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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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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道:“陛下,臣自问品行无亏,请追究这些造谣生事之人,还臣一个公道。”

李煜皱眉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陈卿才情高妙,文武兼资,遭人诽谤是免不了的,不妨大度一点,不与这些人计较了吧。”

陈德见他如此,也不再强项。

李煜又道:“前日呙彦派快马送来捷报,称你有出将入相之才,还举荐你担任金陵烽火使一职,陈卿你觉得如何?”

陈德心里猛地往下一沉,心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呙彦,此人分明是看出了锦帆军的战斗力,意图吞并锦帆军,并且独占池州,才玩了这么一出举荐的把戏,可巧正好又无数弹章冲着自己,李煜固然相信自己,但众口铄金,远了不放心,不如放在金陵,也可就近考察自己是否如弹章中说的那么不堪。

想透此节,陈德便道:“臣长在军中,不曾治理过地方,恐怕让陛下失望。”

李煜“哦”了一声,轻轻用手指扣着桌面,想了一会儿方道:“烽火使之职主要负责京城的治安,现在是北朝大军压境的非常时期,陈卿就勉力为之吧。”

事已至此,若是推脱只会徒然使李煜生疑,陈德只能沉声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见陈德答应下来,李煜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转过头去对王侁道:“王卿家,孤久仰大名,既然到了金陵,不妨多住一番日子。”当下宋强唐弱,以王侁的名望和见识,自然是不可能凭两三句话便背宋降唐,是以聪明如李煜者根本不费心劝降,只想将此人软禁在金陵,待到将来议和之时还可以当作交换条件。

王侁拱手道:“谢国主关心,臣有一个心愿,不知国主能否成全?”

李煜笑道:“你说来听听,若是合乎常情,又是孤能办得到的,当然如你所愿。”

王侁笑道:“那就先谢过国主了,臣此行与陈大人结伴而行,一路上互相引为知己。偌大金陵城中,臣并无旧交可以投奔,可否让臣借住在陈大人府上,可以共同切磋诗词才艺。”

李煜听了,好奇的看了陈德一眼,陈德在心里简直要跳着脚骂开了,心道王侁你给老子上眼药也不带这样的,哪有押解俘虏押接出知己之交来的,你不如直接说我给你说服投江北了呢。

不待陈德分辨,李煜便道:“既然王卿家由此雅意,孤当然要成全。陈卿就负责保护王卿家的安全吧。”

王侁拱手道:“谢过国主。”又对陈德不怀好意地笑道:“陈烽火使,打扰了。”

陈德没好气的答道:“不必客气,只是你身为江北官员,在我府中亦只能囚居一室,不得擅自走动,更不可能出府游玩。”

王侁笑道:“这个自然,不过偶尔在府上后花园或者校场上走动走动,应该可以吧?”

陈德冷声道:“如蒙陛下许可你才能走出囚室,不过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派一些士卒看守的。”

李煜有些奇怪的看着王侁自称为知己的两个人唇枪舌剑,笑道:“当然可以偶尔散散步。”又道:“王卿家,你觉得朕的金陵比之开封如何?”

王侁拱手道:“市肆繁华,物产众多,比开封尤有胜之。不过嘛,”说到此处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李煜问道:“不过什么?”

王侁接道:“山温水软,士不思发奋,民耽于逸乐,亦胜于开封。”

李煜道:“北方苦寒,士民耐劳敢战,乃南北之势使然。孤兢兢业业守此祖宗家业,不求开疆拓土,只愿保境安民。孤事大宋,如子事父,尤遭征伐,未免使天下诸侯寒心。”

听了李煜的辩解,王侁笑道:“国主缪矣,”突然提高声音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天下混一乃大势所趋,自今而后,诸侯割据当不复现于后世。”

陈德没想到这个王侁居然敢对江南国主说这番话,心道难道这家伙真的不要脑袋了吗?更深深为此人的远见卓识而震撼,诚如此人所言,中国在宋以后再没有过长期分裂的时期。

李煜也被他的话说得一呆,旋即解嘲道:“王卿,孤只道你名门之后,才高八斗,想不到你还是个不怕死的忠臣。”说完将手一挥,道:“你们先下去吧。陈卿,你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于是黄雯便和另一个宦官送陈德和王侁出去。行到一半的时候,陈德感觉自己的衣袖被黄雯轻轻拉了一下,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任由王侁跟着前面宦官急速的脚步走远,放回头道:“黄女史有何事?”

黄雯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在旁后,方靠近陈德轻声说道:“陈将军,陛下是相信你的,只是说你坏话的人太多,你要小心?”

