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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二月天 作者:同学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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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说了些客套话,王如镇率先举杯示意,众人也端起自家酒杯起身。只听王如镇声如洪钟,朗道:“还望各位来宾今日能够吃得痛快!”
说完席间各有祝福话语相送,王如镇满面笑容,岁月在他眼角留下的皱痕也扬起欢愉的弧度。
他知道此刻只等他一人先饮,仍是笑着,再把酒杯让一回,凑近嘴边就要仰脖喝下。
然而辛辣酒液刚润湿了嘴唇,听得面前餐桌“哐当”一声脆响,随即溅出许多汤汁,有两滴直接飚在了脸上。
那一桌的人见状立即后退起身,更有反应快的先不先抽剑在手。其他桌的刚喝罢酒,先是传来盘子破裂之响,又听刀剑出鞘之声,以为什么阵仗,望向王如镇那边,皆是吓了一跳。
王如镇面前赫然一颗披发张目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叶岚。
“我家叶岚死了,不能给王老前辈助兴,只好在下亲自前来祝寿了。”
所有人循声望去,厅堂的屋顶正中站着个负手少年,正悠悠笑着俯瞰下方。
只有江、肖知道他便是那日松果山与叶岚对话之人,此时再见,其傲慢气魄不减当日,他脚下踩着斜铺的瓦片稳稳而立,大有炫耀功力的意思。
“在下摘星楼唐白安。王老前辈,这贺礼您还入眼吗?”他笑着看向王如镇,也不施礼。后者刚才还满目春光的笑容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正凶狠瞪着自己。
摘星楼便是之前朱飞宇说的“北边的邪教”,教主名曰“唐摘星”,名字古怪了些,但说出去也是闻风丧胆。二十年前唐摘星率领教众南下,妄想称霸武林虽以失败告终,却因唐摘星最后一句狠话“后会有期”,吓得武林人人自危。最近几年又听摘星楼有些动静,这场浩劫早晚是躲不过的。
下面王如镇脸色铁青问道:“你和唐摘星什么关系?”他不喜欢这种被迫仰视的感觉,何况对方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少年。
唐白安笑答:“是在下家父。”
此话一出,肖凉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知道唐白安就是之前谈论的“打通任督二脉之人”。
有人惊呼道:“快看他腰上的白玉令牌!是当年唐摘星的东西!”
众人注意力一直在唐白安身上,无人发觉这边三人不知为何突然抿嘴笑了起来。
唐白安正沉浸在摘星楼与自己立威的得意之中,又因与江、肖多了一面之缘,扫视中眼角觑见他们居然自顾自地笑了出来!顿时心下不快,面上却仍微笑着道:“家父要在下给诸位传达几句话,说他不久就会兑现当年的承诺,希望诸位提前做好准备,莫又说和当年一样,讲我摘星楼趁人之危。”
当下有气愤之人高喝:“摘星楼什么玩意儿!当年屁滚尿流的爬走了,这回也一样!”说完扬臂掷了支筷子过去,他自诩功夫不差,要当众羞辱唐白安挫挫摘星楼锐气,又可自我出名,一箭双雕。
唐白安正找不着地方出气,筷子飞过来,他袖子随便一挥,那筷子竟自个儿反向急冲,正中掷筷之人眉心直达脑后。内力又准又狠,一招毙命。
他冷笑一声:“话已带到,告辞了。王老前辈,您吃得愉快。”
说罢足尖轻点,身影在烈烈日光下倏尔不见。
王如镇知道唐白安有心给武林下马威,也不追过去,回头来看被唐白安出手干掉之人。那筷子末端栽入一枚细长圆锥,想来是从唐白安袖中发出,钉在筷上冲破原有的力道,又推送向前使人丧命。如筷子此类微小的目标是一点,难得的是可以以物克物,要控制筷子飞射目标又穿透对方颅骨,确实是不得了的功力。
他看罢叹口气,寿宴扫兴算小,武林遭劫是大。当年唐摘星南下时候,将中原北部边塞一繁华城镇屠城三日,摘星楼教众活活踏着百姓尸骨浩荡前进,马蹄行了百步尚可印出血印。王如镇害怕有其父必有其子,早与祝寿中的几大门派通气,又预备下家丁谨防动作。或许是唐白安知道自己有所准备,只抛个人头下来,确实不如唐摘星狠毒。
要说恶心到吃不下饭,倒是够了。主人家都无心再吃,悻悻放筷的也不在少数。
唐白安在屋顶之时不敢吭声的人,现在见唐白安走了,大吼着要讨伐邪教维护武林和平,引来多人附和。好事的已在怂恿王如镇立刻召集武林英雄结成铲邪灭魔同盟,讲自己跟随王盟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飞宇瞧不起,鼻子狠狠哼出声音。
江小天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朱家从来都是江湖的看客。依我的经验,他们马上就会自动组队去找高手助阵,越多越好。这酒其实不错,你尝尝。”
果不其然再听王如镇几人对话,已是火速把王如镇推成了代理盟主,只等集结了更好的高手,再让位不迟。
“我点苍派在此事上绝不姑息手软,待我回去禀告掌门,届时定将助武林一臂之力!”
