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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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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致道:“你是休想!”殷螭道:“怎么,又想放狠话?上回见了些朝鲜的死人,就拿同归于尽威胁我;这回我要是夺了大炮回去打京城,你还有什么新花样吓唬我?”
他们之间其实约定过不再提起上回吵架的事,但殷螭一向没信用,时隔未久,便已失约,林凤致也懒得挑剔,只回了一句:“我是国朝大臣,自然恪尽本分,有什么好说。”殷螭嗤笑:“你都丢下安康跟我私奔,算什么尽本分?跟了我又不老实,这几日你总是想设法隔断小袁的势力,还假装赌气不跟我睡,想趁机溜走——我对你也是这两个字:休想!”
林凤致一面束衣,一面道:“我要是想摆脱你,原有最便利的法子,何必非得半夜私逃?”殷螭道:“是啊,你只消白天跟赵大昕他们在一处的时候,翻脸一句拿下我,保管摆脱得干手净脚,你怎么没干?说起来,到底还是舍不得我罢——”他忽然哼了一声,道:“要说全是好心,可不一定,你还不是整天想着拦阻我成事?其实说到底,你也就是太喜欢自以为是,以为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指望哄住了我不去捣乱。小林,你也别做梦了。”
他说林凤致有火气,其实他自己才是有火气,这几日说话都一副没事找碴状,林凤致叹了口气:“是,我是老想着两全其美,只盼不要到最后局面——但你不是个听人劝的,我也不会自以为是。”在面盆中盥了手,神色淡然:“你想方设法谋夺高将军的属员与军火,我则想方设法拦阻,这般暗来暗往的较量,原也不能久。咱们这回的缘分,也快要尽了罢。”
这样的断头话自然是吵架的引线,不出所料殷螭先暴跳了一下,顾忌前厅有人,只能压着嗓音和他嚷了几句“想要摆脱我,没门!”之类的话胁迫之,但林凤致分明不是怕胁迫的,殷螭于是也只好抛弃了自己不讲理的风格,试图来以理说之:“小林,你也是古怪得可以,你都背着安康和我私奔了,为什么便不能别再管他的事?我都不会让你为难,从来不要你反过来帮我……”林凤致微微一笑,截着道:“你根本不屑于用我帮,也帮不上,若是我有利用之外的价值,你又何尝会管我为难不为难。”殷螭恼道:“我没说完,你就不能不插嘴?对!我是不屑于用你,我压了你这么多年,玩玩可以,要是拿你当个人物用起来——我都害臊!”
软话没说好,刻薄话倒出了口,林凤致也不着恼,只是瞥他一眼,脸上是“我就知道你并不曾当我是人”的神情,却浑无波澜,殷螭看不出他是否生气伤心,适才的话还未说完,便又追加了几句:“反正,总之,我对你还是好的,我只要你一个两不相帮,到时候我得了一切,你也不会有坏处,干什么总和我们的情分过不去?”
林凤致又叹了口气,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一心想重夺大位,夺了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殷螭想也不想,直接道:“跟以前一样——把你重新踩回脚底下去!”林凤致不觉嗤了一声,殷螭笑道:“怎么,嫌我没出息?我就是有正经打算,又何必跟你说,难道等你那一肚皮的人臣道理白教训我一顿?”他声音又放软,带了诱哄之意:“小林,你嫌我没出息,我也嫌你迂腐,咱们的主见,本来是彼此都不待见的,偏要说来吵架作甚?反正无非是正事不同道,不妨碍床上欢洽,你便只管跟我快活也就罢了,不要恁地无趣。”
林凤致拿着拭手的干巾,看着他摇摇头,答话乃是一句反问:“你成功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你要权势,我也要性命,你说我有趣得起来?”
殷螭不悦道:“胡说八道!我说了我成功便要杀你么?我还是会照样要你的,你不放心?”林凤致笑了一笑,道:“我是弄倒你的主谋,你若想重得天下,不杀我怎么师出有名?万事都当可以由得自己性子——凭你这句话,你还是做不得人君。”殷螭怒道:“我偏有法子留你,不用先瞧不起人!”林凤致又是一笑,道:“可惜林凤致,决不会做贰臣。”
殷螭微微呆了一呆,道:“这话的意思,就是我若成功,你便寻死?你拿性命来要挟我?”林凤致不置可否,殷螭蓦地发作,一把抢过他手巾掷在地下,咬牙切齿的道:“你敢!你敢拿性命要挟我?我也不怕!你要死,那就去死好了!”
他的暴怒片刻间便变作了冷笑,一手指着林凤致有话要说,林凤致却急忙过去推窗,看了看庭院廊中都无人,回身来作“不要大闹”的手势,殷螭于是压低了声音,冷笑之意却摆在了话里:“小林,真好能耐!你吓唬我的新花样,便是以命相胁?以为寻死觅活一下,我就放过了大事?你当你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哪!”
