今日下场,那时也绝对还是要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他能幸存,哪怕折损自己寿命,哪怕有情终遇无情。
  
  他心里翻腾,一时想问:“你对我,就当真全然无情?”一时又想问:“你这般病体,还能撑得到所谓的大限?会不会明年就死了?让我恨也再无人可恨?”可是这些话,到底一句也问不出来,反而说了另外几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些无趣的话?我闲是闲得紧,却也懒得陪你敷衍,没事你就走罢!实在想留着,除非你再陪我上床——可惜我现下看你就烦,全无胃口!”
  
  林凤致却并不将他轻蔑侮辱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过了一阵才道:“我这回来,是有件事——放在我心里很久的两句话,此刻应该告诉你。”殷螭问道:“什么话?”林凤致道:“先帝临终之前,向我附耳低言的那两句话。”
  
  殷螭冷笑道:“那不就是托你照应我么?你照应得我好!委实对得起皇兄——”林凤致道:“不是照应!是先帝的心意,先帝对你——”他停顿了一阵,凝视着殷螭,慢慢的道:“他喜欢你,你明白么?”
  
  殷螭只当是什么了不得的话,还屏息等了一阵,听了这一句之后,登时大失所望,恼道:“废话!我是他唯一亲兄弟,他不喜欢我喜欢谁?这样明摆的事也值得巴巴来讲!”林凤致道:“不仅仅是兄弟的喜欢——我当时一口回绝的,便是他的第二句话:他要我,以他的心意来待你,一辈子对你好。”
  
  殷螭不以为然,嘲笑道:“想讨便宜?你也不过大我几个月,便又想做我哥,做梦罢!还说什么以他的心意——”他忽然怔了一怔,失声道:“他的心意……你说的,不,他说的,那个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林凤致轻声道:“你明白了罢?他为什么会写那样的遗诏,却又拿不定主意,托我抉择……我又为什么如此执著,拼着性命也要纠正过错,倾覆反正?因为我委实辜负了他——你,也委实辜负了他!”
  
  殷螭脸上却只有茫然失措的神色,并无辜负惭愧之容,过了半晌,才失声笑了一笑,道:“原来如此!我便奇怪,为什么好好的放着他亲儿子不传位——我还当他看得起我才干。”林凤致道:“你不觉得……”殷螭道:“我觉得怎样?反正安宁害都害死了,又不能活转过来——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害的!要算帐你先找你眼下的同党,别来问我讨什么良心发现。”
  
  林凤致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道:“那么先帝的心意——他一直默默藏在心里,你不知道也罢,如今知道……”殷螭叹了口气,道:“如今知道又怎样?他藏在心里不说才是对的啊,他是我哥,又是皇帝,我也不敢对他怎样;反过来他想对我怎样,我又不肯干的——这么没可能的事,说出来也是白搭。天底下有实惠才有乐子,谁要这般没影子的傻想头?”
  
  林凤致一时无语可说,半晌默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我们,确实都是傻想头。”
  
  他这一句话无限凄然,无限落寞,殷螭却立即捉住了挖苦的把柄,说道:“那是当然,谁有你傻?跟老俞还要来什么清白相爱,活该被他霸王硬上弓!你还一直死活记恨我第一次强要了你,你这样死脑筋,我不用强,什么时候弄得到你?你生了这般样貌,又没有皇兄的势位,还敢玩什么有名无实的傻主意——”林凤致声音微微冷了一冷:“是,我知道我很活该,我天生该当被你们玩弄,糟蹋之后,还得身心双奉,只因为你们说对我好!我也真是自贱极了。”殷螭冷笑道:“你的心给过老俞,可没答应过给我——答应了也是骗我的,别把我扯到帐上!你委实太对得起皇兄,说什么以他的心意对我好,好过半分没有?”
  
  林凤致望着他,眼中神色黯然,却又毅然决然,缓缓的道:“好过——而且现下仍然好,不止半分,是全部。”
  
  殷螭嗤之以鼻,又斥了一句:“你还骗我!”林凤致道:“我那日便说,在此事上,你我之间,从来与情无关,我又何必拿情骗你?我也不屑拿情骗你!”他仰起头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说过,我的谋划从来不算计这个情字,情是另外生的,旁枝末节,无关大计——无关大计,却关系到我此心此意,今生今世。殷螭,林凤致此情既付,便是终身不渝,纵然万劫不复,我也认了!”
  
  他语气怅然,却又郑重无比,一时竟将殷螭噤了一晌,下意识的又道了一句:“撒谎!到这地步……还要骗我作甚?”林凤致道:“别说到这地步,便是从前,我在这上面骗过你么?我这颗心,不愿给的时候就是不会给,如今给了——也就决不收回。”
  
  殷螭猛然站起身来,动作太急,竟连怀中暖炉也忘了置开,呛啷啷坠落,满地火烟乱迸,大声道:“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消遣我!我……我还要你的心作甚?当摆设?”林凤致默默望着他,不做声,殷螭有些气急,又怒道:“不是消遣,那便是同情?你可怜我了?还是忽然良心发现,给我补偿?我都不要!我也没将你那颗狗屁心当宝!”
  
  林凤致伸出手来扯住他衣襟下摆,却只是拂了拂上面的火星,说道:“要不要随你,给不给由我,又不是必然相干的事——烧着袍角了,下次别这么毛躁。”
  
  他说话口气仍然那么安然平静,殷螭却哪里能不心浮气躁,一把抓住他手腕想要狠狠摔开,可是握到那瘦弱的腕间,触手肌肤一片冰凉,忽然满心酸痛,想摔的反变作了拉扯,重重一带,林凤致便身不由己起身跄踉着撞入他怀里。殷螭用几乎勒死他的力气狠狠抱着,怒声道:“你总是恁地平心静气,鬼才信你!”林凤致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不由出力撑拒,殷螭喝道:“说什么给我心,待我好,这便是你做的事?把我害到这等田地,你也不伤心,也不难过,还悠悠闲闲来说这样风凉话!”林凤致好不容易挣扎着喘上了一口气,冲口道:“我伤心难过,你看得到么?你理会得么?”
  
  殷螭狠狠瞪着他,林凤致也同他对视,这时他身体仍被殷螭紧抱着,双目相距不过半尺,只见他清亮的眸子里倒印着自己面容,那般清晰而又深邃。若是往日这情形,殷螭想也不想便要亲吻下去,可是当此际,这一个吻却于双方都是酷刑,如何亲昵得起来?望了良久,殷螭忽然放松了手,哑声道:“什么时候?”
  
  林凤致脱离了他怀抱,下意识的先整衣衫,殷螭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心里开始有我?”
  
  他明明不信,明明不要,却还追究这等细节,林凤致倒也不惊诧,回答道:“差不多跟你同时——你什么时候心里有我,我便什么时候,开始动心。”殷螭冷笑道:“原来是套话!我什么时候心里开始有你?你说!”林凤致道:“正月初五,我刑伤才愈,你来我家——”他涩然笑了一笑,又道:“那一回你太粗暴,做得我都痛晕过去……当时我心里,又恨又烦,可是完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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