“崆峒派也绝不在邪门歪道面前退缩!”
“我碧水山庄同样!”
却都是些落魄或新生门派响应,大有想借此机会崭露头角之意。
王如镇一一谢过,又苦恼道:“二十年前一场大乱,那时正道虽然赢了却也受创严重。武林榜靠前的高手大都归隐山林,现在也不知居在何处。”
“即便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二十年英雄迟暮,恐怕也不多愿重出江湖。”
“这也得当面问过才知道!二十年前能做的事情,为何二十年后就不能做了!”
“说得对!唐摘星都把他儿子拉出来露脸了,英雄之后也不该像大闺女一样窝在家里见不得人!”
“武林第一人孙云珂倒是还有些眉目,听说他在京城附近的小镇闲居,在当地算得上名望之辈。”
“之前听闻风雨军师李承芮在少林参禅,不知一通大师可否前去一探究竟”
“即是武林大事,老衲为了武林免受生灵涂炭,三去也无妨。”
“其实王某请帖有送清闲雅士柳十九,今日不见他来访,可惜得很。”
“当年柳十九与风笑天合力斩杀摘星楼右使许传新,真是大快人心。”
“不错,柳十九在世,任谁也别想再同时冠上清、闲、雅三字。”
说到这里,肖凉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看背后那桌的一人一边抱臂忍笑,一边津津有味看着出风头的几位高谈阔论。此人约摸三十五六岁,穿着普通。肖凉还想细看,听他们又讲上了风笑天。
“……若风笑天断臂一事确为事实,真是武林一大遗憾。”
“风柳的双剑合璧,怕是无缘再见了。”
肖凉又听见背后那人笑出声来,原想转过身去好好打量他一番,不料接下来几人又说道:
“听说陈鬼医与风笑天私交甚好,如果我们求于风笑天,再转求陈鬼医,说不定可行。”
提到陈鬼医,谈话一时炸开了锅,评论四起:
“……当年就他最特立独行!大家围堵邪教,本该将就露宿几晚,他偏说草地睡不惯,一个人倒回去走几里路睡客栈!谁知道他是不是给唐摘星通风报信!”
“吴兄,你这话说岔了,那次围堵不是成功而返吗?”
“是啊!是成功了!可我师父当时叫他不要离开大伙儿单独行动,还不是为了他好?你知道他干了什么?脸一垮就对我师父射了哑针!我师父整整一个月不能说话!”
这人说与陈鬼医有私仇,也不是什么弑父杀妻大罪,其他人不知道该评这人小气还是陈鬼医怪异,干脆任那人又挑了些陈鬼医当年的不是,说出来泄泄愤。
“还敢叫他帮忙?只求他不要倒向摘星楼那边,和我们对着干就谢天谢地了!”
“陈鬼医当年便是爱理不理模样,出手几次确实身手不凡,但那是看在了谢思思的份上,现在去求他,只怕不会有满意的结果。”
“……以前陈鬼医怎么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风华正茂,持才傲物也难免。这好歹也快两轮生肖了,他要是有生娃娃,也该到了他当年的岁数,为人父,说不定性情有变。”
“瞎扯什么!你啥时候听他生娃娃了?恐怕连婆娘也没有捞着一个!他那种人,哪家姑娘嫁给他都是上辈子欠他的!”
“他没娃娃?他给黑山谷下面村子治病,带着的小屁孩儿是哪个?”
“收的徒弟呗,除了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
“他能收徒弟?他不得把徒弟当仆人使唤了?”