林凤致被他的恶形容说得也几乎想要冷笑,却只冷然回了一句:“各有主见,那就各行其是,彼此有什么相干?”
殷螭冷笑一声,道:“你一心拦我,还说没相干?你口口声声发誓爱我一世,却又专门和我作对,还说没相干?”林凤致道:“我立誓爱你,却没有立誓不和你作对。”殷螭怒道:“真见鬼,又吃你亏!早知道我要你立誓不作对好了,要你这满口空话没实惠的爱作甚?我也失算!”
他发了两句牢骚,忽又冷笑,道:“没说不作对,可是你还是爱我的罢?小林,我们既然怎么也走不到一条道上,你活着也是教我不好过,你既说爱我,怎么舍得我难过?这样的话,与其你日后寻死觅活,不如现下你便自己去死好了,免得碍我的路!”
猛然南面平壤方向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轰轰然如雷声震耳,殷螭这一番狠话的下半篇,便几乎全淹没在这炮声中,但斗室如此狭小,两人又如此贴近,彼此的说话,还是能清晰听见的——甚至不是耳的听见,而是心已经先听见。这般的狠,又是这般的恨。
林凤致扶着窗棂在留神有无旁人闯来,听这番话时,也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殷螭竟有些期待在他眼底看到伤心欲绝的神情,却偏偏什么都没有。
殷螭也没有想挽回这几句狠话,只是又添了一段更加无耻的:“小林,你要是这样为我死的话,大家都好,我也会为你痛一辈子的。”
林凤致大约并不想回答他,最终却还是回答了,声音却异常平静,一如他面上神情毅然安定:“很抱歉,可惜你不必痛了——我决不会为你死。”
适才那炮声响过后便是一阵长久的安静,静得几如窒息,六月的热气带着更衣间的不洁气味,熏人不适,几只苍蝇自窗外飞入,嗡嗡乱撞个不停,一时令人心烦。
每次吵架都是殷螭来总结辞,这次他却呆了许久,到底总结了出来:“也是,这才象你——不是你这般狠心薄情,那耐得我折腾?当然,不是我这般勇往直前,也弄不着你到手!我们便是天生的冤家,只能等老天来收了的,所以,都算了罢!”
三之12
作者有话要说:朝鲜之战的东西,擦汗,很多细节是直接抄了过来,可是这场战争其实又不是这么打的(过程被我颠倒错乱啊错乱),所以一句也表当真,只当胡诌可也。 攻夺平壤之役,林凤致怕袁百胜趁机与高子则合军在一处,而赵大昕怕袁百胜抢了入城之首功,结果两人的防范均获成功,担忧却亦是实现——平壤光复,首先被攻破的不是主力攻击的西北几门,而是南面含毬门;高子则在七星门处火力虽猛,却直到袁百胜占据密台向城内施放火箭夹击,才将此门攻陷。所以首功没有落到袁百胜身上,高袁两军也并未合兵,但最终平壤城数门齐开,却是高子则与袁百胜各领精兵并辔而入,往城中大肆搜杀的。
等到林凤致和赵大昕也从顺安赶来平壤的时候,攻战时城内遭受炮击的大火已基本扑灭,街道的瓦砾尸骸也草草作了清理,以供经略使与经理使两位大人驰马入城。可是城中倭兵却并未完全扫除,林凤致马头才入普通门,便得报称:“倭首龟缩城中几处土窟,死守难下。”于是参军建议道:“困兽犹斗,不足为惧,何不火攻?”徐翰便带人亲自去放火围困,不久却又来报:“倭人拼死拒守,我军强攻死伤不少,连高将军的马都中弹了。”林赵两人只得命令暂时停火,围而不攻,倒看土窟能坚持几时?
到得晚间,城中零散倭兵都已擒杀干净,被掳的朝鲜男女千余名也自倭人俘虏营放了出来,林凤致刚和赵大昕在收拾干净的行营中坐下,便听传报:“练光亭敌窟倭首小西清太派人乞和。”
众人都不觉哦了一声,知道这小西清太也算日本国一员大将,当年天朝大军仓促撤出釜山,便是遭到此人追击而导致大败,所以这回天朝攻城,将士颇有报仇之心,然而赵大昕和朝鲜方将领商议之下,围城战之前的口令却是:“若见屠义州城的黑山信幸,杀无赦!若遇小西清太,必须活捉,不得杀死!”
林凤致对此传令感到纳闷,朝鲜兵使金受益便特别解释:“说起这小西清太来,却是倭将中少有的主和派。当初世子自以为与平秀成结好,不提防他们背盟相侵,便是小西清太几番派人向世子报讯,请加防守,甚至告知我方详细防备方案——可惜世子全不听从,以至国家沦陷如此!”