陈德有些无赖的耸耸肩膀,道:“说我强抢民女卖入娼楼倒还罢了,居然还说我有断袖之癖,你说我像吗?”说完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黄雯。

黄雯“扑哧”一声笑,打趣道:“我看你不像,不过你的知己到有些像。”

“我的知己?”陈德有些疑惑,见黄雯屈指向前,正是王侁的背景,不禁挠挠头,骂道:“这个混蛋,坏我名声,以后找不到老婆怎么办?”眼睛却巴巴的看着黄雯,他知这内外兼美的女史若非对自己深有好感,决不会冒险提醒自己。

黄雯不觉有些羞意,脸色微红,随即说道:“宫中规矩,未受陛下宠幸,也未册封妃嫔的宫女,年满二十五便可归家。”

陈德见她俏脸低垂的样儿甚是可喜,忍不住逗她道:“只是像黄女史这般聪慧的才女恐怕难以添补,周后和陛下多半不肯放你回去。”

谁知这句话竟道中了黄雯的心事,她原本羞红的脸霎那间竟有些发白,埋着头,眼泪慢慢滴了下来。

陈德忙道:“对不起,怪我瞎说,都坏在我这张臭嘴。”一边作势要打自己的嘴巴。

黄雯急道:“别,我自己掉眼泪,不关你的事。”一边伸手要拉住陈德,却在半空被陈德一把抓住,羞得她连忙把手甩开,快走几步,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你多立功勋,赢得陛下信重,说不定陛下会和周后商量,赏赐给一个宫女给你做老婆。”说完这句话,黄雯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发烫。

眼见已经快到宫门,那宦官也发现陈德和黄雯落在了身后,放缓了脚步,还回过身来看他们,陈德见黄雯已经低下头不敢在说话,便低声道:“那我一定当好这个烽火使的官儿,等着陛下和周后赏我个老婆。”

然后仿佛听到黄雯用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到了宫门口,那宦官和黄雯就送到此处,再往外便是由负责外庭伺候官员的仆役负责引路了。

卷二乌衣巷口夕阳斜第二十八章地运

回到府中,陈德给王侁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庭院,八名仆役婢女伺候着,又分排两名亲兵把守大门,若无他的命令不得让王侁踏出院门一步。

第二天,宫中送来了陈德任金陵烽火使的正式圣旨,一同送来的还有奖赏陕口大捷的两床金银器。

陈德领旨之后,刚刚上任,立刻便有不少人递名帖请求拜见。

“我道是投置闲散,谁料居然领了个肥缺。”陈德指着书案上厚厚一叠的名帖对李斯笑道,这些名帖大部分金陵经商的商人的。烽火使官职负责京师治安,查办一切作奸犯科之事,搜捕江北奸细,扣押行商的货物乃至以扰乱治安为名封店都在其权限范围之内。对于商人来说,一旦得罪烽火使那就不用做生意了。

“陈大人,有人求见。”一名仆役上来禀报。

“不是吩咐过了吗?一律不见!”陈德不满的斥道,若是刚刚上任就搞得门庭若市,未免太不低调。

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一人,高声道:“陈烽火使好大的架子。”正是日常跟在李煜身边的供奉官卢郢。

陈德连忙站起来笑道:“再大的架子,还不是怕你卢大人的拳头。”他说的是上任金陵烽火使韩德霸因为鱼肉百姓为卢郢拦路殴打,告到李煜那儿却被罢免的掌故,乃是卢郢平生得意之事。

“知道就好。”后面跟进一人确是柳宜,笑道:“恭喜陈兄,金陵烽火使可是个日近斗金的肥缺啊,别的不说,以后我等去秦淮河上赏花,叫上陈兄,不但不用掏钱,还要分得不少孝敬。”

陈德挥手让听得吵闹之声而赶来得亲兵们都退下,苦笑道:“这个职位的名声也是无比之差,只怕我只要在这个位子呆上个一年半载,不管有没有捞钱,名声也就臭了。”

卢郢听他说得有趣,哈哈大笑道:“又有油水,名声还好的位置我倒还未听说。”

柳宜却正色道:“清者自清,陈兄只要洁身自好,些许闲言碎语且不必理会。”

陈德摇手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我若当真不去理会,只怕这金陵烽火使,也当不长了。”他压低声音问道:“今趟我回来,陛下给我看了不少中伤我的奏折,柳兄可知是哪个小人上的弹章?”

柳宜和卢郢相互看了一眼,柳宜道:“我和卢兄正是为了此事前来,弹劾你的大都是依附于神卫军指挥使皇甫继勋的人,还有我的御史同僚张洎。”

卢郢端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笑道:“柳兄还担心你懵懵懂懂遭人算计,不过你既然主动向我们询问陷害你的对方背景,想必自己也会做提防。”

陈德攥紧拳头道:“我与皇甫和张洎并无仇怨,他二人怎得一再和我过不去?”

柳宜摇头不答,卢郢放下茶杯道:“皇甫继勋忌惮你能在数月之内练出一支强兵,眼下人数虽少,但若假以时日,再多打几个胜仗,未必不可能发展壮大,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与神卫军、黑云都鼎足而三。到时候你军权在握,又深得陛下宠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取而代之。”

柳宜接道:“张洎进谗言却是因为你分了陛下对他的宠幸。”

陈德苦笑道:“原来如此,树欲静而风之不止,奈何?”