“我师叔几年前路过黑山谷,偶然远远看见他带着徒弟在街上采购,据我师叔描述,眼神温软娇宠有加,哪像你们说的把徒弟当作下人了。”
“想不到陈鬼医也有这样的一面,那徒弟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就是不知道这徒弟学了他师父几分功夫?可别武功没学会,把他师父的臭脾气学得干净。”
几人越说越八卦,反倒忘了话题触及陈鬼医的原意。
肖凉看话题往自己身上靠,怕被发现身份,赶紧低下头去。忽然后腰被人软软戳了一下,背后那人小声道:“他们说你师父坏话呢。”
肖凉听罢浑身一颤,回头看那人,却又见他笑得和蔼不带恶意,只道或许是师父的旧识,然而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也不知当下该称他什么。踌躇间那人又道:“先接着听笑话罢。”说完拍拍肖凉肩膀,又抬头饶有兴趣看向那几人。
“……找着他徒弟,此事说不定有转圜的余地。”
“那就由我与陈兄、王兄等一道出发,先去风笑天处试试,再去黑山谷碰碰运气。”
“如此甚好,此去路程较远,王某叫人备下快马准备。”
“有劳盟主了。”
肖凉知道他们一去必定落空,但说了又会暴露身份,只能干看着众人筹备。结果武林前五的孙云珂、柳十九、风笑天、陈鬼医与李承芮全数被提,又有人荐了些当初的二等高手和近年的杰出后辈,王如镇也都叫人记下,多是推荐之人自愿前去询问意愿,众人积极性也算高,事情便这样定下了。
☆、十六
宴席将散未散,朱飞宇断言这群人定将踩垮他家门槛打听情况,得赶快回去坐镇。临走想起什么,对江小天道:“你这一路小心了。后来我老子对我说,咱们天山脚下碰着的和尚多半是摘星楼的人。搞不好风笑天早被摘星楼控制了。”
这才说得通为何和尚立马知晓了山上失臂情况,也晓得其实冤枉了风笑天,不但没有拿三人去抵触和尚,反而还得感谢他家童仆暗中相救。
“怪不得他要我们去接梅花仙子,堂堂一代大侠也有被禁足的一天,”他对江小天道,“你和肖弟听到摘星楼计划,又告诉了王如镇。今天没有大开杀戒显然是你们的原因。照理说唐白安不会放过你们,现在没出事,以后可说不准。还是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江小天摇摇头:“我不回好客山庄了,我要和王叔叔一起上京,去见孙云珂。”
“也好,你和王如镇一起走,唐白安或许不便下手。”
原来江小天已被点名,说他乃后生之佼佼,希望代为向好客山庄传达武林意图。当时他起身抱拳行礼又收到不少称赞,越发不好推辞,便随口应下了。
“家里的意思,我写封家书就能明白。我爹不会坐视不管的。”
朱飞宇点头道:“万事小心,那有缘再见了。”
江小天目送朱飞宇离开,拉着肖凉到清静假山下面道:“肖弟,刚才没有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跟王叔叔一起走,我就和你单独上京。”
肖凉奇怪道:“你为何觉得我会不愿与他同行?”
“我……我看他们说你和你师父的坏话,怕你不高兴……”
肖凉笑道:“这没什么,旁人的闲言闲语,听过也就算了。”
“肖弟,你真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从来师门名声受到侮辱,弟子就该出面理论。尤其扬名在外的门派,弟子在客栈等公共场合几句不和大打出手是家常便饭。要说肖凉自己不在意也罢了,对于针对陈鬼医的种种言论亦听而任之,着实另类。
肖凉解释道:“我师父常教诲‘人言如水,得过且过’。叫我不用在意别人言论,只需做自己喜欢的。”
江小天一愣,嘴里复念几遍“……得过且过,得过且过……”跳起来道:“肖弟,这话说得真好!”
“不只是因为这事儿,我想唐白安未对我出手,说不定是忌惮我师父。”他深知自己火候,江小天不谈,唐白安真想要自己命,分分秒秒的事情。
“说得对,摘星楼如果要拉拢你师父,可不能动你!”
“二来正道高手云集,你的安全也有保证。”
江小天见肖凉也为他考虑,不好意思道:“我就一条糟命啦……”他又想到他处,苦恼说,“叶岚都是因为我好奇要去听他说话才死的。都是因为摘星楼他才不得不和王叔叔他们……”他联想出云雨画面,话在嘴边又开不了口,跺脚道,“我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不管摘星楼要不要我死,我也要冲在前面去!肖弟,你说过,不能再让叶岚这样的人因为摘星楼而死了!”
肖凉不料自己当时随口说的气话他记得清楚。见江小天义愤填膺,自己此刻要澄清表态,无疑当头泼冷水。又想来日万一被师父发现自己还与正道混在一道,数罪并罚不知是个啥下场了?然而思考自己前去科举,殊途同归大概也算是另一形式的拯救苍生。陈鬼医的做派不算错,却似乎颇显明哲保身。既然是师父说的做事无需在意他人意见,真要怪罪起来,就讲是无法要一路给江小天解毒罢!
他自欺欺人打好算盘,忙要接话,假山后面有人说道:“哎呀呀,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文一武,这下武林有救咯~”
接着身影转出来,正是之前坐在肖凉背后之人,见他走过来笑道:“连小辈们都这么斗志昂扬,做长辈的也不能太懈怠了不是?”
江小天听他自称长辈,行礼道:“见过前辈叔叔。”
那人一听又笑:“嘴真甜。”
肖凉看这人举手投足潇洒大气,又晓得自己是陈鬼医徒弟,外加寿宴场合出现,推断是与陈鬼医并肩的豪杰。想要称呼但不知其名讳,只问道:“不知前辈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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