他说的“世子”便是擅自自立为朝鲜国王的世子李夔,早在去年遭倭人擒杀,林凤致这时才知原来倭将中亦有主和主攻的派系之分,不觉暗叹一口气,心想兵部整日价远授机宜,却连知己知彼也做不到,如何决胜千里之外?自己若得平安回朝,非得参上一本,建议重新改革这军中制度不可——却不知道今生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这小西清太也算有惠于朝鲜,所以他派人乞和,众人便命放入来。来者乃是一个日本武士,递上名刺,其名汉字写作“小林羽一郎”,殷螭在林凤致背后不觉偷偷笑出来,心想我整天叫你小林,原来倭人中也有叫小林的?但通译解释,这二字却是姓氏,与中华文字形同音不同,读作“考八牙西”,颇是拗口。
倭人也使用汉字,华言却远不及朝鲜人普及,天朝与之开战,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也颇吃了些大亏,甚至还误将一个会倭语的光棍充作通译,被此人从中取利,两头欺瞒,误了好些战事。所以这回日本使者前来,大家与他对话的时候,便分外重视询问他所带来的那名通译。
那通译倒也爽快,自认本是中华之人,幼时为倭寇掳去,以至流落异域,所以问答之际,颇是多透露了一些消息。大家才知战报一直称倭首平秀成为日本关白,并不确切,平秀成早于天朝清和初年的时候就已将关白的位置让给了养子,自居“太阁”,据说其人年事已高,亲生儿子却又幼弱,手下将领又颇有不驯服的,小西清太之所以主和,甚至不惜向朝鲜透露军情、提供防备建议也想停战,也是忧虑主上后事难续,无谓在国外多所纠缠之意。
那通译道:“其实不止小西大人主张休战,就是在日本国内,也多有抗议的声音。这六年战争,国内也是空乏不堪,九州的男子都惧怕被拉壮丁,妇女哭泣不休,担忧将要守寡。近几年又有高人预言,此战必败,日本必乱,奈良兴福寺的高僧为之祈祷不安;军中士兵更是屡屡逃亡,岛津家部下甚至聚众哗变拒绝渡海作战。小西大人若得放归,必定再次力劝休战,有了这次平壤之败,太阁大人也未必坚持得下去了。”
那“考八牙西”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话,通译翻译道:“军中如今流传着某位大名(按,日本官职名,相当于领主)的一封家信:‘人人皆云:甘愿为僧,只要留得性命。我亦盼望有生之年重踏故国芳土,能饮故乡一勺水也好。’太阁大人已是六十三岁的高龄,正如风中之烛,倘有不幸,在朝鲜作战的将士们必然气势不振,败阵之余,俺等便连回到家乡的指望也没有了。”
听了这番话,军中众人不免聚首商议了一下,便有幕僚建议道:“狐死首丘,故土难弃,想来华夷都是一般,大人何不效仿丘迟劝陈伯之故事?”这是南北朝时的典故,梁临川王记室丘迟以个人名义作书给叛投北魏的旧友陈伯之,以“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之句打动其人故国之情,弃战归降。那太阁平秀成是日本人氏,当然不可能归于天朝,这个比喻微有不类,但从其老衰欲归之情着笔,劝其休战归去,倒也似乎值得一试。
写这种书信当然是文臣之所长,所以在高子则要通译转告小西清太:“以我军兵力,何难一举歼灭你等?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暂为退舍,开你生路。”的时候,林凤致和赵大昕等人也彼此斟酌了一番,便由林凤致口授,与赵大昕以共同名义修书一封,让小西清太转交平秀成。日本武士领了书信,喏喏连声,伏地再拜而退出。跟着武将们也散去各理本职事务。
林凤致又与文官们议事一回,殷螭却很难得的没有一直陪在他身边,早早跟着袁百胜走了。等到林凤致到晚回营的时候,更加难得的看见他居然在灯下执笔写字。林凤致被他一贯的胡闹吓唬成惊弓之鸟,头一个念头就是这家伙难道当真想画两人的春宫?结果赶忙过去抢了纸笺一看,却是今日自己同赵大昕商量着,口授幕僚书写的那封劝日本太阁平秀成书。林凤致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你默写这个做什么?”殷螭随手揉了,便叫委屈:“咱们老是吵架,你几日不肯跟我说好听的了?我默写你的妙文消遣消遣都不行么!”
林凤致才不会信他满口胡扯,假装可怜,又展开那团纸笺将他重点默写的几段话默读一遍,皱眉思索,蓦地面色忡变。殷螭笑着过来抱住他,道:“别多想了,我也不会让你打哑谜,晚上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带你去个好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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