卢郢道:“人无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昔年林仁肇将军便是遭皇甫继勋这厮陷害,含恨而终,潘佑若非一直有小人进谗言,陛下也断不会将他投入大狱。”

他见陈德认真在听,满意的点点头,接道:“金陵烽火使虽是上好肥缺,也是是非之地,但凡金陵城左近出了什么大事,你都脱不了干系,以皇甫继勋的实力,恐怕不会让你在这个位子上安安稳稳的坐下去的。”

陈德一拍桌子,喝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虽欲息事宁人,但神卫军的人若敢在金陵闹事,我就给他好看。”

柳宜见状忙劝道:“陈兄,刚强为立身之本,但也不可与皇甫闹得太僵,逼近他有十万神卫军在手,连陛下也要让他三分。”

陈德一听便留上了心,问道:“柳兄此话怎讲?是否陛下也对皇甫继勋有所不满?”

柳宜还未解说,卢郢便笑道:“果然孺子可教。这皇甫继勋畏惧北朝兵强马壮,身为大军统帅却畏敌如虎,屡次在朝会上倡言归顺北朝,只是此人出身将门,本人也颇知兵,兼之军中亲信众多,陛下对他是三分不满,七分倚重。”

陈德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端起茶杯牛饮一口,目露凶光,将几颗豌豆都丢进嘴里咬得咯嘣直响。

柳宜问道:“陈兄,你刚刚和宋军打过一仗,对当前战事,你有何高见?”

陈德见他问的甚是诚恳,想了一阵,方才答道:“若论甲坚兵利,士卒悍勇,我方确实不如北朝。”

见柳宜有些丧气的点点头,陈德又道:“但北朝久经战乱,府库空虚,更兼军纪不佳,难得江南士民之心,所以取胜之机也不是没有。”

卢郢当即接道:“如何取胜?”

陈德沉声道:“孙子曰,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陈阁老所定‘坚壁以老宋师’之策便是正着。只须待宋军久攻不下之际,朝廷催逼,上下焦躁之际,我军诱之以利,待其轻兵冒进之时,我方不以一城一地之得失为念,集齐大军于腹地,歼其精锐。如是者再三,敌军守则匮粮,进则无胆,退军是早晚之事。”

柳宜抚掌笑道:“诚如陈兄所言,江南半壁可保。”卢郢也露出欣慰的神色。

陈德奇道:“昔年孙权遍问文臣,皆主降曹,鲁肃解之曰‘众皆可降,唯将军不可降。如我等降曹,累官故不失州郡;将军降曹,欲安所归?众人之意,皆各自为己。’我就奇怪了,就算降了宋国,以你二人才气名望,官爵可保。而且江南是二位桑梓之地,一旦兵戈过后,必定是生灵涂炭,为何二位仍然愿战不愿降呢?”

柳宜和卢郢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柳宜先道:“中原是正朔所在,我辈士人,本当望王师而景从之。只是百年以来,北朝奸雄辈出,穷兵黩武者有,与民休息者无。反观四方诸侯,后蜀与我国息兵养民,百业振兴。若单论府库之充盈,早已远远超出中原,是以民间方有地运南移之说。”

陈德笑道:“此等方士图谶之语,柳兄也信么?”

柳宜正色道:“地运之说虽然缥缈难测,可它在民间广为流传,自有其可取之处。”

卢郢在一旁不耐道:“陈兄,你不必试探我俩,直话直说。本朝以与民休息为国策,保境安民,百姓一年所入,除供养官吏军卒之外,自给有余,又开海市,使民殷富。若是降了北朝,百姓除供养本地官吏之外,又要多交一份赋税给中原朝廷。更何况中原早已视我等若敌国,刮地三尺尤嫌不足,以蜀为鉴,士人倾家荡产这有之,百姓卖儿鬻女者有之。我等身为江东子弟,怎忍心看家乡父老遭此大祸?”

陈德又道:“子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便是地方多了许多负担,但天下混一,少了许多战乱,也于生民有益。”

卢郢一拍案几,高声道:“笑话,天下多战,到底是谁挑起的?若不是北朝一再南犯,江东又怎会平添许多孤儿寡母。”

柳宜道:“世易时移,北有大辽,南大理,西方有大食、大秦、身毒等国,东方有高丽,扶桑等国,皆非王土。江东自立已近百年,自有道统在,若论文物丰盛,如今已远在中原之上,为何要贬损自家。”

卢郢冷笑道:“中原人不过是欺我等软弱,找个理由前来抢掠罢了,不然怎不见他们去收复燕云十六州?”

陈德笑道:“正是如此,与二位相谈,令吾茅塞顿开。”

柳宜笑道:“书生空谈而已,了却天下大事,还得靠陈兄这样胸怀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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